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古都,三秦大地,却已不见往昔繁华。

    西安,因疫情的突然爆发,城市,街道,管辖区,小区,甚至精确到单元住户都实行了封闭式管理。

    COVID-19绝对是医疗系统的灾难,通过呼吸道唾液传播。除了新闻播报里每天几十倍速度增长的患者,大多伴随基础病史,又有多少年轻的医生护士也倒了下来。来势汹汹的疫病,舆论总说如今医疗系统多么让人失望和质疑。却视而不见从来没有人从第一线撤下来,基本是倒下去一批,又补上去一批,都是不惧生死的白衣天使。

    ….

    临近黄昏。

    周生辰拉着不大不小的银色行李箱,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挤过狭小的楼道,回到时宜碑林区的出租屋内。是不大不小的两室一厅,一间卧房,一间书房,好在都是朝南的屋子,紧紧挨着城墙,在楼上的窗台边就能看见白雪皑皑的长安道。屋子除了有些年代感,设施都比较陈旧,其他还算方便。不过这种方便在封城的疫病下也只剩夜景。

    暖光灯笼罩的屋子内,时宜怕他术后太过辛苦,给他收拾着行李箱,一些随身衣物扔进了阳台上的洗衣机。小慕时或是敏感,体谅母亲,在西安生活期间一直很乖,一个人自顾自的在客厅搭着乐高,这是他整个疫情期间唯一的消遣。

    “为什么没有住进之前的房子里”周生辰先开了口。

    “和你生活过的地方多待一分钟也是煎熬”时宜见周生辰坐在沙发上,俯身轻弹了他的额头。

    “因为会想念分分秒秒的想念。”

    周生辰没有开口,脸上写满了愧疚和自责,随手握住了时宜的手。

    “所以我发了那么多封邮件为什么没有回?”

    “是755封。”他记得每一封的时间内容,伴随着每日的治疗陪他度过了在美国最难熬的暴雪天。

    “后来为什么没有在发邮件?”

    “小慕时有些感冒,我带他去医院看病,这个敏感时期,好在一轮二轮三轮的核酸下来都是阴性,今天是最后一次核酸是阴性可以回家,当时我带他去洗手间手机落在护士台了….”

    “时宜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即便是沉重的辛苦两个字对于这段时间彼此的经历与煎熬也显得过于苍白无力。

    周生辰看着茶几上厚厚一叠的牛皮纸袋,是他的越洋文件,只是右下落脚处的署名栏里,始终没有签字。

    “时宜,为什么没有…”

    还没等他说完,时宜上前捂住了他的嘴。

    “以后不要在自讨没趣的给我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周生教授,我们没有如果,我们一定一定会在一起。”时宜顺手握拳,晃了晃左手无名指上的黄钻戒指,从未被取下,已经有了一些岁月的痕迹。

    无论疾病还是健康,富有还是贫穷,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忠贞不渝直至生命的尽头。以前总觉得这些誓言都离我们很遥远,现在想想单单连健康都是老天看心情下的恩赐。

    “周生辰以后不要什么都不说,放在心里好吗?有困难我们一起面对,我们有孩子了再也不是你和我两个人这么简单。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不要在消失了好吗?算我求你…”

    算我求你。

    这是怎样的一种情深义重,在周生辰的心里扎了根。

    他撇过头,亲了亲她无名指的戒指,时宜手上的皮肤留下了一些温热的泪水,耳朵却格外敏感的听他说了一句好,即便声音那么轻。

    “我去做饭”时宜起身,去到厨房,打开冰箱,并没有太多食材,之前的日子都和小慕时在医院隔离。

    “我给你做葱油拌面吧还有几个凉菜,我们凑合吃一些,明天我点些菜回来。老婆亲自给你做大餐,看你瘦的,穿去的羊绒衫也不合身了,偏大…对了你去房间休息一会儿,长途飞机都睡不好的,我做好喊你出来。小慕时不用管他,他很乖的,可以自己搭积木。”

    小慕时好像听见了自己的名字,猛的回过神,凑到爸爸身边,面容傲娇,语言更傲娇。

    “爸爸,你记得睡右边,本来右边是我睡觉觉的,但是可以让给你哦,妈妈睡左边的,晚上我就拿小枕头睡你们中间…”

    时宜在厨房里,看着周生辰迎过来的皱眉,对视笑了笑。这种傲娇也不知道像谁,应该是像爸爸吧。

    周生辰随口应了句好,心里寻思着老宅在雁塔区,这里是碑林区,现在是疫情期间区与区之间也不好搬家走动,想来要熬一些时日了,现在想想房子大还是有好处的。

    …

    是夜。

    天一下子暗了下来,屋外的落雪并没有要停的意思,好在屋子内有暖气,至少屋里的人是温暖的。

    时宜哄完慕时,累了一天小孩子总算睡着了。她知道周生辰在浴室洗澡,听着水声差不多没了,拿着新毛巾,走到浴室的门口,推开一条缝隙,想把干毛巾放在台子上。没想到镜子里的他,半裸着身子,正在用剃须刀刮着脸。时宜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刚要退出门。周生辰透过镜子回看见了她,一把拉住她的手,拽进了浴室。他的头发并未擦干,在暖关灯下,仍有被水晕染后的光泽。

    “我来给你拿毛巾的,你自己擦干头发,我先出去了。”

    周生辰握住她的手腕,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另一手拿着毛巾快速擦干净了下颚。

    “时宜,不生气了好不好。”

    时宜转过头,看见他湿发中耳后隐隐约约的刀口,有些心疼,顿时间,眼睛一红,酸酸的,存在心里几个月以来的委屈,像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的落了下来。周生辰放下毛巾,抱起她坐在了洗手面池的边缘,老房子的浴室狭小,她只能勉强抱着他裸露的后背寻找支撑,不让自己摔下来。

    她依然没有说话。

    洗过澡的浴室,水蒸气很重,唯一的优点就是比房间高几个度,很温暖。彼此间急促的呼吸拂面,周生辰的身上又多了一些浮汗,他试着低头去亲吻她脸上的泪水,即便是伴随着温度和灯光的炙热,这种情况却丝毫不桃色,甚至让人有些心疼。时宜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那些刀口“还疼吗?”

    周生辰喉结微微滚动,寻觅着她嘴角上的柔软,坚定的摇摇头。

    唇齿间的□□,带着风尘仆仆中医院的气息。温热湿润,所有的酥麻贯穿了彼此依偎间所有的神经,分分秒秒,反反复复,让人无法呼吸。

    滚烫的气息扑面,温柔而蛊惑。

    “时宜,不生气了好吗?”他的声音沙沙哑哑的。

    时宜意乱情迷中嗯了一声,全当他听见了,随后模糊了所有意识。

    再次醒来已是第二日午间,周生辰把厚重的窗帘拉的严严实实,屋内的温暖总让人忘记屋外的季节,是被疫情笼罩下白雪皑皑的长安道。

    时宜起身帮小慕时洗漱好,穿好衣服,厨房的锅子里留有周生辰给他们母子温着的早餐。她轻轻推开书房被掩着的门缝,周生辰开着两台笔记本,带着眼镜,正在办公,余光中看见她刚要转身离开,温声喊住她。

    “时宜,怎么没再睡一会儿”

    “都十一点了大教授,你几点起来的?”

    “7点生物钟习惯了。”

    “我腰好痛,根本起不来…”时宜的话刚说出口才发现太让人留有遐想,立刻顿住,未在多言。

    周生辰倒是显得很自然,故作镇定的摘下眼镜,陪她走出书房。

    “走陪你去吃早餐,一会儿豆浆得凉了”

    慕时宝宝倒是很自觉,做在宝宝椅上吃着荷包蛋,奶声奶气的见爸爸妈妈过来,乐呵呵。

    “爸爸荷包蛋真好吃,比妈妈做的好吃。”

    时宜瞥了他一眼“没良心的小家伙。”

    “妈妈做的黑黑的”

    “妈妈是没时间,又要打扫卫生,又要照顾你。”时宜给他擦了擦嘴角。

    慕时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点了点头。

    “以后爸爸天天给你做早餐好吗,我们拉钩。”

    在西安,不大不小的两室一厅里,隔着落雪的长安道,终于迎来了一丝温情,画面定格在电视柜上时宜唯一摆上的一张全家福,是家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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