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夏日傍晚添了几分挥之不去的燥热,晚霞陷在层叠的高楼大厦之中,深深橘黄在天际撕开一段裂缝,夕阳便顺着缝隙间溜了下去。

    等到余晖散尽,林知知才顺利打卡下班。

    她叫了车,准备去和卖主约好的地址处取裙子。

    虽说夏天昼长,但天色抹黑也快,车程不过二十几分钟,到了市中心下车,路边的灯已然点亮了。

    又是一夜的霓虹升起。

    林知知知道详细位置是在哪里,那是个独栋五层的洋房餐厅,从天主教堂往后再走几百米就能到,她和陈茜有幸进去过一次。

    进去的代价是双方半个月的生活费。

    念及此,林知知有些忍俊不禁。

    洋房餐厅外停着不少车,林知知抬眼扫过去,看到门口的一辆白色魅影。

    好吧,她默默移开目光。

    林知知给卖主打了个电话,对方没有接,回了消息说让她等几分钟,她站在餐厅外头的楼梯旁,打算先往家里点个外卖。

    程峪让司机停车,抬手放下了车窗。

    不远处的洋房餐厅外站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微微眯眼,放下了手上的文件。

    “程总,您要在这儿下吗?”司机不明就里,开口问道。

    这个路口不能长时间停车,就近下车离程峪的目的地也不远,走几步路就能到。

    程峪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打开了车门。

    “你把车开回去吧,今天晚上我自己回去。”程峪往车里稍稍倾身,吩咐了一句。

    “好的,程总。”

    程峪站在路口,与对面的女孩之间只隔了短短一段马路的距离,他抬步朝前走去。

    立足处栽了几棵樟树,林知知站在树底下,正仰头望着漆黑的夜空。

    她的视野内并未窥得月亮,只见遥远的南方向凌乱地撒着几颗星星,光芒微弱,不如她头顶一闪一闪的灯光。

    路灯被埋在茂密的树叶间,昏黄的光穿过叶子间隙,细细碎碎地洒在她的身上。

    林知知转眸对上程峪的视线时,不由得呼吸一滞。

    眼前的男人眉目俊秀,修长浓密的眉毛下是一双深邃的桃花眼,眼尾稍弯,沾染着一缕温和好看的笑意。

    “程总?”她眨了眨眼。

    他怎么在这儿?

    “这么巧,你在这儿等人?”程峪问她。

    “不。”林知知一摇头,接着又点头,“也不是等人,在等别人给我送东西。”

    “嗯。”

    程峪颇有些没话找话的意思,林知知瞥了他一眼,此时手上的电话铃声响起来。

    “抱歉妈咪,你现在在门口了吗?我出来找你。”

    林知知朝程峪礼貌地笑笑,指了指旁边的洋房餐厅,示意自己要往外走几步。

    程峪让开了她面前的路。

    “是的我就在餐厅门外。”她回答。

    原来在等餐厅里的人。

    “你要进去等吗?”程峪挑眉。

    “啊?”林知知见他站在自己身后,连忙摆手,“不用了程总,她马上就出来了。”

    话音还没落,餐厅的雕花大门便被推开了。

    “はつね みく激推姐姐酱!”身穿背带连衣裙的女生抱着一个粉色的纸盒跑出来,玛丽珍皮鞋上的蝴蝶结随着她的步伐晃动跳跃着。

    林知知被她叫得心里一慌,乱中扫了一眼身旁的程峪。

    对方面色如常,她还是掩饰性般清了清嗓子。

    还好id不是什么狗啊猫的,不然她很难确保卖主那边不会直接喊出来让她更社死。

    宋雅然的脚步在林知知面前猛地一刹车。

    “哥你怎么在这儿?”她歪头看向了程峪。

    ???林知知眼尾一跳。

    “啊,程峪是你老板啊妈咪。”宋雅然把怀里的精致纸盒递给林知知。

    林知知接过去,同样抱在了怀里,她“嗯”了声。

    “缘分。”宋雅然竖起大拇指。

    林知知把目光转向身边的程峪:“程总,东西拿到了,那我先回去了。”

    程峪一点头,脚步迈开,走上了台阶。

    “路上注意安全。”

    “好的。”林知知朝宋雅然挥了挥手。

    对方对她甜甜一笑。

    手上的盒子很重,林知知用手托着纸盒底部,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

    就着车外无序的灯光掠影,她轻轻掀开纸盒的一角,看到了里面的裙子。

    光线泄入,洒在裙面上,闪烁的珠光映入眼帘。

    很美,真的很美,林知知不禁瞪大了双眼。

    这条lo裙去年一月份就停止发售了,当时她还在读大学,手边没有多余的钱可以周转,因此错过了售期。

    而如今买到这条绝版lo裙,对林知知来说,不单单是得到了一条新裙子这么简单,这更意味着她在度过这段漫长的时光之后,拥有了自由把握喜好的权利。

    她不用再因为用生活费买了一条裙子或是一个手办而和家里有争执了。

    开出租的是个女司机,看起来约莫四十岁的年纪,此时正透过后视镜看到林知知脸上的笑容,她下意识也勾起了嘴角。

    “买到什么东西了这么开心?”她好奇问道。

    林知知回神,嘴角微抬:“买到了一条很漂亮的裙子。”

    “那真是恭喜你呀。”

    “谢谢。”

    车窗被她按下一条细缝,呼啸的晚风在耳边骤然吹响。

    ——

    程峪推开了包厢的门。

    内里圆桌边坐着两个人,正对房门的主位上正是他许久未见的爷爷。

    见到他,程京云“哼”了一声,转开了头。

    程峪脚步一顿。

    背后被人推了把,力道不大,程峪往后看去。

    “哥你走啊!在门口堵着干什么。”宋雅然探出个头,朝主位上的程京云嘿嘿笑道,“外公我回来啦。”

    程京云紧绷着的脸一松,向宋雅然招招手:“好,然然乖,到外公这里来坐着,不像有些人,叫他来吃饭还慢吞吞。”

    老爷子在那方又哼了两声,程峪终于还是抬步往里走。

    “怎么?你坐在那里干什么?要当客人?”程京云见他要往客位上坐,不禁蹙起眉头。

    程峪不动声色地看向了桌边正襟危坐的姑父。

    “请人了。”宋虞山点头,“你坐过来。”

    既然请了人,怎么找了这么普通的洋房餐厅?

    程峪以为是普通的家庭聚餐,这才随意找了个离程京云最远的位置,如今客位没得坐,只能往主宾的方向走。

    “一会儿你梁叔叔一家要来。”程京云似是看出他的疑惑,开口解释道,“你等下就给我低头吃饭,我们说什么你就听着,再发生上次那样的事情以后就不要叫我爷爷了。”

    程京云说的是上回他私自离开饭局的事,程峪不说话,只抬手往程京云面前的杯子里倒温水。

    “喝点水,说累了吧?”程峪把杯子推给他。

    “……”

    屋内陷入尴尬的安静气氛里,程峪转眸,看到宋雅然正咬着唇忍笑。

    程峪落座后没多久,包厢的门被再次推开。

    他正端着杯子,闻声便懒懒地掀起眼皮去看。

    首先从门外进来的便是梁余峰。

    老熟人了,按照辈分,他还得叫对方一声梁叔叔,程峪把手中的杯子放下,却见梁余峰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女人。

    他眉尾一挑。

    “哎呀余峰来了。”程京云先是侧眸观察了一眼程峪,见他正垂着眸,在桌下踢了他一脚。

    “程叔叔久等了。”梁余峰哈哈笑着,向前走了几步,和座位上的几位都打了招呼。

    “梁叔叔。”程峪被老爷子硬生生踢了一脚,也不敢做出吃痛的表情,站起来和梁余峰问好。

    程峪站起来比梁余峰还高出半个头,他微微欠身,和梁余峰身后的女人对视了一眼。

    她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脸上的妆容精致,披着一头乌黑亮丽的大波浪卷发,身材姣好,着一身墨绿色长裙。

    与程峪对视,她朝他轻轻点头微笑。

    “哦,这是琴桑。”梁余峰往边上挪了半步,这才介绍起梁琴桑。

    “琴桑这么漂亮了!”程京笑得眉眼弯弯,“来,爷爷看看。”

    梁琴桑这个名字,程峪之前听程京提起过,她是梁余峰一直养在国外的小女儿。

    “哎,她一直说想回国发展,这不,拗不过她,读完博就跑回来了。”梁余峰摇头,指了指身边的梁琴桑。

    “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程京云呵呵笑,“我这小外孙女,就喜欢这些洋娃娃衣服,哎呦家里都堆成山了,但没办法,孩子喜欢。”

    他们聊得融洽,服务员进来上了前菜,大家交谈的声音弱了一些。

    “对了,你们年纪也差不多吧?琴桑现在多大了,我没记错也二十五了吧?”程京云见服务员掩门出去,终于把话题扯到了今天的重头戏上。

    程峪心想不好。

    “二十五,程叔叔你记性好啊。”梁余峰趁机接话,点头说是。

    “哈哈哈哈那巧不是,我们家这臭小子也二十八了。”程京云伸手拍了拍程峪的肩,“程峪,那是琴桑,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们还见过一面,一起玩了一天的过家家。”

    程峪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水杯。

    小时候见过一面谁还能记得。

    得,感情这老爷子今天是来拉郎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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