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表姐一去再也没有音信。

    照理,他该回我这继续吃我的,喝我的。可迟迟看不到她人影,担心是有的,毕竟亲戚一场,虽然跟着她吃了不少苦,好在平安无事,皆大欢喜。

    我这人最没主见,大表姐不在,不敢壮着胆子按之前的计划去找戴玉子索要奖金,何况我演技欠佳,笨嘴笨舌地,说不定没两句就把大表姐交代出去,天生汉奸的料。

    晚上,没得事,我坐在电脑前思考。

    都过去一礼拜,连个手机都没打来,我打过去的都是显示关机,她师父那不去找都知道,哪有和尚的庙会收留一个女人住?

    名声不要啦,香油钱不要撒,回家更不可能,好不容易出来,以大表姐那死要面子的个性,又怎会轻易回去。

    剩下还有两种假设,第一,她独自一人去寻找传说中的“命运之骰”,要么还没找到,要么被困在什么地方。

    小说里不都这么写,神秘的东西一定藏在神秘的地方。她会到哪去找呢,几百年都没人找到,一点线索都没得,要如何入手。

    第二,她根据师傅楚原的指示,到某个地方去处理石蛙招鬼的特性,报道里一直不见迎江寺闹鬼的新闻也从侧面证实大表姐一定是将石蛙屏蔽了或带到了其它地方。

    安庆就绿豆这么点大,她能去哪?

    刚放宽心,却发现忽略了另一个可能,大表姐被抓住,藏了起来。

    当然是戴玉子,那天她说不定打听到同一时间有两个疑似神棍,打扮标新立异的人在打听桂林米粉的位置,而且想必有很多人都看到我们走进去,还记得我们的相貌,只要戴玉子不是老年痴呆,又怎会忘记几天前才见过的人。在我的推理中,这是最合理的假设。

    可我能怎么办,报警,警察可没我傻,平常都叫不动,何况是找一神棍。

    大Y妈再也没打过电话,倒是接到丁叔的有好几通,都是问我找到工作没,需不需要他出马,我不想再给他人添麻烦,打马虎眼说找到了,这几天就上班,他才很不情愿地说那就算了,你好好工作。好在平常我都有储蓄,暂时不上班还不至于饿死,就当给自己放个小假。

    大表姐来之前,我都是过这种浑浑噩噩的日子,勉强活到现在,我也依然不希望改变。

    之前我交往过一个女朋友,虽说我丑,可这还真不是一个笑话。

    她特别想结婚,可我还没准备好,几个月后,我听说她和别人订婚了。

    这让我明白,有的东西时不我待,能等你的人才是真爱。虽然之后我遇到过很多比她漂亮,比她温柔的女孩,可是再也找不到那种不顾一切的感觉。

    我觉得我已经失去了爱别人的能力。说这些题外话没别的意思,大表姐来的时间正好在我的失恋期,或许刺激的冒险可以让我忘了伤痛。

    一个下着暴雨的晚上,我听见有人敲门,开门一看,门外站着淋成落汤鸡的大表姐。

    我压抑住心中满脑子的疑问,挥手让她去洗浴,其它的事稍后再说。

    大表姐披散着头发,几天不见,头发见长,她放下背包,往沙发上一扔,打了个哈欠。

    她洗澡的时间,我在厨房做菜,土豆烧牛肉,青椒牛柳,主食是全麦吐司和果酱。她走出来的时候,我连一道菜都没做好,只好招呼她先玩会儿手机,也许是下雨的关系,她变得沉默寡言。

    土豆烧牛肉需要时间,我在一旁不敢走开,又忍不住想知道答案。

    我假装不经意地问道:“倪柯慧,你最近往哪疙瘩溜达去了撒,石蛙的封印解决了?”

    她只是点点头,也不说话。

    这让我兴趣陡增,继续往祖坟上深挖,我说:“才解决,还是,解决完后你去了其它地方。你明白我的意思,去找命运之骰,找到了没有?”

    她好像是真的累了,也是真的受不了我的刨根问底,伸出舌头大声说:“陈相豪你怎么回事,没看见你大表姐这些天风餐露宿,千山万水,都累成狗,好容易事儿解决了,日夜兼程回来又被淋成这幅德性,你能体谅体谅我么。

    “我多不容易,一个低级驱魔师要硬生生完成这种高等课程。师傅跟我讲解了三天我才弄明白整个流程。现在,我们可以高枕无忧,它被藏在一个没人想到的地方,换种说法,即使大家都知道那儿有鬼,也不会觉得奇怪。我饿了,饭还没好?”

    “没煮饭,吃吐司,饭热量大,你还想保持身材吧,”这是我想到的最好借口,熟知大表姐嘟嘟嘴不领情,叫嚷着没天理,好容易回来还要受洋罪,没办法,我关了火,说道,“出去吃吧,想吃什么?”

    “牛肉面,”大表姐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不是理想主义者,下着暴风雨的晚上,对面还在修路,路障都设到家门口,不仅车辆无法通行,行人想过去还得自己找出口,上哪找牛肉面去。

    我领着大表姐沿路走过,放眼望去,还在营业的餐厅已然不多。

    早已过了高峰期,好比高潮,是不可能迭起的,之后就是无止境的平静。

    果不其然,当我们走进臭名昭著的鲅江火锅时,看不到几个客人,几个服务员都已经昏昏欲睡,见我们进来,无力地喊着“欢迎光临”。

    “你就请我吃这个,”随后翻着白眼以示抗议,“这种地方,狗都不会进去。”

    “狗不会自己买单。”我无力吐槽,跟大表姐斗嘴是不会有结果的,首先,她是女人,这已经占了优势,女人是出名的无理取闹,再有道理的话在她们看来都是没道理的。

    “家里只有吐司,附近还在营业的店就这家凑合,你要吃,咱就吃,不吃,我们再继续找。”

    我估摸着大表姐是想到了刚才被风吹走的雨伞,因为我注意到她看了看淋湿的衣服和包,很不情愿地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她拿过桌上的菜单,扫了一眼,胡乱划了几处,然后再递给我。

    我一看,大表姐无愧是肉食动物,清一色的肉类,一个蔬菜都看不到,光牛肉卷就点了五份,是有多久没吃肉。

    我为自己点了几份蔬菜,油炸的不敢吃,但是给大表姐点了份南瓜饼。我挥了挥手,服务员睡眼惺忪地过来接过了菜单,说了一句稍后就走了。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家,”虽然我知道问也是白问,无奈找不到话题,“大Y妈该着急了。再说,大姨夫那么严厉一人,怎么放你的生了,我记得小时候你被他追着打,完全没把你当女娃看。都好久没和他一起去抓野兔子了。”

    “我不想谈。小豪,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大表姐故作神秘,搞得我很紧张,她一看四周没人,说,“我知道命运之骰的大致方位了,但是我一个人不敢去,师傅跟我说,此行凶险。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去?!”

    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秋雨。外面人烟稀少,风雨交加的缘故,施工队今晚只能停工,我看见外面成群的工人身着肮脏的雨具,肩上扛着带泥巴的工具,正一个个朝围栏外走,渣土车也熄灭了灯,停靠在一旁。我料想一会儿他们该在临时搭建,经不起风吹雨打的劣质屋篷里休息,待明天上工继续永无止境。

    前几日听闻有工人不小心掉进自己挖的深坑,不知脱离危险没。那真是活生生自掘坟墓的写照。如果他死了,施工肯定不会受影响,包工头大不了补几十万给家属封口,这个城市更不会受影响。

    一个人的死亡不足为奇,即便一瞬间成千上万人往生,大家也只会说是城市建设必须付出的代价,然而,建设永无止境,没两年又会再修一次,城市却仍然看不出在变好。

    我对着窗外思索这些,全然是不愿意再搅合进大表姐的世界,太危险,我这人天生缺乏冒险精神,到现在连个车都不会开。对狮子座这种具冒险性的人,我平常都是有多远离多远,以免不小心卷入斯蒂芬金小说中的恐怖事件里。大表姐见我故意躲着,闪烁其词,自讨没趣,也不再看我,而是加紧催服务员上菜。

    “怎么还不上菜,我都饿死了,”一名男服务员慢吞吞地将菜从托盘上下下来,还请我们自己对菜,大表姐大方地表示不用,我对你们很信任,我也适当地转身,看着琳琅满目的美食,口水都流下来了,“别一副逃犯的样子,火锅有啥稀奇,大表姐不是吹,山珍海味早就吃腻了,天南海北,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没有我没尝过的。”

    “哦。那三角龙,鸵鸟,尼斯湖水怪,也都吃过,”我最受不鸟装逼的人,故意打岔,大表姐白我一眼,竟没跟我计较,眼神飘忽不定,像见了鬼般,我朝她看的方向,脸色也一下子煞白,妈呀,咋回事,撞鬼啦,“大表姐,我突然不饿了,你饿不饿。”

    “饿你妹,再不跑,性命难保,可是,这些菜怎么办,都点了,不吃算怎么回事,”她居然还知道心疼钱,看着一桌还未动过的菜,其实我心里也是拔凉拔凉的,一狠心,也跟着大表姐一起站起身,“别往她的方向看,知道啵?”

    “你说啥,她的方向有啥好看,”我愣头愣脑地竟看了,迎面是戴玉子琢磨不透的表情。

    不难揣测大表姐此时的心情,将我生吞活剥的心都有,我算是尽了一个猪队友该尽的义务,后腿拖得不要不要。

    既然看见了,又不能假装没看见,更没法子假装不记得,我朝戴玉子挥了挥手,可是手势错了,变成招手,只能一副忐忑的心迎接对方的到来。她和前几日所见并无太大不同,只是多披了件外套。

    “多日不见,二位气色不错啊,”戴玉子坐在我们对面,交叉着双手,脸上写满疑问,“你们找我有事?”

    “没得,没得,看你一个人在那边孤单,一起吃吧,”本意只是为自己的错误找个合理的解释,“我们点多了,吃不完,肯赏脸啵?”

    我朝她身后看,想知道龙大印在不在,在就更不好对付,他们俩或许早就查明真相,洞悉了我和大表姐去过人民路的事实,但是假装不知情,我们的对话必须字字句句都要小心,以免落入语言的陷阱。

    “客气,客气,一面之缘而已,对了,你们上次不是说要到人民路驱魔,去了吗?”我们分析不出戴玉子是真不知道还是跟我们套话,找出我们说话的漏洞,如果回答没去过,她应该会觉察出我们在隐藏什么,毕竟那时候街上太多人见过我们,一问便知,如果回答去过,没看到人就走了,又无法解释我们为何进了店却安然无恙,之前去过的人无不被弄得百鬼缠身,我和大表姐交换了一下眼神,她不理睬我,我明白,自己闯下的祸得自己收拾。

    “去了,去了,但是我们压根就没进去,大——不,”我用手指着大表姐,她一愣,不说话,“她一看就说那里阴气太重,很危险,硬拉着我离开了。我们能力的确有限,没得那财运。话说,奖金有没得人拿?”

    “还真没有,不知是何方高人分文不要替我们解决了,你们也的确没必要去,”戴玉子的眼神怎么看怎么瘆人,我暗自吞了口水,“对了,你们是几号去的,可曾见过那高人?”

    当她得知是那天以后并没有惊讶,果然,她早就知道。我看推理小说时经常能瞬间猜透,可是女人根本就是科幻小说,有太多不确定因素了。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坏女人的心又何止海底针那么简单。我求助大表姐,她似乎对帮我不感兴趣。

    “我们就待了几分钟,什么人都没见到,里面贴满了符咒,乱糟糟的,原来你们还不知道是谁帮你们解的围,那人也着实奇怪,有钱还不要,假清高,”然后,我夹菜在她碗里,她点点头,张嘴就吃,“你今天一个人来啊?”

    说完我就后悔了,大表姐也用眼神杀得我片甲不留,果然不作死就不会死。

    “躲雨而已,”她的眼睛眯起来,似要看穿我,但很快又收回,“不然,你以为我会跟谁来?”

    “当然是老公孩子啦,你看起来也不小了,”我急中生智道,“你不会还结婚吧。我有一个大表姐,刚满二十就未婚生子,现在孩子都有六个,老幸福了。”

    我完全没想过秋后算账这回事,大表姐不知对我把她当猪看怎么说。

    “他们在家等我,我刚下班,路过这里,外面又是风又是雨的,又有些饿,就进来了,”戴玉子回答得不慌不忙,不像在说谎。我皱了皱眉,既然她结了婚,那和龙大印算怎么回事,婚外情?虽然我也不排斥这种事,总觉得不对劲,龙大印说不定也结了婚,有了孩子,现在这社会,又没有所谓的贞洁牌坊,更没有浸猪笼,当小三和老易在NBA当替补一样一样的。

    “当妈很辛苦吧,孩子多大?”我情不自禁聊起家常来,大表姐在一旁直摇头。

    “七岁,刚上小学一年级,”戴玉子反问我怎么还不结婚,我傻笑道长得丑,没人要。

    聊完家庭,我们又聊起剧,大家一致都认为看韩剧的女人不能娶,美剧的男人必须嫁。大表姐此时夹起一块羊肉给我,其实是想用眼神提醒我,该适可而止了,对方是敌人,我心领神会地闭了嘴,不料戴玉子又开了个新帖。

    “你们走后,桂林米粉被烧了,”她怔住,犀利的眼神,仿佛能将我们看穿,“我没有怀疑你们的意思。”

    我搞不清楚戴玉子究竟想从我们这得到什么,她应该还没有把石蛙的丢失和我们联系在一起,否则又怎么会这般和颜悦色,除非,她想在我们走后,跟着我们回家然后半路上拷问我们,这是我们此时最怕的事。若是这样,她出现在这里,就绝对不是巧合,而是刻意。我和大表姐的目光对接,她似乎也这么想。

    “哎呀,好可惜,没人受伤吧,”我故作忧伤地说,“全烧了?”

    “那倒没有,还好抢救及时,装修一下就能再次营业,”戴玉子说得很轻松,仿佛和自己完全没干系,我和大表姐都感到背脊一阵发寒,这女人太冷血了,“好在我们知道是谁做的。”

    “是谁?”大表姐竟插嘴问道,“和你们有仇的人?”

    “不,我们一致认为是驱魔时的意外,由于里面囤积了太多纸,驱魔师走后留下了明火,导致了悲剧,”她故意看向我们,慢悠悠地说,“这也许是为何他不敢来领赏金的原因吧。”

    “是他做的?”大表姐的演技神乎其神,堪称女版阿尔帕西诺,竟不露半点痕迹,“知道他是谁吗?”

    “之前就跟你们说过,还没有任何消息,你们都是驱魔师,或许你们会知道他是谁。”戴玉子眯起眼睛看我们,“如果你们能打听到,我们照样出赏金。”

    “我们是菜鸟,帮不上什么忙,”大表姐义正言辞地说,“警察难道没有任何发现?”

    “找他们就必须得打通关系,不给他们甜头,杀人案也敢拖下去,你也该明白他们都是什么人,”戴玉子的语气抑扬顿挫,怎么看怎么耿直,虽然我们心里在偷笑,嘴上还是附和道一群蛀虫,“我讨厌迎合不喜欢的人。”

    “好在你们应该上了保险,毕竟那么偏的地界,设施又不齐全,损失不大吧,”我故意看着眼睛,她叫并不打算闪烁其词,而是直接地回答损失不大,但是保险公司不赔,理由是纵火者是我们请去的,也是我们保护不当,“保险公司就是不能信呐,买的时候拿你当爷,赔的时候他自己是爷,你就是一孙子。”

    “可不是嘛,好在那家店的店长不是我,听说总部把他开除了,他也只能自认倒霉,”戴玉子看了好几眼手机上的时间,拿纸巾擦了擦嘴,兀自站起身,“这顿饭,谢谢了。他们还在等我回去,就先走了。二位以后若有事,尽管来找我。这是我的新工作。”

    她递过来一张崭新的白色卡片,印着她的名字和职位。

    “贵夫人照相馆,化妆师,咦,不就是龙山路中国银行旁边的那个,厉害呀店长,这槽跳的水平不一般,”餐饮业这种地方,换人总是很勤快,没有哪个人能待一辈子,我也不是那么惊讶,“以后我结婚,一定去照顾你生意。”

    “你可得快点,我不能保证做多久,”戴玉子一脸认真地看着我,“工作方面,我的看法是,做得开心就做,不开心我就走,哪没有饭吃。现在的老板特别难伺候,做得不好,他骂你,做得好,工资不涨,加班也没钱,竟玩人情,没钱,谁跟你玩这个,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嗯嗯,你说得有道理,”我们使劲点头。

    我和大表姐目送戴玉子走出大门,并且在她能看到的范围尽量挥手送别。

    大表姐在我家窝着,我以为她会继续缠着我去找命运之骰,可是三天了都没动静。我其实还有些小失落,或许源于我性格里的小叛逆,让我做,偏不,不让我做,偏要。我对命运之骰也有自己的好奇心,倒不是对驱魔感兴趣。我的兴趣很世俗,一个相传几百年的古董,一定值大发了。

    第四天,我去了人才市场,依然找不到适合的工作,上午去,下午就回来了,第一件事就是百度,想知道命运之骰有没有什么门道,可是一无所获。我满脑子都是把命运之骰卖了,以后就不需要出去工作,可以做一辈子宅男。

    第五天,我终于忍不住去问大表姐。

    “大表姐,我们还去不去找命运之骰撒,要去就趁现在,以后我怕没得时间喽,”大表姐躺在沙发上,看都不看我一眼,手里拿着平装本《平凡的世界》在看,我看不惯她这德行,猛地将书抢走,俯视着她,“一句话,去还是不去?”

    “就等你这句话,”大表姐笑嘻嘻的,仿佛早有预料,“早知道你也有兴趣。”

    “卖了我要分一半,”我考虑到以后找到说不定又会扯皮,半毛钱都拿不到,“你认识收藏古董的人吧?”

    “这可是无价之宝,谁买得起,”大表姐的意思很明显,她想留着驱魔用,“不过,你要是和我一起找到,我自掏腰包送你一套房子,别的姐没得,这玩意还是很多的。”

    “当真,”我乐不可支,心花都快爆澎了,道,“那还等什么,快走撒,今天天气这么好,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的。”

    我们很穷,这次也只能继续挤公交,好在大表姐此次意识到危险,穿着要较以往朴实得多。我们俩坐在最后排,她不说话,我也不说话,打开手机,连个游戏都没有,电子书太多,不好决定先看哪本,只好关上手机望着窗外。车已经行驶到图书城,这些地方我来过无数次,熟到闭上眼睛(还是会被车撞死)也能走一段路。

    无数次,我也是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人流,一群麻木的僵尸。这次的感受也并无不同。当车辆行驶在龙山路段时,我隐约有不祥的感觉。我偏过头,狐疑地望着大表姐。

    “倪柯慧,尼要不要解释一下,为什么车在开往人民路的方向?”我准备好随时跳车的准备,“是谁告诉我,要去的是安师院,命运之骰就藏在教学楼某栋古建筑里。”

    “我要是说实话,你会来?”大表姐说得理直气壮,语气还是那样强势,“命运之骰就在这里,这是我师傅告诉我的。他老人家不自己去找是因为把老地图弄丢了,找不到具体的位置,时代变迁太快,人们的记忆也不可靠,师傅费了许多时间还是没打听到。”

    “他还记得大致的方位吗,除了知道在人民路,”我可不想像没头苍蝇一样乱飞。

    “嗯,师傅依稀记得它的藏身之处,最早在倒趴狮牌坊下面,具体是哪块牌坊,实在搞不清,毕竟年代久远,WG时还毁了不少个,不过新做的水泥牌坊可以排除,现在仅剩的已经不多,所以不算太难找。我们的第一站是倒趴狮步行街。”

    “大表姐,不要告诉我,你不清楚倒趴狮步行街的具体位置,”我的嘴角上扬,死盯着她。

    “不就是清洁堂其中一个出口嘛,大惊小怪,”大表姐不以为然,死鸭子嘴硬。

    我们从薇薇新娘下车后,并没有直接过红绿灯,而是继续步行,一直走到了一中的出口。

    往南走下去,就该到玉琳路,笔直前行就是江边,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昏黄江水,记得上一次日全食我还来过。

    我不断打量着对过,往前直走就是传说中的倒趴狮步行街,门口竖立着一个高穷丑的倒趴狮牌坊,安庆惟一留下的古牌坊。

    此前还有一座,可惜被政府出于建设的理由拆除了。按大表姐师傅的说法,命运之骰就在倒趴狮,那应该轻而易举就能找到。

    可是,有一点我仍然心存疑惑,为何三件法器会同时出现在相距不远的地方,照理应该离得越远越好。

    加上大表姐的师傅记忆是否靠谱,我也不是很放心,今天或许要白跑,但是看到大表姐兴奋的心情,我忍住了没说。

    接下来,我抄袭一下百度上关于倒趴狮古牌坊的历史。倒扒狮牌坊,坐落于国家历史文化名城安庆市,也叫四牌楼街,建于明万历(1573—1619)年间。倒扒狮步行街61—63号,东西面向,当街而立。原为四柱三门牌楼式汉白玉石建筑,坊额正面镌刻“黄门司谏”,背面镌刻“青锁纳言”。牌坊上有历史人物故事浮雕图案,周围饰以云龙纹。中柱上部镂雕有窗棂纹;基座上雕有4只倒扒石狮,卷发圆眼,张吻施爪,形象生动。清咸丰三年(1853)石雕人物头像被毁。xxxx中,石雕倒扒狮被砸,牌坊大部分被拆除。今仅残存南端部分坊柱,高5.4米,宽2.35米,额枋上有镂雕的窗棂纹、云龙及人物等。1986年,在倒扒狮西段街口仿建1座水泥牌坊。

    总之,倒趴狮步行街和钱牌楼就是相对而立的东西方向进出清洁堂的出入口。我们沿着斑马线继续直行,很快,这座屹立几百年而不被战火和人类私欲摧毁的奇迹就在我们眼前。我们却和这座城市冷漠的人群一样,没有任何感觉,甚至觉得政府早该连它都一起拆除了,好把安庆打造成大都市。

    “好丑,”大表姐憋了半天就挤出这句话,她很难理解一座牌坊里何以看出文化来,“命运之骰会藏在哪个方位呢?”

    “大表姐,我事先声明,”我小声地凑到她耳边,“犯法的事不能做,这是官员的特权。”

    “少逼逼,手机给我,”大表姐从我手里接过手机,一边让我注意人群一边对着牌坊四面拍照,连牌坊下的青石砖都不放过,我目测她拍了不下百来张,连同青石砖的具体位置,狮子上的纹理和卧姿,石柱离地面的距离,以及上面的文字,奇迹的是没有看到千篇一律的“xx到此一游”。

    “大表姐,我们要不要在这里合影,说不定没几年政府就会连它也拆了,你看旁边三福百货附近的老建筑都已经夷为平地,拆之前我就在街上拍了好多,以后恐怕没机会了,”大表姐鄙夷地看着我,没有理会,我仰视着这座牌坊,心中油然而生畏惧之情,“建成应该花了不少功夫,可是毁掉却只需一个挖土机工作半天,多可惜。”

    “甭玩情怀了,以为我没听过啊,对面,一中边的古长城不是还被强拆,还历史文化名城,没了它,你还有什么,只能跑北京,西安去看了,拥有了不知道珍惜,怎么想都莫得用。你以为人家真不懂它的重要性,但是人家不在乎,不是又造了一座水泥的么,而且哪个官员被问责了,一个都莫得,”这样一看,大表姐其实还是很在乎的,只是在乎有何用,这座城市不归我们管,“小豪,别一副愤青的模样,你改变不了,地球早晚也会毁于一旦,不是被外星人,是人类自身。”

    “你拍那么多照片是要干嘛,”我其实是一头雾水的,瞪大了眼珠子看着大表姐前前后后地跑,还好路人见怪不怪,都在一旁嗤笑,“差不多了吧?”

    “差很多,总不能大白天来挖牌坊,小说里没写么,这里肯定有地方是暗示宝物位置的,譬如光折射的角度啦,古老的图案和文字啦,青石砖摆放的位置顺序啦,都有可能是找到命运之骰的线索,毕竟记忆力是最不可靠的,”大表姐推理得丝丝入扣,我大感意外,“小豪,你以前来过这里,也知道这座牌坊的历史,你应该知道刘尚志这个人吧?”

    “牌坊不就是他出钱造的,安庆谁不知道,”其实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和命运之骰有何干系?”

    “准确地港,跟他儿子刘若宰有关,还记得我是从哪得知命运之骰准确方位的?”我点点头,就是她师傅手上标记着命运之骰位置的那个老地图,“这张地图,我师傅是从刘若宰的后人手上搞到手的,藏在一张有三百多年历史老床的暗格里,刘若宰的后人不知其为何物,索性卖给了我师傅。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这张图不仅是从刘若宰家寻得,更有证据表明,三个驱魔法器都来自刘若宰,法器本身就是天然的灵石,而建造牌坊所用的石头和法器都来自同一产地。根据我的判断,刘若宰深知法器的厉害,所以把它们都分别藏了起来,并且还自制了地图。”

    “如果命运之骰真的藏在倒趴狮下面,历经三百多年也没有任何驱魔师找到,我们也就是瞎操心了,戴玉子和龙大印没这个胆子拆除牌坊,这可是蹲一辈子监狱的事,毕竟他们和官员不一样。大表姐,你知道正确的位置后,打算怎么做?”我倒不是担心会成为共犯,而是真的怕大表姐头脑发热,作出不理性的决定,“当高级驱魔人固然重要,可是,进监狱就不划算了。”

    “倒趴狮只是一条线索,并不是说命运之骰就在这里,不过,它们所用的材料的确是一样的,之前我已经找专家验证过了。可是,你看这些墙壁上的涂鸦都非常现代,图案也经过了一代又一代修复,很难看清原来的纹理,真是一点线索都没得,”大表姐在一旁苦恼,又接着说,“通常会靠太阳折射的角度或某段时间的规律性来隐藏秘密,可是太阳压根就他妈难照射到这里,即使照到我估摸着也不会有结果,因为不可能不被人看到,这里每天经过的人太多了。”

    “咦,大表姐,这个刘若宰是不是就是孝肃路中段状元府和状元街的来源,我总觉得在哪听到过和他有关的故事,就是想不起来,”我偷偷瞄了一眼大表姐拍的照片,被一副图案所吸引,有似曾相识之感,“我见过这个,真的。”

    “在哪,”大表姐抓住我的手,好疼,她根本就是在掐,“快说。”

    “一条以前走过的路上,就在这附近,好像叫什么鸳鸯栅,古时候的青楼就在那,”

    鸳鸯栅其实不过是一条极小的过道,如果它不是通往倒趴狮步行街的必经之路,不会如此出名。就像男人的花言巧语是通往婚姻的康庄大道一样,花言巧语因此声名狼藉。它从前到底是不是青楼,早已无法考证,大家说是就是吧,听起来也很浪漫。繁华之后,必然的就会导致破败,历经几百年岁月与人为破坏的洗礼,鸳鸯栅和倒趴狮步行街一样没落了,虽然像这样的明清建筑群已经很少见,外国或许有人花大价钱买走,没办法,自己眼中的糟糠是他人眼中的珠宝。国人早已习惯了不闻不问,见死不救,政府也懒得去修缮,努力想发展成大都市,早已沦为危房。

    我和大表姐告别牌坊,走下阶梯,下面就是不再繁华的倒趴狮步行街,每家每户似乎都门庭冷落,鲜有人迹。不过,由于相对房租低廉,还是开了不少小铺子,毕竟这也算是其中一个出口。两边早已现代化,最多的自然是穿戴的衣物,剩下的只是些卖小饰品的小店。大白天的,所以人头攒动,一副热闹景象。就介绍这么多,不想变成旅游指南。

    走到下一个路口,左拐就是上次去的桂林米粉,而鸳鸯栅在另一个方向,很偏僻,它是倒趴狮通往建新街的一条不起眼的过道。以前走过很多次,但是记忆有些模糊,大表姐一直催促我快点想起来。我们走在青石板路上,每一步都踏在古人走过的地方,有一种历史沧桑感,比水泥路舒服多了。

    “小豪,你还没跟我说刘若宰和鸳鸯栅的故事,是地方传说吧,我大致也都能猜出来,男人和青楼扯上关系再正常不过,让我猜猜,故事里有一个卖艺不卖身的纯情青楼女子,和一个做了官又有些才情的浪漫诗人,两人挝不过世俗的偏见,没能走到一起,于是青楼女子为了他或肝肠寸断或一命呜呼,男子日后以泪洗面,断子绝孙,故事终了,”大表姐摇摇头,显然不相信这些无聊的传说,她走在我前面,四处寻找,“矫情,不就是俩二货的故事,哪有那么悲情,爱就爱,不爱拉倒,简单。”

    “差不多,不过我感觉也是后人的演绎,也许根本没这事,”我边欣赏对面的美女边说。

    “妈勒个逼啊,这鸳鸯栅到底在哪,怎么一直在绕,”大表姐有些不耐烦了。

    “往右拐,有个坡道,再往下,应该差不多就是,”大表姐第一次看到鸳鸯栅,表情比我还惊讶,这里不过是一条破败、不起眼的小过道,墙体开裂,墙面黝黑斑驳,一看就知道无人问津。古建筑说起来和女人很像,风华正茂时人人跟在屁股后面追逐,恨不得倾家荡产也要一亲芳泽,待年老珠黄,别说亲,看都懒得看上一眼,人就是这么现实。踏在青石板路上,地面有少许坑坑洼洼,然而相较于而今的水泥路,还是更有味道,也更坚实耐用,而一小部分的坑坑洼洼,事实上是进入现代以后的结果,古代人的确更有人情味一点,而当代建筑除了铜臭和有毒物质,没有任何感情,房子就是钱,而曾经,房子和人是一体的,不只是一个居住的地方,而是一个人的价值观、人生观所在,“哎,好可惜,几百年过去依然能屹立不倒,不容易,若经过妥善的修缮,肯定还能焕发生机。只可恨,没人在乎这些。现在的人只想住更高,更豪华的房子,你看这些花纹图案,对联,每一砖一瓦都是前人留下的瑰宝,都带着人的气息,人的情感和寄托,可是,都被我们给忘了。”

    “确实很破撒,该拆了,”大表姐专心寻找线索,对我的慨叹完全无动于衷,无可厚非,女人都只在乎外在,内涵什么的不算事,所以,我一旦听说为此闹分手,闹离婚的女人,心里根本激不起同情心,该,大表姐蹲下身子,盯着鸳鸯栅每一处破损的皮肤,然后拿出手机拍照,不放过一处细节,我告诉她鸳鸯栅的起始,因此她打算从起点开始拍,没办法,那个和牌坊上同样的图案我早已忘了具体的位置,只能慢慢找,好在路不长,否则大表姐掐死我的心都有,“咦,找到了,就是这个。”

    图案上绘着一个长约四五厘米,宽仅两厘米,中心是空的,还有个琐眼。

    “大表姐,我知道这个,老家的旧锁就是这个样子,是铜的,”我极其兴奋,对着大表姐笑。

    “如果我推断不错,拥有这把锁的古建筑就在老城区内,可是这些地方早已改建,有的门甚至直接换成了防盗门,这根本就是大海捞针嘛,”我们又陷入了两难境地。

    “再找找看,”我安慰大表姐道。

    “这个刘若宰名气不小嘛,”大表姐惊呼,手上拿着手机,屏幕上是刘若宰的生平简介,祖籍梁山,明朝怀宁(今安徽安庆人),崇祯元年殿试第一,明末状元,书画家,“经历也可称为传奇。”

    “大表姐,这安庆最有名的几个地方和他有关的就占了几处,之前说起过的状元府和倒趴狮牌坊除外,安徽第一条公路也是他修的,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我幸灾乐祸道,“侬知道《金瓶梅》伐?”

    “现在是讨论三级片的时候么,”大表姐一改往日女汉子的作风,竟羞涩起来,“这和他有什么关系,莫非他就是兰陵笑笑生?”

    “他不是,但如果没有他,《金瓶梅》以后就会一直叫《金莲传》,是他改的名,然后才有了《金瓶梅》的雏型,”我引经据典,大有砖家的气魄,继续说道,“既然刘若宰是书画家,我觉得他极可能将驱魔神器的秘密藏在自己的书画作品,古时很流行这么做,可是,要想知道结果,我们必须去他的博物馆亲眼见证。”

    “三件法器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绝对不是巧合,我确信命运之骰就藏在清洁堂某处,已经尘封了近四百年,我一定要把它找出来。你说的也不无道理,这个我们可以以后再谈。倒趴狮牌坊是1573——1619年他的父亲刘尚志所建,他应该也是那时间段将命运之骰的线索加了进去,为了不忘记准确位置,特意绘制了地图,他好像考了六次,第五次由于籍贯上说了实话,没能被点状元,直到崇祯元年(1628)才当上,这一年对他很重要,他对这件事应该有特殊感情。”

    “我没听明白,大表姐,你啥意思,”大表姐大概想到了什么,我无法确定,“1628会是什么,长度,倒趴狮牌坊到钱牌楼都没有这么长,也不会是经纬度吧,那时候还没那么发达。”

    “高度,16.28米,那上面一定藏有和命运之骰相关的线索,”大表姐信誓旦旦地表示。

    “这么精确,等晚上没人的时候去量,”我以商量的语气说,大表姐脸上表现出不悦,左手和右手交叉,继而又放下,蹲下身子,又站起,“别纠结了,总不能大白天拿着卷尺去,被人发现以为我们是文物贼。”

    “你动动脑子好不拉,倒趴狮牌坊只有5.4米,肯定不是这个,”大表姐不断地点击屏幕上照片,浏览了几乎所有拍过的照片,然后她问我,“附近有没有超过四百年或四百年之内,高度超过十六米的古建筑?”

    “我勒个去,你不刚从那回来嘛,迎江寺里的振风塔1570年建成,是在刘若宰出生之前,如果有人想把秘密藏在一个可以永久保存的地方,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的,”但是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立刻改变了自己的想法,“不过也不一定哦。毕竟截止2014年已经重修了十次,加上风雨的侵蚀,即便从前真在,现在也找不到了。”

    “笨呐,他就不能把线索藏在塔里面,振风塔高60.86米,一共七层,十六米以上不就是第二层嘛,只不过它到现在都还在维修,我们上不去,没得关系啦,也不一定是那里,甚至不确定是高度,也许是,对了,是长度,没错,就是长度,”大表姐兴奋地手舞足蹈,嘴里念念有词,掷地有声,吓得走来的行人对她另眼相待,她完全不在意,说道,“16.28米不是高度,而是长度,但是起点又在哪,快找,找刚才看到铜锁图案的地方,找到后,你东,我西,再你南我北,在16.28米处仔细观察,有线索就汇报。”

    “感脚跟盗墓似的,”我也开始兴奋起来,沿着图案的东边走去,目送大表姐朝相反的方向前进,不久后听到她大喊,有没有什么发现?我回答,什么都没有。大家于是再分散走另两个方向,我们都一起蹲下身子仔细查找,每一处痕迹都不放过,即便是裂纹,也要看个究竟,只可惜墙上涂了太多的牛皮藓,百来个贵妇重金求子,数十个□□,几个发廊小姐的□□号

    “小豪,刘若宰是不是天生瘌痢,背驼脚瘸?”大表姐突然在对面大声呼喊,我回答一声是,怎么了,她于是兴奋地尖叫,“我想,我找到了。你快点过来,这户人家应该没人。”

    待我往近前一看,发现这是一座早已荒废数百年的老宅,早已无人居住,门上挂着一把和图案一样老旧的铜锁。门是松木,闻起来还有股木头香,可惜年代太古,已经有多处腐烂,甚至黝黑,再难看出昔日的辉煌。门的右下方雕刻着一个长五厘米,宽三厘米的图案,上面画着一个瘌痢头,很明显看出驼背和脚瘸的年轻人,手里捧着一个插着梅花的花瓶。

    “大表姐,你把门,我先进去,然后再给你开门,”我正欲翻墙,脚都已经踩在了墙头之上,大表姐却已经在老宅的院子里,我大惊,“诶,你咋进去的?”

    “四百多年的门,还需要钥匙?”大表姐向我挥舞着手上的铜锁,得意洋洋的,她随处打量起这座古今结合的房屋,“几十年似乎还有人住在这里,你看,军用水壶,这么老的热水瓶都有,再看看,凤凰牌自行车,妈蛋,还是一革命前辈的家,既然都爬上去了,你快下来撒,把门掩上,你想被抓呀?!”

    我奋力一跳,脚在荒草丛生的地面落地,一点都不疼,但是差点碰到干枯的水井。我赶紧掩上门,顺便往外瞅瞅,只有三两个行人在行色匆匆地走着。放了心,我来到大表姐身旁,她已经弯下腰在寻找,我看了一眼,摇着头,这庭院都荒废几十年了,原来的模样原屋主都记不得,从哪下手?

    “小豪,你快扒开这些杂草,只要不是现当代的东西就跟我港一声,我进去找,资料上说刘若宰此人生性乐观,一般这种人藏不住心思,所以,他才会把三个驱魔法器藏在离这么近的地方。既然他是个爱说实话又怕麻烦的人,那么线索肯定藏在显眼的位置,”大表姐吩咐完,头也不回地朝屋内走去。

    我环视周围的环境,一派萧条,晚上应该会安静地像坟场。

    “我也要进去,”我才不希望一个人面对。

    推门而入,扑面而来的是历史的灰尘,蜘蛛网遍布,隐约还看到几只老鼠鬼鬼祟祟地在角落蠕动。大表姐恨没带防尘口罩,拿毛巾捂住了口鼻,两只眼睛滴溜滴溜地四处观望。屋内和所有附近古建筑群一样,属于古今结合,既保留了明清时期的味道又融合了近现代的□□风,厅堂挂着红太阳毛先生,是一张画得非常粗糙的油画,我们本能地排除了与刘若宰有关,正中央摆着一张四方桌,桌上的碗杯和烛台都已经发霉,三张长凳依次排开靠在墙边,角落里有一张橱柜,竹子打造而成,不过看外型也是当代的物事。橱柜上还放着酒瓶和酒杯、几个已经生锈的奖章,及一些完全分辨不出特征的东西。经过分析,最后的住户想必是一位老红军,那个年代生活是非常困苦的,想必他也是独自一人在这里垂垂老去。

    沿着楼梯一步一步往上走,我心里难免害怕,都过去近四百年,即便修缮过,我也不敢轻易走在上面,万一一脚踩空,不得摔个狗吃屎,更糟的,此楼破陋不堪,说不定这一踩,整个楼都会瞬间坍塌。大表姐什么都没想,轻手轻脚地,边走边空出一只手拿手机拍照。我只好奉陪。这座建筑一共也就两层,踏在上面总会传出吱呀作响的声音,我一直是提心吊胆地走着。上楼以后,我总算松了一口气,别看底下是近现代风,上面却十足十的明清建筑,窗户上雕梁画栋,墙上挂着好几幅山水及毛笔字,自然有《清明上河图》,也有《难得糊涂》仿板桥的楷书,笔力雄劲,当是练家子。

    “大表姐,这里不可能有那么久的老物件,人也不傻,有那样的的东西不都变卖了,现在的人这么现实,如果老祖宗的遗骸能卖,也早卖了,怎么会留给他人,”经过我一分析,大表姐也微微点头,我继续说,“你瞅那些看似古老的玩意,太师椅,花瓶,地毯什么的,也都是仿古的,一看就是独居老人生活的画面。刘若宰肯定没想到这茬或者他藏起驱魔法器只为了好玩,他应该会想到,这些线索在那个战乱的年代根本留不下来,世人能否找到,他根本不在乎。”

    “我觉得他不是那种欠考虑的人,”大表姐依然固执己见,然后她突然笑了,“小豪,古代的建筑,除非出现特殊状况,有一样东西是绝对不会变的,甚至不需要修缮。”

    “你是说地基,”这是我的第一反应,但是刚说完我又深觉牵强,除非这屋子就是刘若宰自己的,否则要如何在新建伊始就将命运之骰藏在地基之下,据我了解,刘若宰为官清廉,也很少置地,并且一直住在状元府,我们现在脚踏的房屋真是他购买的?当然,这种可能性也并非没有,古时喜爱买房产的人也不输而今的温州炒房团,再说是人都有需要清净的时候,买栋偏僻的居所也说得过去,只是,除非用吊车和大铲车,否则要我们如何从地基里找,痴人说梦,“我没办法,如果真是藏在那里,我们还是放弃吧。命运之骰虽说重要,可是,我们毕竟能力有限。”

    “你怎么光长膘不长记性,我早就说过,它一定藏在醒目的位置,怎么会在地基之下,又不是什么墓穴,没必要藏那么深,我想刘若宰一定希望偶尔来看看这三件法器,故意没藏太深,这地方说不定是熟人的居所,当然啦也可能是自己私购,不管怎么说,四百年前,他将命运之骰的线索藏在了这块永远不必担心会被修缮给毁去的地方,不是地基,而是横梁或柱子上,总之,是支撑整栋建筑的中流砥柱,你看这些柱子,已经活了四百多年依然坚固,刘若宰他赌赢了,”大表姐居然也唉声叹气起来,“现在再也没人能造出这样坚固又无毒的家,可惜了。小豪,我虽然酷爱欧式复古风格的建筑,可是,这样有古典韵味的房屋住起来好像也不赖嘛。要是中国都一直是这样的房子该多好。”

    “哈哈,大表姐,你傻了吧,一栋房子造好几年,你能等,开发商不能,再说,造得越高越赚钱,这样的建筑顶多造几层,根本满足不了现在的人口,况且,要把空调,无线网都安上去,不觉得不伦不类啊,”我想想,现在不是已经这么做了么,附近的古建筑造早就走在□□的路上回不了头,“什么都得与时俱进,以后人不都得住在天上,科幻电影里都爱这么拍。”

    “别磨叽了,姑娘,快帮我找,横梁和柱子也没几根,一个个好好找,有线索就跟我说,”大表姐挥挥手,像赶鸭子似的把我支开,我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找去了,“诶,没有梯子,怎么上去?”

    “没事,我会爬树,”我笑嘻嘻地说,小时候我常掏鸟窝,“你在下面等我消息。”

    已经夸下海口,做不到肯定要被大表姐耻笑,我抱着不能被看笑话的决心,双脚并拢,夹住圆柱,努力往上爬,柱子早已没有四百年前那般滑,像一个进入暮年的古稀老人,皮肤的纹理干枯而没有水色。爬到一半,差点从上面掉下去,好在及时抱住圆柱,胖子的腰围就是□□,我又一步一步朝上爬,终于,我勉强爬上了横梁。从上面看整个房间的格局,有一种奇特的体验,有点像头朝下时的血液倒流,不一般的清新,感觉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还磨蹭什么,快找,不然天黑了,看你怎么出客,”我吓得赶紧找,可房梁上一片漆黑,木头本来就容易被腐蚀,加上年代久远,很多地方都出现了腐烂,我担心不快点下去,它们会马上掉下来,“找到没?”

    “太黑,看不清,”大表姐在下面高喊,蠢材,用手机照明,我恍然大悟,小心翼翼地从口袋抽出触屏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上面还是只能看到极少的画面,正在我四处搜寻时,大表姐又不耐烦起来,“现在呢,看到什么图案或文字没有,命运之骰肯定不会在上面,太容易丢失,你倒是快点,我在下面都急死了。”

    “我再找找看,”我敷衍道,然而刹那间我看到了四行诗句,如果不是此前看过,根本认不出来,因为都是草书: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这是唐朝孟郊的事,讲的是登科后的事,刘若宰用这首诗肯定是因为感同身受的缘故吧,“你发现什么了吗?”

    “什么都莫碟,我问你,安庆可有跟孟郊有关的东西,也许线索和诗无关,而是和孟郊此人有关,”我跟大表姐说了枞阳浮山的事,她点点头,说道,“烂柯石么,建倒趴狮牌坊的石头是从哪里运来,是不是和浮山有关系?”

    “不知道,《烂柯石》是孟郊的一首诗,仙界一日内,人间千载穷。双棋未遍局,万物皆为空,樵客返归路,斧柯烂从风。唯馀石桥在,犹自凌丹虹。这里面能有啥线索,我看不出来,”我一脸茫然的样子逗乐了大表姐,她竟捂住肚皮笑开来,“笑莫子?”

    “这刘若宰果真是不按套路出牌的人,别人都是一首诗四段话彼此都有联系,四段加起来才能解开谜团,他却反其道而行之,其它三段或许都没意义,如果有人非钻牛角尖,虽看出这段有意义的,然和其它三段无法结合,故而会作出错误的判断。他当真是一个豪放不羁的人,”大表姐如此夸赞叫我惊叹,我趴在上面询问是否可以先下来,大表姐点点头,说道,“下来吧,反正我已经知道想要的答案。”

    我蹑手蹑脚地朝最前面的柱子爬去,不敢怠慢,生怕一不小心从上面掉下去。还好我没有太严重的恐高症,不然跟《迷魂记》的主角似的,该多痛苦。我在内心告诫自己,不要怕,噩梦很快就要结束了。总算爬到头,准备换手的时候,大表姐大喝一声吓得我来不及抓住圆柱,整个身体一瞬间悬在半空,然后“扑通”落地,直接从二楼落在了一楼的大厅。

    “你也太性急了,”大表姐沿着还未破损的楼梯慢慢走下来,搀扶起跌倒的我,调侃道,“还好这是座老建筑,不过你也算做了件好事,这房子早该拆了。起来吧,被人发现就糟了。”

    “我刚才怎么了,想不起来,就是觉得头很疼,”我左手不断抚摸着后脑勺,暂时没发现淤血,只是头不断地传来痛感,再看手臂和小腿,都有不同程度的瘀伤,已经发紫,气得我想骂娘,又骂不出来,“痛痛,你轻点,怎么跟男人似的。”

    “多大点事撒,不就是脑震荡,慧姐我有一次从楼上掉下去愣是没喊疼,直接站起来继续玩,不骗你,”大表姐疑似安慰的话起了作用,我也不喊了,跟着她离开,“我们去吃点东西吧,姐饿了。”

    “你就不打算带我去医院看看,买点红药水什么的,”我偏过头,脖子一边还在疼,看到大表姐已经忘了我的伤势,生气地说,“我可是你大表弟撒。”

    “我真饿了,”大表姐抛下这句话,搀扶着我,再也不肯回头。

    行至人群密集场所,我立马松开大表姐的手,让一女子搀扶成何体统,叫他人看了笑话。大表姐丝毫不介意,不用扶还不好,落得轻松。我的脚并不严重,只有一点皮外伤,而最严重的脑震荡,也在沿路的颠簸中给颠没了。之前一直是低着头,随便大表姐把我带哪疙瘩,等甩掉她以后,我终于抬起头,才发现附近是熟悉的店铺。我搞不清大表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怎么又走起回头路了,再走下去就是倒趴狮牌坊,那里不记得有什么好吃的饭店,相反到钱牌楼之前有一街的大小饭店,而钱牌楼旁的建设路上也有好几家火锅店,过桥米线和水饺,再不济插进淘淘乐对过的弄堂,出去就是肯德基,或者再到对面,上个坡,第一家就是魔石泡泡鱼。

    “大表姐,走反了,吃东西还是去那边好,”我手指着西边方向,大表姐权当我是空气,并不理会,依然自顾自地走着,我在心中踌躇,大表姐是否经历了傣妹的事,心里留下了阴影,害怕了,“这次我们不去傣妹,吃什么都行。”

    “我要吃牛肉面,大碗,放很多很多的牛肉,”大表姐嘴角的口水流了一地,我从没见她如此贪食,倍感惊讶,“上次我在牌坊边那家吃的牛肉面,非常地道,你也来尝尝吧。”

    “吃腻了,我还是叫碗炒面吧,”我摸着肚子,早上吃得很撑,都吃不下去,“咦,是这家吧,写着提供wifi。”

    “嗯对,就是这家,我们进去吧,”大表姐推开大门让我先进去,客人都鱼贯而出,每个人嘴里都插着一根牙签,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我们坐在靠窗的位置,迎面就是倒趴狮牌坊的侧面,“小豪,你来点,我还有点事。”

    “你不是说饿么,有什么事比解决饥饿更重要,”大表姐没有理睬我,拿起手机不断地拍外面的倒趴狮牌坊,我突然想起她说过已经知道答案,答案到底是什么,我依然一头雾水,“服务员,一碗牛肉拉面和一碗炒面,嗯,成人份。”

    服务员向我们的方向走过来。

    “喝的要么,菜单上有,”服务员公事公办的眼神望着我,我一看这姑娘长得很清秀可爱,心中小鹿乱撞,转身问旁边的大表姐,她头都懒得回,于是我就自己拿主意了,“给她来一杯卡布奇诺,我嘛,两瓶冰红茶。”

    服务员走后,我推了推大表姐,可能是太使劲了,她总算回过头,对我怒目而视。专注的人最讨厌的就是被打搅。

    “我顶你个肺,没看到老娘忙着,”大表姐被这一激,本性暴露,“哪凉快哪呆着。”

    “拍了这么久,你在拍什么,绕了一圈,线索怎么可能还在这里,”我觉得不可能,第一条线索就是在这里被发现,于是我们去了鸳鸯栅,再进了那栋老宅,最后又回到老地方,算怎么回事,古代人也不带这么坑后人吧,“你说你知道答案,那你告诉我答案是什么,那首诗你到底看懂了没?”

    “我懂不懂是我的事,不用你管,”大表姐一脸不高兴,显然是被我的话刺激到了,但是,她突然又换了个表情,让我看手机上的照片,语气冷冷的,“知道我为什么选在这里,姐根本没在这吃过。选这里的理由是,离牌坊最近,可以不被人当成疯子,又能拍到想要的东西,也许你要说晚上来不就行了,答案是不行,这上面的线索都是刻出来的,有的非常细微,大半夜照明根本不够,只有白天阳光充足时看得最清楚。你看,我拍到了什么?”

    “牌坊啊,还能有什么,像素虽然很好,也不代表都能拍到,毕竟离那么远,”我随着大表姐的指示一张张看,还是一头雾水,“就是牌坊而已,图案的话网上也看得到。”

    “你有没有觉得它像什么,”大表姐神秘兮兮地向我眨眼,眼睛都看眨瞎我还是说不知道,她生气了,“陈相豪,大表姐怎么有你这呆瓜亲戚,这不明摆着像一座石桥吗?”

    “不过,你在诗里只看到石桥两字,就断定线索藏在像石桥的台阶,未免太草率吧,”我还是不敢想象,一个长达近四百年的秘密竟然这么容易就被破解,实在不符合常识,我还想再争辩一下,说,“除非你真找到点什么,不然我不服。”

    “你眼睛再凑近点,没错,再近点,再近点,不,再近点,你看到了什么,”大表姐一步一步指示我,我总算看出了点名堂,瞳孔也睁得老大,“我说的不错吧,这不就是线索,只要我们破解了这个,命运之骰就是我们的。”

    “这个图案到底什么意思嘛,看不懂,”我满脸疑惑地望着这个凹凸起伏的图案,凹凸里面还有一个长方形的框子,里面还写着四个字,只看清两个,一个是天,另一个是青,“好像在哪里看到过,但是想不起来。”

    “狗日的,快想,我给你点提示,你不觉得这图案很像古代的城门楼么,”大表姐的眼睛果然是雪亮的,这么抽象的一幅画她居然还有想象的空间,也是服了,“我对安庆没你熟,你待了二十几年,现在是你实现价值的时候。”

    “你别说,确实像,不过不是像那么简单,根本就是,”我一下子豁然开朗,脑子里千头万绪,“我说在哪看过嘛,以前我在北正街上班,有一次我们为招租而出去贴小广告,经过好几次那里,就是那,对面就是,安庆一中那里,你还不知道吧,四方城,安庆惟一的古城墙,是清朝同治元年曾文正修筑,也是安庆古城墙的其中一段,距今六百余年。刘若宰选择那里,还是很有可能的。”

    “可我记得安庆有两段古城墙啊,四方城咋就成绝响了,”大表姐百般不解,“小豪,你是不是想骗大表姐,好自己偷偷拿走命运之骰,你这点小伎俩还敢在大表姐面前献丑。”

    “孤陋寡闻,另一段早被政府修路给强拆了,”我的语气不容辩驳,大表姐都不敢反驳,“再者说,我怎么会为了一个破石头对不起你,你也太小看你大侄子的品性了。”

    “吃完再做打算,”漂亮的女服务员将食物和饮料端上桌,临走留下一个职业性的微笑,“光凭这个图案还是很难断定命运之骰在四方城的古城墙,毕竟现在我们没有资料显示另一个被强拆的古城墙上会不会也是相同文字的牌匾。还有一个疑问,按你说的,四方城古城墙已有六百多年历史,历经的战役数不胜数,且带着无数次的修复,命运之骰毁于战火的可能性非常高。我刚才百度了一下,04年因为地质灾害,当然啦也和政府不作为有关,这座城墙坍塌了不少,线索恐怕就更扑朔迷离了。如果藏在另一个已被移走的古城墙,更等于宣告任务失败。”

    “可是,如果我们现在不去找,难保以后还会有机会,”大表姐似乎听懂了我的意思,也陷入沉思,“虽然网上把责任推给城乡规划设计院,可是谁都明白,拆除这种省级历史文化街区,没有省人大开会,也是无法通过的,他们哪有这个胆子。官场上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无非是利益作祟。四方城的未来堪忧啊,被强拆是早晚的事,到时再踢踢皮球就是,反正无人会被问责,这就是官场潜规则。”

    “那他们又修个假城墙作甚,忽悠外地人,”大表姐怒目圆睁,“当我们没见过女人,拿充气娃娃冒充。你们这些也真是,也不来个游街,抗议啥的,你看看人家国外,办个奥运会还得抗议老半天,一个几百年的历史文物被强拆,跟没事人似的,以后可怎么办,早晚人家来拆你家租屋,你家墓地,你只能往身上浇汽油。”

    “大表姐,我们这一代人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就连自己的利益被侵犯也会咬牙不敢吭声,就像被□□后,对方还让你说爽,最后你还帮忙清理现场,否则还要踹你两脚,”我略带伤感地看了大表姐一眼,她没怎么说话,“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不是我们不懂反抗,而是反抗次数多了,本以为胜利后结果会不一样,但是往往更糟。以前是陌生人欺负我们,现在是自己人又来欺负我们,我们累了,不想反抗了,我们甘愿做一生一世的奴隶,你觉得古长城伟大,当然伟大,可是,那是用多少人的血汗换来的,人家也不愿意修啊,都是被逼无奈,我们不应该觉得骄傲,而是应该感到可耻,为我们造出这些本不该存在的玩意觉得伤心。并不值得,你知道么,哪怕只死了一个人,也不值得,因为在统治者看来,你还不如一块城墙的砖值钱。”

    “照你这么说,战争也是不必要的,因为早晚地球会不适宜居住,地盘抢的多寡更没意义,本来就不属于任何人,”大表姐语言突然变得犀利,我深感欣慰,“我们活着又有什么意义,房产再多,享受的却是我们之后的乌龟王八蛋,那么,你说说看,生命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我们为什么会有别于其它地球上的生物。”

    “这我真不知道,但我明白,生命教会我们,不要做无意义的事,如果你我只能活一天,你肯定就知道自己最在乎什么,可是我们时间太长,有多少人大把的光阴花在宿醉上,有的人甚至死之前都是宿醉,这种人,我认为是不配活着的,”其实,我自己也搞不懂在说什么,唠唠叨叨,自己也觉得烦,“好了,咱谈论点有意义的话题,一会儿我们要不要到四方城看看,对面不远,从一中往前走,四方城古城墙全长也就203米,一眨眼就过去,可是,有一点,我们可以进去参观,拍拍照还可以,但没办法独自寻找线索,有太多人盯着呢。”

    “晚上再去,里面值班的人多不多,”大表姐认真地问,“还是老办法,你来翻墙,钩子和绳子不难买,你上去以后再将绳子放下来,我再沿着绳子爬上去。”

    “是个好主意,你要不要知道城墙有多高,”我略带揶揄地回答道。

    “有多高,什么,目测十几米,好吧,我还不想摔死,这个计划作废,我们白天去参观,多拍点照片,苹果的分辨率还算好,你最好也带一个,争取把每个角落都拍清楚,不要遗漏,回家后我们再慢慢分析,”大表姐自顾自地讲解道,“如果命运之骰在四方城,那么也一定是最显眼的位置,因为越显眼越容易被忽略,人总是被表面欺骗嘛。”

    “话说在前面,要是需要爬上屋檐,我立马甩手走人,到现在脖子都还痛,”大表姐看都不看我一眼,或许对她而言,只要她不知道,这事就等于没发生,“要不要再来一碗?”

    “你当我是猪啊,还吃,”大表姐假意拍着自己的小肚腩,发出嗡嗡的声响,听着又有点像鼓声,这时另一名长相不上档次的女服务员无声地走到我们身旁,将托盘内的两杯果汁奶昔放下后正准备离开,大表姐先是一愣,尔后狐疑地看看我,我摇摇头,真不是我点的,于是她叫住服务员,“对不起,你上错了,我们没点。”

    “我知道不是你们,是里面那位小姐请你们喝的,靠窗位置的一男一女,这里只有你们,”服务员一本正经地回答,她似乎心里也很疑惑,“哦,我还以为你们认识。”

    “她长什么样,那位小姐,说不定是熟人,”大表姐的回答很狡猾,服务员形容一番以后,我们几乎可以用震惊来形容,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戴玉子,这难道会是巧合,不过,她现在任职的贵妇人照相馆就在离这不远处,现在又是中午饭时间,此时出现看起来很平常,可是为何偏偏是这家,刚才拍照的事她一定都看在眼里,大事不妙,但是问题来了,如果她一直在监视我们,为什么要刻意暴露自己,偷偷跟着,等我们拿到命运之骰,再抢走不是轻而易举么,“有个问题还要麻烦你,请问这位小姐是何时来你们这的,在我们之前还是之后?”

    “她啊,是我们这的常客,今天一大早就来了,听说约了客人在这谈生意,你们到底认不认识啊,”服务员追问道,大表姐支吾着或许是认识的某人,既然在谈生意,就不便打扰了,服务员倒是热心肠,“他们也许快谈完了,要不要我替你们问候一下?”

    “不用,不用,我们一会儿还有班要上,没得时间,”我赶紧打圆场救火,“我们现在就走。”

    说完,大表姐拉着我就要往门口走,留下服务员错愕的表情。

    刚要踏出门,背后传来清脆悦耳的声音。

    “你们好啊,想不到这么快就见面了,”戴玉子的打扮比以前看到的更巴黎时装周,发型更是逆天般的倒梳,被缠成奇怪的形状,曾经走在杀马特路上的大表姐也自叹不如,“你们也喜欢这家店?”

    “第一次来,我们是来购物的,你呢,”我赶紧岔开话题,但似乎有些欲盖弥彰,大表姐在桌底踢了我一下,疼得我喊也不敢喊,只能咬紧牙关继续说,“这地方衣服真心不行,我们啥都没买到。”

    “我嘛,现在都还在上班,里面那个是要结婚的新郎,我们在商量拍婚纱照的取景地,推荐的他一个都不喜欢,烦得要死,你说到底是婚姻重要,还是婚纱照重要,感觉他更在意婚纱照,新娘是谁都无所谓,我跟你们讲,这是一富二代,女方冲他钱嫁的,当然啦,又不是什么新鲜事,这男的听说都是第三次拍了,跟我们老板娘很熟,所以特意嘱咐我好好款待,我有什么办法,”戴玉子说完,看着我们,期待着反应,“清洁堂能有什么高档货。”

    “我们是小老百姓,没得太多老毛,见笑,”我发现手在不住地颤抖,眼睛下意识地去看大表姐,大表姐不理睬我,“既然你忙,我们就不打搅了。”

    “具体的事也都谈妥了,他打算在江边拍,我搞不懂那些破轮渡哪里好看,江水也是浑浊得要死,垃圾到处都是,我跟你说,他的那个新娘可真漂亮,也不知这两人能不能撑满一年,”戴玉子一副认真的样子,我们都有点怀疑之前的推理是担心过头,“好啦,不跟你们闲扯了,工作就是工作。”

    “那谢谢你的果汁,”我们齐声说,戴玉子只是回了一下头,径直朝里面走去。

    “四方城的事还是静观其变吧,这女人是故意暴露自己,因为她不怕我们知道这一点,这是何等的自信,”大表姐望着戴玉子离去的背影说,“不管她知不知道四方城的事,我们最好还是缓一缓。”

    坐在驶往集贤南路的7路公交车上,我和大表姐相对无言。

    我能确定的是,寻找命运之骰的事还会继续,至于时间,要看大表姐。

    我的真实想法是,这事没戏,毕竟现实不比小说,一个留存四百年的玩意不会在那干等着,这之间肯定有人知道它,也必然寻找过,线索如此简单,命运之骰不在的可能性太高了。

    大表姐到底在想什么,我不得知,女人的想法和男人经常背道而驰,永远猜不透。

    我的想法,大表姐不用猜都了然于胸,这大约就是女人的直觉。

    “小豪,你我要想得到命运之骰太困难了,首先,虽说我们可以拍照找到下一步的线索,但最终还是得在无人时去拿走,你我的本事太小,根本办不到,再者,戴玉子已经察觉到你我,贸然行事只会被渔翁得利,此事我们得从长计议,所以,我要再离开你一段时间,到外面找帮手,你切记不可与戴玉子正面冲突,此人城府深,你对付不了,”大表姐说的时候都没有看我,只自顾自地在小声絮叨,我懒得回话,耐心地听着,“我不在的时候,你也尽量少出门,一会儿我们不在老地方下车,一直坐到光彩,然后四处逛逛,七八点时,你往南,我往北,戴玉子只有一个人,只能跟其中一个,等确定她没跟任何人或其中一位,我们再继续将她往错误的方向带,懂啵?”

    “大表姐,我看到戴玉子了,”公交车在贵妇人照相馆对面的站台停了车,戴玉子从奥迪A6上下车,男子搀扶着她往照相馆走去,“她没在跟踪我们。”

    “诶,美剧看多了,”大表姐摸着脑袋,轻轻拍了两下,“在金华联下车,咱们买点纯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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