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住的村庄,应该是是我儿时最留念的地方,一座小山从上到下坐落着十来户人家,从远眺望,层层梯田,顺山而建,随着时间晕染着四季的颜色。

    外婆家则是在最下面一户,是老式的土坯瓦房。

    一个大院子,院子里铺着青石板。

    外婆总那么爱干净整洁,每天清早都会先打扫院子,连石板缝隙里倔强生长的小草也被锄得干干净净。

    大门外有十几棵橘子树,每当果子成熟时,金灿灿的一片,树枝都被压弯了腰。

    下面是耕地,一年四季的收成,都指望着它,再下面有一条小溪,这是我最喜欢的去处,没过脚踝的溪水,冰冰凉凉,清澈见底。

    屋子背后一片竹林,家里用的竹篮,簸箕,背篼,席子,扇子,全是外公的巧手编织的。

    外公平时在镇上教书,小姨也在镇上读书,他们周六或放假才回来。

    我也最期待他们回来。因为每次总会给我带一些小零食,馋得呀我呀每天都要倒计时过着。外婆总笑我是个机灵的馋嘴猫。

    外婆曾经也上过几年学,她说她也很想学习文化知识,很爱看书。

    可在她那个年代,女子无才便是德,反而读过书的女孩子,没人会夸你博学多才,在家相夫教子,会针线女工的才会有一门好亲事,她很是崇拜和仰慕知识文化水平高的人,所以最后嫁给了外公这个教书先生。

    外公在村里是个声望很高的人,家家户户有个大事小事总会让外公去做个见证,给个主意,大家都觉得他有文化,明事理,懂得多,所以对他的尊重也油然而生。

    我也因此享受着一些特殊待遇,比如到哪家去串门儿,那些姑姑婶婶,总会把家里好吃的拿出来招待我,总会让她们的孩子让着我,大孩子们也宠着我,平时去山上采的野果子,河里抓的小鱼小虾也总会第一个分到我的手里……

    青妮子,又野到哪儿去了!快回来吃晌午了!

    青妮子,快去把鸡蛋捡回来,老母鸡咯咯咯了一早上了!

    青妮子……

    外婆每天都扯着嗓门呼喊我回家,我也像只脱缰的小野马,和小伙伴们疯啊,狂啊,玩得筋疲力尽才肯回家。

    农村长大的我,性子必然野一些,我跟他们一样,田间爬,小树林里跑,骑马打仗样样都会。

    但每天回家后,再累再脏,外婆总会烧一大锅热水,帮我洗漱好,换上干净的衣服。

    她总说女孩还得有个女孩样。

    夕阳下,外婆坐在竹摇椅上,我躺在她的怀里,看着满院子飞得低矮的蜻蜓,听着她哼着熟悉的小调,我又沉沉的睡着了。

    我不知道什么是幸福,但这段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快乐最美好的时光。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眼,我已经四岁了,父母回来的次数也屈指可数,我对他们的印象也是陌生的,只知道他们在城里,很忙很忙,每次回来我都有好东西吃。

    外婆总逼着我叫爸爸妈妈,而我总是怯生生的躲闪,回避。

    这次母亲回来,我如往常一般,不主动也不排斥。

    但这次母亲却没急着展示她给我带回的那些新衣服新玩具,而是把外婆拉到里屋,不知道说些什么,两人走出来时,外婆的脸上也多了些隐藏不住的喜悦。

    饭后,母亲把我拉到她跟前,认真的打量我,摸了摸的头。

    青妮子,想我没?

    我顿了顿,摇摇头,又点了点头,小声了说了句,嗯!

    你看你黑的晚上都看不见人了,像个野小子,母亲笑笑道。

    我也笑了笑,却挣脱了她的双手跑到外婆身后,探着脑袋看她。

    妈,你看这,母亲有些尴尬,像有话想对我说却没说出口。

    外婆,拍了下我的脑袋,对我说,外婆问你,你想要个弟弟吗?

    我眨了眨眼,嘟着嘴看着外婆,

    姑婆家的那个弟弟吗?我不要,我不要,他欺负我,抢我吃的……

    外婆捏了捏我的脸蛋儿,又指向我妈道,在你妈肚子里,有个小弟弟,等弟弟生出来了,你要好好爱他保护他。

    母亲下意识的摸了摸小腹,脸上也充满了幸福的微笑。

    我却哇哇大哭起来,嘴里喊着,我不要,我不要……

    我也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可能是觉得经常被姑婆家的小弟弟欺负,结果大人不帮我还要我让着她,一说到又有个小弟弟,心里百万个不情愿吧!

    外婆也安慰道母亲,妮子还小,她不懂,等弟弟生出来了,她比谁都高兴呢。

    这一夜,我是在不断的抽噎下睡着的。

    母亲带回了一个让全家高兴的消息,唯独我却只感到委屈,没半点的高兴。

    小孩子的世界总是单纯的,健忘的,本来都忘了的事,却被一些大人当成玩笑来戳中你的心。

    他们总会隔三差五的问我。

    妮子,有弟弟了,高兴吗?

    妮子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妮子,你要当姐姐了!

    我听到这些问话后,便会不耐烦的跑开。

    我也不明白我为什么会不高兴,但心里就是不安逸,不想当他们说的姐姐。

    到了我该上幼儿园的年纪了,村就一个幼儿园,跟小学在一块儿,划分出一个班,没有什么小班中班大班之分,里面的孩子年纪也参差不齐。

    学校里也只教点生活自理能力,画点画,唱唱歌,老师也是一口椒盐普通话,每天读着,阿波次德 。

    我也就混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

    本以为一直都会这样安稳的生活在这里,却没想到快乐的时光会在五岁这一年定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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