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下午,梁雯浅都人心惶惶,干什么都要小姐妹陪着,生怕落单遇到危险。

    听说祁灼被捅的消息,她解气之余,又有点后怕。

    她花钱请了几个打手这事完全是瞒着刘昊做的,万一到时候暴露,她也不知道刘昊会不会帮她。

    所以千万不能让他看出端倪。

    其实她本来没想做到这个地步,只打算让人揍祁灼一顿,给个教训,奈何祁灼打起架来跟疯子一样,几个专业打手都打不服他,每次被打倒后就站起来,一而再,再而三,抡起拳头继续往对方身上砸。

    打手被逼急了,才掏出了刀,往祁灼腹部捅。

    可祁灼反应太快,及时躲开,只是伤了胳膊。

    打手见情况不对,怕被人发现,于是匆匆逃离了现场。

    最后还是祁灼自己从血泊中站了起来,扶着墙一个人走到了医院。

    相安无事了一个下午后,见祁灼那边没有动静,梁雯浅才松了口气。

    另一边,于笙从班主任手下溜走,马不停蹄赶到了十二班。

    祁灼才刚刚坐下,又被喊了出来。

    他留了个心眼,出教室前,用外套遮住了纱布。

    “你胳膊怎么了?”于笙的目光始终定格在祁灼的右胳膊上,几乎要将它盯出一个洞。

    “没事。”

    于笙不信,一把扯下祁灼的外套,里面露出了层层纱布,有几处地方还微微渗出血迹。

    “这叫没事?”于笙冷冷地质问他。

    “你脱我衣服干嘛?”祁灼摆出一副无辜的“良家妇女”的表情,“再过来,我可要喊非礼了啊。”

    “我没时间跟你开玩笑!”于笙急了。

    “得罪人了呗。”祁灼云淡风轻道,“没多大事,就被捅了一刀,过两天就能拆纱布了。”

    祁灼孤人一人去医院包扎的时候,医生都夸他命大。刀子捅在肌腱上,再偏一点整个胳膊都得废掉。

    最令医生惊讶的是,失血那么多,人竟然还能走路。

    “你等等,我帮你看下伤势。”

    “医生都上过药了,难不成你比医生还厉害?”

    于笙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每次被打的时候,我都不去医院,而是自己给自己检查伤口,时间久了就有经验了。”

    “你报警了么?”她打开拨号界面,准备帮祁灼报警。

    就在于笙已经输入一个“1”时,祁灼阻止了她:“不能报警,我有前科,这样我也会进去。”

    “就你事多,被人捅了都不能报警。”于笙又指着纱布问:“能拆么?”

    祁灼微微颔首。

    于笙小心翼翼地拆开纱布,一道伤疤映入眼帘,疤很深,应该捅得很用力。

    霎时间,悲恸从身体里涌出,眼泪吹糊了灯光,情绪被拉成长长但我一条线。

    “打破伤风针了吗?”

    “打了,缝了几针。”

    于笙深吸一口气:“你当时就不会呼救么?”

    “打得太激烈,忘了。”

    “……”

    六。

    于笙拷问:“面子重要,还是命重要?”

    “面子。”

    于笙哑口无言。

    “我走得那条巷子太偏僻了,一般没人经过,就算我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

    “破喉咙!”

    祁灼:“?”

    徐峥伸长脖子:“咋了咋了?”

    于笙:“还说没人,这不是有人来吗?”

    “……”人家只会以为你是神经.病。

    于笙托着腮帮,歪了歪头:“你伤得这么重,为何不愤怒?”

    祁灼薄唇亲启,缓缓吐出四个字:“愤然无用。”

    他将灵魂扔进水里,它甚至不会泛起涟漪。

    *

    许是惧怕祁灼,梁雯浅近来收敛了些,每天对于笙笑脸相待。

    “笙笙,我给你带了早餐,你要不要?”

    “不用。”对于梁雯浅这种无事献殷勤的举动,于笙感到很惶恐。

    她不想和梁雯浅扯上半点关系。

    一点也不想。

    坐在前排的高苒犹豫再三,还是看向于笙:“你们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了?她之前不是……”

    “我和她关系不好,跟其他人也无一例外。”于笙面无表情,“对了,你刚刚说她之前什么?”

    想来想去,高苒还是决定做先低头的那个:“笙笙,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没有。”她只是累了,不想再沾染这些乱七八糟的人际关系。

    她是珍惜朋友,但不喜欢交滥友。

    也曾真心实意地把朋友当亲人看待,却换来受难时的无动于衷。

    “说完了吗?”于笙垂首,将课本翻页,“没事的话我就去看书了。”

    话音落下,气氛一如既往的空落。也许我们坦然相浊,也许我们互相沉默。

    肩膀上落下一层灰,是她过惯的孤独日子。

    没了高苒,世界不会停止转动,于笙只不过失去了一个好朋友。

    无所谓,她不需要任何人。

    这是一个无法救赎的世界,爱与恨,罪与火,血与泪,一切都是虚幻的臆想。

    沉溺于孤独是最高级别的享受。狂欢骤停,她坠入深不见底的深渊。

    -

    当晚,于笙又做了噩梦。

    她梦见祁灼被人捅了,伤得很重,岌岌可危,且刀口距离心脏仅有几毫米。

    于笙跪坐在地上无能无力,眼睁睁的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从眼前逝去,自己却只能痛哭流涕。

    这世界的纷争太乱了,虽无硝烟,却有战火。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到来。

    ……

    脸颊边湿漉漉的。

    于笙被吓醒了,偏头一看,枕边已经被哭湿了一片。

    她打开窗户,眺望远方。

    宿醉三巡,繁霜凛掠,弦月皓然似翡。天空压低了街道的脉搏,时间迟缓、静默,糅合着清醒的醉意。

    路灯是亮的,月亮如是,只有卧室黑着。

    于是她走下床,摸开了灯。

    在寂静的深夜醒来,看到周围空荡荡的房间,她才觉得孤独。

    寒意溜过指缝,灯光明灭间,妄念徒生。白日里不敢袒露的崩溃和脆弱都在这一刻暴露,泛滥成灾。

    她睁着眼睛看着天色渐渐变亮,黎明携带着晨光的悲伤准时到来。

    记忆年年月月堆积起来,划过生命表面,那些曾经被看得无比沉重的经历,会在经历过无数次新生后,留下难以触摸的痕迹。

    她败于荒芜的往事里,一身旧雪。体内的积雪尚还未清理干净,又一度寒冬来临。

    擦干眼泪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祁灼发消息。

    于笙:【你在吗?】

    对方很快回了个问号。

    见对方无恙,于笙稍稍松了口气:【你在哪?】

    这个点,他应该在家睡觉吧。

    但于笙猜错了:【在外面兼职。】

    【你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怎么大半夜还在上班?】

    【夜班。】祁灼编了个理由搪塞她。

    【你以后能不能别打架了?】

    【理由。】两个字简单利落,符合祁灼的风格。

    于笙一本正经:【最近打击扫黑除恶,查得很严,你别被扫走了。】

    祁灼:【……你这是又看了什么?】

    于笙:【我梦见你被人捅死了。】

    祁灼:“……”

    我谢谢你。

    【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的么?】

    于笙害怕地打字:【可是我现在一闭眼,脑海里都是红艳艳的血。】

    【别想了,我哄你睡觉。】

    【你上班这么悠闲的吗?】亏她还以为他熬夜兼职好辛苦。

    【不,很忙。】

    祁灼接着发:【但我在挤时间陪你。】

    他从未那么慷慨过,为了她将救赎的光洒向每一处阴暗的角落。

    -

    同一时间,无人经过的巷子内,徐峥一行人打得正起劲。

    冰冷的雨水拍打着地面,殷红的血液逐渐凝固。

    后方传来一阵不冷不热的嗓音:“行了,差不多得了,别打出事了。”

    祁灼倚靠在墙头,接着捻灭指间无意点出的颓唐,漆黑的眼眸淡淡地看向前方。

    回完于笙的信息后,他放下了手机。

    “这就完啦?我还没打够呢。”回想起刚刚的“英勇战绩”,徐峥意犹未尽。

    祁灼睨了他一眼,按灭烟:“出事了你负责?”

    这时,躺在地上的男生突然靠着墙坐起来。

    他一头张扬的银发,嘴角残留着一丝鲜血,眉头皱了鼓,额头布满丝丝冷汗,忽而又咧起嘴角,幽幽地吐出一句话:

    “我记得你好像有个五班的女朋友吧?叫什么来着……于笙。”

    话音刚落,祁灼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一把揪起银发男生的领口,把他整个人带着往上拽,另一只手则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刚刚打得还不够吗?还是说,需要我来帮你长点记性?”声音又低又哑,压抑着某种暴戾。

    可银发男生好像不怕死似的,还在继续往下说:“是上次在酒吧站在梁雯浅后面的那个女的吧?听说她还挺乖的,我还没上过好学生呢……”

    掐在脖子上的手猛地收紧,祁灼用力得手都在微微发颤,青筋上的脉络清晰可见。

    徐峥在一旁点评:“啧啧,怪不得梁雯浅要打他,嘴确实挺欠。要是我,我也想揍他。”

    佐宽也跟着看热闹:“嫂子是谁都能意.淫的吗?”

    而祁灼眼眸里漾了浓稠的墨,连嗓音也变得阴狠:

    “——你敢碰她一下试试。”

    *

    翌日,于笙来到班级时,远远地就看见一个课桌上摆了一份丰盛的早餐。

    正当她还在思考这是班里哪对小情侣秀恩爱时,她突然发现——这是她的座位。

    于笙第一反应是祁灼送的。

    毕竟他们在外人眼里是男女朋友关系,送个早餐也不足为奇。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一道男性的声音:

    “是我送的。”

    声音陌生,不像是认识的人。

    于笙抬头,站在自己眼前的正是前几日被梁雯浅打得那个银发男生。

    “我叫钟澄,和你有过一面之缘,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

    钟澄留着寸头,眉角有块刀疤,应该存在很久了,为硬朗的脸型平添一份痞气。

    看起来就是个危险角色。

    “你……”

    于笙刚想拒绝他的早餐,就被他打断:“谢谢你上次在梁雯浅那里救了我。为了表达谢意,我帮你带了份早点。看你一脸匆忙的样子,应该没来得及吃早饭吧。”

    被他猜中了,于笙确实没吃早饭。

    这下,她彻底没理由拒绝了。

    “你报答的最好方式就是离她远点。”

    听到声音,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

    只见祁灼一边吊儿郎当地甩着小区钥匙,一边朝两人走来。他玩味地看向早餐:

    “不过,我正好饿了。”

    虽然这个银毛看着就不像好人,但相比之下,祁灼更像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尽管于笙并不想接受钟澄的早餐,但当着别人的面把礼物反送给别人,似乎不太好。

    “这是我送给她的,不是给你。”

    “她的就是我的。”一句著名的无理名言从祁灼口中道出,“我的还是我的。”

    气氛剑弩拔张,而于笙被两人一个银发一个蓝毛挤在中间,天生的黑发倒显得突兀。

    刘芸不知何时站到了讲台上,一眼就注意到了于笙旁边五颜六色的脑袋:“你们两个!哪个班的?”

    见状,钟澄飞也似地逃窜出门,唯独祁灼双手插兜,慢慢悠悠地晃出班级,走之前还不忘顺走于笙的早餐。

    于笙:“……”

    于笙不会告诉别人,其实她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祁灼走得很慢,就像他漫无目的的性格,思绪漂泊,听凭灵魂游走一生。

    -

    十二班。

    钟澄和祁灼一前一后进入教室,两人看起来都情绪不佳,这让众人不禁怀疑,他们是否起了冲突。

    钟澄和祁灼等人有矛盾不是一天两天了,上次钟澄惹到了梁雯浅,直接被堵在酒吧教训。

    其实钟澄在东街那块儿混得不赖,但跟刘昊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更别提他上次落了单,所以才会被梁雯浅整得那么惨。

    这比仇,钟澄都一分不落地记在心里。

    如果换作以前,面对那个没有任何软肋的祁灼,钟澄可能奈何不了他;可现在不一样,人一旦有了弱点,就会变得脆弱。

    而于笙就是那个突破口。

    既然祁灼那么在意她,那么他偏要毁掉她。

    当玫瑰开遍荒野,罪恶便重现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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