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冰舒舒服服,沉沉实实地睡了一觉,将醒未醒的时候,总感觉有道火辣辣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过来,扫过去。

    然后,她彻底醒了。她想,宋泽文的眼神有闹钟功能,能把熟睡的人看醒。

    “嗨,看见你真高兴呀。”语冰笑盈盈地朝严肃脸的男人打招呼。

    “看样子,你好得差不多了。”

    “确实,大病初愈,会给人一种异常强烈的幸福感。”语冰比出土气的胜利手势,晃几晃。

    宋泽文的心情特别复杂,看见语冰脸上明朗的笑,就更复杂了。他给她打电话,打了几十通,她没有接,也没有回,给她发信息,同样如石沉大海。最初的愤怒变成后来疯狂的担心。

    她出那么大的事,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她有他私人号码,无论他在世界哪一个角落,她都可以找到他。他有种非常不受重视的感觉,这种感觉非常糟糕。

    “要知道你男朋友是很厉害的。”他不无酸溜溜地说,“身体不舒服记得找我,睡不着记得找我,缺钱用记得找我,总之,有什么事就找我,明白?”

    “我不就是,那个,你在纽约嘛,大老远把你找回来,于心不忍。我这边的事,暂时还处理得过来。你不用担心。”

    “我不用担心,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你病了,很严重,而我没有在你身边照顾你。我很担心,也很自责,语冰。”

    “可是,即使你在这里照顾我,我该难受还是难受,更不会一下子就好了,生病这种事情,只有自己承担……”语冰说着说着,看见宋泽文的脸色越来越不好,话锋一转继续说,“后面工厂重建,要找你的民惠银行贷款,你要给点面子的呀。”

    宋泽文露出满意的笑容,还是有用得着他的地方的。

    “那盆铃兰很美。”

    语冰随着宋泽文的视线看向窗台,铃兰独自吐露淡淡幽香。它后面的背景是微醺的黎明,黑与白浅浅重叠出清凄的鸽子灰的天色。

    “我喜欢这种清雅的花。”

    花字温软的声调落入推门而进的田原耳朵里,他看见坐病床旁的宋泽文,愣了愣,提早餐的手有那么一刻,变得比冰雕更僵硬。

    语冰给他们做了介绍,两个人的表情和见到仇人差不多。宋泽文一直用一种解剖尸体的眼光打量田原。

    田原很快败退。

    他走后,气氛一度很沉默,语冰好几次试图打破这种压抑的尴尬,无奈宋泽文就是不搭线。她有丝挫败,又有丝赌气地想,爱咋咋滴吧。她不再看宋泽文。

    “怎么?不敢看我么?”宋泽文冷冷地问。

    语冰淡淡道,“是我太丑了,不敢见人。”病了一个星期,她像一颗盐腌过的雪里红——干巴巴的,没有水色。嘴唇和脸蛋一个颜色——青白,死人一样的颜色。

    他攥住她的手腕,把她整个人狠狠地带进怀里,双手用力环抱她,那么坚定,那么紧。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脑壳上,浑厚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我说过的话,这么快就忘了。是不长记性,还是病糊涂了?”

    “怎么不说话?嗯......”他的声音突然严厉起来,像失去耐心的老虎在怒吼,“回答我!”

    语冰的心脏禁不住抖了抖,“我不是你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鸟,我有交友的自由。”

    “哦,当然,你有。”他冷笑,“只是我的眼睛没瞎,他对你什么感情,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一种不被信任的愤怒袭击了语冰,她死死咬住嘴唇,不做声。在这一片难堪的沉默中,他低头,猛地吻住她,贪婪地攫取她甜美的气息,那么用力,那么凶狠,那么激烈,那么狂热,似疾风骤雨,又似燎原的熊熊烈火,瞬间将她席卷。

    她头昏,心慌,喘不上气。她想,她要不要装晕。在她心慌意乱,举棋不定的时候,他却放开了她,不,应该说是推开了她,像戏演到高潮突然谢幕。他猛地站起身,几步走到窗台边,背对着她。

    语冰静静地看着宋泽文的背影,脑海里想的却是他布满血丝的眼睛。

    “他只是普通朋友,他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我,他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我不大清楚,是真的不大清楚,但我的态度一直都是很明确的,我明明白白告诉过他,我是有男朋友的人,我只喜欢我男朋友。”

    宋泽文没有转身的迹象,语冰想了想继续说,“我没有主动联系他,不知道他怎么找到我的,他昨天到的,给我买了些吃的,我吃了,没拒绝……”

    “还有这盆花。”宋泽文打断她。

    语冰捂住额头,吃醋的男人真难缠,“嗯,还有这盆花。”

    “你说你喜欢这盆花。”

    “我喜欢这盆花,不代表我喜欢这个人。”

    “以后他要敢出现在你三米远的地方,我要打断他的腿。”

    “宋总裁,你以为你是希特勒啊。”

    宋泽文笑,朝语冰走过来,在床沿坐下,“是不是表现得像个十六岁的毛头小子?”

    “我喜欢。”

    宋泽文被彻底愉悦,发出爽朗的笑声。

    “有没有发现田原长得像我哥,尤其是他笑起来的时候,更像。我是把他当哥哥的,也许别人会说我矫情,但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如果爱让人疯狂,那么语冰应该毫无理由地爱上田原,她疯狂地爱着徐语海,但她不爱田原。徐语海能让她失去理智,但田原不会。

    宋泽文被语冰一点醒,发现还真有些像,尤其是眉眼,“他知道吗?”

    “我没有告诉他,我对他并不是特别了解,我有戒备心的。”

    “怎么认识的?”

    “在赵凯莉的生日聚会上认识的,是亚风云的朋友。”

    医生过来检查,准予出院。语冰高兴极了。

    “这么高兴!”宋泽文说。

    “我跟你说,生病,才懂得不生病的好。医院一住一个星期,天天闻消毒水的味道,早就想回家了,还是家里舒服。”

    “我去办出院手续。”

    “麻烦了,谢谢。”

    宋泽文往外走的脚步顿住,他回头,眼睛直视语冰,“客气就是疏离。我不希望再听到类似的话。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好吧好吧,宋大哥,你好凶。”语冰眨巴眼睛,可怜巴巴地说。

    宋泽文被那声宋大哥叫得心肝发颤,起了一身的鸡皮疹子,不由得加大步子,几步跨出病房。

    越亲密的人,越随便,越疏离的人,越客气。这是真理。

    宋泽文出去后,语冰起床,站在镜子面前仔细端详自己,病号服松松垮垮套在身上,干涩的嘴唇,苍白的脸色,凹陷无神的眼睛,真丑。

    衰老是女人的天敌,病痛是全人类的天敌。

    她在镜子前,长长地叹一口气,她嫌弃这样的自己,这样弱不禁风,不堪一击的自己,要是她有金刚不坏之身就好了。

    宋泽文办好出院手续回来,见语冰已经穿戴整齐,问道,“收拾好了?”

    “没什么要收拾的,走吧。”

    “那花不带?”

    语冰主动牵起他的手,犹豫了一下说:“不用了,走吧,把这份美丽留给下一个病人,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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