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苏晓在办公室给那个年轻人打电话。

    他很快就接上了:“您好,哪一位?”

    苏晓说:“你好。”

    他马上问:“你是苏小姐?”

    “……是我。”苏晓的心怦怦乱跳,“昨天的事情,对不起。”

    他温和地说:“苏小姐,我知道你并非存心戏弄我,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晓问他:“我们能否见一面?”

    “当然,在哪里?”

    “你住在哪里?”

    “五道口。”

    苏晓问:“我们能否在五道口图书馆见面?”

    “没问题。”声音中显然有笑意。

    苏晓和他约好了时间。

    通话结束后,她由司机送到自得其乐工作室。她特意吩咐司机不要等她,因为她稍后会由周思楠送回来。这就是一入豪门深似海,有点自由空间真是不容易。

    见到她,周思楠问:“你专程找我们两个,有什么事情?”

    苏晓俏皮地说:“我是来找梁大哥的,顺道看看你。”

    梁自得忙问:“找我有什么事?”

    “王霖需要在家休养,可是这样?”

    “对啊,怎么啦?”

    “王霖说你离家的时候,颇有解脱之感。”

    梁自得恍然大悟。紧接着他搓着手,不好意思地说:“这两天她没来上班,我自在了不少。”

    “这是什么鬼话?”周思楠大义灭亲的架势,“难道你厌倦她了?你们结婚才多久啊?”

    梁自得赶忙解释:“我不是那种意思,我只是需要一些空间。你想想,我和她工作的时候在一起,生活的时候也在一起。也就是说,我们每天二十四小时都在一起。如果你和秦涛也是这种状态,你是什么感受?”

    周思楠茅塞顿开,“是啊,怎么之前没想到呢?”

    梁自得接着倒苦水:“有时候在半夜,我真的想溜到书房独处一会儿,但是不敢。因为王霖睡眠轻,她会察觉,会有想法。其实我想独处并不是要开小差,我就是想要一点私人的时间和空间而已。”

    苏晓和周思楠都以点头表示理解。

    最后,梁自得说:“还有,王霖的妈妈和我们住在一起,虽然合情合理,但是我想和王霖说点玩笑话或者有些亲密举动,都要考虑到丈母娘在旁边。说实话,我不是很适应,至少现在不能。”

    “幸好当初强子没跟我和秦涛住在一起。”周思楠擦了一把冷汗,“否则也会很尴尬。”

    苏晓温柔地说:“有些事情,只有经历过才知道其中滋味。”

    “说得好!”梁自得如遇知音,“这两天王霖在家休息,我在外面上班,别说,晚上回去看到她,我是发自内心的感到喜悦。一个温暖的家在等我,我在外面拼了老命也值得。”

    听得此言,苏晓十分欣慰。

    周思楠却犯起了难,“王霖到底是我们的同事,迟早会返回工作岗位的,到时候你又得每天二十四小时面对她了。”

    “所以我要给她另谋高就。”梁自得坦言,“可是我又不知道怎么提,她现在怀孕容易敏感多心,我怕她误会什么。而且,什么样的去处合适呢?”

    苏晓说:“梁大哥,你的想法不错。王霖那边,我来跟她沟通好了。”

    “那就拜托你了。”梁自得如获救星。

    周思楠问:“晓晓,你跑这一趟就是为了这件事?”

    “还有另外一件事。”苏晓促狭起来,“秦复派我来问你,你和秦涛什么时候生小孩?”

    周思楠大惊,“他真的催我们?”

    “逗你呢!”苏晓笑了,“可是,思楠,你还不想做母亲吗?”

    梁自得也说:“思楠,你到底是什么想法?”

    周思楠搪塞:“就算要生,那也得顺其自然吧?”

    梁自得问苏晓:“你灵,你来说说,思楠什么时候有小孩?”

    苏晓无奈地说:“说来也怪,对于这个事情,我是一点直觉也没有。”

    “不知道很正常,你又不是先知。”周思楠不以为然。

    梁自得也觉得自己的问题很搞笑。

    三个人接着聊天。

    下午三点,苏晓孤身来到五道口图书馆。

    那个年轻人早已等待在那里。

    见到他衣着简单朴素,苏晓汗颜不已。因为她穿米白色香奈儿裙装,拎着二十五号的樱花粉钻扣铂金包,手上还戴着钻表和五克拉的粉钻戒指。没办法,谁让她是秦太太?她原想朴素些出门,但又怕秦复起疑心,只得作罢。

    现在,苏晓和年轻人坐在图书馆二层的休息区。今天是工作日,图书馆里的人很少,休息区更是空无一人,这恰好为他们提供了一个良好的谈话环境。

    苏晓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仔细地观察那与父亲相像的年轻面孔。由于某种情结的原因,她对年轻男人历来没有兴趣,包括梁自得。唯一的例外程明远,也不过是拿她父亲大作文章才能接近她。

    然而对于眼前这个年轻人,苏晓有着浓厚的兴趣,就因为他像苏敏。三十岁出头的他,既有男人的成熟气质,也留存着些许男孩的清朗。他的皮肤白皙,紧致,面部轮廓十分清晰,头发又黑又亮……

    苏晓看着看着,渐渐出了神。

    年轻人见她在发愣,便问:“苏小姐?”

    苏晓这才回过神来,“这位先生,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笑了,“你果然没有看过我的简历。”

    苏晓顿时双颊绯红。

    年轻人没有再为难她,他作起了自我介绍:“我叫姚世玉,三十岁。福建厦门人,毕业于国美。毕业后,一直在厦门做平面设计,直到现在。”

    苏晓问他:“为什么到北京来?厦门那么好的地方。”

    “很简单,我想换个环境。”姚世玉微笑着,“这就是没成家的好处,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苏晓点点头,“为什么在邮件中说要我来面试,还说我一定会录用你?”

    “……这是一种投机。”姚世玉有些难为情,“其实我是你的粉丝,你的绘本我都看过。如果能在你的公司工作,这可不是天大的好事?于是我就用这种方法引起你的注意。但是凭良心讲,我的专业能力是够的。”

    苏晓笑了,但又旋即皱眉。

    姚世玉疑惑地问:“苏小姐,为什么你不能录用我?恕我直言,你问都不问就拒绝我,现在又把我约出来,我认为这其中必有隐情。”

    “没有隐情。”苏晓笨掘地搪塞,“我约你出来,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昨天的事情我没有放在心上,你不必道歉。”

    “你找到工作了吗?”

    “刚刚谈好一个offer,放心,我的行情还是不错的。”

    苏晓羞愧地说:“我这间小庙只会委屈你。”

    姚世玉只是微笑。

    苏晓又问他:“你在这附近租的房子?”

    “是的。”他点点头,“京城房价高昂,这一带的租金相当可观。”

    苏晓想到他是初来乍到,很多地方需要适应,便热心地说:“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随时联系我。”

    姚世玉一愣,“你为什么要帮我?”

    “就当是我对你的补偿。”苏晓壮起胆子,“毕竟我毫无理由地拒绝了你。”

    姚世玉叹气,“我就知道,你是有苦衷的。”

    苏晓看着那与父亲相像的年轻面孔,不由得点了点头。

    两个专心谈话的人都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的书架后,有一个人正在悄悄观察他们。他们更不会知道,那个人竟然是苏晓的朋友——谢超群。

    公共图书馆这种地方,除了陪美女,谢超群自己是不大有兴趣来的。当然他也知道,美女们也没有兴趣来。她们不过是想让他知道,她们爱阅读,不是纯粹的花瓶而已。但是和那些美女们不同,谢超群是真的喜爱阅读。事实上,他读过的书不比读书人少,只是他不拿来做世俗眼光中的正经事罢了。

    今天他开车出来闲逛,路过了这个地方。不知怎的,他心头一动,便进来看看。万万没想到,他竟然看到了苏晓,还那个与秦复很像,实际上也就是和苏晓父亲苏敏很像的年轻男子。

    缘份,真是天大的缘份。

    谢超群饶富兴味地望着那两个年轻人。出乎他意料的是,苏晓和那个年轻男子并没有交谈太久,他们现在就要下楼了。谢超群二话不说,悄悄跟在后面。

    图书馆外,苏晓与姚世玉道别:“姚先生……”

    莫名地,她词穷了,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姚世玉接住她的话:“有困难就找你?”

    苏晓小声说:“是的。”

    “谢谢你,苏小姐。”姚世玉莞尔,“我就住在附近,步行就能回去。”

    苏晓忙说:“好的,请慢走。”

    “苏小姐,再见。”

    “再见。”

    姚世玉马上朝住处的方向走去。

    苏晓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去。直到他走到某个转角,消失在她的视野范围之后,她这才察觉身后有人,于是赶忙转过身来。

    “谢大哥?”打死她也想不到,谢超群会来这种地方。

    “哈哈,被我抓到了吧?”谢超群双手抱胸看着她,“你刚刚见的那个人可不得了。”

    苏晓大惊失色,“谢大哥,我和那个人没有什么,请你不要误会。”

    “就凭他的长相,你就不能说你和他没有什么。”谢超群可不好打发,“否则你为什么偷偷来见他,连司机也不敢带?”

    苏晓被说中心事,哑口无言。

    谢超群趁火打劫,“你要是想我守口如瓶,就陪我喝下午茶。”

    苏晓推说:“对不起,公司里还有事情要忙。”

    “你并不需要时时坐班,这一条你蒙不了我。”谢超群都盘算好了,“要是不答应,我就把你见那个年轻人的事情告诉秦复。”

    苏晓暗暗叫苦,但是又没有办法,只能上了他的车。

    在车上,谢超群问她:“你去哪里找来的那么一个人?和秦复,也就是和你父亲那么像?真是看得我一愣一愣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晓把姚世玉出现的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这小子真有一手!”谢超群乐了,“晓晓,既然你不录用他,为什么又出来见他?”

    苏晓知道谢超群虽然喜欢胡说八道,但在正事上还是靠谱的,于是她实话实说:“面对他,我的内心有一股难言的悸动,我想弄明白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超群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问:“如果你对他是男女之情,这可怎么办?”

    苏晓认真地说:“若真如此,我会向秦复坦白一切。无论他如何责罚我,我都能接受。但是我希望他不要生姚世玉的气,毕竟他是无辜的。如果我对姚世玉没有那种意思,我将不会再和他来往,我也不会让秦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免得他多心。”

    谢超群逗她:“晓晓,你要是真的喜欢那小子,大可以不让秦复知道,反正他又不能剖开你的心来看个究竟。”

    “这怎么行?”苏晓直皱眉头,“我不想骗他,一点都不想,否则我也不会偷偷出来见姚世玉了。”

    谢超群由衷说:“晓晓,你至情至性,真挚可爱,和婉如真的很像。难怪奉玉那小子对你唯命是从,他一定是在你身上看到了他姐姐的影子。”

    苏晓莞尔,“不敢当。”

    这时候,他们遇上红灯,车子停了下来。

    谢超群转过身来看着苏晓,坏笑着说:“晓晓,这下你得受我要挟了。这段时间,我会常常约你出来。你要是不答应,我就把你的秘密告诉秦复。但是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我只是想多见见你而已。”

    苏晓叫苦不迭,但是又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先答应他。

    下午四点,她返回家中。

    佣人们告诉她,谢蕴华带谭家强过来了,他们正和秦复一起陪秦天爱玩呢。苏晓觉得有趣,便悄悄往客厅走去,看看他们到底怎么玩。

    只见那富丽开阔的客厅内,刚刚会走路的秦天爱正摇摇晃晃地从秦复这边走到谢蕴华那边。她不但模样漂亮,又白白胖胖,因而很是憨态可掬。就连平日里冷冰冰的谢蕴华也笑眯眯地连连说着“天爱乖”“天爱真是洋娃娃”之类的爱怜话语。

    谭家强跟在秦天爱身后,生怕这小公主不小心摔着了。

    公允地说,这真是一幅美好的画面,好像他们就是一家子似的。秦复是爸爸,谢蕴华是妈妈,谭家强是哥哥,秦天爱是妹妹……

    而她,是多余的。

    ……杀意。

    澎湃的杀意。

    他是她的,其他人休想染指。

    在她的世界里,爱情是自私的,是极其排他的!

    苏晓强迫自己恢复理智,因为谢蕴华只是他的朋友而已。

    然而很快,她又被自己的心境所迷惑。如果她如此地为秦复吃醋,那么她对姚世玉又是什么感情?难道她两个人都爱?如果她对姚世玉真是男女之情,那么当她看到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时,也会有那种杀意吗?

    苏晓茫然了……

    谭家强看见了她,“苏阿姨,您回来啦!”

    此话一出,秦复和谢蕴华也看到了苏晓。秦天爱更不用说,她一见到母亲便晃晃悠悠地小跑过来,嘴里“妈妈,妈妈”地叫着。

    苏晓赶忙走过去抱起宝贝女儿。

    谢蕴华笑着说:“我们打扰得够久了,该告辞啦!”

    苏晓赶忙说了些客套话。

    待谢蕴华和谭家强离开后,秦复问她:“晓晓,刚刚在门口发什么愣?”

    苏晓说:“天爱走路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我都看得痴了。”

    秦天爱指着苏晓无名指上的粉钻说:“爸爸,要这个,要这个。”

    秦复被宝贝女儿逗乐了。他将秦天爱从苏晓的手中抱过来,宠溺地说:“这个是妈妈的,你不能动。你想要的话,爸爸给你买。”

    秦天爱听到父亲这么说,咯咯地笑了。

    秦复抱着女儿亲了又亲。

    看着他这二十四孝老父的模样,苏晓心中五味杂陈。

    她爱的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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