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刘净一的身体恢复正常,郭九儒来接她回家,顺便去一家很有名气的中医院抓点中药,调理身体。

    回家后的半个月里,郭九儒整天给她熬煮中药,调理了两周时间,刘净一脸色渐渐红润,除了瘦弱一点,精气神也好了起来,他就不再把她关在家里。

    刘净一为了可以提早去上学,可以出门的第一天就去理发店把过肩的头发剪短。

    街坊邻居见了她,都像以前碰见她那样寒暄,问她这段时间去哪了?

    她一概回复,说自己生了一场病,去市里治病了。

    她不擅长与她们打交道,之前都是厉青梧带着她,现在没有她陪在身边,说了几句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听街坊邻居关心几句,她就说要回家休息。

    街坊邻居听她说的话,心里多少明白点,不再强留她聊什么,说了几句好好休息就放她离开。

    路过陈浮家,有个穿着西装的陌生人从里面出来,后面赵伯东跟着出来,两个人有商有量的讲些什么。

    刘净一站在不远处,等赵伯东处理完事情再走过去。

    事情很顺利,两个人最后是笑着结束交流。

    她等那个人走远了,迈步走过去,喊:“伯东哥。”

    赵伯东转过身,看见她,并不疑心她的称呼。他像个大哥哥一样的笑着:“回来了。”

    “嗯。”她回答,然后问道:“那个人是谁?你们怎么从陈浮家里出来?”

    赵伯东想起陈浮临走前跟自己说的,什么事都不用瞒着她,这些她都可以知道。便一字不差的将事情告知她:“陈浮走之前把这个房子变卖了,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拦着他,房子都快过户了。陈浮把钱分成两半,一半存到银行给你当退路,怕你有急用钱的时候,没有人帮你。另一半留给我用作其他用途。”

    他说着,还观察她的情绪,没有察觉出异常,接着说:“那个人是来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将里面的东西搬走,他想快点入住。我告诉他,最迟九月初。”

    他无力的笑了笑,说:“没办法,我们家没有地方放下那么多东西。”

    刘净一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想起长大后的第一次见面,着实不怎么样,但她还是问了一句:“能不能不卖呢?”

    卖了他就真的没有家了,她这样想着。

    赵伯东沉默了。

    刘净一在他不回答里猜出了答案。

    她改变不了现状,只能想办法留住他的东西。刘净一想了想,提出了一个解决办法:“外婆家有陈浮的房间,他的衣物可以搬到外婆家里,被褥应该也可以装下,就是家具就需要你处理了,伯东哥。”

    “陈浮说家具可以便宜卖出去,只不过目前还没有找到买家。所以需要找个地方放置这些家具。”赵伯东说。

    “这样,一一。我回家和仲西腾出一两间房放这些家具,然后让楠楠来和你整理陈浮的衣物和多余的被褥。尽量在买家要求的时间里把东西收拾好。”

    刘净一颔首:“好。”

    赵伯东把手里的钥匙递给她:“这是钥匙,你拿着。我现在回家。”

    刘净一接过钥匙,赵伯东一刻不停的跑回家。

    她拿着钥匙,转动门锁,听到“啪嗒——”一声。紧锁的门在寂静中缓缓打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风吹过门也跟着晃动。

    她站在门外,追忆起以前。恍惚间又看见那个眉眼充满戾气的男孩朝自己走来。

    刘净一淡淡吐出一口气,风带着这一抹思念飘向西北方,掠过一望无际的荒原,悄悄带给某个人。

    她走进去,走过庭院,推门进去。

    太久没住人了,房间里漂浮着太多灰尘。她驻足在门口一阵,走进去,推开一扇又一扇门,最后停在一个房间门口,里面黑漆漆的。唯一的光源是被她打开的门偷偷溜进去的阳光。

    房间装潢简单,更像一间杂货间,

    房间只有一扇门,没有窗户,空气里混杂着潮湿的味道。白色的墙面连接灰色的墙顶,她打开门口的灯开关,没有亮,灯泡没有亮。她四处看,最后在床的左边墙面发现了一个没有安装灯泡的灯座。

    她为何会在这件房间停下,可能是因为她一打开门就看见一个破旧的相框,照片上是她和他,应该是小时候的她和他。

    刘净一这才想到,他被赶走的匆忙,这个家的东西都没来得及带走就住在外婆家。后来陈伯伯搬了新家,这个房子过户给他,他也不常来,所以这次走,落下了很多东西。

    房间里面仅仅容纳了一张床和三个破旧的衣柜,角落放着一张折叠桌子,不知道陈浮会用它做些什么。

    看清房间里的装潢,她眼眸颤了颤。

    这个房间是……一直都是黑的吗?

    身后,赵季楠站在门口看着她站在一个黑漆漆的房间门口一动不动,声音很轻很轻,很怕打扰她:“一一姐。”

    刘净一转身,看到她挤出一个笑:“来了。我们先去看看其他房间,这个房间的灯坏了,等伯东哥来了,让他买个新的安上。”

    赵季楠举了举手里的灯泡,说:“我哥让我带了一个灯泡,他和我二哥一会儿就到了。他跟我说,让我们先坐着等他。”

    刘净一忽然不忍心看她手里的灯泡,头侧歪着,心痛到极致,眼眶被染红,一言不发,后退几步倚着门框慢慢蹲下去。

    赵季楠被她吓到了,连忙把灯泡放在门口鞋柜上,走过去蹲下来,语气着急的问:“一一姐,你怎么了?”

    刘净一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她的名字:“楠楠,我想抱抱他。”

    她想起他的名字就想哭,更不要说提起了,现在她哭的很狼狈,狼狈到只能用“他”来代替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赵季楠听不懂她说的那个“他”是谁?不确定那个“他”是她认识的。她现在能做的只有抱着她,安静的陪她收拾好自己崩溃的情绪。

    赵伯东和赵仲西来时,刘净一的情绪已经缓过来,但她有很多话想问他,看见他的那刻,杏眸又红了。

    她忍住即将崩溃的情绪,让出一条路让他们进去安装灯泡,然后跟着他们进去。赵伯东把人字梯拉开,让赵仲西扶着,自己拿着手电筒爬上去把灯泡安上去。

    赵伯东下来,朝灯的电源走过去,“啪嗒——”,新安上的灯泡没有亮。

    他搬起人字梯走到电闸箱那里,拉开人字梯,爬上去打开电闸箱。按照陈浮离开前跟自己说的话,从口袋里掏出螺丝刀,拧开总电源和第三个电源开关的螺丝,找出被剪断的线,用火机烧一下,拧在一起。然后把螺丝拧紧,打开电源开关。

    赵伯东说:“楠楠,按一下开关。”

    赵季楠走过去,“啪嗒——”,房间亮了。

    赵伯东看见房间亮了,才从人字梯上下来。赵仲西把人字梯收起来,搬了出去,放在院子里空旷的地面。

    灯亮了,刘净一这才清楚的看到房间的布局,如她所想,房间确实很潮湿,很破旧。

    赵伯东站在刘净一身后,没有看到她脸上破碎的表情,但能清晰的看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凭这些,他觉得要留给她一个空间。他找了一个借口:“一一,这间屋子的东西最多,你来整理。我们整理外面的东西,这样也快一点。”

    刘净一喉咙哽的生疼,发不出声音来回答他,她点点头,就走进去。然后关上了门,看着房间的陈设,整个人像被撕碎那般疼痛,她无助的与空气对话:“陈浮,做一个没人爱的小孩很难过的,对吧。”

    她想起他们第一次的谈话,那晚的温柔的月亮抵不过他眼里的温柔与心疼。原来我们都一样,她不禁这样想。

    刘净一把床褥枕头被子按顺序叠好放在床边,然后打开衣柜。

    陈浮的衣服很少,款式老旧不新潮。冬衣大多都是厉青梧一针一针织出来的毛衣,棉外套有三五件,其中两件的棉已经跑到其他地方,外套中间都是空的。

    她把衣服分类叠好,摞在被褥旁边,除了裤子。她接着去整理衣柜的其他物品,全部整理好,她抱着一部分衣物走出房间,出了门看到赵伯东,他们正在搬家具。

    赵季楠在打扫房子遗留的垃圾和家具下的灰尘。

    她喊住赵伯东:“伯东哥,有个事情可能需要你帮忙。”

    赵伯东放下手里的事情,问:“什么事?”

    她想到在衣柜里看到的小衣服,有些不自在的说:“陈浮的裤子麻烦你帮忙整理一下,有些不能穿的衣服,麻烦你装进垃圾袋里。”

    赵伯东一时没多想,对她说的话感到奇怪,还是答应下来:“行,那先让仲西帮你把陈浮的被褥抱回家。”

    赵仲西抱着被褥跟着刘净一离开,他进去整理刘净一没整理完的衣服。

    赵伯东打开柜门看见裤子上叠放整齐的男生内裤,终于明白刘净一为何没有整理陈浮的裤子了。他忽的笑出声,走出房间,撕了一个垃圾袋,把陈浮的内裤扔进垃圾袋里,又把刘净一扔在地面的袜子装进垃圾袋,给垃圾袋系了一个死结,扔了出去。

    用了一下午,终于把所有的家具和陈浮没带走的衣服归置好。

    赵伯东锁上门,把钥匙装进口袋,说:“一一,去我家一趟吧。陈浮留了东西给你。”

    刘净一呆愣几秒,回答道:“好。我去一趟。”

    车稳稳停在赵伯东门口,他熄灭车,与他们一齐下车。

    他锁上车,对刘净一说:“进来吧。”

    刘净一点点头,跟着进去。

    赵伯东让她在客厅等他一会儿,他回房间给她取。赵仲西和赵季楠陪刘净一坐在客厅。

    没多久,赵伯东出来了。

    他怀里抱着一束粉白相间的玉兰花,是手工制作的。

    他说:“陈浮所有的钱都拿去拼未来了。这束玉兰花是陈浮用口袋里唯一剩下的几十块钱,买的材料,熬了一周做好的,让我转交给你,为了庆祝你重获新生。”

    刘净一轻轻的抱着那束永远不会枯萎的玉兰花,眼睛微不可察的红了,可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

    赵伯东又递给她一张卡,说:“这张银行卡是以你的名义办理的,卡里有四十六万整,是陈浮留给你的退路,密码是你的出生日期,你收好,不要告诉任何人。他说他有了津贴会不定时的往里面汇钱,让你注意查收。”

    她目光平静的收下银行卡,笑意比刚才淡了许多,至少赵伯东能看清她眼里的痛。刘净一强撑着不掉泪,红着眼笑意灿烂,声音佯装欢愉:“谢谢伯东哥,我先走了。”

    赵伯东说:“我送你。”

    “不用。”她爽快拒绝,然后语气轻松道:“我自己可以。我走了,伯东哥。”

    赵伯东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一脸担忧。

    刘净一回到家,她就找了一个玻璃瓶子,把玉兰花放进去,然后搬到陈浮的房间。

    她似乎不知道累,也没有感觉到饿。独自一人收拾着陈浮的东西,也在收拾自己难过的情绪。

    晚上,刘净一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还无意识的流泪。

    她擦擦眼泪,用被子紧紧的裹住自己,直到自己哭累到睡着。

    九月初,郭九儒陪她去学校复学。

    复学那天,秦绵眠在集训,没有第一时间见到刘净一,成为她的一个小遗憾。

    刘净一复学,没有回到原来的班级,而是去到新升上去的高二理科一班。

    郭九儒为了刘净一的安全着想,给她申请了住校。不巧的是,理科一班女生宿舍刚好住满,没有多余的床铺给她住,新班主任就给她安排一个没有住满的艺术生混寝宿舍。

    她住进去的时候,艺术生还在集训,宿舍空荡荡的。

    十二人寝的宿舍,只有六个下铺有被褥,可能是怕落灰,全部都卷起来盖上一层塑料薄膜。她看了一圈,最后选了最里面的上铺,隐蔽性好点。

    回过头,郭九儒端着一盆清水走进来,放在她脚边,然后在口袋里掏出一条旧毛巾,蹲下身体洗着毛巾,说:“床板太久没住,都落了灰尘。一一,你穿着鞋上去,外公拧干毛巾递给你,擦干净了再把床褥铺上去。”

    “好。”说着,刘净一爬上床,蹲在床板,接过郭九儒递来的湿毛巾,擦干净床板上的灰尘。

    趁她擦床板这个空隙,郭九儒把窗户打开通通风。

    刘净一仔细将床板,护栏擦拭干净,把毛巾挂在护栏,慢慢地踩着扶梯下来。

    郭九儒顺手将挂在护栏的毛巾洗干净,然后把水端出去倒掉,没费多长时间就回来了。祖孙俩等床板被风吹干,刘净一脱鞋,重新上去。

    郭九儒在下面给她递着床褥,看着她一点一点铺好床铺。

    宿舍东西收拾好,祖孙俩下楼。

    郭九儒送她到教学楼下面,就离开了。

    刘净一背着书包去办公室找新班主任,她才知道新班主任的名字。

    “刘净一。”新班主任看着她的资料,慢慢地念出她的名字。

    刘净一站在他面前,默不作声。

    “我叫申敬阳,是现高二理科一班的班主任。”他把她的资料收进抽屉里,开始介绍自己,介绍完上课铃声响了,他说:“这节课刚巧是我的课,我带你去教室。”

    刘净一说了声“好”,然后跟着新班主任去了新班级。

    到了新班级,里面了乱哄哄的,没有升上高二的紧张感,所有人仿佛还处在高一的这个阶段。

    申敬阳站在门口咳了一声,班级里瞬间安静,刘净一跟着他走进去。

    他可能是怕费事,直接免了刘净一的自我介绍,自己替她介绍起来:“这个新同学叫刘净一,生病休学了一年然后转入咱们班的,不是很爱说话,咱班同学多照顾照顾新同学,知道不!”

    下面的人齐声回应:“知道了,阳哥。”

    申敬阳得到回应,然后扭头对刘净一说:“你来的突然,没有给你安排桌椅,讲台有一个老师坐的椅子,你搬下去,先跟体育委员坐在一起,下课了让他带你去搬一副新的桌椅。这个安排行不?也不浪费上课时间。”

    刘净一没想到老师会问自己的意愿,点头应道:“行。”

    申敬阳满意的点点头,朝着下面喊了一嗓子:“体育委员举个手,让新同学认识一下。”

    紧挨着墙边的那一竖列,第三排靠过道的一个男生举手,大方自然道:“同学,我在这儿。”

    申敬阳微略抬抬下巴,示意她过去。

    刘净一看到他的示意,搬着讲台上的凳子走下去,坐在体育委员旁边,也不多说话,安安静静的上课。

    很快,下了课。不用申敬阳多说,体育委员领着她去搬新的桌椅。

    她坐着新的桌椅,看着新的班级,全部都是陌生的。

    秦绵眠集训这段时间,她每天五点起床,在宿舍学到凌晨一点才睡觉。这次回来,她更沉默了,不爱在班级里说话,也没有很熟的人,慢慢地,学习占满她一整天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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