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过皮格马利翁的故事吗?

    你是我寻找的“盖拉蒂”吗?

    这已经不知道是安娅第几次做这样的梦了,在梦里总有一个不停哭泣的女人雕像,她却看不清它的面容。每每当安娅朝它走进,便看到在它接近惨白的皮肤下似乎有着血肉在不断地腐烂,新生,又腐烂,望不见尽头的灰白天空下,一个清晰又模糊的人在重复一句话,似乎是在喃喃自语,又好像是想要告诉她些什么……但不管怎么样,这已经让她好几个晚上睡不好觉了。

    在好友罗斯的建议下,安娅尽管极不情愿,但还是来到了好友所推荐的心理咨询所。

    “皮格马利翁……您说你最近梦里老是听到这个名字是吗?”面前的咨询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镜片反射出一片白光,“恕我冒昧,安娅小姐,对于身边的人而言,您应该一直是个很优秀的人,对吧?”

    “嗯……也许是吧,我学东西很快,尽管小时候我总是贪玩,并对学习也不怎么上心,呃……当然现在不是这样了,但是每到考试前复习大概不到三天我就能把一个学期的知识基本掌握,说句玩笑话,那些知识就好像之前就长在我的脑袋里,到了复习的时候才被我翻出来。现在,我也准备要去科研所实习,父母兄长也很为我骄傲。”

    “很好,不知您是否听说过皮格马利翁效应呢?嗯……通俗点说也可以叫它期待效应。”咨询师用笔在纸上写下几行字,“有一个国王叫皮格马利翁是一位有名的雕塑家。他精心地用象牙雕塑了一位美丽可爱的少女。他深深爱上了这个“少女”,并给他取名叫盖拉蒂。他希望自己可以和少女结成夫妻,相思之苦驱使他向神祈祷,神明被他的真诚所感动,将少女变成了真正的人类,最终,他们结婚了……”

    “嗯……听上去似乎是一个很老套的童话故事。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心理咨询师落下最后一笔,喝了一口骨瓷杯里的水:“这则故事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可以解读为期待值越高,越能达成某种目的,就想国王期待雕塑变成少女一样。安娅小姐,如你所说你一直很优秀,无论是身边人还是你自己都给予了你较高的期待,从某种意义上也激励了你前进,但或许现在的你已经进入了一个新阶段,一些过量的期待也有可能会造成你的焦虑。”

    ……

    结束了心理咨询后,安娅决定先去买些蔬菜再回家。总的来说,她有些似懂非懂,感觉像隔了一层蒙蒙的雾,似乎已经接近答案,又或许相隔甚远,总之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安娅的心里还是感觉有一块无形的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安娅心不在焉地采购了一些生活必需品,打算回家做一碗甜菜汤缓解一些自己近段时间来紧张的神经。

    出了超市,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街道上大大小小的的路灯汇聚成一条条银色的河流穿梭在披着夜色的城市之中,仿佛没有尽头。超市离居住的地方算不上很远,安娅决定走回去,也算省下一笔车费钱。毕竟一个人在外求学,除了为靠近科研所而暂住的寓所之外,一般的花销还是能省就省。安娅带上耳机,打开手机的音乐软件开始播放歌曲,轻哼着旋律往那条霓虹灯的长河走去……

    或许是那笔车费钱的确不该省,安娅如是说。路程还未到半,天上便淅淅沥沥地飘起小雨。安娅起初并不在意,只是加快了脚步,却不料想雨势渐渐转大了,狂风夹杂在雨水向街上的行人袭来,一瞬间仿佛为整个城市覆上了一层珠帘。安娅别无选择,只好冲进街道旁的一家店铺避避雨,等待雨势歇下来再出发。

    “叮铃-”

    店铺门前的风铃轻轻扬起,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走进店里后,安娅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不算太糟,尽管外套基本上湿透了,但所幸内搭还算干燥。她将外套脱下,搭在袖口微微卷起的左臂上,雨水将她漂亮的橘红色头发染湿成一缕一缕的,水珠断断续续地从她白净的脸庞滑落。

    这时安娅才发现这里竟然是一家茶馆,古色古香的木制桌椅,雅致的茶具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一旁的小炉中的红泥小壶茶水翻滚出咕噜咕噜的声响。绘着“梅、兰、竹、菊”的屏风掩映着一排排的红木架子,上面各式各样的小罐里飘出淡淡的茶叶的清香。

    “这位小姐,您看起来需要帮助。”

    安娅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从屏风后走出一个相貌清俊的男子,他罕见地蓄着一头半长的头发,只堪堪束成一缕,一副东方式的眉眼生得潋滟多情,但从总体上看却有一种沉稳的气质,让安娅不由得想起曾经在某个艺术馆里惊鸿一瞥的,那来自东方古老国度的水墨画,让人着迷。

    他真像从画中走出来的一样。

    “小姐,店里备有一些干净的新毛巾,不知道能不能帮上您的忙。”那男子递来一块白毛巾,浅笑道,“毕竟在这种意料之外的大雨中还是要注意别感冒了。”

    被打断了思绪的安娅红了脸,错开了视线,接过毛巾:“十分感谢您,先生,这位真是太及时了。”耳机里《一步之遥》的小提琴旋律连绵婉转,进入了下一个高潮。

    “不必客气,是这场雨来得太突然了。”男子微笑着摆了摆手,“好在之前就一直准备好这些毛巾,以备避雨的客人们的不时之需。”

    安娅看了看四周,零零散散坐着几个避雨的客人,他们手上也都拿着干净的白毛巾在试图擦干着身上残留的水珠。这位先生的确是一个细心的人啊,安娅不由得对眼前人升起了几分好感,“先生是这家店的主人吗?这里真是一个雅致的地方。”

    “不是,这是我老友开的店。我只不过是闲暇时顺带帮忙看看店罢了。”那位先生说,“不过这里的确是个放松的好地方不是吗?我想着或许以后等我退休了也可以开一家自己的茶馆。”

    “哈哈,到那时候我可得捧捧场。”安娅打趣道,“不过现在说退休对先生来说是不是太早了些?”

    “小姐说笑了,我已经年过四十,可不算年轻了,倒是可以考虑考虑退休之后是事情了,”那先生说道,语气随和,“如果说到时候小姐的赏脸光临小店的话,我会感到很荣幸。”

    “是这样啊,不过之前完全看不出来呢……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自然是会去看看的。”

    安娅不知为何有些失落,似乎有种说不清道不明酸涩感,但她很快就把这份怪异的情绪抛在脑后了。渐渐地,安娅发现这位先生学识非常渊博,他们谈天说地,但无论是生活上还是社会上,甚至是学术上他都能提出自己独到而又一针见血的见解,让安娅无比佩服。谈吐幽默,又不失风度,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不知不觉中,雨势渐渐小了,滴答,滴答落在屋檐上,仿佛一只轻柔的手持着小木椎敲击着风铃,奏响这夜色变奏曲的终章。街道上的行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就好像是充满休闲和娱乐的夜间生活才刚刚开始一般。但与他们不同,两个初次见面却相谈甚欢的人儿却到了说再见的时刻。

    “时间似乎不早了,我看雨也差不多停了,”安娅看了看窗外,“先生,和您聊天很愉快,但现在却不得不说再见了。”

    “的确是不早了,那……小姐,路上小心。再见。”

    “嗯,再见。先生。”

    看着少女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街角的尽头,倚坐在藤椅上的男人才慢慢地收回目光,幽幽的微光透过屏风将他掩映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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