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二零一四年,八月,宁波。

    此时,周思楠已经在出版社工作两年了,苏晓正在中央美术学院进修。八月是暑假,苏晓便有空陪周思楠回上海去探望她的爷爷和奶奶。两位老人家年事已高,各种毛病缠身,于是在探望过他们之后,周思楠和苏晓飞去了普陀山,为长辈们祈福。

    祈福完成后,两个人就近来到宁波,来个两日游。

    这一趟完全是一时兴起,两个人什么攻略都没做。等到八月二十二日下午在宁波香格里拉酒店住下后,她们才开始琢磨有什么好玩的。最后,她们决定在市区逛逛几个著名景点,第二天返京就是了。

    八月二十三日,星期六,早上。

    苏晓和周思楠在酒店用完早餐后,直接打车去往天一阁。当出租车自豫源街转入百丈路再开上灵桥的时候,苏晓朝北边的奉化江看了一眼,随口说了一句,这里的桥真多。

    驾驶出租车的中年大哥立马打开了话匣子:“我们宁波水系发达,三江汇聚,桥不多是不行的啦!如今很多小河道都被填平了,几十年前,那才是真正的江南水乡呢!你们如果有时间,可以到鄞州下面的仁久村看看,那里还是江南水乡的模样。”

    “谢谢介绍,有时间一定去。”苏晓莞尔。

    周思楠问:“大哥,我们这次时间紧,就待一天,怎么逛合适?”

    “那就逛逛天一阁,月湖和鼓楼喽!”出租车大哥热情地介绍,“我看你们是在香格里拉酒店上的车,想必也住在那里,到时候可以去旁边的庆安会馆参观参观。宁波的老外滩就在江对面,也可以顺便逛逛。如果想购物,和义大道不错。”

    周思楠忙不迭说谢谢,健谈的她继续和司机大哥聊着天。

    苏晓望着窗外,思想的鸟儿不知落在了何处。

    出租车过了灵桥,往西边的月湖驶去。

    在她们乘坐的这辆出租车后面,有一辆黑色的迈巴赫,与她们就隔着五六米的距离。在迈巴赫的左后座上,有一个人也对着窗外的景色沉思,或者说放空。

    正是秦复。

    昨天下午,秦复从北京飞来宁波了解东部新城的开发计划,今天下午要去上海谈金融合作,上午没有安排,他便到广仁街的许氏夫妇家中坐坐,顺便在那里享用午餐。

    苏晓和周思楠乘坐的出租车和秦复的迈巴赫就这样一前一后地在药行街上朝西行驶,两个在梦中相遇又诀别了的人,在现实中隔着不到十米的距离。

    到得镇明路的时候,秦复的车子右拐往北上了镇明路,因为他要去中山公园后面的广仁街。苏晓和周思楠乘坐的出租车继续朝西,开往长春街边的天一阁博物院。

    当秦复的车子右拐往北行驶的时候,苏晓的头心忽然一动。她坐在出租车的右后座,便朝窗外也就是北边的方向看了过去。秦复坐在迈巴赫的左后座,他的头心也忽然一动,朝车窗外也就是南边的方向看了一眼。可惜,两辆车都开得快,他们都没能看到对方。

    这是苏晓与秦复在宁波的第一次错过。

    十多分钟后,苏晓和周思楠进入天一阁博物院。

    彼时的周思楠才二十四岁,加上性格比较粗线条,天一阁这种地方,她基本上就是走马观花再咔嚓几张照片完事,细看是不可能的。苏晓迁就周思楠,也没有太仔细地观看。因此,不到半个小时她们便出了天一阁,再从马衙街转入月湖公园。

    刚走进马衙街,苏晓便看到路边有一位阿姨正提着一篮子花在叫卖。她素来爱花,便走上前去问:“阿姨好,您买的是什么花?”

    周思楠也跟上来了。她看了一眼花,说:“这小白花还怪好看。”

    阿姨笑着说:“这是野姜花,不光好看,还很香呢!”

    这是苏晓第一次见到野姜花。她对这种花一见钟情,忙问阿姨:“这个怎么卖?”

    阿姨说:“十块钱一把。”

    苏晓二话不说,买下了一束花。

    买完花,苏晓和周思楠从马衙街进入月湖公园。那洁白的野姜花被苏晓抱在怀中,随着她的步代起落而轻盈晃动,沁人的花香因而飘散开来,不知会飘向何处。

    同一时间,广仁街,许氏夫妇的老宅。

    秦复正在跟两位老人家聊天。聊着聊着,他突然问许老太太:“许阿姨,您在院子里种了野姜花么?”

    许老太太说:“没有啊!”

    “可是我明明闻到野姜花的味道。”秦复费解了。

    许老先生笑着说:“虽然我岁数大了,但是嗅觉还行,我就没有闻到这个香味。老太婆,你呢?”

    “我也没有呢!”许老太太也笑了,“秦复,你那是错觉吧?”

    “也许吧!”秦复颇有些怊怅若失。

    许老太太和蔼地问他:“又在挂念她了?”

    秦复跟两位老人家讲过他在梦中与苏晓相遇的经历。

    见晚辈没有马上回话,许老先生便宽慰说:“既然你将来心甘情愿地娶了她两次,说明她一定是纯洁的,情况没有你认为的那么糟糕。”

    “她要到二零一八年才会出现。”秦复很没好气,“还有四年呢!”

    其实只有两年,只是他不知道,两位老人家也不知道。

    许老太太拍拍他的手,宽慰说:“快啦!”

    许老先生问:“晚云知道吗?”

    秦复如实说:“我都跟她讲过了。她说,她支持我。”

    “晚云真是恢廓大度!”许老太太很是佩服,“秦复,你们要好聚好散。”

    秦复颌首,“你们放心,我一定会的。”

    许老先生见情况差不多了,便改变话题:“秦复,你先自己坐一坐,我和老婆去做饭。今天的梭子蟹蛮新鲜,我拿来给你炒年糕。你有口福啦!”

    “什么口福哦?”许老太太娇嗔,“他什么好东西没吃过?”

    秦复马上说:“在我心里,你们做的饭菜永远是独一份的,不亚于任何佳肴。”

    “你这个嘴真是甜哦!”许老太太笑开了花。

    不必说,许老先生也很开心。

    中午十二点,午饭做好了,三个人围着桌子吃饭。

    那一边,苏晓和周思楠也刚在餐桌前坐下。

    十多分钟前,她们逛完了北月湖,来到了柳汀街。眼看饭点到了,她们便在大众点评的指点下,打车来到离月湖公园不远的孝闻街。在孝闻街与尚书街的交叉口,有一家在宁波颇有名气的食府,苏晓和周思楠正是在这里解决的午餐。

    两个人以评分榜为据,点了几样宁波特色的菜式,比如葱油白蟹,雪菜黄鱼,爆炒海瓜子,椒盐皮皮虾,油渣芋奶等等。最后,她们还点了一道相当有地方特色的菜式,酱蟹。

    菜上齐之后,苏晓和周思楠逐一尝试,一致认为海鲜很新鲜,味道也不错。只有在吃酱蟹的时候,周思楠皱起了眉头,直说太咸,吃不惯云云。

    苏晓用筷子剔了一点蟹黄放到热腾腾的米饭上,再连同米饭一起吃进去,接着说:“我觉得不错,挺下饭的。如果就着白粥吃,应该很舒服。”

    周思打趣她:“看来,你适合做个宁波媳妇!”

    “胡说什么啊!”苏晓的脸刷地红了。

    周思楠哈哈一笑。

    此时的她们都不知道,将来,她们都是宁波媳妇。

    中午一点,她们用完了午饭。

    苏晓提议说:“这附近的街巷颇有生活气息,我们去走走好不好?”

    周思楠没多想,“好啊,正好消消食。”

    于是乎,出得食府,苏晓领着周思楠凭直觉朝孝闻街北边走去。刚刚在马衙街买的野姜花又被她抱在怀中,那泌人的幽香又飘散开来了。

    快走到广仁街的时候,周思楠突然说:“晓晓,我有点累,不想走远了。我们去逛庆安会馆好不好?它就在香格里拉旁边,逛完刚好步行回酒店。”

    苏晓想想有道理,便说:“好,听你的。”

    两个人就地叫车。

    同一时间,广仁街巷口。

    秦复刚刚从许氏夫妇家中出来。在走到广仁街临着孝闻街的巷子口的时候,他又闻到了野姜花的幽香。他凭直觉认定花香的来源在孝闻街的西南边,便二话不说朝孝闻街对面走了过去。司机和助理纳闷地跟在他身后。

    到得孝闻街西边,秦复往南走了一小段路,并没有看到野姜花的踪迹,只看到远处有两个好像是年轻姑娘的人上了一辆出租车,紧接着车开走了。

    司机和助理追上来问他:“秦先生,您在找什么?”

    “没什么。”秦复摇摇头,“走吧!”

    他们也离开了孝闻街。

    这是苏晓与秦复在宁波的第二次错过。

    秦复的车从孝闻街的北边上了永丰路,再到和义路,最后上了江厦桥。在过江厦桥的时候,秦复心血来潮,想到桥东边的庆安会馆去走一走。

    助理看了看时间,接着说:“秦先生,您待会还要去上海,最多只能在里面停留十分钟。”

    秦复颌首,“足够了。”

    五分钟后,中午一点半,庆安会馆。

    庆安会馆,又名甬东天后宫,位于宁波市三江口东岸,清咸丰三年建成。既是祭祀天后妈祖的殿堂,也是行业聚会的场所,中国八大天后宫之一,七大会馆之最,甚至还是中国首家海事民俗博物馆。

    庆安会馆建筑群坐东向西,占地面积约四千平方米,原中轴线上有照壁、接水亭、宫门、前殿、大殿、后殿、左右厢房及偏房等。规模宏大,建筑风格独特,具有较高的欣赏和研究价值。

    虽然今天是周六,会馆内却没有什么人,秦复便在馆内信步而行。渐渐地,他走到了前殿的戏台,在那块题着“咫尺大千”的匾额前停下脚步。助理远远地站在一边,不敢打扰他。

    这时候,秦复又闻到了野姜花的幽香。他吃惊不已,却又不知花香自何处飘来。他凭直觉望向了前戏台北边的厢房二楼,也就是第一陈列厅。

    此时,苏晓和周思楠正在前戏台南边的厢房的二楼,也就是第二陈列厅中参观民俗展。原本两个人都站在走廊上,从玻璃窗外观看厢房内的陈设。

    看着看着,苏晓突然心头一动,接着转过身来,朝对面的北厢房看了过去。接着,她在北厢房一楼的前戏台前,见到了一个男人。由于他正望着北厢房的二楼,因此,南厢房二楼上的苏晓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只见这个男人的两鬓似有银霜,身材高大健壮,这应该是一位中年人。他穿着蓝黑色短袖上衣,浅灰色长裤,深棕色皮鞋,整体的气质很是不俗。最让苏晓吃惊的是,她总觉得这个男人的背影有点像她的父亲苏敏。于是乎,她看出神了。她怀中的野姜花似有灵性一般,将那迷人的幽香挥发得更远了。

    很快,周思楠把她拉了回去,“喂,发什么呆呢?”

    苏晓这才回过神来,“没什么。”

    说完,她接着和周思楠观看厢房内的展览。

    就在这个时候,楼下的秦复转过身来。直觉告诉他,花香来自南厢房的二楼。于是他二话不说,径直朝南厢房的二楼走去,助理紧随其后。

    就是这么巧,秦复刚从东边的楼梯上得南厢房的二楼,苏晓和周思楠刚好从西边的楼梯下了二楼。紧接着,秦复也下了二楼。可惜还是迟了一步,苏晓和周思楠已经出了前戏台,过了宫门。

    秦复仍然闻得到野姜花的幽香,甚至听到了抱着它的主人的谈笑声,于是他马上朝宫门走去。可就是这么凑巧,苏晓和周思楠已经出了庆安会馆的大门。

    待秦复赶到会馆大门的时候,花香消失了,谈笑声也不见了。灵敏的直觉告诉他,花香从南边走了。他想都不想,马上朝江东北路的南边走去。

    这时候,紧跟着的助理提醒他:“秦先生,您该出发去上海了,否则来不及了。”

    只差一步,只差一步。

    也许,还不到相遇的时候吧?

    秦复释然了,“走吧!”

    他上了路边等候着的迈巴赫。

    这是苏晓与秦复在宁波的第三次错过。

    那一边,苏晓和周思楠刚刚进入杨柳街,她们要从这里返回香格里拉酒店。香格里拉酒店的大门在豫源街,与奉化江是背对着的。

    莫名地,苏晓冒出来一句:“是谁在唤我?”

    旁边的周思楠一愣,“没有啊!”

    “也是,这里又没人认识我。”苏晓失笑,“我真是爱乱想。”

    周思楠眼睛一转,“唤你的人是男人还是女人?”

    “一位男士。”苏晓没多想。

    周思楠马上打趣她:“你将来真是要做宁波媳妇的。你看看你,不但吃得惯这些的食物,还莫名其妙地被这里的某个男人唤了一声。你说,这是不是缘份?”

    “你胡说什么啊!”苏晓双颊绯红,“好心把真话告诉你,你反而拿来取笑我。”

    周思楠哈哈一笑,接着掏心掏肺地说:“你呀,软绵绵的真是好捉弄!我爸妈总是催我谈恋结婚,我跟他们说,除非你们给我找一个像晓晓这样好说话的婆婆!”

    苏晓嗔怪地说:“有你这样的儿媳妇,我怕是一天都不得消停了。”

    后来,她为救周思楠而跳河,也算是应验了。

    此时的周思楠什么都不知道,她遗憾地说:“可惜我们是同辈人,怎么做婆媳?”

    “所以你就不要胡说八道了嘛!”苏晓抱紧了野姜花。

    周思楠看了一眼那野姜花,“这花还真是挺香,而且半天没蔫,邪门。”

    苏晓笑着说:“这花与我有缘。”

    周思楠也笑了,“这野姜花与你有缘,宁波也与你有缘!”

    “你这家伙,还没完了?”

    “哈哈!”

    两位好朋友在说笑中进入香格里拉酒店。

    缘,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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