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景然再次跟我谈结婚的事情，我并没有想以往几次那样沉默，我答应了。
我想往前走。
梁琛的逝去对我影响太大了，这几年，我的情绪反反复复，变得非常不稳定，或者说我终于意识到，我的精神状态已经变得非常差。我不能再停留了，我得向前走。
梁琛早就死去。
可我得好好活着。
不管怎么说，景然家境不错，温柔体贴，很爱我，就像梁琛从前对我说“我未来都是好运”，是啊，跟梁琛所说那样，我的运气真不错。
我遇见了，把我当做此生挚爱的男人。
景然带我回家正式见了他的父母，他的父母很好，景阿姨做得饭菜也很好吃。
临走前，我收到了一个红包。
红包很大。
景然说，他爸妈很喜欢我。
运气真的好的不得了，我们甚至商量了我们的婚期，就定在我的生日那天。
“孟，以后我们会有一个很好很好的家，你不会再受委屈，有任何事情我都会给你撑腰，我是你的底气。”
“叔叔阿姨给你不了的，我都给你。”
他还说：“我爱你。”
我点头。
我从不怀疑景然的爱，他对我所有的好我都知道。只是偶尔我觉得我这个人实在太糟糕，会给他添麻烦。
我开始积极配合治疗。
一切都似乎慢慢的，朝向好的方向发展，我也是这样认为的。然而，一个月之后，我收到了一条群发短信，是梁琛的父母发来的。
梁琛的妈妈终于怀孕了。
还是个健康的男孩。
看到这条消息，如晴空霹雳，我整个人都愣住了，不知道做什么反应。
所有人，都开始遗忘梁琛的存在。
包括他的父母。
我实在是难过，决定去看望梁琛一次，这是最后一次。
这次探望后，我决定了——
“梁琛，我不要来找你了。”
我要跟其他人一样。
遗忘你。
最后一次给他扫墓，也没带什么东西，就一束雏菊，和过去他送的礼物。
我就坐在梁琛的坟墓前，短暂地陪了他一会儿，也许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来看他了。我跟他聊了很久，我甚至告诉他：
“梁琛，我要结婚了。”
我不要原地踏步。
我不要永远都忘不了你。
临走前，终究还是转过头看向墓碑上的照片，梁琛还是十七八岁清秀的模样。
我久久看着这张照片，照片已经泛旧，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对它说：“梁琛，怎么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啊？”
除了风声，耳边什么都没有。
我回去了。
不管是花一年，两年，还是五年……
总有那么一天。
我会和所有人一样，遗忘你。
……
时间过得很快，景然为婚礼策划了很久，很疲倦，也很幸福。
婚礼有两场。
一场在北京，另一场在重庆。
景然本身就比同龄人成熟，他能力出众，家境阔绰，长相英俊，还有令人艳羡的工作。
他说，他会给我一场很隆重的婚礼。
我点头，顺便回了一趟重庆，带他去见我的姥姥姥爷。
他开着车，我们在附近转了转。
重庆有时候给我的感觉是又新又旧。
似乎一切都很熟悉，又似乎一切都变得陌生。就在景然的车中，我忽而觉得想起来一件事——
我有点记不清那人的模样。
第一反应不是庆幸，而是有一种莫大的恐慌和害怕。我提出了一个地方，景然很困惑，路途中看了我好几眼，但还是陪伴在我身边。
等到我再走到那熟悉的山路，我发现，照片已经彻底模糊，看不清了。
我有点不敢相信，看着那团模糊的照片努力地去回想，回想的每个片段，可只要我抬头看向梁琛，阳光都变得格外刺眼夺目。
在那一刻，我恍惚了。
我慢慢地走出墓地，临走的时候，我去找了记录员要纪录登记表。
我随手翻了一翻，找到几条零碎的信息。
记录员随口说：“就这些了。”
我点点头。
离开墓地后，情绪就十分的低落，景然一脸担忧地看着我，安抚了我很久。
重庆的气候属于湿热，景然带我去商场去吃小蛋糕。
在吃冰淇淋小蛋糕的时候，景然一脸宠溺地看着我，我咬着叉子看向他，猝不及防被他吻了一下。
亲完，他说：“孟，那人是你朋友吗？”
“嗯。”我又吃了口蛋糕。
景然说：“很可惜。”
“……”
景然说：“他要还活着，今年也该27岁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抿抿嘴，景然察觉其中旖旎，然后说：“怎么了——”
我告诉了他关于梁琛，有关我之前没有告诉他的一切。景然安静地听完我的话，然后笑了，提了一句：“他一定很喜欢你。”
我说：“是啊，他是我的初恋。”
景然挑眉看向我。
“初恋啊……”
我说：“但我已经忘记他了。”
景然半开玩笑半认真：“都说初恋一辈子都很难忘，孟，你真的忘记了吗？”
“……”我愣了片刻。
景然静静地看向我。
我也看向景然的眼睛，那一刻，我忽而觉得浑身冰凉，后背冒起了冷汗——在我看向景然的那双眼，有关梁琛的，都清晰起来。
“忘记了吗？”
“……”我没回答。
景然看了我一眼，明白了。
“还是忘不了。”
我有些窘迫，低着头，说：“有点，毕竟这他帮助了我很多，他很优秀，也很厉害，他、他……”
“他什么？”
我说：“如果不是他，我或许会在那个暑期……放弃，不会考大学，也不会想着变好。”
景然安静地听着。
我说：“如果不是他，我不会想着来北京，考北大研究生，也就……不会遇见你。”
我努力地向景然讲诉梁琛这个人所有的好，景然忽然说：“我和他很像吗？”
我一愣，“什么？”
“我和他很像么……”景然看向我，温柔地注视着我。他并没有在意梁琛这个人，在意的是只是面前这个女人，而是说，“孟，你刚刚跟我讲诉的这个人，是我？还是你的初恋？”
我沉默了。
景然说：“你知道么，刚刚就那一瞬间我觉得，你看的人不是我。”
“……”
我没有回答。
景然说：“我很难过。”
我看着面前的蛋糕，景然又说：“孟，你看清楚了，我不是他。”
我放下叉子，安静了很久很久，才无意识地说：“……嗯。”
外面的世界阳光明媚，是繁华的大道。
可我却觉得很冷。
就是会觉得很冷，阳光很冷，风也很冷，整个世界的温度被抽空。
半夜，景然迷糊间感受到身旁的人动了下，而后，掀开被子。他努力地想要睁开眼，可他实在是太困了。
下一秒，有一只手抚上他的脸庞。
好温暖……
景然彻底的放下心来。
她缓慢掀开被子，动作很轻，像幽灵，路途当中，小板凳倒了。
清晨，景然从床上醒过来，房间一片寂静，依稀能听见洗手间细微的流水声，他习惯性先穿右脚拖鞋，再是左脚，站起身来，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
地上密密麻麻，全是白色药物颗粒。
那场面太过壮观，近乎梦魇。
景然：“孟——？”
没有人回答。
景然全身都在颤抖，他甚至不敢出声。隐约听见了流水的声音，他一步步走向洗手间。
那是一条非常漫长、煎熬的路。
他鼓足了所有的勇气。
景然走到了洗手间门口，是水流的声音，滴，滴，一滴接着一滴。
缓慢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冷掉的红——
“孟？”
……
孟韵在那个夜晚自杀了。
她死的时候，很安静。都说抑郁症发作伴随比较大的痛苦，但她的神情始终安详。
她怎么能这样安详呢？
怎么能这样对他呢？景然想，她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
失去她的痛苦已经无以复加，景然已经不知道接下来他该去做什么，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让他没办法接受。
他是第一个发现她的尸体，他不知道是怎么抱着她走出洗手间的，不知道是怎么拨打报警电话，只记得，听见“咔搭”一声，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他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完全没反应。
警察在洗手间最显眼的地方发现一封信，将那封信递给了他，他拿过去，上面写了一些话：
我的大脑有一片死寂的海域。
那片海域里有一部老旧的放映机。
半米长的胶片伴随着一小段空白的雪花画面后，影片便开始了。
我的心情随着过往的情节的变化而变化：
或紧张，或惊恐，或愤怒，或欢笑，或惋惜，或伤心落泪，或欣喜若狂……
我明明是主角，却如同观众一般。
如痴如醉，不一而足。
可当我再一次播放，回忆出现了闪帧。
我开始不得不接受遗忘。
遗忘过往的人事物。
影片再一次的结束，我意识到我不能继续沉迷下去了。
我得往前走。
可我终于鼓起勇气迈出向前的第一步。
却发现未来的人事物。
都和我的遗忘有关。
看到孟韵留下的这封信，景然恍惚间想起了昨日与她的对话，彻底明白了什么，内心抑制不住的巨大悲伤。
孟韵的葬礼上，景然极力地控制自己的悲伤，可是依旧无济于事。他忽然很恨她。
恨他彻底爱上她，她又告诉他。
他是她过去的一个影子。
葬礼结束后，景然从家里出来，驱车来到回到了老家，还是那条山路。
那条山路并不崎岖，景然把车停好，走进墓园。
他咨询了一下管理员，找到安置梁琛骨灰的位置。
等景然来到梁琛的坟墓前，他头一次那么认真的开始打量那张照片。
这张照片已经很旧很旧了，照片上的人已经模糊，彻底遗忘在这个角落。
“你叫梁琛，对吧。”景然说。
风在耳边呼啸。
“我是孟韵的爱人。”景然淡淡地说。
“我爱她。”景然的语气始终都是不急不缓，犹如朋友之间的闲聊，“我们要结婚了，就在下个月。”
“有时候，我真的庆幸，你已经死去。而我才是孟韵的爱人，在未来，我和她会有一个很好的家，一个可爱的小孩。”
“你是她的过去，我是她的未来。”
“她不会再和你有任何关系，她会继续的向前走，每天都活得幸福而快乐，她会穿上我送的高跟鞋，戴上我送给她的首饰，在镜子面前欣赏她最喜欢的那条白长裙。”
“没有人再记得你了。”
风在呼啸，景然自言自语地说着。
——你会被彻底遗忘。
说完，他转身离开。
可他走了几步之后，他弯下腰，抑制不住的流泪。他用力捂住自己的脸，低声抽噎，难过到浑身都在发抖。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从上衣口袋中取出一张照片，这张照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他将墓碑上那模糊的照片撕下，将新的照片粘贴上去，照片上，意气风发，拿着奖杯的少年。
那少年，本该胸怀理想，肆意飞扬，为自身目标奋斗一生。
却只能长眠于此地。
一年，两年，三年……
直到彻底的被人遗忘。
景然摇摇头，这实在是太令人悲伤了。
“以后不会有人再来看你了，真的。”他淡淡地说，“我不会，孟韵也不会。”
话说到了这里，他停顿了下来。
梁琛依旧是那副淡漠的表情，他留着柔软利索的黑发，眼睛淡然，目视前方，他就那么看着他，景然觉得，他对所有的一切都势在必得。
景然收回了目光。
转过身，他离开了。
有风吹过，吹起他的大衣。
他走出了墓园，站在停靠路边的宾利旁，低头抽出一支香烟。
摸摸了上衣口袋，没有打火机。
他开始上下翻找那只打火机，直到裤兜里钱包掉了下来。
夹层里，夹着一张女人恬静的侧颜。
他弯下腰，将那钱夹从地上捡起来，珍惜地看了又看。
他恨她，他真的恨她，可是——
孟韵，我的爱人。
你要让我怎么遗忘掉你呢？
【完】
景然再次跟我谈结婚的事情，我并没有想以往几次那样沉默，我答应了。
我想往前走。
梁琛的逝去对我影响太大了，这几年，我的情绪反反复复，变得非常不稳定，或者说我终于意识到，我的精神状态已经变得非常差。我不能再停留了，我得向前走。
梁琛早就死去。
可我得好好活着。
不管怎么说，景然家境不错，温柔体贴，很爱我，就像梁琛从前对我说“我未来都是好运”，是啊，跟梁琛所说那样，我的运气真不错。
我遇见了，把我当做此生挚爱的男人。
景然带我回家正式见了他的父母，他的父母很好，景阿姨做得饭菜也很好吃。
临走前，我收到了一个红包。
红包很大。
景然说，他爸妈很喜欢我。
运气真的好的不得了，我们甚至商量了我们的婚期，就定在我的生日那天。
“孟，以后我们会有一个很好很好的家，你不会再受委屈，有任何事情我都会给你撑腰，我是你的底气。”
“叔叔阿姨给你不了的，我都给你。”
他还说：“我爱你。”
我点头。
我从不怀疑景然的爱，他对我所有的好我都知道。只是偶尔我觉得我这个人实在太糟糕，会给他添麻烦。
我开始积极配合治疗。
一切都似乎慢慢的，朝向好的方向发展，我也是这样认为的。然而，一个月之后，我收到了一条群发短信，是梁琛的父母发来的。
梁琛的妈妈终于怀孕了。
还是个健康的男孩。
看到这条消息，如晴空霹雳，我整个人都愣住了，不知道做什么反应。
所有人，都开始遗忘梁琛的存在。
包括他的父母。
我实在是难过，决定去看望梁琛一次，这是最后一次。
这次探望后，我决定了——
“梁琛，我不要来找你了。”
我要跟其他人一样。
遗忘你。
最后一次给他扫墓，也没带什么东西，就一束雏菊，和过去他送的礼物。
我就坐在梁琛的坟墓前，短暂地陪了他一会儿，也许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来看他了。我跟他聊了很久，我甚至告诉他：
“梁琛，我要结婚了。”
我不要原地踏步。
我不要永远都忘不了你。
临走前，终究还是转过头看向墓碑上的照片，梁琛还是十七八岁清秀的模样。
我久久看着这张照片，照片已经泛旧，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对它说：“梁琛，怎么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啊？”
除了风声，耳边什么都没有。
我回去了。
不管是花一年，两年，还是五年……
总有那么一天。
我会和所有人一样，遗忘你。
……
时间过得很快，景然为婚礼策划了很久，很疲倦，也很幸福。
婚礼有两场。
一场在北京，另一场在重庆。
景然本身就比同龄人成熟，他能力出众，家境阔绰，长相英俊，还有令人艳羡的工作。
他说，他会给我一场很隆重的婚礼。
我点头，顺便回了一趟重庆，带他去见我的姥姥姥爷。
他开着车，我们在附近转了转。
重庆有时候给我的感觉是又新又旧。
似乎一切都很熟悉，又似乎一切都变得陌生。就在景然的车中，我忽而觉得想起来一件事——
我有点记不清那人的模样。
第一反应不是庆幸，而是有一种莫大的恐慌和害怕。我提出了一个地方，景然很困惑，路途中看了我好几眼，但还是陪伴在我身边。
等到我再走到那熟悉的山路，我发现，照片已经彻底模糊，看不清了。
我有点不敢相信，看着那团模糊的照片努力地去回想，回想的每个片段，可只要我抬头看向梁琛，阳光都变得格外刺眼夺目。
在那一刻，我恍惚了。
我慢慢地走出墓地，临走的时候，我去找了记录员要纪录登记表。
我随手翻了一翻，找到几条零碎的信息。
记录员随口说：“就这些了。”
我点点头。
离开墓地后，情绪就十分的低落，景然一脸担忧地看着我，安抚了我很久。
重庆的气候属于湿热，景然带我去商场去吃小蛋糕。
在吃冰淇淋小蛋糕的时候，景然一脸宠溺地看着我，我咬着叉子看向他，猝不及防被他吻了一下。
亲完，他说：“孟，那人是你朋友吗？”
“嗯。”我又吃了口蛋糕。
景然说：“很可惜。”
“……”
景然说：“他要还活着，今年也该27岁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抿抿嘴，景然察觉其中旖旎，然后说：“怎么了——”
我告诉了他关于梁琛，有关我之前没有告诉他的一切。景然安静地听完我的话，然后笑了，提了一句：“他一定很喜欢你。”
我说：“是啊，他是我的初恋。”
景然挑眉看向我。
“初恋啊……”
我说：“但我已经忘记他了。”
景然半开玩笑半认真：“都说初恋一辈子都很难忘，孟，你真的忘记了吗？”
“……”我愣了片刻。
景然静静地看向我。
我也看向景然的眼睛，那一刻，我忽而觉得浑身冰凉，后背冒起了冷汗——在我看向景然的那双眼，有关梁琛的，都清晰起来。
“忘记了吗？”
“……”我没回答。
景然看了我一眼，明白了。
“还是忘不了。”
我有些窘迫，低着头，说：“有点，毕竟这他帮助了我很多，他很优秀，也很厉害，他、他……”
“他什么？”
我说：“如果不是他，我或许会在那个暑期……放弃，不会考大学，也不会想着变好。”
景然安静地听着。
我说：“如果不是他，我不会想着来北京，考北大研究生，也就……不会遇见你。”
我努力地向景然讲诉梁琛这个人所有的好，景然忽然说：“我和他很像吗？”
我一愣，“什么？”
“我和他很像么……”景然看向我，温柔地注视着我。他并没有在意梁琛这个人，在意的是只是面前这个女人，而是说，“孟，你刚刚跟我讲诉的这个人，是我？还是你的初恋？”
我沉默了。
景然说：“你知道么，刚刚就那一瞬间我觉得，你看的人不是我。”
“……”
我没有回答。
景然说：“我很难过。”
我看着面前的蛋糕，景然又说：“孟，你看清楚了，我不是他。”
我放下叉子，安静了很久很久，才无意识地说：“……嗯。”
外面的世界阳光明媚，是繁华的大道。
可我却觉得很冷。
就是会觉得很冷，阳光很冷，风也很冷，整个世界的温度被抽空。
半夜，景然迷糊间感受到身旁的人动了下，而后，掀开被子。他努力地想要睁开眼，可他实在是太困了。
下一秒，有一只手抚上他的脸庞。
好温暖……
景然彻底的放下心来。
她缓慢掀开被子，动作很轻，像幽灵，路途当中，小板凳倒了。
清晨，景然从床上醒过来，房间一片寂静，依稀能听见洗手间细微的流水声，他习惯性先穿右脚拖鞋，再是左脚，站起身来，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
地上密密麻麻，全是白色药物颗粒。
那场面太过壮观，近乎梦魇。
景然：“孟——？”
没有人回答。
景然全身都在颤抖，他甚至不敢出声。隐约听见了流水的声音，他一步步走向洗手间。
那是一条非常漫长、煎熬的路。
他鼓足了所有的勇气。
景然走到了洗手间门口，是水流的声音，滴，滴，一滴接着一滴。
缓慢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冷掉的红——
“孟？”
……
孟韵在那个夜晚自杀了。
她死的时候，很安静。都说抑郁症发作伴随比较大的痛苦，但她的神情始终安详。
她怎么能这样安详呢？
怎么能这样对他呢？景然想，她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
失去她的痛苦已经无以复加，景然已经不知道接下来他该去做什么，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让他没办法接受。
他是第一个发现她的尸体，他不知道是怎么抱着她走出洗手间的，不知道是怎么拨打报警电话，只记得，听见“咔搭”一声，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他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完全没反应。
警察在洗手间最显眼的地方发现一封信，将那封信递给了他，他拿过去，上面写了一些话：
我的大脑有一片死寂的海域。
那片海域里有一部老旧的放映机。
半米长的胶片伴随着一小段空白的雪花画面后，影片便开始了。
我的心情随着过往的情节的变化而变化：
或紧张，或惊恐，或愤怒，或欢笑，或惋惜，或伤心落泪，或欣喜若狂……
我明明是主角，却如同观众一般。
如痴如醉，不一而足。
可当我再一次播放，回忆出现了闪帧。
我开始不得不接受遗忘。
遗忘过往的人事物。
影片再一次的结束，我意识到我不能继续沉迷下去了。
我得往前走。
可我终于鼓起勇气迈出向前的第一步。
却发现未来的人事物。
都和我的遗忘有关。
看到孟韵留下的这封信，景然恍惚间想起了昨日与她的对话，彻底明白了什么，内心抑制不住的巨大悲伤。
孟韵的葬礼上，景然极力地控制自己的悲伤，可是依旧无济于事。他忽然很恨她。
恨他彻底爱上她，她又告诉他。
他是她过去的一个影子。
葬礼结束后，景然从家里出来，驱车来到回到了老家，还是那条山路。
那条山路并不崎岖，景然把车停好，走进墓园。
他咨询了一下管理员，找到安置梁琛骨灰的位置。
等景然来到梁琛的坟墓前，他头一次那么认真的开始打量那张照片。
这张照片已经很旧很旧了，照片上的人已经模糊，彻底遗忘在这个角落。
“你叫梁琛，对吧。”景然说。
风在耳边呼啸。
“我是孟韵的爱人。”景然淡淡地说。
“我爱她。”景然的语气始终都是不急不缓，犹如朋友之间的闲聊，“我们要结婚了，就在下个月。”
“有时候，我真的庆幸，你已经死去。而我才是孟韵的爱人，在未来，我和她会有一个很好的家，一个可爱的小孩。”
“你是她的过去，我是她的未来。”
“她不会再和你有任何关系，她会继续的向前走，每天都活得幸福而快乐，她会穿上我送的高跟鞋，戴上我送给她的首饰，在镜子面前欣赏她最喜欢的那条白长裙。”
“没有人再记得你了。”
风在呼啸，景然自言自语地说着。
——你会被彻底遗忘。
说完，他转身离开。
可他走了几步之后，他弯下腰，抑制不住的流泪。他用力捂住自己的脸，低声抽噎，难过到浑身都在发抖。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从上衣口袋中取出一张照片，这张照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他将墓碑上那模糊的照片撕下，将新的照片粘贴上去，照片上，意气风发，拿着奖杯的少年。
那少年，本该胸怀理想，肆意飞扬，为自身目标奋斗一生。
却只能长眠于此地。
一年，两年，三年……
直到彻底的被人遗忘。
景然摇摇头，这实在是太令人悲伤了。
“以后不会有人再来看你了，真的。”他淡淡地说，“我不会，孟韵也不会。”
话说到了这里，他停顿了下来。
梁琛依旧是那副淡漠的表情，他留着柔软利索的黑发，眼睛淡然，目视前方，他就那么看着他，景然觉得，他对所有的一切都势在必得。
景然收回了目光。
转过身，他离开了。
有风吹过，吹起他的大衣。
他走出了墓园，站在停靠路边的宾利旁，低头抽出一支香烟。
摸摸了上衣口袋，没有打火机。
他开始上下翻找那只打火机，直到裤兜里钱包掉了下来。
夹层里，夹着一张女人恬静的侧颜。
他弯下腰，将那钱夹从地上捡起来，珍惜地看了又看。
他恨她，他真的恨她，可是——
孟韵，我的爱人。
你要让我怎么遗忘掉你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