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是一条悠长的小巷。狭小的石板路上，落满了粉色的桃花。这桃花从何而来？抬头一看，原来是石板路两边那黑瓦白墙的院子里，长着几株桃花树。春风拂过，那花瓣便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妆点着这小巷。
这样的巷子，这样的石板路，这样的桃花以及这样的旖旎春风，苏晓知道了，这里是江南，是宁波，是他与她们的故乡。
怀抱着好奇，苏晓徉徜在这小巷中。
走着走着，她看到前方有一对少女。这对少女大概十七八岁的年纪，学生模样的打扮。她们一个高挑，一个娇小，但无疑都是美丽的。然而吸引苏晓目光的并不是她们的美丽，而是她们的容貌。虽然她之前只见过她们成年后的模样，但眼尖的她还是能认出她们是谁。
没错，她们就是少女时代的虞新月和宋晚云。
虞新月和宋晚云正在某处墙角喁喁细语，看上去相当亲密。很快，她们热列地拥吻起来。这哪里是朋友？分明是一对恋人。她们山盟海誓，要永远地长相厮守。
可是他出现了，一切都变了……
苏晓醒了过来。
“晓晓？”
是秦复，他坐在床沿上握着她的手。
苏晓完全清醒了。她知道自己住进了医院，身上还穿着那件浅紫色的礼服。她心中只有虞新月，于是猛地起身，却迎来一阵眩晕。
秦复按住她，“别乱动，先躺下。”
苏晓抓住他的胳膊，焦急地问：“虞新月呢？”
秦复淡淡地说：“虞新月死了，活着的是李秀龄。在你昏睡的时候，她已经坐上飞机飞往加拿大，谢超群和唐奉玉也回到宴会上去了。”
苏晓不信，她还是想下床。
秦复抱住她，“晓晓，不要追究了，好吗？我真怕你出什么事情。”
苏晓把头倚在他的肩上，流着泪说：“虞新月并没有走，是不是？她找上我，肯定是想告诉我什么。还有，我不能让你承认那段根本不存在的不光彩的关系。这对我而言，简直比死还痛苦！”
“你真傻。”秦复叹息，“有些事，你心里有数不就行了？”
苏晓不可能听他的。她想下床，可是她怎么挣得开健壮的秦复呢？她只能抗议：“你不是说过，只要我能追上她，你就不管我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管你？我只说过看你的，可没说过追上我就不管了，你不要偷换概念。”
“你这是忽悠我！”苏晓气结，“如果你不让我去找虞新月，我就——”
“你就怎么样？”秦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见他这般模样，苏晓很不服气。可是她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事情是能威胁到他的。最后，她只能说：“如果你不让我去找她，我就永远不跟你说话！”
没等秦复笑出来，病房的门就被打开了。最先进来的是李秀龄，随后进来的是谢蕴华和谢超群，但是唐奉玉不见了。
李秀龄一进门就哀怨地说：“真是肉麻死我了！秦复，看到你这样哄她，我对你的那点心思又死灰复燃了。”
秦复不搭理她，他冷冷地对谢超群说：“你怎么还不走？这里有你什么事？”
“我干嘛要走？”谢超群在沙发上坐下，“好歹我也出了力，听听故事还不行了？再说了，你们的事情多少还跟我扯得上关系呢！”
苏晓忙问：“谢大哥，奉玉呢？”
谢超群立刻温柔起来，“他回宴会找美麟去了。”
苏晓松了口气，接着问李秀龄：“虞新月，能否说出你的故事？”
“谁是虞新月？我可是李秀龄，秦复从前的情人。”虞新月仍在嘴硬，“你再胡说，我转身就回加拿大。”
苏晓急得要下床。
秦复按住她，“乖，不许下来。”
“那你不让她走啊！”苏晓急得敲他的胳膊。
“放心，她走不了。”秦复看向虞新月，“好了，说实话吧！”
谢蕴华摇摇头，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虞新月搬来一把椅子在病床前坐下，不情不愿地说：“没错，我就是虞新月，真正的李秀龄已经死了。”
“她死了？”苏晓愕然，“怎么死的？”
谢超群问：“你没开玩笑？”
虞新月看着秦复和苏晓，神色复杂。最后，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让我从头讲起吧！”
苏晓点了点头。
虞新月开始述说：“我叫虞新月，和宋晚云都是宁波二中的学生。我们在高一相识，一直都是好朋友。晚云和秦复结婚后，我的生父病逝，继母嫁了香港人，我便跟着她去了香港。二零零零年的时候，我回到了上海。也是在那一年，我移民美国。”
苏晓问她：“为何后来你成了李秀龄？”
虞新月说：“二零零零年的时候，秦复因为生意的关系，频频去往上海。当时的李秀龄是上海某证券公司的一个经理。她漂亮学历好，眼光甚高，三十出头还没找到看得入眼的对象。她为了认识有钱人，有事没事跑高尔夫球场。后来在公司老板的安排下，她遇到了秦复，并对他一见钟情。”
谢超群阴阳怪气地吹了个口哨，秦复瞪了他一眼。
谢蕴华安安静静地看热闹。
苏晓问：“后来呢？”
虞新月说：“秦复对李秀龄并无兴趣，他和她也就是个点头之交。可是李秀龄不罢休，她买通秦复当时的司机郝大为以获取秦复的行踪，制造偶遇。可是郝大为两头通吃，他将李秀龄其人其事告诉了晚云。晚云当然坐不住了，于是她把李秀龄叫那到两次派对上，想拿排场吓唬她，教她知难而退。”
谢超群问：“李秀龄去就去，干嘛带上婉如？”
虞新月冷笑，“难道你不是该庆幸她把唐婉如带去了？”
谢超群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虞新月白了他一眼，接着说下去：“李秀龄知道秦太太这是在拿捏自己，为了表示清白和低调，她把年轻漂亮的唐婉如带过去当烟雾弹。哪晓得，谢超群竟然看上唐婉如，引发了后来那场要死要活的爱恨情仇。”
苏晓一声叹息。
虞新月继续说：“由于晚云和蕴华是好朋友，所以出了唐婉如的事情后，晚云对李秀龄是极其恼火。但是为了秦复的名声和自己的面子，她没对外人透露是李秀龄带唐婉如来派对的。顺此，谢超群并不知道李秀龄这号人。”
听到这里，苏晓看了秦复一眼，双手纠结地揉着被子。
秦复握住她的手，“还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苏晓问他：“你知道这些事情吗？”
“我只在球场见过她几次，说实话，她没有给我留下什么印象。”秦复实话实说，“后来出了唐婉如的事情，我才知道李秀龄向郝大为打听我的行踪。我虽然恼火，但也没有把她怎么样，毕竟那是个女人。但是我借此机会开掉了郝大为，因为他一直家暴何存知。我失去一个不合格的司机，得到一个忠心耿耿的管家，很划算。”
苏晓想起一件事，“何姐跟我说过，她当时在某高尔夫球场拦你的车，她是怎么知道你去那里的？按理说，郝大为不可能跟她透露这些的。”
“聪明。”秦复摸摸她的头，“是我事先找人透露给她的。”
见他如此关照何存知，苏晓嫣然一笑。
看到这美丽的笑颜，谢超群又是嫉妒得牙痒痒。
谢蕴华白了堂弟一眼。
虞新月说下去：“虽然秦复不和李秀龄计较，但是晚云就不客气了。她让证券公司将李秀龄外派至美国，离秦复远远的。”
苏晓一愣，“不是移民至加拿大？”
“不是。”虞新月摇摇头，“晚云怕李秀龄不肯老老实实走人，便把我从香港叫到上海陪李秀龄去美国，算是监督了。这就是我为什么会在二零零年从香港回上海的原因。”
苏晓恍然大悟。
虞新月说下去：“我和李秀龄到了美国后，我们共同生活了一段时间。因而我也渐渐对李秀龄有了深入的了解。其实，她也是个苦命人。农村家庭出身，父母重男轻女。生下她这个女儿后，又生了两个儿子才肯罢休。”
苏晓皱眉，“又是苦命的姐姐？”
“中国的姐姐，无论下面是弟弟还是妹妹，有几个不是冤大头啊？”虞新月冷笑，“什么义务都要尽，但是财产分不到一毛。”
苏晓想到沈明玉和唐婉如的身世，不由得点了点头。
虞新月疼惜地说：“李秀龄不受父母待见，因而她格外要强，一心想往上爬。但是在经历过秦复这件事后，她渐渐明白，有些东西是无法强求的。尤其是唐婉如后来的悲剧，更让她良心不安。毕竟是她把唐婉如带到那两次派对上去的。”
苏晓忽然觉得好累，好无力。秦复搂住她，让她的头倚靠在他的肩上。她这才问下去：“后来，李秀龄发生什么事了？”
虞新月往下说：“后来，我们在美国遭遇了车祸。李秀龄为了救我，自己葬身车下。临死前，她对我说，这次车祸是老天爷对她破坏别人家庭以及间接害死唐婉如的报应。她救我既是赎罪，也是把我当成了真正的朋友。”
苏晓潸然泪下。
秦复知道劝不动她，只能搂紧她。
谢超群和谢蕴华均是不语，心中各有感慨。
虞新月说下去：“戏剧化的是，这次车祸的肇事人是一位加拿大籍华人富商的司机，我因而结识了这位富商。我就这样嫁给他，接着移民加拿大。因为我是李秀龄救的，于是我索性把名字改成李秀龄，移民资料也改了。我丈夫又帮我伪造了虞新月的死亡信息，反正北美这种地方，有钱什么都能办。”
苏晓略寻思，“李秀龄的家人呢？他们知道她死了吗？”
“当然知道了。他们拿了各方赔款，此事一笔勾销。”虞新月冷笑，“毕竟赔款可比嫁女儿的彩礼多得多。”
苏晓叹息，“秦涛妈妈知道你变成李秀龄了吗？”
“知道。这家伙，为了这件事还和我吵了好几回呢！”
“你的容貌是否改变了？”
“是的。那次车祸让我的面骨骼受损，我不得不整形。可是谁能想到，我竟然与你母亲有几分相似。真是孽缘！”表情却不是那么回事。
苏晓终于展颜。她坐直身子，试探地说：“如此说来，秦涛妈妈这些年与你一直有来往。可是我听美麟说，她从未在秦家见过你。秦涛妈妈留下的照片中，也从未有过你的身影。我感觉得到，她在隐藏你这位好朋友。”
虞新月脸色聚变，但又很快恢复正常。接着她说：“当年，我反对她从孟素琴手中把秦复抢过来。我总觉得她这么做，会产生一个很坏的后果。果然，后来出了李秋冰的事情。因此，出于忌讳，她没跟秦复提起我这个人。更何况我后来去了香港，她和秦复又举家移至北京，我不在秦家出现，这很正常。”
苏晓知道这只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她在梦里见过了。当然她不能说出来，只能问：“你接近我，是受秦涛妈妈之托吗？”
“是的。”虞新月颌首，“其实我早该来了，可是这两年我丈夫重病，我不能离开他。他走了之后，我才过来的。”
“你打扮我的那两次宴会，真的事先不知道吗？”
“晚云这些年一直和郝大为有联络，至于是为什么，我相信你能明白。我这次回来，他就是我的助手。他向秦家的某个佣人打听出有那两场宴会，事先通知了我。第一次，是我故意把你叫出来。第二次，我还没来得使坏，你就找上我了。”
苏晓看向秦复，“家里有内鬼呢。”
“已经解决了。”秦复拍拍她的手，“放心，不会再有这种事。”
虞新月说：“晓晓，我知道，第二次把你打扮成唐婉如的模样，谢美麟肯定起疑心，肯定会将这个事情告诉她的堂姑姑。于是在那个儿童基金会的慈善晚宴上，我给谢蕴华打去电话，表明了我的身份，同时请求她不要追查我，暴露我。”
苏晓敏锐地问：“为什么谢小姐要悄悄寻找你，你又为什么接近我？是受了秦涛妈妈之托吗？”
“我只能说，我和晚云都没有料到，你和秦复有这么深的缘份。”虞新月深深叹息，“那天你跑来我家，问我是不是虞新月，我你骗说，我是李秀龄，并且是他的旧情人的时候，你是那样的伤心。那个时候，我就后悔了。当你离开我的住处后，我马上联系了秦复，坦白了一切。秦复为了不让你再查下去，宁可承认自己和李秀龄确有其事。”
“那次在春江，我见到你看秦复时的眼神，我就知道你们在撒谎。”苏晓笑了，“你对他不要说有什么深切的爱意了，就连女人对男人的那种意思都没有。”
谢超群拍起手来，谢蕴华还是安静地看热闹。
秦复欣慰地摸了摸苏晓的头。
虞新月苦笑着说：“我们都知道这件事情瞒不了你多久，所以我打算画完《庄子》的绘本就悄悄回加拿大。”
到了这个地步，苏晓不得不说实话了：“我曾经梦到过，秦涛妈妈将我推下月湖桥。她叫你找上我，是否想说什么？”
“你心里有数不就行了？”虞新月有些不知所措，“何必非要我说出来？”
谢蕴华说话了：“晓晓，我让沈明玉给你假的李秀龄的资料，就是想瞒住你。”
谢超群也说：“我们都在维护你，你何必还要追究？”
秦复不语，但他的表情也是这个意思。
“那么，秦涛妈妈的心事呢？”苏晓落泪了，“你们不管她了？”
虞新月叹息着说：“晓晓，我问你，为什么晚云要蕴华找虞新月，却又不告诉她虞新月现在叫李秀龄，而且容貌也变了？由此可见，她并非是决意要你难过的。”
“那是因为她既痴心，又善良。”苏晓泪流满面，“她既不甘心将爱人拱手让人，但是又不敢流露出来，因为她希望自己在爱人心中是一个完美的形象。所以她既要你来找我，又让谢小姐带着错误的信息去寻你。她好挣扎，好痛苦！”
虞新月不语，她也陷入了挣扎。
苏晓进一步说：“你和她如此要好，你忍心辜负她？”
秦复重重地叹了口气。
果然，虞新月问：“晓晓，你真的不怕听到那些话？”
苏晓坚定地说：“这是我应该听到的。”
“好吧，你听好了。”虞新月忍着心痛，“晚云说，她好不甘心，好恨你！”
苏晓怔住了。紧接着，她泪如泉涌，人却如雕塑般一动不动。
秦复摇她的肩膀，“晓晓，你怎么了？”
她还是一动不动。
其他人也都围了过来，“晓晓，晓晓？”
她还是没有反应，唯有流泪。
半晌后，她吐出一口鲜血，紧接着昏了过去。
这是一条悠长的小巷。狭小的石板路上，落满了粉色的桃花。这桃花从何而来？抬头一看，原来是石板路两边那黑瓦白墙的院子里，长着几株桃花树。春风拂过，那花瓣便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妆点着这小巷。
这样的巷子，这样的石板路，这样的桃花以及这样的旖旎春风，苏晓知道了，这里是江南，是宁波，是他与她们的故乡。
怀抱着好奇，苏晓徉徜在这小巷中。
走着走着，她看到前方有一对少女。这对少女大概十七八岁的年纪，学生模样的打扮。她们一个高挑，一个娇小，但无疑都是美丽的。然而吸引苏晓目光的并不是她们的美丽，而是她们的容貌。虽然她之前只见过她们成年后的模样，但眼尖的她还是能认出她们是谁。
没错，她们就是少女时代的虞新月和宋晚云。
虞新月和宋晚云正在某处墙角喁喁细语，看上去相当亲密。很快，她们热列地拥吻起来。这哪里是朋友？分明是一对恋人。她们山盟海誓，要永远地长相厮守。
可是他出现了，一切都变了……
苏晓醒了过来。
“晓晓？”
是秦复，他坐在床沿上握着她的手。
苏晓完全清醒了。她知道自己住进了医院，身上还穿着那件浅紫色的礼服。她心中只有虞新月，于是猛地起身，却迎来一阵眩晕。
秦复按住她，“别乱动，先躺下。”
苏晓抓住他的胳膊，焦急地问：“虞新月呢？”
秦复淡淡地说：“虞新月死了，活着的是李秀龄。在你昏睡的时候，她已经坐上飞机飞往加拿大，谢超群和唐奉玉也回到宴会上去了。”
苏晓不信，她还是想下床。
秦复抱住她，“晓晓，不要追究了，好吗？我真怕你出什么事情。”
苏晓把头倚在他的肩上，流着泪说：“虞新月并没有走，是不是？她找上我，肯定是想告诉我什么。还有，我不能让你承认那段根本不存在的不光彩的关系。这对我而言，简直比死还痛苦！”
“你真傻。”秦复叹息，“有些事，你心里有数不就行了？”
苏晓不可能听他的。她想下床，可是她怎么挣得开健壮的秦复呢？她只能抗议：“你不是说过，只要我能追上她，你就不管我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管你？我只说过看你的，可没说过追上我就不管了，你不要偷换概念。”
“你这是忽悠我！”苏晓气结，“如果你不让我去找虞新月，我就——”
“你就怎么样？”秦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见他这般模样，苏晓很不服气。可是她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事情是能威胁到他的。最后，她只能说：“如果你不让我去找她，我就永远不跟你说话！”
没等秦复笑出来，病房的门就被打开了。最先进来的是李秀龄，随后进来的是谢蕴华和谢超群，但是唐奉玉不见了。
李秀龄一进门就哀怨地说：“真是肉麻死我了！秦复，看到你这样哄她，我对你的那点心思又死灰复燃了。”
秦复不搭理她，他冷冷地对谢超群说：“你怎么还不走？这里有你什么事？”
“我干嘛要走？”谢超群在沙发上坐下，“好歹我也出了力，听听故事还不行了？再说了，你们的事情多少还跟我扯得上关系呢！”
苏晓忙问：“谢大哥，奉玉呢？”
谢超群立刻温柔起来，“他回宴会找美麟去了。”
苏晓松了口气，接着问李秀龄：“虞新月，能否说出你的故事？”
“谁是虞新月？我可是李秀龄，秦复从前的情人。”虞新月仍在嘴硬，“你再胡说，我转身就回加拿大。”
苏晓急得要下床。
秦复按住她，“乖，不许下来。”
“那你不让她走啊！”苏晓急得敲他的胳膊。
“放心，她走不了。”秦复看向虞新月，“好了，说实话吧！”
谢蕴华摇摇头，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虞新月搬来一把椅子在病床前坐下，不情不愿地说：“没错，我就是虞新月，真正的李秀龄已经死了。”
“她死了？”苏晓愕然，“怎么死的？”
谢超群问：“你没开玩笑？”
虞新月看着秦复和苏晓，神色复杂。最后，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让我从头讲起吧！”
苏晓点了点头。
虞新月开始述说：“我叫虞新月，和宋晚云都是宁波二中的学生。我们在高一相识，一直都是好朋友。晚云和秦复结婚后，我的生父病逝，继母嫁了香港人，我便跟着她去了香港。二零零零年的时候，我回到了上海。也是在那一年，我移民美国。”
苏晓问她：“为何后来你成了李秀龄？”
虞新月说：“二零零零年的时候，秦复因为生意的关系，频频去往上海。当时的李秀龄是上海某证券公司的一个经理。她漂亮学历好，眼光甚高，三十出头还没找到看得入眼的对象。她为了认识有钱人，有事没事跑高尔夫球场。后来在公司老板的安排下，她遇到了秦复，并对他一见钟情。”
谢超群阴阳怪气地吹了个口哨，秦复瞪了他一眼。
谢蕴华安安静静地看热闹。
苏晓问：“后来呢？”
虞新月说：“秦复对李秀龄并无兴趣，他和她也就是个点头之交。可是李秀龄不罢休，她买通秦复当时的司机郝大为以获取秦复的行踪，制造偶遇。可是郝大为两头通吃，他将李秀龄其人其事告诉了晚云。晚云当然坐不住了，于是她把李秀龄叫那到两次派对上，想拿排场吓唬她，教她知难而退。”
谢超群问：“李秀龄去就去，干嘛带上婉如？”
虞新月冷笑，“难道你不是该庆幸她把唐婉如带去了？”
谢超群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虞新月白了他一眼，接着说下去：“李秀龄知道秦太太这是在拿捏自己，为了表示清白和低调，她把年轻漂亮的唐婉如带过去当烟雾弹。哪晓得，谢超群竟然看上唐婉如，引发了后来那场要死要活的爱恨情仇。”
苏晓一声叹息。
虞新月继续说：“由于晚云和蕴华是好朋友，所以出了唐婉如的事情后，晚云对李秀龄是极其恼火。但是为了秦复的名声和自己的面子，她没对外人透露是李秀龄带唐婉如来派对的。顺此，谢超群并不知道李秀龄这号人。”
听到这里，苏晓看了秦复一眼，双手纠结地揉着被子。
秦复握住她的手，“还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苏晓问他：“你知道这些事情吗？”
“我只在球场见过她几次，说实话，她没有给我留下什么印象。”秦复实话实说，“后来出了唐婉如的事情，我才知道李秀龄向郝大为打听我的行踪。我虽然恼火，但也没有把她怎么样，毕竟那是个女人。但是我借此机会开掉了郝大为，因为他一直家暴何存知。我失去一个不合格的司机，得到一个忠心耿耿的管家，很划算。”
苏晓想起一件事，“何姐跟我说过，她当时在某高尔夫球场拦你的车，她是怎么知道你去那里的？按理说，郝大为不可能跟她透露这些的。”
“聪明。”秦复摸摸她的头，“是我事先找人透露给她的。”
见他如此关照何存知，苏晓嫣然一笑。
看到这美丽的笑颜，谢超群又是嫉妒得牙痒痒。
谢蕴华白了堂弟一眼。
虞新月说下去：“虽然秦复不和李秀龄计较，但是晚云就不客气了。她让证券公司将李秀龄外派至美国，离秦复远远的。”
苏晓一愣，“不是移民至加拿大？”
“不是。”虞新月摇摇头，“晚云怕李秀龄不肯老老实实走人，便把我从香港叫到上海陪李秀龄去美国，算是监督了。这就是我为什么会在二零零年从香港回上海的原因。”
苏晓恍然大悟。
虞新月说下去：“我和李秀龄到了美国后，我们共同生活了一段时间。因而我也渐渐对李秀龄有了深入的了解。其实，她也是个苦命人。农村家庭出身，父母重男轻女。生下她这个女儿后，又生了两个儿子才肯罢休。”
苏晓皱眉，“又是苦命的姐姐？”
“中国的姐姐，无论下面是弟弟还是妹妹，有几个不是冤大头啊？”虞新月冷笑，“什么义务都要尽，但是财产分不到一毛。”
苏晓想到沈明玉和唐婉如的身世，不由得点了点头。
虞新月疼惜地说：“李秀龄不受父母待见，因而她格外要强，一心想往上爬。但是在经历过秦复这件事后，她渐渐明白，有些东西是无法强求的。尤其是唐婉如后来的悲剧，更让她良心不安。毕竟是她把唐婉如带到那两次派对上去的。”
苏晓忽然觉得好累，好无力。秦复搂住她，让她的头倚靠在他的肩上。她这才问下去：“后来，李秀龄发生什么事了？”
虞新月往下说：“后来，我们在美国遭遇了车祸。李秀龄为了救我，自己葬身车下。临死前，她对我说，这次车祸是老天爷对她破坏别人家庭以及间接害死唐婉如的报应。她救我既是赎罪，也是把我当成了真正的朋友。”
苏晓潸然泪下。
秦复知道劝不动她，只能搂紧她。
谢超群和谢蕴华均是不语，心中各有感慨。
虞新月说下去：“戏剧化的是，这次车祸的肇事人是一位加拿大籍华人富商的司机，我因而结识了这位富商。我就这样嫁给他，接着移民加拿大。因为我是李秀龄救的，于是我索性把名字改成李秀龄，移民资料也改了。我丈夫又帮我伪造了虞新月的死亡信息，反正北美这种地方，有钱什么都能办。”
苏晓略寻思，“李秀龄的家人呢？他们知道她死了吗？”
“当然知道了。他们拿了各方赔款，此事一笔勾销。”虞新月冷笑，“毕竟赔款可比嫁女儿的彩礼多得多。”
苏晓叹息，“秦涛妈妈知道你变成李秀龄了吗？”
“知道。这家伙，为了这件事还和我吵了好几回呢！”
“你的容貌是否改变了？”
“是的。那次车祸让我的面骨骼受损，我不得不整形。可是谁能想到，我竟然与你母亲有几分相似。真是孽缘！”表情却不是那么回事。
苏晓终于展颜。她坐直身子，试探地说：“如此说来，秦涛妈妈这些年与你一直有来往。可是我听美麟说，她从未在秦家见过你。秦涛妈妈留下的照片中，也从未有过你的身影。我感觉得到，她在隐藏你这位好朋友。”
虞新月脸色聚变，但又很快恢复正常。接着她说：“当年，我反对她从孟素琴手中把秦复抢过来。我总觉得她这么做，会产生一个很坏的后果。果然，后来出了李秋冰的事情。因此，出于忌讳，她没跟秦复提起我这个人。更何况我后来去了香港，她和秦复又举家移至北京，我不在秦家出现，这很正常。”
苏晓知道这只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她在梦里见过了。当然她不能说出来，只能问：“你接近我，是受秦涛妈妈之托吗？”
“是的。”虞新月颌首，“其实我早该来了，可是这两年我丈夫重病，我不能离开他。他走了之后，我才过来的。”
“你打扮我的那两次宴会，真的事先不知道吗？”
“晚云这些年一直和郝大为有联络，至于是为什么，我相信你能明白。我这次回来，他就是我的助手。他向秦家的某个佣人打听出有那两场宴会，事先通知了我。第一次，是我故意把你叫出来。第二次，我还没来得使坏，你就找上我了。”
苏晓看向秦复，“家里有内鬼呢。”
“已经解决了。”秦复拍拍她的手，“放心，不会再有这种事。”
虞新月说：“晓晓，我知道，第二次把你打扮成唐婉如的模样，谢美麟肯定起疑心，肯定会将这个事情告诉她的堂姑姑。于是在那个儿童基金会的慈善晚宴上，我给谢蕴华打去电话，表明了我的身份，同时请求她不要追查我，暴露我。”
苏晓敏锐地问：“为什么谢小姐要悄悄寻找你，你又为什么接近我？是受了秦涛妈妈之托吗？”
“我只能说，我和晚云都没有料到，你和秦复有这么深的缘份。”虞新月深深叹息，“那天你跑来我家，问我是不是虞新月，我你骗说，我是李秀龄，并且是他的旧情人的时候，你是那样的伤心。那个时候，我就后悔了。当你离开我的住处后，我马上联系了秦复，坦白了一切。秦复为了不让你再查下去，宁可承认自己和李秀龄确有其事。”
“那次在春江，我见到你看秦复时的眼神，我就知道你们在撒谎。”苏晓笑了，“你对他不要说有什么深切的爱意了，就连女人对男人的那种意思都没有。”
谢超群拍起手来，谢蕴华还是安静地看热闹。
秦复欣慰地摸了摸苏晓的头。
虞新月苦笑着说：“我们都知道这件事情瞒不了你多久，所以我打算画完《庄子》的绘本就悄悄回加拿大。”
到了这个地步，苏晓不得不说实话了：“我曾经梦到过，秦涛妈妈将我推下月湖桥。她叫你找上我，是否想说什么？”
“你心里有数不就行了？”虞新月有些不知所措，“何必非要我说出来？”
谢蕴华说话了：“晓晓，我让沈明玉给你假的李秀龄的资料，就是想瞒住你。”
谢超群也说：“我们都在维护你，你何必还要追究？”
秦复不语，但他的表情也是这个意思。
“那么，秦涛妈妈的心事呢？”苏晓落泪了，“你们不管她了？”
虞新月叹息着说：“晓晓，我问你，为什么晚云要蕴华找虞新月，却又不告诉她虞新月现在叫李秀龄，而且容貌也变了？由此可见，她并非是决意要你难过的。”
“那是因为她既痴心，又善良。”苏晓泪流满面，“她既不甘心将爱人拱手让人，但是又不敢流露出来，因为她希望自己在爱人心中是一个完美的形象。所以她既要你来找我，又让谢小姐带着错误的信息去寻你。她好挣扎，好痛苦！”
虞新月不语，她也陷入了挣扎。
苏晓进一步说：“你和她如此要好，你忍心辜负她？”
秦复重重地叹了口气。
果然，虞新月问：“晓晓，你真的不怕听到那些话？”
苏晓坚定地说：“这是我应该听到的。”
“好吧，你听好了。”虞新月忍着心痛，“晚云说，她好不甘心，好恨你！”
苏晓怔住了。紧接着，她泪如泉涌，人却如雕塑般一动不动。
秦复摇她的肩膀，“晓晓，你怎么了？”
她还是一动不动。
其他人也都围了过来，“晓晓，晓晓？”
她还是没有反应，唯有流泪。
半晌后，她吐出一口鲜血，紧接着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