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意外得知初恋男友去世

    001

    有空从重庆回了一趟家,和过往高中同学组了个饭局,饭局上大家有说有笑,谈最几年的方向和发展,后面不知道谁提了“梁琛”这个人的名字。

    大家没说话,只是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说了句——“可惜了。”

    我已经好久都没有听过梁琛的消息了,顺便就打探一下:“梁琛,他应该在北京了吧?”

    没人说话。

    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说不出来。身边的朋友适时提醒我:“梁琛啊,去世好几年了,他爸妈已经回老家了。”

    我脑袋“嗡”的一声。

    有点没有反应过来。

    我想过这个人会是我们所有人当中发展最好的,但没想到得到的却是这么一个伤心的消息,实在是让人不知道该怎么接受。

    朋友见我不对,说:“你高三那年休学了,不知道这事儿,他啊,有天在教室晕倒,送到医院。”

    我点点头,心口有些酸涩的感觉。

    “本来以为是压力太大,结果医生让他去做个CT,检查出来,脑袋里长了个东西。”

    我很震惊:“天啊,怎么可能!”

    她说:“本来是良性的。”想了想,压低了声音,“但他爸妈太忙,没注意,良性硬生生拖到恶性。”

    “大家都以为那段时间他感冒了。”

    “结果并不是。”

    他爸妈特别的后悔,因为这个事情辞掉了工作专心陪着他,朋友说:“太晚了,那东西又长在脑袋里,手术没成功,就死了。”

    她看了看我,突然说:“你们好像谈过?”

    我有些头晕目眩,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站起身:“我去上个厕所,你们慢慢吃。”

    我有些难过。

    难过得不知所措的。

    002

    在外人眼里,梁琛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的学霸,皮肤白皙,长得十分好看。而我却跟他完全不一样,废话特多,特别喜欢逗他玩儿。

    高中时期荷尔蒙分泌得有些旺盛。

    而我也老不正经。

    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喜欢跟他开玩笑。

    经常把他逗得脸红到耳朵尖儿。

    有天他在我身旁自个安静地做作业,我凑过去,跟他讲小话:“想知道女孩子的吊带长什么样子吗?”

    他被我捉弄的次数太多了,刚开始还会害羞脸红,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后来习惯了,会假装淡定地反击:“没见过。孟,你下次穿来我看看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握着钢笔的手都在抖。

    我好喜欢看他这样子。

    过了好久。

    我拉过身旁的窗帘,把我和他笼罩在这蓝色帘子里,周围的同学要么睡觉,要么在写作业,没有人注意。

    我特别高兴,解开了校服上衣几颗扣子,肩膀扒开了一个小角,小声说:“你看吧。”

    他看了一眼,如遭雷击。

    然后那支练字的钢笔落地,他不受控制脸红了,两朵薄薄的红晕染上去,很好看。

    他手都在发抖,一把拉过窗帘。

    “你脸红了。”

    “嗯。”

    “为什么啊?”

    “因为你太过分了,我生气了。”

    003

    班级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按照成绩选择位置,一般他先选,过了好久好久,我才能选。

    有一次月考,梁琛本来复习得好好的,突然说:“这次按照月考成绩选座,你行不行啊?”

    我:“害,哪里坐不是坐。”

    他:“……”

    月考成绩下来,梁琛还是选择了第三排靠窗的位置,我本来是想跟我朋友坐在一起,好讲小话,结果我站在讲台上他就直勾勾地看着我,我头脑一热,就又和他成为同桌。

    我坐下去了后,忍不住看他。

    他又脸红了。

    我说:“我来了。”

    他还蛮高兴的:“好啊。”

    这句话很轻。

    却像轻飘飘的羽毛一样拂过我的心窝。

    004

    他成绩很好,性格也很温柔,喜欢他的女生好多好多啊。我则是有点神经质。

    在班上,我跟所有人的关系都很好,大抵是我这个人自来熟吧,还有点搞笑天赋,跟所有人都处得来。

    中午午休,空调开得很低。

    我趴在桌子上睡觉,可是太冷了,被冻醒了好几次,起来后,就开始找周围的同学借外套,后来借到外套,终于舒服了,梁琛他就不解地问我:“为什么不找我借呢?”

    我说:“哪儿舍得。”

    “……”

    “哈哈哈,开玩笑的。”

    “……”

    我承认我这个人不正经,可我忍不住,我不是腼腆的女孩,相反,我胆子大得很。

    果不其然,他不说话了。

    等我醒来了,把外套还给后排那同学,那人说梁琛早把衣服给他了。

    我身上的这外套,是梁琛的。

    005

    高三我的确休学了段时间。

    那段时间我状态很不好,人也是恍惚的,不爱笑,也不想动,整个人处于抑郁状态。

    那是节数学课,我忘记带数学书了,被胡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扇了好几个巴掌,我很难受,再后来,成绩下滑,胡老师更加针对我,我被她整得崩溃了。

    高三整整一年都是这样。

    那时候,我爸妈离婚,成绩下滑,被老师针对,高考压力……很多很多。

    胡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去,把我骂得狗血淋头:“再这个状态,你就完了!”

    骂完之后,我就走了。

    回到教室,我一声不吭地拖走了我的板凳,去了阳台。

    那是四楼。

    006

    我和梁琛是高中同学,我和他是彼此的初恋,在那段煎熬得看不见光的日子,他是我唯一的慰籍。我以为所有人都放弃我了,所有人都抛弃我了,但是他没有。

    但那个暑期。

    他一次也没来找过我,一次都没有。

    我鼓足勇气,给他发了消息,那天晚上就抱着手机窝在沙发,整整等了一个晚上。再后面,他是在第二天中午才回的消息,没有长篇大论,也没有关心,就简单的两个字:

    “再见。”

    我当时就哭了。

    这句话就好似分手一般,把我那个暑期折磨得痛苦不堪,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我一遍遍的想。

    他为什么不来找我。

    ……

    和高中同学聚完餐后,我已经知道了他去世的消息,我走在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都与我无关,只是匆匆而过。

    繁华的街道,热闹在身后,耳机里放着《这世界那么多人》。我很喜欢莫文蔚的歌,歌词优美,她的嗓音很独特,我总在伤心难过的时候听她的这首歌。

    过去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越是想要克制,越是压抑,情绪犹如一根紧绷弦一样,断裂了,身体发抖,情绪上来,随着旋律,痛楚蔓延,像是身体的某个椎骨被打断,痛苦不断翻涌。

    这世上有那么多人,总有一个会让你想起生命中的那些片段。曾经走过的风雨归途,看过的落日彩虹,漫天漫天的霞和那些不曾言说的感伤。(注1)

    听着听着,还是忍不住抽泣,恍恍然人群中,有个清瘦的身影向我走来。就像很多年前的那个清晨,他迎着欢声笑语向我走来,他白皙、温柔,会笑着问我可不可以牵手。

    我抑制不住,蹲在街边,沉思了会儿。

    终于忍不住抱头痛哭。

    我多么希望你是彻底把我抛弃了。

    而不是听到你去世的消息。

    我很难过。

    我很难过。

    我难过得心脏像是被撕裂。

    007

    高中的时候参加过运动会,是八百米接力赛,被隔壁班的人推搡着摔了一跤,脚踝扭伤了,哎呦,当时那个疼啊。同学都来帮我,后面骂隔壁班,再后来两个班就开始对骂。

    骂得那个叫一个凶,我一瘸一拐地去医务室,医生说太严重了,骨头移位,要上医院。我有点害怕,怕移位,腿废了,然后就咬牙联系了我爸,让他来接我。

    我爸说他忙,叫我妈。

    我又打电话给我妈。

    我妈说她也忙,叫我爸。

    两个人踢皮球,都不来,我有些无措,硬是忍耐着泪水,不准自己哭。

    梁琛看见我在偷偷哽咽,就抱了我一下,当时我感觉额头温温的,觉得他亲我了。

    他背着我,去校门口打车,去医院。

    他在医院一直陪着我,也没去上晚自习。我有点不太好意思,说:“谢谢你,梁琛。”

    梁琛说没关系,他说,他会等到我爸妈来医院了再走。可那天,我爸妈只是在微信给我转了钱,并没有来看我。

    “要我抱吗?”

    我说:“为什么要抱?”

    梁琛说:“嗯,你明明看上去要哭了,却假装无所谓。”

    我咬牙:“没有!”

    过了好片刻。

    “梁琛,抱抱我吧。”

    “好。”

    “我……”

    “哭吧。”

    “……”

    我从未想过,我的生命当中,会有一个男孩,会比我的父母更加关心我,更加懂我。

    我总是喜欢捉弄他,开他玩笑。

    我以前反应很迟钝,没想明白他对我的感情,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他比我更先一步动心。他是很早就喜欢我的。

    人与人之间,是有一个安全距离的,即使是很熟的朋友,这种安全的距离也是在0.46~1.22米。而早在很久之前,我就莽撞地闯进了一个更亲密的距离,是0.15米。

    他允许了这个距离。

    允许了我对他的任何无礼。

    008

    我对梁琛的无礼,在很多很多方面。

    我甚至大胆的想要靠近他,故意去碰他的手,他的脸,我很喜欢这样做。

    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做。

    有天,他和我说。

    “孟,和我一起听首歌吧。”

    “啥?”

    “我很喜欢这首歌,你也会喜欢的。”

    “……”

    (我有种非常微妙的感觉。)

    缠住吻住春风吹住我吗,缠住吻住郁金香是你吗。缠住吻住诗画歌颂爱吗,拍逐幅逐幅恋爱定格。缠住吻住cream,cheese点缀我吗,缠住吻住古雕刻似你吗。(注2)

    “哇!!!好好听啊!”

    我和他各戴一只耳机,嘴里忍不住默默跟上音乐的旋律。

    突然,我听到一声清晰的:

    “孟,做我女朋友吧。”

    009

    我联系了梁琛的父母,他的父母带我来到了他的墓碑前,我很意外很意外对着那张照片看了好久,照片有些模糊了。

    看到那照片的一瞬间,脑袋很乱,看日期走了两年了。因为盯着那张照片太久了,梁琛的妈妈有些意外,问我是谁,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太难受了,难受得什么话都不想说。

    最后,我说:“我是梁琛的高中同学,以前……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我在他的墓碑前停留了很久,也不想去说什么,后来忍不住了,越来越咽,心里难受得要死,百般不是滋味儿。

    打车回去。

    出租车就停在山下的马路,我准备跟梁琛妈妈道别,他妈妈突然说:“这些年来,就你一个人来看梁琛。其他人,都已经忘了。”

    我眼泪刷一下就流下来。

    010

    梁琛去世后,他的父母一下子就苍老了很多岁,梁琛的爸妈对他很愧疚。在高三那年,梁琛跟他们反应过不止一次,他脑袋很疼,一早起来,还看不清东西,父母并未引起重视。

    “当时太忙了,以为只是普通小感冒。”

    “他去医院开感冒药。”

    梁琛的妈妈说:“连续一个多月了,后来晕倒在教室,我和他爸,才觉得事情不对劲。”

    “后来呢?”

    梁琛的妈妈忽而泪如雨下:“梁琛在医院做个彻底检查,查出脑里有个肿瘤,压迫到神经了,救不回来了。”

    ……

    那晚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满脑子都是梁琛那句话——“这些年,就你来看梁琛。其他人,都忘了。”

    我突然很想哭。

    第一次注意到“梁琛”这个人的名字,是高一那年,校门口的横幅,他荣获中国奥林匹克数学金奖。

    高二那年他直接保送名校。

    记者前来采访,我跟朋友说:“好羡慕哦,能上电视,好多人都能看见!”

    他上来拉住我:“那我们一起吧。”

    全班都在起哄,班主任也在笑。

    011

    在一起的时候我也喜欢逗他,周五放学后,他会很主动问:“你到家了吗?”

    我回:“怎么,才一个小时就开始想我?”

    “……”

    “到家了到家了。”

    “那就好。别贪玩,记得做作业。”

    “你呢?”

    “准备冲凉。”

    “哇!”

    “……”

    “我可以看吗?”

    “不可以!”

    012

    他冲完凉,就会打视频,那时候手机可以同步看电影,我们一起看美片《怦然心动》。我很喜欢里面的一些台词,他就会念:

    “I can’t stop thinking about her.”

    (我就是忍不住想她。)

    “I had flipped,completely.”

    (我迷上了她,彻底迷上了她。)

    “I want to stay around you. Now and forever, let it be me.”

    (我想和你一起厮守,不管天荒地老,让我跟你一起。)

    012

    15岁时我在校门口的横幅见到他的名字,仅仅是看了一眼,毫无波动。

    18岁时我处在人生巨大的分水岭,我也看着他,他伸出手,狠狠拉了我一把,彼时内心波涛汹涌,抑制不住的澎湃。

    梁琛,我的初恋。

    他教会了我什么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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