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过去,二月三日,星期六。

    春节已经结束了。

    苏晓算了一下,秦复已经有二十一天没有给她发邮件了。而她怕打扰到他,也没有给他发过邮件。她就这么痴痴地等待着,期盼着某一天手机屏幕上突然跳出他的名字。

    今天,苏晓忙完工作,一时兴起来到了中环。她信步而行,走着走着,竟然来到了上次她送周思楠钉子手镯的那个品牌。由于这次没有购物的打算,所以她只是站在橱窗前,欣赏着那些展示品。凭心而论,她的确觉得这些东西很漂亮,但这只是审美上的一种反应,她并没有拥有它们的欲望。

    忽然,一句男性的问话响起了:“苏小姐,是你?”

    苏晓一看,是黄轩宇,也就是上次服务她的那名男店员。由于上次他给她了名片,所以她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当然因为结帐的关系,他也知道她的名字,只是还不知道她的身份。

    “你好,黄先生。”苏晓摘下口罩。

    黄轩宇仍为她的美丽震惊,他不由得问:“苏小姐,你是演员吗?”

    虽然此时的苏晓在绘本圈有相当的名气,自己也拥有三四百万的粉丝,但是知名度和演艺明星比起来,还是差得太远。所以在现实中,很多人并不认识她。

    苏晓不好意思地说:“我不是什么演员,只是一个画画的。”

    黄轩宇意外了,“你竟然会画画,真不了起。”

    直觉告诉苏晓,黄轩宇是一个正派的人,所以她愿意跟他多说两句:“画得不好,所以很穷,买不起你们家的东西。”

    黄轩宇笑了,接着问:“苏小姐,你画的是什么画?”

    苏晓答:“绘本。”

    黄轩宇马上问:“请说出大作的名字。”

    苏晓讲了一本最新的。

    黄轩宇马上百度。很快,他低呼:“原来,你是绘本作家呢!”

    苏晓苦笑着说:“不敢当,我是半路出家画的绘本,并非专业人士。”

    “恁地谦虚。”黄轩宇作出邀请状,“苏作家,站在外面太委屈了,请你进店欣赏。”

    苏晓忙说:“我真的买不起,进去除了浪费你的时间,恐怕还会令你为难。”

    黄轩宇酷酷地说:“我现在是店长,她们得听我的。”

    “店长?”苏晓十分意外。

    黄轩宇说:“那天我服务了你,第二天就成了店长。苏小姐,你真是我的福星。”

    “这完全是因为你的敬业,与我无关。”苏晓笑了,“恭喜你了!”

    黄轩宇又说:“苏小姐,你尽管进店去,不用担心。”

    苏晓摇头,“不必了,谢谢你的好意。”

    这下黄轩宇知道她是真的不想进去,所以他不再勉强她。然而从事奢侈品销售的他有一种看人的敏锐直觉,他断定这个女孩子的前途不可限量,于是他主动向她示好。不出他之所料,后来,因为她或者说她那位丈夫的关系,他在这个行业发展得很好。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与黄轩宇分别后,苏晓出了中环。

    到得户外,她沿着那天她追逐那个“秦复”的路线慢慢走着。虽然春节刚过,但是节日的喜庆气息仍在,加上天气又分外晴朗,因此,这样的漫步倒也不失为一种享受。

    可是,她为什么要走这条线路?是因为那个与秦复相似的人吗?难道她渴望再度遇上他?就算遇上又如何?他并不是秦复啊!

    那么,真正的秦复去哪里了?他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和她联络?写一封邮件,能要他多少时间呢?因为他不给她发邮件,她也不敢去联系他……

    苏晓觉得自己好寂莫。

    一个人,没有爱过,叫孤单。爱过了,就是寂寞。

    苏晓望向天空,只见碧空如洗,万里无云。这让她想起了寇准的《甘草子》:“春早。柳丝无力,低拂青门道。暖日笼啼鸟,初坼桃花小。遥望碧天净如扫,曳一缕,轻烟缥缈。堪惜流年谢芳草,任玉壶倾倒……”

    苏晓觉得无父无母的自己好像一片脱离了大树怀抱的落叶,独自在风雨中飘摇,无依无靠。好不容易遇到那个与父亲相似的他,可是他却莫名地消失了……

    秦复,你究竟在哪里?

    一辆奔驰跑车在苏晓旁边停下。

    车门很快打开,是梁自得。

    苏晓十分意外。

    梁自得走过来,“晓晓,你怎么在这里?”

    “梁大哥,”苏晓有些恍惚,“我今天有空,出来逛逛。”

    “怎么不叫思楠陪你?”

    “不必了,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梁自得看看手表,“快中午了,这里离春江不远,我请你去那边吃午饭。”

    “吃饭可以,但是不用去那么高级的地方吧?”苏晓为难了,“我们换个地方,好不好?”

    梁自得拉住她的手,“就去那里,不要跟我客气。”

    苏晓不想在大街上拂他的面,于是答应了。

    半个小时后,他们到达春江餐厅。

    由于事先没有预定,他们只能坐一楼的卡座,而且正是上次苏晓认为有人从二楼窥视自己的那个地方。坐下后,苏晓特地朝二楼的雕花窗户望去——万幸,这回没有被人窥视的感觉。

    可惜,她错了。

    上回窥视她的人,此时正在那里。但是他正在和朋友说话,因而没有发觉她的到来,所以她才没有被人窥视的感觉。没办法,缘份的事情就是这么玄妙。

    苏晓和梁自得正用着午餐。

    之所以没用愉快这些修饰的词语,实在是因为苏晓的情绪不高。是的,她总是有意无意地想起秦复为什么不给她发邮件的事情,心情十分低落。

    梁自得察觉她的异样,“晓晓,你好像不开心?”

    “……没有啊。”苏晓回过神来,“我很好。”

    梁自得问:“工作室有什么事吗?”

    苏晓摇摇头,“工作室正在装修,进度还挺快,没有什么事情。”

    “可是你明明闷闷不乐。”梁自得看着她,“刚刚你在大街上漫步的时候,情绪就不高。我是粗枝大叶了一些,但是这点事情还是看得出来的。”

    苏晓终于绷不住了,她落下泪来。

    梁自得大惊,“怎么了?”

    苏晓不敢说她是因为想念那个人而伤心,只能推说:“我想念我父亲了。”

    那个人和她父亲很像,这么说也不算撒谎吧?

    “原来如此。”梁自得恍然大悟,“每逢佳节倍思亲,即便春节刚过。”

    苏晓点点头,泪流不止。

    梁自得起身坐到她的旁边,用纸巾给她擦眼泪。

    苏晓忙说:“梁大哥,我自己来。”

    “但是你不能再哭了。”

    “……好。”

    梁自得马上坐回自己的座位。

    这时候,苏晓虽然停止了哭泣,可是心中仍然十分难受。也正是因为太难受了,她没有留意到来自二楼的视线。

    二楼的包厢内,秦复正在和谢蕴华说话。

    “秦复,晚云的情况怎么样?”

    “之前她一直在家休养,但是现在不行了,医生要求她住院。”

    谢蕴华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将通知超群和美麟,他们很快就能回国。”

    秦复颌首,“吴寒也正准备回来。”

    谢蕴华叹息,“太遗憾了。”

    “这一切都怪李秋冰。”秦复面色如冰。

    对此,谢蕴华不置可否。她起身走到那扇雕花木窗前,幽幽地说:“秦复,你大可以现在就去广州把他找出来,可是你为什么不这么做?”

    秦复说:“晚云曾经梦见满头白发的李秋冰和晓晓在一条小巷中相遇,这给了我一个灵感:如果李秋冰见到和素琴几乎一模一样的晓晓,他会是什么反应?”

    谢蕴华转过身来,“你真的要捉弄他?”

    “不然呢?”秦复笑了,“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秦复,请你不要做得太过分,否则我会后悔帮你找到他。”

    “我明白你的意思,也会记住你的话。”

    谢蕴华颌首,接着转过身自然而然地朝一楼望去。就是这无意的一瞥,她看到了那个人。她马上对好朋友说: “秦复,你看,那是谁?”

    秦复走过来。他看到了苏晓,以及那个给她擦眼泪的人。

    谢蕴华如好奇地问:“给她擦眼泪的人是谁?”

    秦复答:“周思楠的舅舅,梁自得。”

    “她怎么哭了?”谢蕴华如看热闹般,“我听晚云说,你好久没给写她邮件了,会是这个原因吗?”

    秦复说:“不知道。”

    这时候,侍者开始上菜。

    “蕴华,吃饭吧。”

    “好啊。”

    晚上八点,周家别墅。

    梁自如一边看电视一边等着丈夫周成岳回家。然而她没有等来周成岳的人,却等到了他的电话。她兴奋地问:“成岳,你找我?”

    没想到周成岳一上来就说:“梁自如,请你管好梁自得,叫他不要打晓晓的主意!”

    “发生什么事了?”梁自如懵了。

    周成岳没好气地说:“今天中午,我有朋友在春江吃午饭,他看见梁自得和晓晓也在那里。他说,梁自得不但单独和晓晓吃饭,还把她弄哭,还以此为借口给她擦眼泪!这个家伙,分明是想借机亲近她!”

    虽然梁自如很爱周成岳,但是听到他以那种语气来数落自己的亲弟弟,她的火气上来了。于是她悍然说:“我知道晓晓是很好的女孩,但是自得也不差啊!如果他喜欢晓晓,为什么不能制造机会追求她?”

    “你开什么玩笑?梁自得和晓晓是不可能的,因为晓晓根本不喜欢他!”

    “既然晓晓不喜欢他,他们不可能,那你激动个什么?”

    “梁自得不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这会让别人误解他和晓晓的关系的!女孩子的名声有多重要,你不会不知道吧?”周成岳看来是真光火了,“你不是一向很心疼她的吗?”

    梁自如恍然大悟,“说得也对,是我疏忽了。”

    “你快跟梁自得沟通,叫他和晓晓相处的时候注意点!”

    “好好好,我知道了。”梁自如不敢不从,“对了,成岳,你人脉广,有机会给晓晓找个对象,好吗?我看她总是孤伶伶一个人,真的很可怜。”

    “放心,这些事情我一直放在心上。”

    “不能只看钱,也要看其他条件,尤其是人品。”

    “行了,我知道了。”周成岳马上挂掉电话。

    见他如此绝情,梁自如十分气恼。但是气恼归气恼,她还是以正事为重,因为那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的亲弟弟,一个是自己宝贝女儿的好朋友。可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所以她不敢耽误,马上给梁自得打去电话。

    梁自得很快接电话:“姐姐,有何贵干?”

    梁自如直接问他:“今天中午,你和晓晓做什么去了?”

    “我在大街上偶遇她,然后请她去春江吃了午饭。”梁自得没多想,“怎么了?”

    梁自如解释说:“你姐夫的朋友在春江看到你们了。那个朋友说,你把晓晓弄哭了,还给她擦眼泪,举止有些……那个。”

    “他们胡说什么啊!”梁自得不痛快了,“我们只是好朋友在一起吃个饭,哪有他们以为的那么肮脏?”

    梁自如很是狐疑,“你真的没对晓晓做什么?”

    “我要是想对她做什么,也不会在餐厅里!”梁自得火大了,“再说了,晓晓对我又没有那种意思,我干什么自讨没趣?”

    “那你为什么给她擦眼泪?”

    “那是我的一个本能反应,因为她哭得很可怜。但是说实话,我当时心里只有怜惜,没有男女之间的那种意思。”

    梁自如无奈地说:“但是外人看到,难免不会产生误解。”

    梁自得想了想,“好吧,我以后注意些。”

    “对了,晓晓为什么会哭?”

    “她想她父亲了。”

    “唉,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哪!”

    “所以我才忍不住给她擦眼泪嘛,根本没有别的想法。”

    “明白了,你和思楠可要多关照她。”

    “我会的。”

    姐弟俩的沟通和平结束。

    这一边,梁自得和姐姐对话。那一边,苏晓和陌生人对话。

    说对话也不合适,因为只有苏晓一个人在说话,而且只说了几个字——事情是这样的,晚上十点,苏晓半躺在床上用手机翻看秦复以前的邮件。突然,她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直觉告诉她这不是垃圾电话,所以她接了:“您好,哪位?”

    对方不说话。

    她再一次问:“请问,您是谁?”

    对方直接挂掉了电话。

    苏晓没多想,她认为这只是一个打错电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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