“怎么回事？”荣鲲问。
当铺小二回道：“有个人自称年前在咱们这当了幅郑成弘前辈的真迹《流芳引》，今日要赎回，我找来给他，他却称我拿来的是赝品，不是他当的那幅。”
“还招呼一堆人来给他评理，其中就有金铭当铺的周先生，斩钉截铁说我们偷换了真品。”
“这我们哪敢呀，知道他过几个月会赎回，我们便把东西好生锁在柜子里了，几个月来都未曾拿出来瞧瞧，哪来的机会掉包。”
荣鲲冷下脸来，怒道：“他们欺人太甚，我们荣家的当铺怎会做这种肮脏事？”
李掌柜终于寻到了逃离的机会，一脸焦急对荣鲲道：“老爷，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去当铺那边处理一下，先失陪了。”
荣鲲摆摆手道：“去吧去吧。”
李掌柜一溜烟跑没影了。
颜玖玖哪里肯放过他，“外公，我在盛京时，有幸亲眼见过郑成弘前辈的真迹，其笔墨优雅深邃，神妙无双，见过一眼便再难忘却。”
“听方才那位小哥的意思，当铺那边似乎有些棘手，玖玖也想去瞧瞧，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哦？如此甚好，不过玖玖腿伤未愈，孤身前去外公不太放心，这样吧，外公和你一起去，也有很长时间没去当铺瞧瞧了。”
“快备辆马车，荣瑛你招待好客人。”荣鲲吩咐。
荣瑛回道：“放心去吧鲲哥，府里有我呢。”
荣鲲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混迹市井街巷，最擅长与人打交道。
年轻时靠着贵人帮衬，做了些小生意，攒了不少积蓄，开了一家当铺。
当铺是暴利，几乎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前来典当物品的，大多都是走投无路之人，用贵重物品换取远低所值的银两应急，基本不会赎回。
当铺再将这些物品转手卖出去，能够狠捞一笔。即使有人选择赎回，期间也需要支付一定利息。
荣鲲靠着这家当铺，成了柴桑城小有名气的富商，成立荣通商行，陆续又开起了布庄、首饰店、酒楼等等，家业遍布青州。
只是不知为何，近几年当铺的生意不太景气，荣鲲沉浸在失子的哀伤中，也没有精力过问。
颜玖玖和荣鲲到的时候，李掌柜和店小二正被七八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围在中间，另有许多人围在门外指指点点。
看到了荣鲲，众人自觉让出一条路来，那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放过了李掌柜和店小二，视线转到荣鲲这边。
为首那人约摸四十，身形魁梧，发须浓密，操着一口黄牙道：“荣老爷子，当初我是因为信得过你，才来这家当铺典当，如今赎回，怎变成了赝品？”
“老夫再三确认，这果真是赝品。”旁边一人附和道，是金铭当铺的周先生。
荣鲲冷眼扫过几人，“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周家打的什么鬼主意，不好好在你们金铭当铺待着，来我这作甚。”
周先生好像不明所以，捋了捋胡须憨笑道：“老夫不才，做了近四十年当铺朝奉，品鉴一事，从未有过差错，倒不是老夫自卖自夸，这点十里八乡均可作证。”
“老夫无意插手荣家的生意，只是帮着这位季大侠说了句公道话，事实真相如何，还望荣老爷子给个交代，毕竟门口这么多人都在好奇荣家的为商之道。”周先生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
李掌柜有些心虚，这人来当《流芳引》时，是他亲自品鉴的，当时着急去红杏楼观舞，也没看多么仔细，听了对方的说辞，不禁自我怀疑。
颜玖玖乖巧站在荣鲲身侧，眨巴着灵动的眼睛瞧瞧这又瞧瞧那，像是个只会躲在长辈身后的弱女子，没人把她放在眼里。
却听她口出狂言：“我在盛京也学了些品鉴之术，可否让我瞧瞧。”
颜玖玖隔着包袱的布料，摸到了翡翠算盘。
周先生笑了，“你一个小女娃，哪里懂什么字画？”
颜玖玖毫不示弱看向周先生，语气坚定：“我自幼长在盛京，父亲曾是朝中重臣，在东宫当差，跟随父亲涨了许多见识，郑成弘前辈的真迹也见过两三幅。”
“嫡母的父亲是太子太傅，最爱收集古玩字画，承蒙不嫌，品鉴之术，是在太傅那里学的。”这点自然是颜玖玖瞎扯的。
众人原以为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一时逞口舌之快，但她又是搬出太子又是搬出太傅……
荣鲲开口道：“荣某知晓周先生德高望重，但周先生一人之言，还是不能让荣某信服，让我们荣家的人，再仔细瞧瞧这幅《流芳引》。”
周先生大方同意，“也罢。”
量她也瞧不出什么。
颜玖玖打开这幅字画，假意观摩，时而赞叹，时而皱眉，暗中用翡翠手镯轻轻碰了一下，又在衣袖的掩护下从手镯中取出芯片。
随后颜玖玖从包袱里拿出翡翠算盘，偷偷把芯片插入卡槽中，“我需要先算一下。”
荣鲲瞧着这把翡翠算盘，一时之间热泪盈眶，“你母亲自幼聪颖，精通算数，最爱摆弄算盘了。”
颜玖玖点点头，“母亲在盛京时，对这把算盘爱不释手，也传授了我许多算数技巧。”
颜玖玖轻轻拨弄算珠，走一遍评估流程，看到屏幕上的资产评估报告，心中了然。
“这确实是赝品。”
周先生洋洋得意，“老夫没有诓你们吧。”
颜玖玖却接着道：“但这幅《流芳引》，也确实是季大侠年前当的那幅。”
“哗——”众人骚动起来，“真若如此，难不成这个季大侠，是为了败坏荣家的名声，特意整了这出戏？”
季大侠瞳孔紧缩，慌忙道：“休得胡言，你有什么证据？”
颜玖玖朱唇轻启：“证据嘛，想必季大侠不是柴桑城人士，而是来自海城。”
“是又如何？”季大侠有些意外，他从未向人提及过海城。
“海城临海，百姓多以出海打鱼为生，季大侠也不例外，只是近几年周围海域捕捞过度，许多时日没有收获，于是季大侠便来了柴桑城做工。”
门外有人附和：“我认得季大侠，五年前便来了龙鹰镖局，原来是从海城来的，这么大老远。”
“《流芳引》是郑成弘前辈三年前所作，郑成弘前辈刚一提笔，消息就不胫而走，无数文人墨客都在张望着等待这幅字画的完成。”
“但鲜少人知道，郑成弘前辈在提字时拖着病体，已是强弩之末，最后一字的最后一笔写偏了三分。”
“然而这幅，整体与郑成弘前辈的笔法很像，每一个字都板板正正，包括最后一个字。”颜玖玖不紧不慢道。
周先生点点头，“说的不错，老夫也是凭借这最后一字断定此幅为赝品。”
“至于为什么说季大侠就是当的这幅……”颜玖玖将字画背过来面向大家，“大家可认得这白粒？”
李掌柜用手指蹭了蹭，又轻轻舔了舔手指，“这不是盐吗？”
“那李掌柜可知盐是怎么制成的？”颜玖玖问道，“是海水日晒蒸发析取而来的。”
“字画背面这些盐粒，紧紧粘在纸上，应该是不慎被海水泡过，海水蒸发以后留下的。”
“真正的《流芳引》，在郑成弘前辈走后的第三天，便被其子左司谏季澜献给了家父，家父视若珍宝，一直典藏在书房中，直到半月前家中变故，才流落他人之手。”
“而季大侠却是年前来典当的这幅，赝品。”颜玖玖徐徐道，最后两字咬得极重。
季大侠不吭声了，转身欲走，众人将门口堵得死死的，“你这骗子还想跑，快还钱。”
季大侠无措，他哪来的钱，周先生让他来演这出戏，说事成之后付给他真品双倍的价钱，“周先生我没钱呀，你快给他们！”
周先生脸色一变，往柜台上放了银子，拽着季大侠就走，连字画也不要了。
荣鲲连连赞叹：“哈哈哈，想不到我们玖玖如此见多识广啊，多亏了玖玖，不然外公可要亏大发了。”
“能帮到外公，是玖玖的荣幸。”颜玖玖也没想到，这个珠算资产评估仪的功能竟然这般强大，识破了这幅字画是赝品，还能显示出真品的信息。
*
初春的夜仍旧带着寒意，凉薄如水，枝头挂着新换了烛火的红灯笼，散发着幽幽亮光，是夜色中最夺目的存在。
荣府婢女将颜玖玖和采桑带到原主母亲的住所，嘎吱一声，门被推开了。
门栓生了锈，拖了刺耳的尾音。
颜玖玖打眼一看这房间，由衷感叹：“当真是打扫得干干净净。”
这偌大的房间，仅有一张床，一个桌子，柜子是空的，一个摆件挂件都没有。
富商之女的首饰配饰向来都是挑着贵的买，不知落入了谁的口袋里。
荣瑛这下马威给她打得呀，仿佛就指着鼻子嘲讽她：“清醒一点，别把自己当主子了。”
房间近乎被洗劫一空，竟还留了个铜镜，大抵其他物件不是金的就是银的，一个破铜镜他们倒也看不上。
颜玖玖对着铜镜照了许久。
黑发如同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脸蛋如羊脂玉般洁白细腻。
颜玖玖在现代也算得上是个美女，只是现代生活节奏太快，学业压力大，经常熬夜，发质和皮肤状态不是很好，经常会掉头发和长痘痘。
古代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没有电子产品的辐射，这发量，这皮肤，都是没有被现代社会侵染的纯天然的美。
颜玖玖起身打开原主的包袱，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取出来，整齐摆放在床榻上。
总共有三套换洗衣服，一双布鞋，两副治腿伤的药材，还有没吃完的干粮，再就是翡翠算盘了。
颜玖玖阖眼揉了揉眉心，蓦地想起白日在芙蓉街上，那个红衣少年留下来的玉佩。
快速启动珠算资产评估仪，纤纤玉手熟练地游走在一排排算珠上。
这个玉佩的成分并不复杂，是最纯粹的和田玉，算起来很快。
屏幕上很快就显示出结果，看到上面的数字，颜玖玖不禁一惊。
“叩叩。”门口传来两声清脆的敲门声，“颜姑娘在吗，荣小姐来看你了。”
“在的，稍等一下。”颜玖玖迅速收起翡翠算盘，打开房门。
面前的女子出落得秀雅绝俗，气若幽兰，长裙拖曳在地，裁剪得体，衬得身姿更为婀娜，只是静静站在这里，便让人觉到说不出来的端庄大气。
一双明亮的眸子如盈盈秋水，眼底柔情尽显，但颜玖玖发现，她的眼睛虽然漂亮，却是空洞无神的，一动不动看向前方。
荣长宁笑意盈盈道：“今日府里有些忙，还没来得及见玖玖，听说玖玖在姑母这住下了，特意过来看看。”
“玖玖还记得宁姐姐吗，你幼时来柴桑城，你我总是相伴左右的，只是后来我一直在苍云山调养身体，也是很多年没有见面了。”
“那是自然，玖玖这些年来一直都在想念宁姐姐，宁姐姐今日得空，快来房中说好些闺阁悄悄话。”
“宁姐姐快进来坐。”颜玖玖扶着荣长宁进屋，原想着倒杯茶，但环顾四周，莫说茶叶了，连个杯子都没有，一时有点尴尬，好在荣长宁没有注意到这些。
颜玖玖犹豫一会儿，问道：“宁姐姐此前在苍云山调养身体，那宁姐姐的眼睛……有没有好些？”
荣长宁莞尔一笑，“这倒没有，不过身体越发健康了，吃得香睡得好，气色也好体力也好，听觉嗅觉也愈发灵敏了。”
“虽说我的眼睛看不见，但是耳朵可以听到，鼻子可以嗅到，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来认识这个世界。
原主这个表姐，竟有如此心性。
荣长宁身旁的婢女莺歌手里捧着一叠衣服，色彩鲜艳，全部都是上好布料裁制成的。
荣长宁从莺歌手里接过衣服，递给颜玖玖，“一来是见见玖玖表妹，二来是给你添置几件衣裳，寻思你奔波这么久，许是不方便多带几件，我们两个身量差不多，大小应该合适，都是新买的还没穿过。”
“谢谢宁姐姐。”颜玖玖喜出望外，正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小姐，赶明儿我去趟天香堂，让他们给颜姑娘调制个新香袋。”莺歌在一旁说道。
颜玖玖这才想起来，外祖父、荣瑛、李掌柜等等，一众荣家人腰间都别着个香袋，原来是为了方便荣长宁辨认荣府中人。
荣长宁摇了摇头，“不必麻烦，玖玖身上有一种特别的香味，淡淡的不易察觉，不过我还是可以嗅到的。”
特别的香味？颜玖玖用袖口轻轻掩住鼻翼，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难道，是因为翡翠手镯？
当铺小二回道：“有个人自称年前在咱们这当了幅郑成弘前辈的真迹《流芳引》，今日要赎回，我找来给他，他却称我拿来的是赝品，不是他当的那幅。”
“还招呼一堆人来给他评理，其中就有金铭当铺的周先生，斩钉截铁说我们偷换了真品。”
“这我们哪敢呀，知道他过几个月会赎回，我们便把东西好生锁在柜子里了，几个月来都未曾拿出来瞧瞧，哪来的机会掉包。”
荣鲲冷下脸来，怒道：“他们欺人太甚，我们荣家的当铺怎会做这种肮脏事？”
李掌柜终于寻到了逃离的机会，一脸焦急对荣鲲道：“老爷，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去当铺那边处理一下，先失陪了。”
荣鲲摆摆手道：“去吧去吧。”
李掌柜一溜烟跑没影了。
颜玖玖哪里肯放过他，“外公，我在盛京时，有幸亲眼见过郑成弘前辈的真迹，其笔墨优雅深邃，神妙无双，见过一眼便再难忘却。”
“听方才那位小哥的意思，当铺那边似乎有些棘手，玖玖也想去瞧瞧，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哦？如此甚好，不过玖玖腿伤未愈，孤身前去外公不太放心，这样吧，外公和你一起去，也有很长时间没去当铺瞧瞧了。”
“快备辆马车，荣瑛你招待好客人。”荣鲲吩咐。
荣瑛回道：“放心去吧鲲哥，府里有我呢。”
荣鲲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混迹市井街巷，最擅长与人打交道。
年轻时靠着贵人帮衬，做了些小生意，攒了不少积蓄，开了一家当铺。
当铺是暴利，几乎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前来典当物品的，大多都是走投无路之人，用贵重物品换取远低所值的银两应急，基本不会赎回。
当铺再将这些物品转手卖出去，能够狠捞一笔。即使有人选择赎回，期间也需要支付一定利息。
荣鲲靠着这家当铺，成了柴桑城小有名气的富商，成立荣通商行，陆续又开起了布庄、首饰店、酒楼等等，家业遍布青州。
只是不知为何，近几年当铺的生意不太景气，荣鲲沉浸在失子的哀伤中，也没有精力过问。
颜玖玖和荣鲲到的时候，李掌柜和店小二正被七八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围在中间，另有许多人围在门外指指点点。
看到了荣鲲，众人自觉让出一条路来，那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放过了李掌柜和店小二，视线转到荣鲲这边。
为首那人约摸四十，身形魁梧，发须浓密，操着一口黄牙道：“荣老爷子，当初我是因为信得过你，才来这家当铺典当，如今赎回，怎变成了赝品？”
“老夫再三确认，这果真是赝品。”旁边一人附和道，是金铭当铺的周先生。
荣鲲冷眼扫过几人，“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周家打的什么鬼主意，不好好在你们金铭当铺待着，来我这作甚。”
周先生好像不明所以，捋了捋胡须憨笑道：“老夫不才，做了近四十年当铺朝奉，品鉴一事，从未有过差错，倒不是老夫自卖自夸，这点十里八乡均可作证。”
“老夫无意插手荣家的生意，只是帮着这位季大侠说了句公道话，事实真相如何，还望荣老爷子给个交代，毕竟门口这么多人都在好奇荣家的为商之道。”周先生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
李掌柜有些心虚，这人来当《流芳引》时，是他亲自品鉴的，当时着急去红杏楼观舞，也没看多么仔细，听了对方的说辞，不禁自我怀疑。
颜玖玖乖巧站在荣鲲身侧，眨巴着灵动的眼睛瞧瞧这又瞧瞧那，像是个只会躲在长辈身后的弱女子，没人把她放在眼里。
却听她口出狂言：“我在盛京也学了些品鉴之术，可否让我瞧瞧。”
颜玖玖隔着包袱的布料，摸到了翡翠算盘。
周先生笑了，“你一个小女娃，哪里懂什么字画？”
颜玖玖毫不示弱看向周先生，语气坚定：“我自幼长在盛京，父亲曾是朝中重臣，在东宫当差，跟随父亲涨了许多见识，郑成弘前辈的真迹也见过两三幅。”
“嫡母的父亲是太子太傅，最爱收集古玩字画，承蒙不嫌，品鉴之术，是在太傅那里学的。”这点自然是颜玖玖瞎扯的。
众人原以为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一时逞口舌之快，但她又是搬出太子又是搬出太傅……
荣鲲开口道：“荣某知晓周先生德高望重，但周先生一人之言，还是不能让荣某信服，让我们荣家的人，再仔细瞧瞧这幅《流芳引》。”
周先生大方同意，“也罢。”
量她也瞧不出什么。
颜玖玖打开这幅字画，假意观摩，时而赞叹，时而皱眉，暗中用翡翠手镯轻轻碰了一下，又在衣袖的掩护下从手镯中取出芯片。
随后颜玖玖从包袱里拿出翡翠算盘，偷偷把芯片插入卡槽中，“我需要先算一下。”
荣鲲瞧着这把翡翠算盘，一时之间热泪盈眶，“你母亲自幼聪颖，精通算数，最爱摆弄算盘了。”
颜玖玖点点头，“母亲在盛京时，对这把算盘爱不释手，也传授了我许多算数技巧。”
颜玖玖轻轻拨弄算珠，走一遍评估流程，看到屏幕上的资产评估报告，心中了然。
“这确实是赝品。”
周先生洋洋得意，“老夫没有诓你们吧。”
颜玖玖却接着道：“但这幅《流芳引》，也确实是季大侠年前当的那幅。”
“哗——”众人骚动起来，“真若如此，难不成这个季大侠，是为了败坏荣家的名声，特意整了这出戏？”
季大侠瞳孔紧缩，慌忙道：“休得胡言，你有什么证据？”
颜玖玖朱唇轻启：“证据嘛，想必季大侠不是柴桑城人士，而是来自海城。”
“是又如何？”季大侠有些意外，他从未向人提及过海城。
“海城临海，百姓多以出海打鱼为生，季大侠也不例外，只是近几年周围海域捕捞过度，许多时日没有收获，于是季大侠便来了柴桑城做工。”
门外有人附和：“我认得季大侠，五年前便来了龙鹰镖局，原来是从海城来的，这么大老远。”
“《流芳引》是郑成弘前辈三年前所作，郑成弘前辈刚一提笔，消息就不胫而走，无数文人墨客都在张望着等待这幅字画的完成。”
“但鲜少人知道，郑成弘前辈在提字时拖着病体，已是强弩之末，最后一字的最后一笔写偏了三分。”
“然而这幅，整体与郑成弘前辈的笔法很像，每一个字都板板正正，包括最后一个字。”颜玖玖不紧不慢道。
周先生点点头，“说的不错，老夫也是凭借这最后一字断定此幅为赝品。”
“至于为什么说季大侠就是当的这幅……”颜玖玖将字画背过来面向大家，“大家可认得这白粒？”
李掌柜用手指蹭了蹭，又轻轻舔了舔手指，“这不是盐吗？”
“那李掌柜可知盐是怎么制成的？”颜玖玖问道，“是海水日晒蒸发析取而来的。”
“字画背面这些盐粒，紧紧粘在纸上，应该是不慎被海水泡过，海水蒸发以后留下的。”
“真正的《流芳引》，在郑成弘前辈走后的第三天，便被其子左司谏季澜献给了家父，家父视若珍宝，一直典藏在书房中，直到半月前家中变故，才流落他人之手。”
“而季大侠却是年前来典当的这幅，赝品。”颜玖玖徐徐道，最后两字咬得极重。
季大侠不吭声了，转身欲走，众人将门口堵得死死的，“你这骗子还想跑，快还钱。”
季大侠无措，他哪来的钱，周先生让他来演这出戏，说事成之后付给他真品双倍的价钱，“周先生我没钱呀，你快给他们！”
周先生脸色一变，往柜台上放了银子，拽着季大侠就走，连字画也不要了。
荣鲲连连赞叹：“哈哈哈，想不到我们玖玖如此见多识广啊，多亏了玖玖，不然外公可要亏大发了。”
“能帮到外公，是玖玖的荣幸。”颜玖玖也没想到，这个珠算资产评估仪的功能竟然这般强大，识破了这幅字画是赝品，还能显示出真品的信息。
*
初春的夜仍旧带着寒意，凉薄如水，枝头挂着新换了烛火的红灯笼，散发着幽幽亮光，是夜色中最夺目的存在。
荣府婢女将颜玖玖和采桑带到原主母亲的住所，嘎吱一声，门被推开了。
门栓生了锈，拖了刺耳的尾音。
颜玖玖打眼一看这房间，由衷感叹：“当真是打扫得干干净净。”
这偌大的房间，仅有一张床，一个桌子，柜子是空的，一个摆件挂件都没有。
富商之女的首饰配饰向来都是挑着贵的买，不知落入了谁的口袋里。
荣瑛这下马威给她打得呀，仿佛就指着鼻子嘲讽她：“清醒一点，别把自己当主子了。”
房间近乎被洗劫一空，竟还留了个铜镜，大抵其他物件不是金的就是银的，一个破铜镜他们倒也看不上。
颜玖玖对着铜镜照了许久。
黑发如同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脸蛋如羊脂玉般洁白细腻。
颜玖玖在现代也算得上是个美女，只是现代生活节奏太快，学业压力大，经常熬夜，发质和皮肤状态不是很好，经常会掉头发和长痘痘。
古代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没有电子产品的辐射，这发量，这皮肤，都是没有被现代社会侵染的纯天然的美。
颜玖玖起身打开原主的包袱，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取出来，整齐摆放在床榻上。
总共有三套换洗衣服，一双布鞋，两副治腿伤的药材，还有没吃完的干粮，再就是翡翠算盘了。
颜玖玖阖眼揉了揉眉心，蓦地想起白日在芙蓉街上，那个红衣少年留下来的玉佩。
快速启动珠算资产评估仪，纤纤玉手熟练地游走在一排排算珠上。
这个玉佩的成分并不复杂，是最纯粹的和田玉，算起来很快。
屏幕上很快就显示出结果，看到上面的数字，颜玖玖不禁一惊。
“叩叩。”门口传来两声清脆的敲门声，“颜姑娘在吗，荣小姐来看你了。”
“在的，稍等一下。”颜玖玖迅速收起翡翠算盘，打开房门。
面前的女子出落得秀雅绝俗，气若幽兰，长裙拖曳在地，裁剪得体，衬得身姿更为婀娜，只是静静站在这里，便让人觉到说不出来的端庄大气。
一双明亮的眸子如盈盈秋水，眼底柔情尽显，但颜玖玖发现，她的眼睛虽然漂亮，却是空洞无神的，一动不动看向前方。
荣长宁笑意盈盈道：“今日府里有些忙，还没来得及见玖玖，听说玖玖在姑母这住下了，特意过来看看。”
“玖玖还记得宁姐姐吗，你幼时来柴桑城，你我总是相伴左右的，只是后来我一直在苍云山调养身体，也是很多年没有见面了。”
“那是自然，玖玖这些年来一直都在想念宁姐姐，宁姐姐今日得空，快来房中说好些闺阁悄悄话。”
“宁姐姐快进来坐。”颜玖玖扶着荣长宁进屋，原想着倒杯茶，但环顾四周，莫说茶叶了，连个杯子都没有，一时有点尴尬，好在荣长宁没有注意到这些。
颜玖玖犹豫一会儿，问道：“宁姐姐此前在苍云山调养身体，那宁姐姐的眼睛……有没有好些？”
荣长宁莞尔一笑，“这倒没有，不过身体越发健康了，吃得香睡得好，气色也好体力也好，听觉嗅觉也愈发灵敏了。”
“虽说我的眼睛看不见，但是耳朵可以听到，鼻子可以嗅到，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来认识这个世界。
原主这个表姐，竟有如此心性。
荣长宁身旁的婢女莺歌手里捧着一叠衣服，色彩鲜艳，全部都是上好布料裁制成的。
荣长宁从莺歌手里接过衣服，递给颜玖玖，“一来是见见玖玖表妹，二来是给你添置几件衣裳，寻思你奔波这么久，许是不方便多带几件，我们两个身量差不多，大小应该合适，都是新买的还没穿过。”
“谢谢宁姐姐。”颜玖玖喜出望外，正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小姐，赶明儿我去趟天香堂，让他们给颜姑娘调制个新香袋。”莺歌在一旁说道。
颜玖玖这才想起来，外祖父、荣瑛、李掌柜等等，一众荣家人腰间都别着个香袋，原来是为了方便荣长宁辨认荣府中人。
荣长宁摇了摇头，“不必麻烦，玖玖身上有一种特别的香味，淡淡的不易察觉，不过我还是可以嗅到的。”
特别的香味？颜玖玖用袖口轻轻掩住鼻翼，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难道，是因为翡翠手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