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码头仓库不远酒楼包厢中,李清瑶站在窗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嘈杂的人声中时不时地伴着两三声高亢的叫卖声。

    她站在窗前,日光在她的脸上投射出明暗交错的光影。

    “我已经派人去把你要的石灰放在码头临时的仓库中,戚老大那边也喊人去叫了。”方沿川抿抿唇,声音中带了一丝落寞,“多年未见,你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同我说了吗?”

    忽地回首过去,已经不知道过了几年,他们的身量随着时间的流逝抽条,李清瑶依旧是那个堪堪抵在他胸前的小姑娘,可她眼中的冷漠和平静却无形地诉说着他们之间的疏离。

    “我不清楚方少主想要听我说什么,不过,今天的事情,多谢你。”李清瑶微微有些烦躁,方沿川没有问缘由就出手帮她本是件值得庆幸的事,可随之带来的麻烦就是她在最不该同方沿川扯上关系的时候两人并肩走进了酒楼。

    即便她过来的一路上都戴上了长帷帽,而方沿川也再三保证这家酒楼是他的产业,不敢有人窥伺,李清瑶还是觉得不放心,恨不得早点安排完事情回去,更没有心情同方沿川叙旧。

    方沿川对她的漠然露出失落的神情,他垂眸看向桌边的玉牌——李清瑶并没有接它,在方沿川第二次把玉牌递给她的时候,她只是神色漠然地说了一句,“我如今已是青岩帮的堂主,若与青龙帮的少主私下有信物往来,恐对二人都不便。”

    李清瑶看见方沿川派出去的人带着戚老大过来,忙对方沿川道:“你先出去。”

    方沿川想说些什么,可终是没有开口,静静地退了出去。

    不多时,李清瑶便听见戚老大的声音从外传来,“到底是谁找老子?都到了地方总能说了吧……”

    他推开门,看见李清瑶的瞬间闭了口。

    领路的人识相地退了出去,贴心地关上门。

    戚老大“啧”了一声,看着关上的门,转过身子来和李清瑶面面相觑。

    “李堂主找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吩咐?”戚老大没好气地开口。

    青岩帮里的消息传的倒是快,戚老大这样的“编外”人员都知道了。

    李清瑶开门见山道;“我放了一批石灰在码头的仓库中,这两日帮主或许会找人来查验,若是问到,我希望你能替我说句话,就说是昨日我把石灰寄存在码头上。”

    “那李堂主真的是昨日寄存的吗?”戚老大咄咄逼人道:“若是想要找人做伪证,说假话,你可是白费心思,找错了人!”

    戚老大没有给李清瑶任何转圜的机会,李清瑶默了一瞬,道:“这些年来,你未能进入堂中,除却堂中风气不正,贿赂之风盛行的缘故,难道没有别的原因吗?你性子耿直,不愿迎合,到底是孤高自赏,还是不知变通?”

    戚老大闻言差点破口大骂,但是瞧着她是一个半大姑娘,又憋了回去。

    如果他没出事,再成婚早些,生下的孩子说不定都有这么大了。

    不和小孩子一般计较,戚老大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这么看来,李堂主今日喊我过来不是为了求我,而是为了教我做人了。”

    李清瑶把人让到桌边坐下,诚恳道:“戚老大在青岩帮劳苦多年,码头上的事情门清,手底下又有一批尽心尽力的好兄弟,日子本该是越来越好的,可是你的威望越高,却没有能相匹配的身份,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找你麻烦,你难道还能杀尽那些找麻烦的人吗?就算你能,你手底下的那群兄弟怎么办?”

    “照李堂主这么说,我非要屈身去捧那些人的臭脚,在堂中讨个名头才能活下去了?燕国那么多漕帮,那么多码头,又不是离了青岩帮就没地方待了,是实在不行我再异乡一次!”

    李清瑶明白他在说赌气的话,戚老大在码头上生活多年,对这儿已经有了感情,再加上身后还有一帮兄弟跟着吃饭,是怎么都割舍不下的。

    “也可不用曲意逢迎,现在,我是堂主了。”李清瑶一字一句说得清楚,戚老大怔了一下,反应过来。

    “你的意思让我进你的堂中?”他像是忽地明白了什么,反问道:“就为了这次让我帮你说假话?你就想用这个贿赂我?”

    李清瑶上次诓他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戚老大脑筋一转,想出个这个可能来。

    “你又未曾看到石灰何时进仓库的,我只是没有提前知会你一声,怎么能算是作假?”李清瑶笑道:“你大可以相信它就是真的,至于想让你入堂这件事,同今日之事无关。”

    “当初在码头叙话,我就有此心,戚老大为人仗义,又性情豪爽,当初在码头上或许因为处境有所欺瞒,可我说敬慕的话不假。如今我刚成立一个新堂,不怕说句丢脸的话,真是什么都没有的一个空架子,戚老大若是不嫌弃,肯入我堂中,旁的不说,应有的尊重和给手底下兄弟们的待遇我都会做到。”

    李清瑶说得诚恳,戚老大气已经消了大半,可他嘴上仍旧道:“你都说是个新帮堂,还敢说什么待遇的,手下恐怕连个码头和商铺都没有吧。”

    “确实没有。”李清瑶坦诚得很,她看出来了戚老大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且若是来人诚恳,他也不怎么记仇,李清瑶赌的就是戚老大更看重的是合契的人。

    戚老大被她这么坦率的一句话噎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道:“你要说的话都说完了吧,我出来也有一段时间了,该回去了。”

    李清瑶起身相送,戚老大淡淡地瞥了一眼桌子上还冒着热气的两杯茶,其中一杯滴水未少,放在李清瑶的面前,而在戚老大面前的那杯已经少了一半。

    “看来李堂主今日很忙。”

    李清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心中略路一顿,戚老大原本柔和下来的脸又冷硬起来。

    李清瑶送他出门,关上门口,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就是故意的。”

    屋中装饰用的壁画缓缓旋开,方沿川从里面走出来——他出去后直接进了一旁的屋子,而这两间屋子本身就打通了,中间用壁画假意隔开,身为客栈的主人方沿川是最清楚这其中机关的,他就是故意在旁偷听。

    “你没有得力人手,我选些得力的人拨给你,你要是实在想要这个人,我出手,保证帮你弄过来。”方沿川凑过去看李清瑶的脸色,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少主是青龙帮的事管得太少,现在连青岩帮的事务都想插手吗?”李清瑶冷冷问。

    见李清瑶又恢复了一副淡然的模样,方沿川有些泄气,他轻声道:“为什么你一直以来都觉得,我接近你是有所图谋呢?”

    他为人张扬,平日里眼神桀骜,活脱脱的一个小霸王,哪里会露出这种委屈伤心的形情态。

    一直?李清瑶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李清瑶一直担心原身和方沿川的关系,这么看来,原身对方沿川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的。

    “与人结交,怎么可能无所求,我今日找戚老大,邀请他入堂,也是有自己的考量和所求。你就能免俗吗?”李清瑶稍稍软了一点语气,她暂时还不想同方沿川闹僵。

    方沿川是一个很好利用的对象,有时用来钳制李业成可以得到意想不到的好处。

    “你总是离人千里之外。”方沿川叹了一口气,“罢了,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你的处境可能让你必须得这么看人才能活下去,我不怪你。这块玉牌,你留着,我当初给你的时候就承诺过,若有一日需要我的帮助,凭此玉牌,青龙帮的大门将会不问缘由地为你大开。这个承诺,依旧奏效。”

    李清瑶迟疑地看着方沿川手中的玉牌,他仍旧固执地伸着手,李清瑶终于接了过去。

    “方才下人已经来报,你要的石灰我已经派人安全送进码头的仓库中,谢敏不会知道。还有你说的青龙帮地界可能会出现多余的石灰和胚样,我也已经派人去查,并且嘱咐他们,一旦有,不管是在哪个地界冒出来的,都算在我的头上。”

    方沿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我深知你如今如履薄冰,想同我撇清关系,可是,就算有朝一日,青龙帮和青岩帮刀尖相向,方沿川的剑也绝不会指向李清瑶。”

    李清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方沿川表现出来的磅礴爱意对于她一个寄生在这个身体里的人来说不知所由,除了替他悲哀,李清瑶也想不出别的什么来回应。

    过去的李清瑶做了什么,和什么人有瓜葛她无法左右,她既然来到了这个身体中,只要尽情地做自己就行。

    “如果实在觉得无处可诉,你就当过去的李清瑶早就死在棚户区了吧,这样……这些话也不用同我说,而这个玉牌,也不必给我。”李清瑶再次把玉牌放在桌角,而后转身离去。

    方沿川怔怔地看了她背影半晌,忽地笑了,笑容鲜亮明艳,完全没有半点方才的委屈模样。

    过了一会,一个劲装模样的男子闪身进来,汇报道:“少主,跟丢了。”

    “还是警惕性这么高,明明还和从前一样,怎么就忘了和我的盟约呢?”他转着手中的玉牌,“难道觉得砝码不够,要毁约吗?”

    “少主,她如今不正有一个把柄落在我们手上,要不要……”

    “杀鸡取卵,不得长久。”方沿川收起玉牌,“我倒是更喜欢现在杀伐果断的她,以前她要是早听我的,心狠一些,也不至于被因为杀了一个蝼蚁就要偿命。为我杀一个人就落得如此境地,让我险些以为和她同盟是我看走了眼。现在才终于有点样子了。”

    “那搜出来的石灰胚子?”

    “找两个懂这个的私下研究看看,到底是怎么凝成那种样子的。”方沿川看了一眼桌上没有动分毫的茶,心情很好道:“今年的春茶不错,可惜青岩帮琐事繁多,都忘了这茬,上次去他们帮里,连个好茶水都没有,多送些给他们吧,再带上些礼,就说,青龙帮少主核李帮主又添虎将,再立新堂。”

    “她今日要多费口舌,喝些茶润润,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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