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七日,秦涛要进山了。

    周思楠早早起床,早餐没吃两口就拖着行李箱出门。

    母亲梁自如拉住她,“楠楠,你真要去一趟?”

    “是的,把人送到了我就走。”周思楠看看手机,“也就是说,明天晚上我就回来了。”

    梁自如斜睨她,“你是为了送耿冰川吧?”

    “不然呢?”周思楠失笑,“秦涛有老何陪着,谢小姐也带着两名助手,只有耿冰川是孤伶伶一个人,我不去怎么行?”

    “你真的那么喜欢他?”

    “喜欢得不得了。”

    “你爸爸没有意见?他和你谈过这件事吗?”

    “谈过,但我仍然坚持自己的心意。”

    必须说明的是,周思楠没有把耿冰川和沈明玉相识的事情告诉周成岳。她这么做既是不想给耿冰川添麻烦,也是存心把父亲蒙在鼓里。这种做法让她有一种报复父亲的快感——谁让他在外面胡来?

    梁自如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担忧地说:“楠楠,妈妈不是你爸爸那种势利的人。如果你真的喜欢耿冰川,能否把他带过来给妈妈看看?”

    周思楠喜出望外,“这有什么问题?但是得等他回来。”

    梁自如提醒她:“你和耿冰川相处要记得克己复礼,和秦涛也是一样。”

    “放心吧!”周思楠苦笑,“我连耿冰川的手都没碰过,秦涛就更不用说了!”

    “楠楠,自爱者人恒爱之。”

    “知道了,妈妈。”

    梁自如很满意,“你要去接耿冰川吧?我叫司机送你过去。”

    周思楠摆摆手,“不用那么铺张,我叫个车就行了。”

    梁自如不知道有多么欣慰。宝贝女儿生长在这样优渥的家庭还能做到富而不骄,懂得约束自己,这样的孩子真是上天对她的恩赐。

    半个小时后,周思楠来到耿冰川的小区。

    耿冰川早已等候在大门口,他的脚边是两只小旅行箱。

    周思楠问:“两个小箱子,够吗?”

    “足够了。”耿冰川把箱子搬上出租车的后备箱。

    周思楠想了想,“到时候你缺什么,我寄给你。对了,那边能收快递吗?”

    “能收,只是慢一些。”耿冰川把后备箱关好,“思楠,我不缺什么,你不用操心了。”

    周思楠娇嗔:“你不许管我,我想寄什么就寄什么,你收就是了。”

    “好的。”耿冰川妥协了,“我们走吧。”

    周思楠这才舒坦了,“好。”

    路况良好,不到一个小时他们就到达了机场。

    此行人员较多,谢蕴华使用了她的私人飞机。说起来,这还是周思楠第一次见到谢蕴华。出乎她意料的是,人称冰美人的谢蕴华待她和耿冰川十分和善热情。虽然这离不开秦复的关系,但也着实令她和耿冰川感到了温暖。

    起飞后,大家伙闲聊起来。

    “冰川,幸好你也去,否则只有一个老何,我还真是不放心呢!”讲到这里,谢蕴华不好意思地笑了,“请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

    周思楠白了秦涛一眼,秦涛只能回以苦笑。

    耿冰川带着歉意说:“谢小姐,您太客气了。我突然跟过来,想必给您添了不少麻烦。”

    谢蕴华摆摆手,“小事一桩。”

    耿冰川忙说:“谢谢您。”

    谢蕴华颌首,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

    飞机内安静下来,其他人各行其事。

    在三个小时的飞行之后,下午两点,他们到达广西柳州白莲机场。出得机场,他们换上四辆大型越野车,继续朝那神秘的苗族山村前进。如无意外,他们要开上三个小时才能到达那个大山深处的村落。

    下午六点,他们终于到达目的地——宝琳村。

    这处苗族村落之所以命名为宝琳村,是因为该村落被宝琳峰延伸出来的长臂揽入怀中。此地群山怀抱,植被茂盛,距离柳州市区有一百六十公里,距离融水县城有七十公里,哪怕是距离最近的镇公所,也有十几公里。可以说,这里是真正的大山深处。

    宝琳村并不是绝对意义上的苗村,因为这里也有不少瑶族和侗族的人家。全村共有七个自然屯,四百多户人家,总共三千多人口。村民的住房大多是两到三层的木楼,偶有一些砖砌的房子,这些房子基本分布在山谷南北两边的山腰上。将村子以南北划分的,是一条东西向的二三十米宽的河流,名唤宝琳河。

    秦涛的车队正穿过这条河,往村子北部驶去。

    此时已是傍晚五点多钟,夏季热烈的夕阳染红了整个天幕。一弯洁白的明月升到半空,在火烧云中惹隐若现,像人类高贵的品格在苦难的烈火中淬炼。血色天幕下,连绵的高山变成了黑色,只有山棱线闪着金光。山腰上的村落早已被暮色包裹,平静的宝琳河反射着夕阳的红光。河水因此变红了,好像大地母亲的血管。

    看着眼前的大山,村庄与河流,秦涛想起了那首著名的交响乐诗《土楼回响》的第五章《客家之歌》。歌中是这样唱的:

    你有心来我有情,不怕山高水又深。

    山高自有人开路,水深还有造桥人。

    直到如今,秦涛才对这些唱词有了具体的感受。是啊,他有心,山水有情,于是他们相遇了。他想着,念着,那些熟悉的旋律和铿锵有力的合唱在他的胸腔内激烈地涌动。

    旁边的谢蕴华推推他,“在想什么呢?我们要到了啊。”

    秦涛这才回过神来。

    五分钟后,车队在一所学校的大门前停下。

    秦涛探头一看,只见学校的门牌上写着宝琳希望小学。大门前站着好几个人,应该是在等待着他们的到来。这时候,秦涛再也坐不住了,他马上开门下车。紧接着,谢蕴华和其他人也出来了。

    门口那几个人早就迎了上来。

    领头的是一个年轻人。他看上去三十岁出头,相貌朴实,皮肤黝黑,中等身材,穿着最普通的灰色短袖T恤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蹬着一双破旧的皮凉鞋。他一见到秦涛就说:“你好,你就是秦涛吧?”

    秦涛说:“您好,我是秦涛,请问您是?”

    “我叫余合生,是这里的村支书。”余合生爽朗地笑了,“我比你大两岁,你就叫我余大哥吧!”

    秦涛赶忙与他握手,“你好,余大哥。”

    握完手,余合生请来一位同龄姑娘,对秦涛介绍说:“她叫陆琼花,是这间小学的校长,同时也是语文老师。你们不用客气,叫她琼花就好了。”

    陆琼花打量着秦涛,惊讶地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英俊的人呢!你比电视上的明星还好看哪!”

    朴实的话语引得大家伙都笑了。

    介绍完之后,村民们将他们的行李搬至校舍。

    直到这个这时候,秦涛才看清这所学校的模样——这是一所依半山腰而建的学校,南面是校门与围墙,东西两边和北边各有一栋三层的教学楼,这三栋主楼形成一个门字形,中间围着一个大足球场,球场外环绕着红色的橡胶跑道。操场北部有一个大讲台,讲台东边高高地竖立着五星红旗。

    “这所学校设有一到六年级的班级,总共能容耐三百个孩子。”余合生也拎着行李,“这里有图书馆,科学教室,美术教室和音乐教室。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谢蕴华轻轻颌首,“现在都在讲素质教育,山里的孩子也不能落下。”

    “不光是小学,旁边还有幼儿园呢,真得谢谢你们。”余合生很是感激,“山里的孩子野惯了,如果不上幼儿园直接上小学,根本坐不住呢!”

    谢蕴华问:“幼儿园现在还没有开吧?”

    “没开,也是等到九月份。”说话的是陆琼花,“现在每天都有孩子去里面玩,但是请您放心,他们不会乱动的。这么漂亮的学校,大家都很珍惜。”

    “真是辛苦你们了。”

    “应该的。”

    说话间,他们来到学校东北角的一栋两层小楼,这里便是教职工宿舍了。

    秦涛,老何,耿冰川以及谢蕴华的两位男助理住在一楼。秦涛与老何一起,两位助理一个屋,耿冰川独居。周思楠和谢蕴华住在二楼。周思楠以为自己也是独居,哪晓得谢蕴华说: “思楠,你和我住一个屋吧,免得浪费水电。”于是她便和谢蕴华住到了一起。

    住进来后,周思楠才发现谢蕴华的行李并不多,就连护肤品也是几个小瓶子而已。不愧是在商场上拼杀了二十多年的女强人,丰俭皆是从容。

    周思楠小声说:“谢小姐,我临时跟过来,跟您添麻烦了。”

    “傻姑娘,我正愁没机会见你呢!”谢蕴华爱怜地看着她,“平时聚会怎么都不见你来?是因为那个沈明玉吗?”

    “跟她没关系。”周思楠给手臂抹风油精,“是我自己不喜欢那种场合,能免则免。”

    谢蕴华笑了,“你这个丫头,下次偏要叫上你。”

    周思楠只得暗暗叫苦。

    忽然,谢蕴华问:“风油精能借我用用吗?”

    周思楠马上取出一瓶新的给她。

    谢蕴华抹起风油精来,“还是这个管用,我竟然忘了带。真是的,也没个人提醒我,这就是孤家寡人的难处。”

    周思楠明白她的意思,“关心您的人很多的。”

    “哼,都是假关心。”语气十分嗔怨。

    周思楠只能笑笑。

    抹完风油精,晚饭开始了。

    晚饭设在学校的食堂。村支书余合生,小学校长陆琼花,幼儿园园长,以及刚才帮拿行李的村民都来了。他们大多是年轻人,最年长的也才四十来岁。

    由于人数较多又没有大桌子,乡亲们只好将几张小饭桌拼成了一个大餐桌,上面满满当当地摆着地方特色菜式,比如啤酒鱼,烧土鸡,十八酿等等。既有好菜,自然少不了酒。这不,桌上有白酒,地上又摊着几箱啤酒,当然都是平价货。

    瞧这架式,肯定是不醉不归了。

    周思楠悄悄问身旁的耿冰川:“你能喝酒吗?”

    耿冰川摇摇头,“很少碰。”

    周思楠很满意,接着对秦涛说:“这些酒靠你了,我知道你能喝。”

    村支书余合生一听,乐了,“真看不出来,秦涛,瞧你斯斯文文的,却是海量。”

    “他随他老子,能喝着呢!”谢蕴华添油加醋。

    秦涛知道自己是逃不过这一劫了,只好说:“我听你们的。”

    他这么一说,周思楠反而不放心了。

    陆琼花看在眼里,她悄悄对周思楠说:“合生有分寸的,你就放心吧!”

    周思楠松了口气,“秦涛和耿冰川在这里,是否给你们添麻烦了?”

    “住校舍,吃食堂,能有什么麻烦?”

    “也是。等时间一到,我就把耿冰川带走。”

    陆琼花看看秦涛,又看看耿冰川,俏皮地说:“你是带他走,还是带他走?”

    “别胡说!”周思楠脸红了,“不跟你闲扯了,我要去给秦涛拍照片,好让他老子看到他吃好喝好。”

    陆琼花不再逗她,“好,快去吧。”

    周思楠速速去也。

    夜里九点,繁华的大都市。

    苏晓接到了周思楠发来的照片。她看到照片中有秦涛,马上把手机递给秦复。秦复接过手机,在她身旁坐下来,津津有味地看着儿子的照片。

    “听思楠说,秦涛还挺能喝的呢!”苏晓很意外。

    秦复看着照片,慈爱地说:“这方面,他随我,酒量很好。”

    苏晓点点头,指着照片中的一个年轻人问:“秦复,这个人是谁?”

    “他是宝琳村的村支书。”秦复转过身看她,“晓晓,单凭直觉,你认为这个人怎么样?”

    苏晓说:“正直,踏实,能力很强。”

    “有眼光。”秦复搂了搂她,“他叫余合生,原来在柳州市林业局,三年前被下放到宝琳村扶贫。这个余合生虽然年轻,但是讲原则,同时有能力有手段,很有前途的。”

    苏晓明白他的用意,同时也在心中感慨,有一个了不起的父亲真好。他会为子女们指明方向,让子女们少走弯路。做他的子女无疑是幸运的,就像她腹中的那个孩子。无论她这个孩子是否聪明漂亮,只因为有一个了不起的父亲,她的人生起点将是许多人奋斗一生都到达不了的终点……

    思及此处,苏晓幸福地笑了。

    秦复嗟叹:“这个世界,还是属于年轻人哪!”

    苏晓握住他的手,“年轻人再能干,也需要前辈引路。”

    “小丫头,嘴真甜。”秦复吻了吻她的额头,“晓晓,还记得你住院的时候,我们聊过的天时地利人和的话题吗?”

    “言犹在耳。”

    “我记得当时我们说,人生道路的改变,有时候需要一些关键人物的作为引导。那个时候,你说你有一种直觉,秦涛的人和很快就会出现。”

    “我当时确实有这种感觉。”

    “会是这个余合生吗?或是耿冰川?”

    “坦率地说,我觉得他们两个都不是。但是你也不必当真,毕竟那只是我的一种直觉。我这个人爱胡思乱想,你又不是不知道。”

    秦复酷酷地说:“一般人的胡思乱想我才不当回事呢!”

    苏晓苦笑,“那我也不是什么大罗神仙啊。”

    “你很灵的。”秦复搂了搂她。

    “好了,别讲这些怪力乱神了。”苏晓推推他,“还是说说秦涛吧?他只有一个老何陪着,真的没有问题吗?”

    “这就可以了。难道要一大群人跟着?别把乡亲们吓坏了。”

    “幸好有耿冰川陪他。”

    “没想到,他们两个混到一处去了。不过秦涛把耿冰川带走,思楠肯定有意见吧?”

    苏晓苦笑,“这是必然的。”

    秦复逗她:“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思楠爸爸的任务,你要怎么办?”

    “讨厌,哪壶不开提哪壶。”苏晓敲他的胳膊,“说起来,我也真是为难。周叔叔让我撮合思楠和秦涛,思楠又要我帮她和耿冰川。幸好,你没有给我下任务。”

    “谁说我没有给你下任务?”

    “说吧,你是要我上刀山,还是下火海?”

    秦复捏捏她的下巴,“我要你什么都不要管,做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孕妇。”

    “你来伺候我吗?”苏晓搂住他的脖子。

    “任你使唤。”

    听他这么说,苏晓还真有了想法。

    “秦复,我想吃宵夜呢。”

    “这有什么问题?我这就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说完,秦复小心翼翼地扶苏晓起来,接着帮她梳头发换衣服,再高高兴兴地陪她出门。一路上,她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一个字都不打折扣。

    苏晓觉得自己上辈子肯定拯救了一个星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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