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九日，柳州市人民医院。
谭家强的阑尾炎手术进行得很顺利。一般来说，三天可以出院，但是考虑到他还年幼，而且家又远在离柳州市区一百多公里的宝琳村，医生为了稳妥，建议他住够五天再出院。秦涛和耿冰川在医院附近订了一间宾馆，做好了分工。秦涛在医院陪伴谭家强，耿冰川负责送饭，换洗衣物等等。
做完手术的第三天，由于谭家强恢复良好，秦涛一个人就能看顾他，耿冰川便向秦涛提出想单独出去逛一逛的想法。
秦涛是有些意外的。在他的印象中，耿冰川寡言内向，不爱说话不爱出门，是不太可能有想出去逛一逛的兴致的，尤其是在谭家强住院期间。于是他好奇地问：“冰川，你想去逛哪里？”
耿冰川说：“我想去书店看看，给强子买点练习册。虽然可以网购，但到底没有实体店来得快。”
合情合理，秦涛不疑有它，“去吧，有事给我电话。”
耿冰川答应了，他马上出了门。
下午两点，他回到病房，并没有买任何东西。
秦涛正在病房中陪着谭家强读英语绘本。秦涛在北美生活多年，英语水平自不必说。秦涛教得认真，谭家强也学得认真。不多时，秦涛偶一抬头，看到了站在房门口的两手空空的耿冰川。
“冰川，你不是要去买练习册的吗？东西呢？”秦涛又意外了。
“没有合适的。”耿冰川苦笑，“还是在网上买吧。”
秦涛和谭家强都没有看出他的不对劲。
忽然，耿冰川说：“秦涛，强子出院的时候，你能不能自己送他回去？因为我想回贵州一趟。”
“你回贵州做什么？”秦涛纳闷了，“你不是说，那里没有亲人了吗？”
“我有一位高中老师过生日，我想回去探望他。”
“原来如此。”秦涛点点头，“打算去几天？ ”
耿冰川想了想，“三天。”
谭家强算算时间，接着说：“耿哥哥，三天后正好是我的生日，你一定要赶回来。”
“我会的。”耿冰川摸摸他的头，“强子，你想要什么礼物？”
谭家强琢磨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我想不出来要什么呢！我现在能学钢琴，能上学，奶奶也在身边，还有你们陪着我，我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缺呢！”
耿冰川沉默了。
秦涛直觉他有心事，“冰川，你怎么了？”
“没事。”耿冰川摇了摇头。
秦涛略思忖，“能否问一下，你的那位高中老师在哪里？”
“在贵阳，我高中是在市重点读的。”耿冰川感慨起来，“这一切都是李秋冰的功劳。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我连高中也撑不下去。”
秦涛想起那个苦命人，颇不是滋味。
谭家强好奇地问：“耿哥哥，那位李秋冰是谁？”
耿冰川温柔地说：“他是我父亲的好朋友，也是我的恩人。从小学开始直到大学毕业，我一直受他的帮助。没有他，我根本上不了大学。”
谭家强问下去：“你报答李叔叔了吗？”
耿冰川摇了摇头。
“为什么？”
“在我大学毕业的时候，他断绝了与我的联系。他说，他不想我让报恩。”
“后来，你去找过他吗？”
“我找了他很多年。”耿冰川深深叹息，“可是我最后找到的，却是他的墓碑。原来，他已经死于胃癌。”
他没有将那个人的悲惨命运告诉那年幼的孩子。
虽然大人们没有透露，但聪敏的谭家强知道，这里面一定有着长长的故事。他抓住耿冰川的胳膊，恳求说：“耿哥哥，你将来可不能像李叔叔那样突然离开我，你一定要给我报答你的机会。”
耿冰川拍拍谭家强的小脸，爱怜地说：“强子，你能好好学习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你要记住，一定要珍惜每一个机会。”
谭家强忽然有了一种预感，但那个预感是模糊的，他看不真切，但是又确切地感受到了某种危险。于是他紧紧地抱住耿冰川，再次恳求说：“耿哥哥，你看完老师一定要回来，我等着你给我过生日呢！”
秦涛拍拍耿冰川的肩膀，“早点回来，我们都在等你。”
耿冰川看着两位好朋友，点了点头。
下午，周思楠在工作室接到心上人的电话。
心上人问她：“思楠，你好吗？”
“我好得很呢！”周思楠高兴坏了，“你呢？秦涛有没有给你添麻烦？”
耿冰川似乎笑了，“秦涛很好，并没有给我添麻烦。”
“那就好。”周思楠总算是放心了。
耿冰川沉默了两秒，“思楠，我想回贵州几天。我有一位高中老师过生日，我想回去看看他。”
周思楠没多想，“去几天？”
“三天，强子出院的那天我直接从桂市出发。”
“你和秦涛说了吗？”
“说过了，他表示没问题。”
“那就好。”周思楠还是没有多想。
忽然，耿冰川问：“思楠，你还在帮我打扫房子吗？”
“是啊，每个周六的上午打扫，时间是固定的。”
耿冰川似乎松了口气，“思楠，谢谢你。”
“讨厌，跟我客气什么？”周思楠娇嗔，“冰川，看完恩师记得早点回去。秦涛一个人待在宝琳村，我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
耿冰川忙说：“你放心，我会尽快回去，不会让秦涛等得太久的。”
不知怎的，周思楠的心突突地跳得厉害。她不安地问：“冰川，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是说，离开宝琳村，回到我的身边。”
“八月底，也就是宝琳希望小学开学前夕。那时候，我将和秦涛一起回来。”
“这还差不多。”周思楠放心了，“请多保重，早点回来。”
“我会的，思楠，再见。”
“再见，冰川。”
通话到此结束了。
周思楠刚要放下手机，父亲的电话来了。
周成岳略带讨好地问她：“楠楠，晚上和爸爸一起吃晚饭吧？我订了一桌你爱吃的上海菜。”
不用想周思楠都知道，父亲肯定是想借机盘问她陪谢蕴华出席宴会的事。她实在不想解释这种无聊的事情，于是推说：“我没有时间，晚饭我想陪妈妈吃。”
哪晓得周成岳说：“你妈妈今天没空和你吃晚饭，她约了人，而且是男士。”
周思楠大吃一惊。
周成岳清楚女儿的反应，他悠哉地说：“如果你想知道是谁的话，那就过来跟我吃晚饭，我在饭桌上告诉你。其实我找你吃饭，主要也是想谈这件事。”
事关亲爱的母亲大人，周思楠只能乖乖赴约。
晚上六点，某上海私房家常菜馆。
这家饭馆是一家低调的米其林，隐匿于某条胡同之中，知道它的都是非常了得的食客。可以说，谈笑皆商贾，往来无白丁。周成岳知道女儿喜欢上海菜，便找到了这里。馆子比较小，为了能和女儿有个良好的谈话环境，他包下了整家饭馆。
这家店做得最好的是红烧肉。肉选得好，块头也合适。上海本帮红烧肉是不加水的，在香料炒过之后，直接下绍酒烧。成品浓油赤酱，自成一格。葱油拌面也很地道。面条略带身骨，葱油的火候恰到好处。用的是虾籽酱油，口感很鲜。此外，拌面中加了开洋，也就是虾仁。加了开洋的葱油拌面也叫“葱开”，这是一个很老的叫法，估计只有老底子的上海人才知道了。
另外，这家店还有一道老菜，“鸭卷”。鸭卷就是鸭肉卷着咸蛋黄放到模具里成型，然后切成片。这是一道很老式的上海菜，做这道菜的饭馆不多了。
其实这家馆子最神勇的地方是，店家为了保持传统的上海本帮菜味道，即便出了上海来到北方也甜度不改，该怎么放糖还是怎么放糖。周思楠还挺欣赏店家的坚持，吃过几次后，她也习惯了这种口味。
周思楠一进入饭馆便看见父亲周成岳坐在老位置上等她了。周成岳见到宝贝女儿光临，先是问好，接着是殷勤地帮她拿包包端茶水。这哪里是一个纵横商场的大人物？分明是一位眼里只有女儿的二十四孝老父。
看到在外头无比风光的父亲如此低姿态地伺候自己，周思楠很是受用。她慢悠悠地坐下，接着慵懒地问：“爸，我妈究竟跟谁吃晚饭去了？”
周成岳答：“老何，秦涛的司机。”
周思楠差点从椅子上跌下，“爸，你没开玩笑吧？！”
“我开这种玩笑做什么？”周成岳失笑，“这个事情很好笑吗？”
“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周思楠一头雾水。
“上次从宝琳村回来，你是不是先让老何把你送到王霖家吃晚饭，再让他把你的行李送回家？”
“是这样的。”
周成岳说下去：“就因为这一次送行李，老何跟你妈妈认识了，而且看对了眼。其实他们已经悄悄来往了一阵子，只是没跟你和秦涛说。”
“真够可以的！”周思楠服了，“爸，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周成岳喝了口茶，“我一直盯着你妈妈呢，真以为离婚了我就不管她了？”
听到他这么说，周思楠心软了。接着她想起自己还对他瞒着耿冰川和沈明玉相识的事情，不由得心生内疚。真是的，她这个父亲真是叫她又爱又恨。
周成岳给她盛了一小碗葱油拌面，“你介意你妈妈和老何在一起吗？”
“不介意，只要她喜欢就行。”周思楠接过面，“何况老何人挺好的，我也喜欢他。”
可是周成岳皱起了眉头，“老何毕竟是秦涛的司机，将来你和秦涛在一起，他的身份会不会影响你们？”
周思楠明白父亲的意思，“司机又怎样？只要我妈和他两情相悦，我就百分之百支持。至于秦涛，我说过无数次了，我对他没有那个意思。”
“没意思你又陪谢小姐出席宴会？”周成岳果然拿这个说事，“圈内人谁不知道她和秦涛家的关系？”
“我那是被——”周思楠及时住嘴。
他妈的，这个事情她真是有苦说不出！
“看，没话讲了吧？”周成岳得意地笑了，“要我说，你就别嘴硬了，赶紧和耿冰川作个了断，乖乖向秦涛投降，早点给我生个外孙。”
周思楠冷笑，“外孙又不和你姓，有什么用？我看你还是祈祷沈明玉这回能生个男孩吧！”
“她是她，你是你。”周成岳温柔起来，“不过，明玉这回真是给了我惊喜。”
“原来你把人家关在家里，就是为了给你生孩子？”
“你这说的什么胡话？这方面我根本不限制她，她想工作我随时为她安排。是她自己愿意留在家里照顾胜男的。”
她是为了腾出精力帮助心上人寻找恩人！
当然，周思楠没有说出来。她只是在心中冷笑，一种为母报仇的快感油然而生。可是她又高兴过了头，竟然说：“爸，如果沈明玉对哪个年轻小伙子动心了，那怎么办？”
周成岳笑了，“她敢有这个胆子？”
虽然父亲的笑容是温和的，可是周思楠却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抹寒光。她这才意识到，这是一位久经沙场的老将。他在血淋淋的商场上厮杀了几十年，他的精明和狠辣不是她能够想象的。只不过她是他的宝贝女儿，所以他在她面前一直是低姿态的，予取予求的。
周成岳见女儿在发愣，忙问：“楠楠，在想什么呢？”
他的眼中没有了寒光，只有慈爱。
“没什么。”周思楠回过神来，“爸，你就那么喜欢沈明玉？”
原本周成岳正在给她夹红烧肉，听到她这么问，抬头瞄了她一眼，“楠楠，你到底想说什么？”
“八卦一下嘛，这也不行？”周思楠撒起娇来，“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我现在要吃螃蟹，可是我戴着美甲不好弄，你来帮我剥。”
周成岳知道女儿喜欢吃蟹，便特地叫人送了新鲜的帝王蟹过来让店家料理。现在听到女儿要吃蟹，他二话不说就放筷子，“好，爸爸帮你剥。”
精明的商人不见了，只有二十四孝老父。
周思楠嘴上吃着父亲剥好的蟹肉，心下却佩服起苏晓和沈明玉来。她很好奇，她们究竟是如何牢牢地抓住这种男人的心的？那些手段，不要说这辈子，就算再投几次胎，她也学不来。
此外，周思楠也再次意识到，耿冰川和沈明玉来往的事情，还是不要让父亲知道为好。只要耿冰川和沈明玉不再见面，那就不会有问题了。
可惜正是这个做法，让事情往坏的方向发展了。
谭家强的阑尾炎手术进行得很顺利。一般来说，三天可以出院，但是考虑到他还年幼，而且家又远在离柳州市区一百多公里的宝琳村，医生为了稳妥，建议他住够五天再出院。秦涛和耿冰川在医院附近订了一间宾馆，做好了分工。秦涛在医院陪伴谭家强，耿冰川负责送饭，换洗衣物等等。
做完手术的第三天，由于谭家强恢复良好，秦涛一个人就能看顾他，耿冰川便向秦涛提出想单独出去逛一逛的想法。
秦涛是有些意外的。在他的印象中，耿冰川寡言内向，不爱说话不爱出门，是不太可能有想出去逛一逛的兴致的，尤其是在谭家强住院期间。于是他好奇地问：“冰川，你想去逛哪里？”
耿冰川说：“我想去书店看看，给强子买点练习册。虽然可以网购，但到底没有实体店来得快。”
合情合理，秦涛不疑有它，“去吧，有事给我电话。”
耿冰川答应了，他马上出了门。
下午两点，他回到病房，并没有买任何东西。
秦涛正在病房中陪着谭家强读英语绘本。秦涛在北美生活多年，英语水平自不必说。秦涛教得认真，谭家强也学得认真。不多时，秦涛偶一抬头，看到了站在房门口的两手空空的耿冰川。
“冰川，你不是要去买练习册的吗？东西呢？”秦涛又意外了。
“没有合适的。”耿冰川苦笑，“还是在网上买吧。”
秦涛和谭家强都没有看出他的不对劲。
忽然，耿冰川说：“秦涛，强子出院的时候，你能不能自己送他回去？因为我想回贵州一趟。”
“你回贵州做什么？”秦涛纳闷了，“你不是说，那里没有亲人了吗？”
“我有一位高中老师过生日，我想回去探望他。”
“原来如此。”秦涛点点头，“打算去几天？ ”
耿冰川想了想，“三天。”
谭家强算算时间，接着说：“耿哥哥，三天后正好是我的生日，你一定要赶回来。”
“我会的。”耿冰川摸摸他的头，“强子，你想要什么礼物？”
谭家强琢磨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我想不出来要什么呢！我现在能学钢琴，能上学，奶奶也在身边，还有你们陪着我，我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缺呢！”
耿冰川沉默了。
秦涛直觉他有心事，“冰川，你怎么了？”
“没事。”耿冰川摇了摇头。
秦涛略思忖，“能否问一下，你的那位高中老师在哪里？”
“在贵阳，我高中是在市重点读的。”耿冰川感慨起来，“这一切都是李秋冰的功劳。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我连高中也撑不下去。”
秦涛想起那个苦命人，颇不是滋味。
谭家强好奇地问：“耿哥哥，那位李秋冰是谁？”
耿冰川温柔地说：“他是我父亲的好朋友，也是我的恩人。从小学开始直到大学毕业，我一直受他的帮助。没有他，我根本上不了大学。”
谭家强问下去：“你报答李叔叔了吗？”
耿冰川摇了摇头。
“为什么？”
“在我大学毕业的时候，他断绝了与我的联系。他说，他不想我让报恩。”
“后来，你去找过他吗？”
“我找了他很多年。”耿冰川深深叹息，“可是我最后找到的，却是他的墓碑。原来，他已经死于胃癌。”
他没有将那个人的悲惨命运告诉那年幼的孩子。
虽然大人们没有透露，但聪敏的谭家强知道，这里面一定有着长长的故事。他抓住耿冰川的胳膊，恳求说：“耿哥哥，你将来可不能像李叔叔那样突然离开我，你一定要给我报答你的机会。”
耿冰川拍拍谭家强的小脸，爱怜地说：“强子，你能好好学习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你要记住，一定要珍惜每一个机会。”
谭家强忽然有了一种预感，但那个预感是模糊的，他看不真切，但是又确切地感受到了某种危险。于是他紧紧地抱住耿冰川，再次恳求说：“耿哥哥，你看完老师一定要回来，我等着你给我过生日呢！”
秦涛拍拍耿冰川的肩膀，“早点回来，我们都在等你。”
耿冰川看着两位好朋友，点了点头。
下午，周思楠在工作室接到心上人的电话。
心上人问她：“思楠，你好吗？”
“我好得很呢！”周思楠高兴坏了，“你呢？秦涛有没有给你添麻烦？”
耿冰川似乎笑了，“秦涛很好，并没有给我添麻烦。”
“那就好。”周思楠总算是放心了。
耿冰川沉默了两秒，“思楠，我想回贵州几天。我有一位高中老师过生日，我想回去看看他。”
周思楠没多想，“去几天？”
“三天，强子出院的那天我直接从桂市出发。”
“你和秦涛说了吗？”
“说过了，他表示没问题。”
“那就好。”周思楠还是没有多想。
忽然，耿冰川问：“思楠，你还在帮我打扫房子吗？”
“是啊，每个周六的上午打扫，时间是固定的。”
耿冰川似乎松了口气，“思楠，谢谢你。”
“讨厌，跟我客气什么？”周思楠娇嗔，“冰川，看完恩师记得早点回去。秦涛一个人待在宝琳村，我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
耿冰川忙说：“你放心，我会尽快回去，不会让秦涛等得太久的。”
不知怎的，周思楠的心突突地跳得厉害。她不安地问：“冰川，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是说，离开宝琳村，回到我的身边。”
“八月底，也就是宝琳希望小学开学前夕。那时候，我将和秦涛一起回来。”
“这还差不多。”周思楠放心了，“请多保重，早点回来。”
“我会的，思楠，再见。”
“再见，冰川。”
通话到此结束了。
周思楠刚要放下手机，父亲的电话来了。
周成岳略带讨好地问她：“楠楠，晚上和爸爸一起吃晚饭吧？我订了一桌你爱吃的上海菜。”
不用想周思楠都知道，父亲肯定是想借机盘问她陪谢蕴华出席宴会的事。她实在不想解释这种无聊的事情，于是推说：“我没有时间，晚饭我想陪妈妈吃。”
哪晓得周成岳说：“你妈妈今天没空和你吃晚饭，她约了人，而且是男士。”
周思楠大吃一惊。
周成岳清楚女儿的反应，他悠哉地说：“如果你想知道是谁的话，那就过来跟我吃晚饭，我在饭桌上告诉你。其实我找你吃饭，主要也是想谈这件事。”
事关亲爱的母亲大人，周思楠只能乖乖赴约。
晚上六点，某上海私房家常菜馆。
这家饭馆是一家低调的米其林，隐匿于某条胡同之中，知道它的都是非常了得的食客。可以说，谈笑皆商贾，往来无白丁。周成岳知道女儿喜欢上海菜，便找到了这里。馆子比较小，为了能和女儿有个良好的谈话环境，他包下了整家饭馆。
这家店做得最好的是红烧肉。肉选得好，块头也合适。上海本帮红烧肉是不加水的，在香料炒过之后，直接下绍酒烧。成品浓油赤酱，自成一格。葱油拌面也很地道。面条略带身骨，葱油的火候恰到好处。用的是虾籽酱油，口感很鲜。此外，拌面中加了开洋，也就是虾仁。加了开洋的葱油拌面也叫“葱开”，这是一个很老的叫法，估计只有老底子的上海人才知道了。
另外，这家店还有一道老菜，“鸭卷”。鸭卷就是鸭肉卷着咸蛋黄放到模具里成型，然后切成片。这是一道很老式的上海菜，做这道菜的饭馆不多了。
其实这家馆子最神勇的地方是，店家为了保持传统的上海本帮菜味道，即便出了上海来到北方也甜度不改，该怎么放糖还是怎么放糖。周思楠还挺欣赏店家的坚持，吃过几次后，她也习惯了这种口味。
周思楠一进入饭馆便看见父亲周成岳坐在老位置上等她了。周成岳见到宝贝女儿光临，先是问好，接着是殷勤地帮她拿包包端茶水。这哪里是一个纵横商场的大人物？分明是一位眼里只有女儿的二十四孝老父。
看到在外头无比风光的父亲如此低姿态地伺候自己，周思楠很是受用。她慢悠悠地坐下，接着慵懒地问：“爸，我妈究竟跟谁吃晚饭去了？”
周成岳答：“老何，秦涛的司机。”
周思楠差点从椅子上跌下，“爸，你没开玩笑吧？！”
“我开这种玩笑做什么？”周成岳失笑，“这个事情很好笑吗？”
“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周思楠一头雾水。
“上次从宝琳村回来，你是不是先让老何把你送到王霖家吃晚饭，再让他把你的行李送回家？”
“是这样的。”
周成岳说下去：“就因为这一次送行李，老何跟你妈妈认识了，而且看对了眼。其实他们已经悄悄来往了一阵子，只是没跟你和秦涛说。”
“真够可以的！”周思楠服了，“爸，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周成岳喝了口茶，“我一直盯着你妈妈呢，真以为离婚了我就不管她了？”
听到他这么说，周思楠心软了。接着她想起自己还对他瞒着耿冰川和沈明玉相识的事情，不由得心生内疚。真是的，她这个父亲真是叫她又爱又恨。
周成岳给她盛了一小碗葱油拌面，“你介意你妈妈和老何在一起吗？”
“不介意，只要她喜欢就行。”周思楠接过面，“何况老何人挺好的，我也喜欢他。”
可是周成岳皱起了眉头，“老何毕竟是秦涛的司机，将来你和秦涛在一起，他的身份会不会影响你们？”
周思楠明白父亲的意思，“司机又怎样？只要我妈和他两情相悦，我就百分之百支持。至于秦涛，我说过无数次了，我对他没有那个意思。”
“没意思你又陪谢小姐出席宴会？”周成岳果然拿这个说事，“圈内人谁不知道她和秦涛家的关系？”
“我那是被——”周思楠及时住嘴。
他妈的，这个事情她真是有苦说不出！
“看，没话讲了吧？”周成岳得意地笑了，“要我说，你就别嘴硬了，赶紧和耿冰川作个了断，乖乖向秦涛投降，早点给我生个外孙。”
周思楠冷笑，“外孙又不和你姓，有什么用？我看你还是祈祷沈明玉这回能生个男孩吧！”
“她是她，你是你。”周成岳温柔起来，“不过，明玉这回真是给了我惊喜。”
“原来你把人家关在家里，就是为了给你生孩子？”
“你这说的什么胡话？这方面我根本不限制她，她想工作我随时为她安排。是她自己愿意留在家里照顾胜男的。”
她是为了腾出精力帮助心上人寻找恩人！
当然，周思楠没有说出来。她只是在心中冷笑，一种为母报仇的快感油然而生。可是她又高兴过了头，竟然说：“爸，如果沈明玉对哪个年轻小伙子动心了，那怎么办？”
周成岳笑了，“她敢有这个胆子？”
虽然父亲的笑容是温和的，可是周思楠却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抹寒光。她这才意识到，这是一位久经沙场的老将。他在血淋淋的商场上厮杀了几十年，他的精明和狠辣不是她能够想象的。只不过她是他的宝贝女儿，所以他在她面前一直是低姿态的，予取予求的。
周成岳见女儿在发愣，忙问：“楠楠，在想什么呢？”
他的眼中没有了寒光，只有慈爱。
“没什么。”周思楠回过神来，“爸，你就那么喜欢沈明玉？”
原本周成岳正在给她夹红烧肉，听到她这么问，抬头瞄了她一眼，“楠楠，你到底想说什么？”
“八卦一下嘛，这也不行？”周思楠撒起娇来，“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我现在要吃螃蟹，可是我戴着美甲不好弄，你来帮我剥。”
周成岳知道女儿喜欢吃蟹，便特地叫人送了新鲜的帝王蟹过来让店家料理。现在听到女儿要吃蟹，他二话不说就放筷子，“好，爸爸帮你剥。”
精明的商人不见了，只有二十四孝老父。
周思楠嘴上吃着父亲剥好的蟹肉，心下却佩服起苏晓和沈明玉来。她很好奇，她们究竟是如何牢牢地抓住这种男人的心的？那些手段，不要说这辈子，就算再投几次胎，她也学不来。
此外，周思楠也再次意识到，耿冰川和沈明玉来往的事情，还是不要让父亲知道为好。只要耿冰川和沈明玉不再见面，那就不会有问题了。
可惜正是这个做法，让事情往坏的方向发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