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二零一六年四月。

    在一些商业插画之后,苏晓开始绘本创作。在创作开始之前,她找到了一位助手。这位助手名叫安妮,原来是某少儿杂志的美术小编。苏晓为该杂志画过插画,两个人因此认识了。

    安妮坚定不移地认为苏晓前途无量,于是她自告奋勇要给苏晓当助理兼秘书兼保姆等等。总之一句话,苏晓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绝无怨言。话说到这个份上,加上条件也合适,苏晓答应了她的请求。

    现在,安妮不但在创作上给苏晓打下手,平时还管理一些行政上的事务,比如打理苏晓的读者邮箱。出于负责任的态度,苏晓每天也会浏览读者邮箱,而且常常给读者回邮件,很有耐心。

    正因为她的热心与耐心,她认识了一个人。

    有一天,她收到了一封读者邮件:“苏小姐,我很喜欢你的作品,加油。”

    发件人叫秦复。

    不知道为什么,这封平平无奇全是客套话的邮件,却莫名地让苏晓心头一动,她决定回信。她凭直觉认定对方是一位比较年长的男性,所以她在邮件中说: “秦先生,谢谢您的鼓励。”

    点完发送键后,苏晓的心怦怦乱跳,充满期待。

    为了不错过这位秦复先生的回信,苏晓想将他设置为特别联系人,但是又怕安妮看到会起疑心,只得作罢。因此,她只能时不时地登录读者邮箱,渴望在茫茫的邮件大海中看到他的回信。

    漫长的三天之后,苏晓终于等来秦复的回信:“苏小姐,谢谢你的回复。”

    虽然还是只有几个字,虽然还是客套话,苏晓却十分激动。她发觉自己从未如此期待一个人的信息,而且是在连对方的面都没见过的情况下。于是她马上回信:“秦先生,这是我的私人邮箱,请您通过它与我联络。”

    这么做很是主动大胆,但是苏晓顾不得了。

    原以为自己如此主动如此低姿态,秦复会很快回信,可是她失算了。这一回,她等了足足一个星期,还是没有收到秦复的回信。

    苏晓开始度日如年。

    度日如年虽然难受,但是苏晓没有表现出来,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于是在这一个星期里,她租了一处两居室的公寓,作为她的画室兼安妮的宿舍。而为了安全和改善的需要,她从那套与母亲租住的简陋出租屋搬到清河一处较好的社区。

    当然,这处新公寓仍旧是租来的。面积也不大,九十平米的两居室。但是房子很新,装修也很好。这对于过惯了苦日子的苏晓来说,已经十分不错了。

    搬家这一天,梁自得和周思楠都来帮忙。

    帮苏晓搬家很容易,因为她的东西实在不多。除了钢琴和大量的书籍需要搬家公司出马之外,其他东西少得可怜,连衣服都没几件,三个纸箱子全部搞定。

    整理书本的时候,梁自得问:“晓晓,箱子都装满了,这几本书我来带过去吧?”

    苏晓一看,果然是,于是她答应了。

    去新家的时候,周思楠开车载苏晓,梁自得自己一个车。

    在半路上,梁自得把苏晓的一本书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张照片放进自己西装外套的口袋里。是的,他之所以提议要自己带这几本书过来,就是因为他在整理书本的时候,发现里面有两张美丽的照片,而他迫切地想得到其中一张。

    到得新家后,苏晓想起了这本书,便管梁自得要。梁自得二话不说,把书交给了她。苏晓接过书一看,发现里面少了一张照片。

    周思楠马上凑过来,“少了什么照片?”

    “大学时表演苗族舞蹈的照片。”苏晓把剩下的照片递给她,“我只有两张。”

    周思楠看向梁自得,“喂,书可是你带过来的。”

    “我不知道书中夹有照片,也就没有注意,可能路上弄丢了。”梁自得摸摸脑袋,“晓晓,对不起,都怪我粗心大意。”

    苏晓忙说:“梁大哥,不要这样说,我还有另外一张呢!”

    梁自得这才松了一口气。

    周思楠白他一眼,“你啊,真是个大老粗。”

    梁自得不服气,“你又有多细腻?”

    “比你好多啦!”

    “算了吧,这方面,我们两个是半斤对八两。”

    身为孤儿的苏晓看着舅甥俩斗嘴,心中十分羡慕。

    蓦地,她又想起那个人。

    你在哪里?为什么还不回我的邮件?

    收拾妥当后,苏晓送朋友们出门。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新搬入的小区管理很严格,外来车辆哪怕是梁自得和周思楠的高级跑车也不让进。因此,他们只能把车子停在小区门口的马路边,苏晓就在这里向他们道别。

    梁自得不放心地叮嘱:“晓晓,有事情随时找我和思楠。”

    周思楠也说:“自己注意一点。”

    “放心,我会的。”苏晓点点头,“原想请你们吃晚饭,可是今天的活还没有动工呢。”

    梁自得马上说:“不用客气,下次我请你。”

    周思楠没好气,“是该让你请,谁叫你把照片弄丢了?”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

    “知道就好!”

    苏晓看着好朋友们,不禁莞尔。

    不多时,梁自得和周思楠各自驾车离开。

    苏晓目送他们远去,接着转身返回小区。就在这个时候,她感受到了什么。她马上朝马路对面望去,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某辆高级骄车上。

    ……有人在那里。

    漆黑的车窗看不到内部,但是苏晓知道,那个人就在那里。于是她就像被下了魔咒似的,径直朝那辆轿车走去。然而她没走两步,那轿车突然启动,接着灵巧地驶出停车位,扬长而去。

    苏晓望着那远去的轿车,心怦怦乱跳。

    那究竟是谁?

    徐斌扫了一眼后视镜,对后座的秦复说:“苏小姐果然很灵,竟然知道有人在悄悄注视她。”

    “所以她回复了我的邮件。”秦复很欣慰,“我没有看错她。”

    徐斌马上说:“这就是缘份。”

    “你这贫嘴的功夫,完全随了你老子。”秦复笑了,“徐斌,跟着我,你会无聊么?”

    “我求之不得,父亲从小就教育我要报您的恩。”

    “我不会亏待你。”

    “秦先生,我明白。”

    “徐斌,我想回去陪晚云了。”

    “好的。”

    与此同时,秦宅。

    谢蕴华和宋晚云坐在长椅上,对着满园春色聊天。

    现在是四月中旬,也就是北方春季的盛花期,因此,秦家的花园里百花争艳。尤其是那些球根花卉,比如洋水仙,郁金香,花毛茛,风信子等等,开得姹紫嫣红,十分热闹。

    花儿们兴高采烈,看花人就不是了。

    谢蕴华看着盛开的洋水仙,难以置信地说:“真是没想到,你和秦复竟然有着这么复杂的故事。那个李秋冰,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

    “是的,找不到。”宋晚云叹息。

    谢蕴华说:“上天有眼,他一定会出现的。”

    “是的,就像苏晓的出现一样。”宋晚云把玩着一朵洋水仙,“她和孟素琴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她是上天对秦复的补偿。”

    谢蕴华看着她,“因为这个原因,你支持秦复和她交往?”

    “是的,我希望他的下半生能真正地幸福快乐。”宋晚云露出苦笑,“为了不让他有心理负担,我主动提出离婚,可是他说什么也不肯。”

    “他肯定不会和你离婚的。”

    “是的。”

    “晚云,你说实话,秦复与苏晓来往,你就没有一点不痛快?”

    “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谁让我害了孟素琴一家?”

    “那你也不能放弃自己的生命。”谢蕴华握住宋晚云的手,“去做手术,好不好?”

    “蕴华,手术没有用的。”

    “你不是医生,怎么知道没有用?”

    “但我是自己的主人,我知道自己的情况。”宋晚云丢掉那朵洋水仙,“蕴华,我知道自己的大限要到了,所以没必要做手术,白白在身体上留下那些难看的疤痕。”

    谢蕴华恳求说:“积极配合药物治疗,好吗?”

    “你说的话和秦复一模一样呢!”宋晚云笑了,“放心,我一定配合,虽然我知道那是徒劳的。”

    谢蕴华叹气,“不要说傻话。”

    宋晚云摇了摇头。

    谢蕴华问:“你生病的事情,还没有告诉秦涛么?”

    “过一段时间再说吧,我实在不忍心打扰他。”

    “他喜欢音乐,不肯接班,干脆不回国。”

    “我劝过他,他不听。”宋晚云苦笑,“连我都劝不动,秦复就不用说了。父子俩一谈到这个事情就吵架,真是没办法。”

    “秦涛还不知道那些往事吧?”

    “不知道。”

    “你们要一直瞒着他?”

    “是的,除非秦复找到李秋冰。”

    谢蕴华明白他们的用意,她轻轻颌首。

    这时候,熟悉的声音响起了:“晚云,蕴华。”

    没错,正是秦复。

    谢蕴华立刻起身,“唉呀,我这个大电灯泡该走了。”

    秦复走过来,“蕴华,有劳你陪晚云了。”

    “应该的。”谢蕴华微笑。

    几句道别的话之后,谢蕴华由何存知送出门。

    现在,秦复与宋晚云并排坐在长椅上,欣赏着暮色中的花园。

    宋晚云说:“当年孟素琴的事情,我都告诉了蕴华。”

    “无妨。”秦复握住她的手,“蕴华不是外人。”

    忽然,宋晚云问:“如果那个她问你,你是否有家庭,你怎么回答?”

    秦复反问:“我应该怎么回答?”

    宋晚云说:“你的太太几年前病故,有一个儿子在美国留学。”

    “如果她问我的职业呢?”

    “你是一名钢琴教师,目前在宁波工作和生活。”

    听到这里,秦复握紧了宋晚云的手。

    两天后,苏晓等来了他的邮件:“苏小姐,感谢你的关照。”

    苏晓知道,所谓的关照是指她给他留了私人信箱,而他的回信也确实是发到她的私人信箱的。因此,苏晓脸红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想起一件事——他有家庭吗?

    于是在回信中,苏晓是这样说的:“秦先生,请恕我直言,关于我的情况,想必您有一定的了解,但是我却对您一无所知。为了公平起见,您能否简单介绍一下自己呢?”

    没过多久,她收到了秦复的回信:“苏小姐,我叫秦复,现年五十四岁,宁波人,一直在宁波教钢琴。太太几年前病故,只有一个儿子,目前在美国留学。”

    看到这些话,苏晓放心了。

    他的太太已经不在了,她与他的来往便没有不妥。

    之所以如此关心这个问题,是因为苏晓有一个十分模糊的记忆,她好像和谁因为这个问题发生过矛盾。当然她也知道,她在现实中没有这样的经历。如此一来,那应该是她做过的一个梦。但是很不幸,她忘了。

    她为什么会忘记?

    算了,一个梦而已,没有真实的秦复重要。

    苏晓马上给秦复回信,还壮着胆子问他能否发一张自己的照片。原以为她又要等上好多天,可是没想到,这一次,她很快就收到了回信。

    当看到邮件上附件的标志时,苏晓的心差点跳了出来。然而她并不知道,当她打开附件看到秦复的照片时,她的心才是真的跳出来了——

    照片中的人不是秦复,而是她最爱的父亲苏敏。或者说,如果苏敏也能活到五十四岁,他一定是秦复现在的模样。

    苏晓看着照片,热泪滚滚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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