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先生已经九天没回家了。

    姜至数到“九”这个数字时,惊讶的发现她竟对这个数字记得如此清楚,大概是从第一天开始,她便习惯性的从“一”往上叠加,直到一双手都要数满,祁先生竟然还没有回来。

    赵姨中午来时,姜至问她:“您知道祁先生什么时候回来吗?”

    赵姨是姜至在这个家里除了祁先生外最常见到的人,她每天十一点左右会过来做饭,做好饭离开,下午五点再过来,打扫卫生,同时做晚饭。

    祁先生的房子在别墅区,单栋两层,外面还围了一个小花园,和其它房子隔了几百米,他和赵姨都不在时,姜至一个人待着,其实是很害怕的。

    “祁先生出门时很生气,我没敢问他。”赵姨在祁家工作十年了,她深知祁先生的脾气。

    说句不恰当的,他是个很独断专裁的人,当然,他情绪很稳定,如果他生气了,那必定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

    或许是他家里边的,也或许是公司里的。

    这点赵姨并不敢揣测。

    姜至问:“祁先生生气了?”

    对于他生气这件事,姜至也觉得不可思议。

    当然,她并没有问为什么。

    姜至讨人喜欢的其中一个原因——

    她是一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

    正因为她这样的性格,让赵姨也无端对她生出一丝怜爱来,听话的孩子谁不喜欢,何况还是个身世可怜的女孩子。

    姜至此时却在想,是不是她惹祁先生生气了。

    祁先生离家前,问了姜至有关高校计算机人工智能创意赛的问题,他的意思是,如果姜至需要锻炼自己,那最好去参加这个比赛。

    姜至当时犹豫了。

    第一学年她学的都是基础课程,更多是与数学有关,为之后的学习打下基础,第二学年开始接触数据结构和编程算法,才刚入门,她觉得自己没有可以去参加这个比赛的能力。

    她或许可以等到大三再去尝试。

    姜至说完这些后,祁先生并没有再说什么,但她却敏感的察觉到,或许是因为这个,祁先生不高兴了。

    来到祁家这几年,姜至记忆最深刻的,就是祁先生冷淡的两个字:“听话。”

    祁先生的声音很有磁性,语调里总是天然的冷意,像冬日悬崖边的雪松,雪白,孤独,冰冷。

    姜至每每靠近他,都总有一种压迫的窒息感。

    这就是属于祁先生那份天然的强大。

    强大到和姜至有巨大的差距,并且能够用力的掌控全部。

    或许她应该做点什么。

    姜至不安的想。

    晚上六点,赵姨做完饭后,收拾了中午的剩菜,只有姜至一个人吃饭,所以做的简单,半个小时就完成了。

    她嘱咐姜至要记得吃饭,然后就离开了。

    姜至完全没有胃口。

    她在客厅坐了会儿,十几分钟后,她蹭蹭的跑到书房,打印了一份文件出来。

    姜至把它装进文件袋里,然后放在了电脑的一边。

    祁先生的书房很大,开放式,整整五排并列的书架,姜至第一次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进了一个图书馆。

    他在书房特地隔出了一个小房间给姜至,那里是姜至的小书房。

    她没有吃晚饭,在书架找了几本书后,就进了她的小书房。

    小书房没有门,正对着外面的电脑,她坐在这里学习,祁先生也在的话,一抬头就能看见她在做什么。

    祁先生有一双很黑的眼睛,似深渊里的沉谷,他看过来时,给人微微的窒息感,并不深切,却恰好的可以让姜至喘不上气来。

    两个小时后,姜至就在书房内看到了这双眼睛。

    她从书页前抬头,愣了半秒,马上站起来,手捏着书页没放开,紧张的闷住气。

    祁先生回来了。

    他穿了一件白衬衫,外面套了马甲,往前走时紧绷的大腿肌肉贴在西装裤里,线条流畅。

    祁先生的生活方式十分健康,爱干净,有洁癖,他在进书房前已经洗干净了手,并且将外套脱下。

    书房里亮着灯,他进来时就知道姜至在这里。

    她主动站起来,往前走两步,依旧是紧张的站在他面前,那页书已经被她捏出一道折痕,姜至很担心祁先生会生气,以至于她并不敢抬头来看他。

    祁鹤在书桌后坐下。

    “刚用过电脑了?”他打开屏幕,语气听不出情绪。

    姜至承认:“用了。”

    祁鹤的东西姜至都可以动,他并不是对此不悦,仅仅是在她僵硬的情绪下,把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起了个头。

    “我不记得我在出门前给你布置了什么不能完成的任务。”

    祁鹤问:“你在害怕什么?”

    他一语点出她的惧怕,因为她现在这瑟瑟发抖的样子太过扎眼,他注意到了,并且让他不得不问这一句。

    祁鹤抬头看她的眼睛。

    是的,他眼里一如既往强大的压迫感,让姜至原本想好要解释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她组织了很长一段语言,现在这些字和词之间都分开了,她没办法再把它们组成一段完整的话。

    祁鹤: “是觉得自己做了错事?”

    他顿了顿:“自己说。”

    祁先生说话,从来不用祈使句。

    他让她自己说,而不是问她:能说吗?

    “我听赵姨说,你心情不好。”姜至其实已经没办法呼吸了,但她在努力调节自己的节奏,好让自己顺利的说完这段话。

    “我觉得你心情不好有我的部分原因。”

    姜至顿了顿,再次深吸一口气。

    “大赛我报名参加了,报名资料在电脑旁边的文件袋里,我知道,我不应该退缩和怯懦,参加比赛对我来说,是很好的一种锻炼。”

    最后是祁鹤的原话,他是个要求很高的人,姜至从考重点高中到读顶尖大学,再到选择这个新兴专业,全是祁先生严格要求的成果。

    可姜至原本就是个怯懦的人。

    她胆小,甚至有一点小小的社恐,遇到陌生无法解决的事情,会惶恐不安,容易放弃,但所有的这些,在祁先生这里,都是不被允许的。

    她希望能够最好并得到他的夸赞。

    所以每当她做的不好,她都会害怕祁先生会不高兴。

    尽管他很少表露出异样的情绪。

    祁鹤是个情绪很稳定的人。

    此时他抬眼继续看她,诡异的沉默间,姜至无法承受他的目光,她现在极度,十分的,想要逃离。

    她像被一头按进蔚蓝的大海,海水从她五官灌进,水里没有一丝氧气,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让她窒息。

    姜至,再撑一撑。

    她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你确实又退缩了。”祁鹤终于开口。

    “我很早就跟你说过,自信是一种很好的品格,如果你觉得你什么都不行,那你永远什么都做不好。”

    长篇大论的道理祁鹤很少讲,他说话追求精简,做事行为果断,某些已经说过的话,他也不喜欢说第二遍。

    他要求做好的事情,请务必,一定,一次就完成。

    祁鹤打开她放在电脑边的文件袋。

    报名资料除了报名表外,还有个人简历和初步想法,在刚刚这么短的时间里,姜至其实很难有什么好的想法,她都是临时发挥的。

    姜至说:“我目前的想法是往医学领域或者金融领域靠近,现在的医疗机器人正进入高速发展,金融AI+如火如荼,都是高热点。”

    医疗是她自己想做的,金融则是受祁先生影响。

    姜至还没有在两者之间做出抉择。

    她还需要,再慎重的想一想。

    祁鹤手指搭在膝盖上,修长的指尖上是剪的平整干净的指甲,他看完了这份文件,然后把它们放下。

    祁鹤并没有对此做出评价,他站起来,高大的身形,瞬间给予姜至更大的压迫感。

    “这些你自己决定。”他说,“你应该有自己的想法。”

    他不予干涉。

    祁鹤只是进书房来看一下她,并没有其它的事,刚从外面风尘仆仆回来,他需要先洗一个澡。

    祁鹤离开后,姜至松一口气。

    她还是摸不透祁鹤的心思,现在也不知道,他生气到底是不是因为她。

    除了报名这件事,她是否还需要再做其它的?

    如果祁先生真的是在生她的气。

    祁鹤的卧室里有浴室,他洗了澡出来,换了身黑色的家居服,是宽松柔软的棉质上衣,黑色长裤,上衣仅有的一粒扣子也是扣起来的,比起衬衫西裤的严谨,现在的他更容易让人亲近一点。

    也只是一点。

    书房的灯亮着,应该是姜至还在里面,祁鹤走进去,看到小书房门口,一双白嫩的脚,光着的,脚板直接贴地的踩在地上。

    初春的天气微凉,地板是亮面的瓷砖,冰冷的颜色,事实上它的温度也一样,也是冰冷的。

    她脚趾头冻得蜷了起来。

    她抬高双手站在门框边,腰板挺得很直。

    人已经站得摇摇欲坠了。

    祁鹤看向她,问:“你在干什么?”

    “我在罚站。”姜至可怜的垂眼,声音也因为挺直的站立而微微抖了下。

    因为知道自己错了,才主动的惩罚自己。

    她伸出双手,摊开手掌,露出嫩豆腐一般的,雪白的掌心。

    “祁先生,给你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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