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停歇的海浪声里,两年的时光悄然而过。

    狂烈的风,吹落一地玉兰树金黄的叶子,雨一打,铺满路面的叶子仿若获得重生,绽放出饱满的生命力,阳光出来,叶子积蓄的水分无法抗拒地迅速流失,就像悄然流逝的时光。

    没有人在意一片色泽鲜艳水分饱满的叶子是怎样一点一滴变得干枯直至腐烂的,就像最美好最灿烂的年华是怎样一点一滴消逝的,又有几个人能说清?

    语冰透过车窗,望着澄碧的天,和大团蓬松白云,还有马路上绿化带里栽种的夹竹桃,开着粉白的花朵,多么美丽,多么可爱!她的心底深处透出浓浓的喜悦,生命如此美好!

    DT NEX新机发布后,市场反响热烈,销售远超预期。在经历了一年前DT 20的滑铁卢后,这次的成功尤其显得至关重要。

    语冰心里的巨石落地,心境豁然开朗,阴霾散去,眼睛看到的和心灵感受到的东西变得完全不一样,世界仍是这个世界,只是她看世界的眼光不同了。

    二十二岁前,对大通她没产生过感情,她做梦都没想过,自己会成为大通的执行董事,将年华奉献给这家公司。她没有想过,它会成为她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她更加没有想过,她会深深地爱上这家公司,并为之自豪。

    在玄关将脚上的乐福鞋甩掉,光脚走进客厅,把自己扔沙发上,伸开四肢,仰躺着,满意地叹息一声,“还是家里舒服啊!”

    徐太太笑着说,“你这没形没状的样子,不要让泽文看到。”

    “妈妈呀,你听过这句话吗?”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听过没听过。”

    “如果你不能接受最差的我,就不配拥有最好的我。”

    徐太太笑,近两年,她的心情渐渐变得开朗起来,一方面丈夫虽然记不清事了,但好在身体不错,另一方面女儿懂事孝顺,又把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条,再有泽文像个儿子一样的关怀备至和嘘寒问暖。

    “这话不通的,不过我不和你说,我问你,什么时候和泽文把婚事定下来?”

    语冰头大,老妈开始催婚。

    “快了快了。”她敷衍,转而扬声朝厨房的方向喊 “吴妈,我要喝冰冻西瓜汁。”

    “来了,来了。女孩子家家,少喝冰东西,不好。”

    “晓得,晓得。”语冰连忙止住吴妈即将而出的关于养生之道的长篇大论,“就这一次,明天不喝,明天的明天也不喝。”

    徐太太说,“你理她,嘴里答应得好好的,心里才不当回事。”

    语冰喝着清甜的西瓜汁想,真好,家里又有了欢声笑语,不再像一座坟墓。哥哥刚刚过世那会,真切的同情少,虚假的问候多,冷眼旁观隔岸观火的也不是没有。商场上的人和事,利字当先,等着大通在她手里垮掉,好分一杯羹的人,恐怕得失望了。

    爸爸好的时候,喜欢呼朋唤友,人大方,有钱花,也舍得花,那时候,家里是很热闹的。后来,爸爸生病,来看他的人越来越少。

    这些事情不说也罢,她并非揪着烦闷琐事不放,只是,回过头去想想,人与人之间的交往,真没多大意思。如果可以,她愿一世安乐无忧,无需经历患难见真情这样的桥段。

    依然想念徐语海,想起他,心里依然会腾起灼烈的刺痛感。想必妈妈,也是这样,他是她们心底永远的痛,那种痛深沉凝重,时间不过教会了她们,如何与痛苦相处。

    徐太太见女儿兀自沉思,不理人,不由得揶揄她道:“想泽文啊?”

    “我想他做什么。”

    “嘴硬。”徐太太慈爱地笑,“听妈的,不要再拖了,以后你们两个的孩子不知道会漂亮成什么样。”

    “爸爸在休息?我去看看他。” 语冰头大,连忙借故走开。

    语冰走进父母的卧室,站在床边,怔怔看着呼吸深长均匀的爸爸,显然他正在熟睡中。爸爸比以前瘦了很多,面颊清癯,气色很好,精神头也足。

    记得以前,妈妈一不开心,爸爸就会亲手给妈妈泡杯玫瑰蜂蜜茶,往往妈妈把蜂蜜茶喝完,气也散得差不多了。

    他们一直很恩爱。

    自从两年前,在海边的那个小渔村,宋泽文非常突兀地向她求过一次婚,但被她很不礼貌地拒绝后,就没动静了。

    语冰打开手机,找了家明松总部附近的花店,订了很大一束小雏菊,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送给了宋泽文,卡片上写:像小雏菊一样帅得清新脱俗的宋先生,可以一起吃个八点钟的晚饭么

    很快接到宋泽文的回电。

    “不是回家吃的?”

    “想你呗。”

    宋泽文低低地笑,清新淡雅的小雏菊在他的办公桌上开得正欢,硕大的一束,占去大半个办公桌。秦牧抱着花进来的时候,脸有些红。他说怪不好意思的。宋泽文和秦牧有相似感觉,人到中年,还能体会到羞涩,很难得。

    他没有收到过女人送的花,这是第一次,不是艳丽的玫瑰,而是白色的小雏菊,小小的花朵,清清淡淡的花瓣,特别震撼的一大束,语冰总叫他吃惊。

    “想吃什么?”

    “跟你的话,随便吃什么都开心,KFC也可以的。”

    宋泽文笑,她要逗你开心的话,你嘴边的笑很难停下来,她要气你的话,你也能被她气个半死。

    “行,我去接你。”

    “不,我去找你。”语冰说,“不塞车的话,七点半到你那,等着我吧。”

    看宋泽文对她那种势在必得的样子,原以为他第一次求婚被拒,很快就会有第二次求婚,第二次被拒,马上会有第三次,第九十九次被拒,立即就会有第一百次。但是没有,他从此不再提结婚的事。

    语冰不是不后悔的。

    赵凯莉当初听到这事,一副被雷劈焦了的表情说,你竟然拒绝他,你竟然对一个以命来爱你的男人说不,你就没有一丁点感动吗?地震中,把水和食物给你,说明什么?说明他爱你胜过爱自己。你真冷血!

    那次,她没有任何准备,理智不敌本能。

    赵凯莉说的对,对宋泽文,她很冷血,却表现出很爱他的样子,这对宋泽文公平吗?接到田原电话时,她正在等一个红绿灯。

    那次和田原去潜水,被宋泽文撞上后,她基本上不再和他见面,偶尔微信上聊聊天,仅此而已。

    田原显然喝醉,大着舌头说话,颠三倒四,断断续续,语冰费老大劲,才听清碧云湖三个字。又费了老大劲,听到他说,喝醉了去湖里游泳会不会淹死?

    说完这句话,田原的电话断了,再打过去,没有人接听,车子后的喇叭声烦躁地响成一片。

    语冰立即掉头,加速往碧云湖的方向开去。眼里水雾渐渐聚拢,因为田原像徐语海,还因为田原的话戳到了她心底最深的痛。

    一路上,语冰疯狂拨打田原电话,直到自己的手机关机。

    夜晚的碧云湖静静的,没有月亮,沉静的湖水如一潭墨汁,黑得发亮,散发出邪魅危险的气息。

    湖堤一棵最大的木芙蓉下,横七竖八倒着一堆酒瓶子。

    她跳下湖,把田原拖带上岸,又给他做了简单的救护。

    “你要死就静静地死好了,为什么给我打电话?”这是田原醒后,语冰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火气相当大。

    田原呆住,反应了三秒钟说,“你想哪去了?我是失足,不幸失足落水,想游上岸,一用力,脚抽筋,痛到怀疑人生。幸亏你来了,不然,我这条命,今天就要交待在这了。”

    语冰安静地瞪着他。

    “请别用这种恐怖的眼神看我,我热爱生命。还有,你刚刚说话很不友好,请道歉。”

    语冰懒得理他的话,面无表情地说,“你手机用下?”

    “和我一起掉湖里去了,我上来了,它没有。”

    语冰失了会神后站起来,把酒瓶子一只一只捡到垃圾桶里,“走吧,我送你回去。”

    把田原送到家,时间早过了十二点。

    她又累又饿,筋疲力尽,情绪低落,无精打采地开着车。她想,今晚的事,明天再跟宋泽文解释吧。

    路灯也有点无精打采,光芒暗淡,没平日里亮,绿化带里的花草也不精神,是不是太久没落雨的缘故?还是不要等到明天,回到家,手机一充上电,就给宋泽文打电话。语冰想着乱七八糟的事,等她注意到前方站着的人时,已经很近,她惊恐地一脚死死踩住刹车,在尖锐的刹车声里,车子刹住了,与那人只隔了半个拳头的距离。

    语冰惊出一身冷汗。

    “宋……泽……文……!”语冰下车,重重关上车门,几乎咬牙切齿地咬出这三个字。对宋泽文的愧疚,被他这一吓,愧疚变暴怒。

    “是我。”

    语冰冷若冰霜,“大晚上的,不要出来吓人,求你。”

    “你全身都是湿的,去哪了?”

    “碧云湖。”

    “和田原?”

    语冰点头。

    “我到处找你。”

    “对不起。”语冰语气软下来,宋泽文站路中间,不过是想把她拦下来,有错的是她,那么个大活人,她硬是快要撞上去的时候,才看见。

    “对不起。”语冰重复,“我和田原……”

    “不用解释,你看上去很不好,先回去洗个澡,什么都不要想,脑袋放空,好好休息。明天下班,我去大通接你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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