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告诉她真相，他怕彻底伤害那个善良单纯的人。若是不告诉她，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身处水深火热之中而不自知吗？他的内心挣扎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林砚衡踏出门，他看见竹西和之前一样，眼眸晶莹，在那里站着等他。秋风吹动她有些杂乱的卷发，似是察觉到了林砚衡在门口，她回过头朝他笑笑。
“怎么那么久？”
“遇到点事耽搁了。”
竹西注意到他的脸色不太好。
“还好吧？”
“没事。”
她有些担忧地看着林砚衡。
林砚衡安抚地拍拍她的肩，“我想，听你讲讲你父母的事。”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闲聊罢了。我一向不会开启一个话题，你别见怪。”
像是揭开伤疤一样，过往再次呈现在眼前。她叹了口气。
“我母亲去年就去世了。”
林砚衡看着竹西说出这句话的神情，她在故作镇定，眼里是汹涌的悲伤。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要揭你的伤疤。”
她接着说下去，“她一向身体不好，单亲妈妈要养一个家不容易，她兼了几份职。有的时候我在想，是我把她害死的，如果我没有出生，她也不会为了我们两个人的生计奔波劳累。”她仰起头，觉得眼前的事物模糊了。
去年冬天，那时候竹西应该在上高三，她得经历了多少个痛苦的夜晚，挣扎着前行。林砚衡摸了摸她的头发，“一定累坏了。”
竹西感觉到他的抚摸，不知道他的话是在说母亲还是说自己。
“我还……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这些事。”
“那我很荣幸成为你的倾诉对象。”林砚衡收回手。“你的出生是带着母亲的希冀的，她必然会为你的成长付出很多心血，你不要苛求自己。”
她抬起头，林砚衡并没有同情怜悯她的神情，仅仅是表现出年长者的关爱。
这正是她所期待的，她不想要任何人的同情。
“你母亲有什么症状没有？医生是怎么说的？”他又解释道，“别误会，我只是出于一个药学生的习惯。”
“去年冬天，她忽然有一段时间总是头晕恶心，时而腹泻。我送她去镇上的诊所检查，医生说是积劳成疾，让休养两天。但是她的病越来越严重，后来都下不了地了。我想带她去市里的医院看病，车都租好了，她却……”
林砚衡心里咯噔一下，所有的猜测和假设都对上了。他一时沉默，有可能是镇上的医疗条件有限，检测不出这种物质。
“那时候有没有人给你们家寄东西，或者说送你们一些名贵食品、用品？”
竹西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确实有，父亲知道母亲常年身体不好，经常会寄一些补品来慰问。”话音未落，她灵光一现。前两天徐清无缘无故扔掉的巧克力，也是父亲寄来的。会不会……
一个不管妻女生计，抛弃妻女的男人，怎么会突然给她们寄补品？这其中一定有蹊跷。
连手法都没有变，林砚衡皱了皱眉，竹西刚到滨海就要对她下手了吗？她才18岁啊。一定是她的出现，碍了一些人的路。如果是亲生父亲下的手，那竹西在滨海的处境可以说是无依无靠，步步惊心。
徐清扔掉了那盒巧克力，是在帮忙掩盖罪行还是在保护她？假设她长时间吃下那边寄来的东西，病倒了。她在这里孤身一人，面对的是豪门大院的虎狼窝，到时候没有人会救她。就算查出来中毒原因，他们大可以为了公司名誉，贿赂知情者守口如瓶。竹鸿飞那样凉薄之人，不会在乎她的死活，继承者的位置完完全全属于徐清后，她只会是牺牲的那一个。
好歹毒的心。林砚衡想到这里，攥紧了拳。
“我觉得，你以后不要吃或者用你父亲送你的东西比较好。”
竹西猛地抬头，难道林砚衡也分析出了什么？
“为什么这么说？”
“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应该对别人再有些戒心。”
“连你也不能信？老学长？那我岂不是变成仙人球了，浑身上下都是刺。”她笑笑。
“我喜欢仙人球，它们能保护自己，扎根在恶劣的环境还能顽强生存。”
竹西看他是很认真说出这句话的，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一时间敛起了笑意。
“我知道了。”
二人往校门口走去，一个长相甜美的年轻女孩向竹西递来一张宣传单。
“学妹了解一下我们摄影社吗？”
竹西接过的时候，女生看向林砚衡，热络地和他打招呼，“林学长？你也来招新吗？”
林砚衡互相介绍，“她是我邻居竹西，开学上大一。你可以叫她关学姐，她是摄影社的负责人。”
“原来是你的邻居啊，真巧。你不知道，林学长是社里的大佬，他的作品在国内外获了很多奖。我们摄影社也会定期组织采风啊、团建啊之类的活动，怎么样？要不要来摄影社玩呀？”关学姐滔滔不绝地介绍着。
林砚衡没有否认，转而对竹西道，“你可以再考虑。”
听上去挺有意思，竹西收下了宣传单。
走出校门，林砚衡问她想不想散散步走回家。竹西的自行车锁在了学校里，她觉得走回家也就二十分钟，于是答应了林砚衡。
“我很好奇，研三的同学都在做什么呢？”
“准备考博，或者准备就业。”
“那你呢。”
“你问了一个我纠结了两年还没有答案的问题。”他自嘲地笑笑，“我这个人对未来没有什么清晰的规划，向来走一步算一步。”
“能够走一步算一步说明你有面对现实的底气。”
“这种解释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回头好好请教竹老师。”他打趣道。“其实我也在做一些准备，不过我认为那都是在焦虑的同辈压力下被迫的选择。”
竹西好奇地看着他，“比如？”
“比如我找了一份实习工作，给人当牛做马。”他说得很轻松。
或许是“当牛做马”这个词逗笑了竹西，她没忍住笑出了声。“药学相关的工作吗？”
“是的，研究岗位，但是需要经常应酬。我并不喜欢。”
“确实很辛苦啊。”
二人并肩走着，走到楼下时，看到正对着楼门停了一辆黑色的敞篷超跑。竹西在疑惑，为什么明明有地下车库却不停在那呢？一定要在这里堵着路吗？
林砚衡无话，侧身进了楼门。
“小心点，有点窄。”
竹西点点头，侧身进去了。
上电梯，到12层。
出电梯，竹西撞上了在门口等她的竹鸿飞。
中年男人身材偏胖，笑起来肌肉牵动嘴角，眼睛里是掩藏不住的狡黠。他穿着丝质的休闲T恤，看起来价格不菲。
和这位父亲已经几年未曾谋面，若不是她考到滨海上学，恐怕他也不会给她做安排。
“爸。”她淡淡地和他问好，神色没有多余的喜悦。
竹鸿飞笑着迎上来，“女儿都长这么大了，上次我见你还是你上初中的时候吧。”他转而看向林砚衡，让人不自在地上下打量他，“这位是？”
“他是我邻居，林先生。”竹西刻意隐瞒了他的身份和姓名，她知道竹鸿飞查个人是分分钟的事，不想和林砚衡表现出熟识，为他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邻居啊……”竹鸿飞重复了一遍，凌厉的视线在二人身上流转，“林先生真是一表人才。”
说话的时间里，她按住指纹锁开了门，“进屋吧。”竹西拉了拉竹鸿飞的袖子。
“再见。”她匆匆与他道别，回了屋。
竹鸿飞进了屋子，环视四周，“阿清办事挺利落，给你找的地方看起来还行……就是小了点。”
“我一个人住够了。”她在厨房烧水泡茶。
“听说今天是你们大学报到日，怎么样？”
“还可以。”
父女俩许久未见，难以找到开启的话题，竹鸿飞咳嗽一声，“那个，我一会儿让人再给你打点钱，一个人住外边花销大。想买什么就买，别省着花。”
“你给我的完全够花，不用再多了。”
她拿出茶叶罐，用茶匙取了一些竹叶青倒在茶具里。
“给你你就收着吧，女孩子想买什么衣服啊、包啊、鞋子啊随便去买，你这个年纪的女孩需要那些东西。”
竹鸿飞从来都不知道竹西想要什么，他所说的这些都是他身边追名逐利的女人所喜爱的。沉迷于声色犬马里的竹鸿飞，早已被酒色财气浸泡透了，从内而外散发出的是名利场的臭气。他大概以为身边的人形式规则都同他一样，目光所及之人尽在他掌控之中。
竹西沉默无言，她知道和现在的竹鸿飞说再多都是废话。
“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来看看宝贝女儿有什么不行？好多年没见了，你有大出息了，自己努力学习考上了滨海大学，我自然要来祝贺。”竹鸿飞仰躺在沙发上。
“母亲去世，你都没有来看过我们。”
竹鸿飞坐起身，扭过头看着她，“你要理解爸爸，我那时候公司遇到点事，所以忙得不可开交，哪有时间去看你们。”
竹西拿着茶壶的手轻微颤抖，倒出的热水溅到手指她也没注意。
“这样，我过两天让刘姨过来，帮着你打扫打扫卫生，你也好安心上学。”竹鸿飞接着说。“其实我来还有另一件事。”
“前两天有没有人给你寄过什么东西？地址是富景苑。”
听到这句话，竹西顿了顿，为什么每个人都提到那个包裹？徐清、林砚衡、竹鸿飞，到底那个包裹有什么乾坤？
“是，一盒巧克力。”
“巧克力啊，那个巧克力是我本来拿去送人的，佣人错寄到了你这里，你没吃吧？”
听起来竹鸿飞先前并不知道那是一盒巧克力，难道那个包裹不是他本人寄的吗？再有，佣人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她从来没有去过富景苑那个家。竹鸿飞的话可信度不高。
她撒了个谎，想看看竹鸿飞是什么反应，“我吃了。”
他面色闪过恐惧，但是那种情绪一闪而过，以至于竹西还以为看错了。
“你……全吃了吗？”
“吃多少有关系吗？又不能送人了。”
竹鸿飞上下打量竹西，见她安然无恙坐在他面前，不经意舒了口气。
“下次富景苑寄来的东西你都别动，新来的佣人总是犯糊涂寄错东西。”
“知道了。”她嘴上说着知道了，心里想的却是想得知下一次寄来的东西里面有什么，为什么每一个人都提醒她不要动那东西？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你在想什么？”
竹鸿飞是个极其精明的人，他看出了竹西的犹豫。
“我在想……开学的事。”
“爸爸对你没什么过高的期望，你玩得开心就好。”他站起身，“我走了，车还在外边停着。”
原来停在外面的车是竹鸿飞的，他才不会在乎别人眼里的好车会不会被剐蹭，他只图便利。
竹鸿飞走后，竹西打开手机，浏览新消息。她看到，姜小琪来滨海了，她发了一张和张翔的自拍照。姜小琪很会化妆，身材修长，长相是很艳丽的。而张翔，容貌并不突出，个子和170的姜小琪差不多。她常常疑惑张翔到底给姜小琪灌了什么迷魂汤。
心烦意乱地关掉手机，看到手边摄影社的宣传单。看上去关学姐是个很热情的人，社团活动也很多，丰富一下课余生活倒是不错的选择。她暗暗决定，开学以后加入摄影社。
夜晚，林砚衡看了一会摄影方面的专业书，但是脑海中那份报告的结果挥之不去。
应该找个时机告诉她真相，可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去插手她的事？邻居？学长？
他的手指捻了捻书页。
到了入睡时间，原本就睡眠困难的他更加难以入睡了，到了凌晨，他才勉强浅睡。
梦中，他又回到了那个他惧怕的场景，无数次梦魇的必经之地。
医院里，他伏在病床前，床上是躺着外公。旁边的心电图已经变成了一条直线。
林砚衡趴在床边很久很久，久到泪水流尽，悲伤变成了痛苦的麻木。
年轻的护士拍了拍他的肩膀，“节哀顺变。”
“我外公……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服药过量。有个小姑娘说你外公为了感冒快点康复，服用了过量的感冒药和安眠药，是她送你外公来医院的。”
“小姑娘？”
“你外公临走时，让你感谢人家，他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她在哪？”
“在外面长椅上坐着呢。”
林砚衡出了病房，发现长椅上空无一人。
“奇怪，刚才还在呢。”护士疑惑地看着他。
他们快步走到二层的长廊，这里可以俯瞰一层挂号大厅。挂号大厅人流如织。
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经过，护士惊叫道，“是她。”
顺着护士的目光看去，那个女孩子刚巧回头，她有些担忧地向二层看了一眼。仅仅一瞥，林砚衡就记住了她的样子。
林砚衡踏出门，他看见竹西和之前一样，眼眸晶莹，在那里站着等他。秋风吹动她有些杂乱的卷发，似是察觉到了林砚衡在门口，她回过头朝他笑笑。
“怎么那么久？”
“遇到点事耽搁了。”
竹西注意到他的脸色不太好。
“还好吧？”
“没事。”
她有些担忧地看着林砚衡。
林砚衡安抚地拍拍她的肩，“我想，听你讲讲你父母的事。”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闲聊罢了。我一向不会开启一个话题，你别见怪。”
像是揭开伤疤一样，过往再次呈现在眼前。她叹了口气。
“我母亲去年就去世了。”
林砚衡看着竹西说出这句话的神情，她在故作镇定，眼里是汹涌的悲伤。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要揭你的伤疤。”
她接着说下去，“她一向身体不好，单亲妈妈要养一个家不容易，她兼了几份职。有的时候我在想，是我把她害死的，如果我没有出生，她也不会为了我们两个人的生计奔波劳累。”她仰起头，觉得眼前的事物模糊了。
去年冬天，那时候竹西应该在上高三，她得经历了多少个痛苦的夜晚，挣扎着前行。林砚衡摸了摸她的头发，“一定累坏了。”
竹西感觉到他的抚摸，不知道他的话是在说母亲还是说自己。
“我还……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这些事。”
“那我很荣幸成为你的倾诉对象。”林砚衡收回手。“你的出生是带着母亲的希冀的，她必然会为你的成长付出很多心血，你不要苛求自己。”
她抬起头，林砚衡并没有同情怜悯她的神情，仅仅是表现出年长者的关爱。
这正是她所期待的，她不想要任何人的同情。
“你母亲有什么症状没有？医生是怎么说的？”他又解释道，“别误会，我只是出于一个药学生的习惯。”
“去年冬天，她忽然有一段时间总是头晕恶心，时而腹泻。我送她去镇上的诊所检查，医生说是积劳成疾，让休养两天。但是她的病越来越严重，后来都下不了地了。我想带她去市里的医院看病，车都租好了，她却……”
林砚衡心里咯噔一下，所有的猜测和假设都对上了。他一时沉默，有可能是镇上的医疗条件有限，检测不出这种物质。
“那时候有没有人给你们家寄东西，或者说送你们一些名贵食品、用品？”
竹西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确实有，父亲知道母亲常年身体不好，经常会寄一些补品来慰问。”话音未落，她灵光一现。前两天徐清无缘无故扔掉的巧克力，也是父亲寄来的。会不会……
一个不管妻女生计，抛弃妻女的男人，怎么会突然给她们寄补品？这其中一定有蹊跷。
连手法都没有变，林砚衡皱了皱眉，竹西刚到滨海就要对她下手了吗？她才18岁啊。一定是她的出现，碍了一些人的路。如果是亲生父亲下的手，那竹西在滨海的处境可以说是无依无靠，步步惊心。
徐清扔掉了那盒巧克力，是在帮忙掩盖罪行还是在保护她？假设她长时间吃下那边寄来的东西，病倒了。她在这里孤身一人，面对的是豪门大院的虎狼窝，到时候没有人会救她。就算查出来中毒原因，他们大可以为了公司名誉，贿赂知情者守口如瓶。竹鸿飞那样凉薄之人，不会在乎她的死活，继承者的位置完完全全属于徐清后，她只会是牺牲的那一个。
好歹毒的心。林砚衡想到这里，攥紧了拳。
“我觉得，你以后不要吃或者用你父亲送你的东西比较好。”
竹西猛地抬头，难道林砚衡也分析出了什么？
“为什么这么说？”
“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应该对别人再有些戒心。”
“连你也不能信？老学长？那我岂不是变成仙人球了，浑身上下都是刺。”她笑笑。
“我喜欢仙人球，它们能保护自己，扎根在恶劣的环境还能顽强生存。”
竹西看他是很认真说出这句话的，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一时间敛起了笑意。
“我知道了。”
二人往校门口走去，一个长相甜美的年轻女孩向竹西递来一张宣传单。
“学妹了解一下我们摄影社吗？”
竹西接过的时候，女生看向林砚衡，热络地和他打招呼，“林学长？你也来招新吗？”
林砚衡互相介绍，“她是我邻居竹西，开学上大一。你可以叫她关学姐，她是摄影社的负责人。”
“原来是你的邻居啊，真巧。你不知道，林学长是社里的大佬，他的作品在国内外获了很多奖。我们摄影社也会定期组织采风啊、团建啊之类的活动，怎么样？要不要来摄影社玩呀？”关学姐滔滔不绝地介绍着。
林砚衡没有否认，转而对竹西道，“你可以再考虑。”
听上去挺有意思，竹西收下了宣传单。
走出校门，林砚衡问她想不想散散步走回家。竹西的自行车锁在了学校里，她觉得走回家也就二十分钟，于是答应了林砚衡。
“我很好奇，研三的同学都在做什么呢？”
“准备考博，或者准备就业。”
“那你呢。”
“你问了一个我纠结了两年还没有答案的问题。”他自嘲地笑笑，“我这个人对未来没有什么清晰的规划，向来走一步算一步。”
“能够走一步算一步说明你有面对现实的底气。”
“这种解释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回头好好请教竹老师。”他打趣道。“其实我也在做一些准备，不过我认为那都是在焦虑的同辈压力下被迫的选择。”
竹西好奇地看着他，“比如？”
“比如我找了一份实习工作，给人当牛做马。”他说得很轻松。
或许是“当牛做马”这个词逗笑了竹西，她没忍住笑出了声。“药学相关的工作吗？”
“是的，研究岗位，但是需要经常应酬。我并不喜欢。”
“确实很辛苦啊。”
二人并肩走着，走到楼下时，看到正对着楼门停了一辆黑色的敞篷超跑。竹西在疑惑，为什么明明有地下车库却不停在那呢？一定要在这里堵着路吗？
林砚衡无话，侧身进了楼门。
“小心点，有点窄。”
竹西点点头，侧身进去了。
上电梯，到12层。
出电梯，竹西撞上了在门口等她的竹鸿飞。
中年男人身材偏胖，笑起来肌肉牵动嘴角，眼睛里是掩藏不住的狡黠。他穿着丝质的休闲T恤，看起来价格不菲。
和这位父亲已经几年未曾谋面，若不是她考到滨海上学，恐怕他也不会给她做安排。
“爸。”她淡淡地和他问好，神色没有多余的喜悦。
竹鸿飞笑着迎上来，“女儿都长这么大了，上次我见你还是你上初中的时候吧。”他转而看向林砚衡，让人不自在地上下打量他，“这位是？”
“他是我邻居，林先生。”竹西刻意隐瞒了他的身份和姓名，她知道竹鸿飞查个人是分分钟的事，不想和林砚衡表现出熟识，为他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邻居啊……”竹鸿飞重复了一遍，凌厉的视线在二人身上流转，“林先生真是一表人才。”
说话的时间里，她按住指纹锁开了门，“进屋吧。”竹西拉了拉竹鸿飞的袖子。
“再见。”她匆匆与他道别，回了屋。
竹鸿飞进了屋子，环视四周，“阿清办事挺利落，给你找的地方看起来还行……就是小了点。”
“我一个人住够了。”她在厨房烧水泡茶。
“听说今天是你们大学报到日，怎么样？”
“还可以。”
父女俩许久未见，难以找到开启的话题，竹鸿飞咳嗽一声，“那个，我一会儿让人再给你打点钱，一个人住外边花销大。想买什么就买，别省着花。”
“你给我的完全够花，不用再多了。”
她拿出茶叶罐，用茶匙取了一些竹叶青倒在茶具里。
“给你你就收着吧，女孩子想买什么衣服啊、包啊、鞋子啊随便去买，你这个年纪的女孩需要那些东西。”
竹鸿飞从来都不知道竹西想要什么，他所说的这些都是他身边追名逐利的女人所喜爱的。沉迷于声色犬马里的竹鸿飞，早已被酒色财气浸泡透了，从内而外散发出的是名利场的臭气。他大概以为身边的人形式规则都同他一样，目光所及之人尽在他掌控之中。
竹西沉默无言，她知道和现在的竹鸿飞说再多都是废话。
“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来看看宝贝女儿有什么不行？好多年没见了，你有大出息了，自己努力学习考上了滨海大学，我自然要来祝贺。”竹鸿飞仰躺在沙发上。
“母亲去世，你都没有来看过我们。”
竹鸿飞坐起身，扭过头看着她，“你要理解爸爸，我那时候公司遇到点事，所以忙得不可开交，哪有时间去看你们。”
竹西拿着茶壶的手轻微颤抖，倒出的热水溅到手指她也没注意。
“这样，我过两天让刘姨过来，帮着你打扫打扫卫生，你也好安心上学。”竹鸿飞接着说。“其实我来还有另一件事。”
“前两天有没有人给你寄过什么东西？地址是富景苑。”
听到这句话，竹西顿了顿，为什么每个人都提到那个包裹？徐清、林砚衡、竹鸿飞，到底那个包裹有什么乾坤？
“是，一盒巧克力。”
“巧克力啊，那个巧克力是我本来拿去送人的，佣人错寄到了你这里，你没吃吧？”
听起来竹鸿飞先前并不知道那是一盒巧克力，难道那个包裹不是他本人寄的吗？再有，佣人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她从来没有去过富景苑那个家。竹鸿飞的话可信度不高。
她撒了个谎，想看看竹鸿飞是什么反应，“我吃了。”
他面色闪过恐惧，但是那种情绪一闪而过，以至于竹西还以为看错了。
“你……全吃了吗？”
“吃多少有关系吗？又不能送人了。”
竹鸿飞上下打量竹西，见她安然无恙坐在他面前，不经意舒了口气。
“下次富景苑寄来的东西你都别动，新来的佣人总是犯糊涂寄错东西。”
“知道了。”她嘴上说着知道了，心里想的却是想得知下一次寄来的东西里面有什么，为什么每一个人都提醒她不要动那东西？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你在想什么？”
竹鸿飞是个极其精明的人，他看出了竹西的犹豫。
“我在想……开学的事。”
“爸爸对你没什么过高的期望，你玩得开心就好。”他站起身，“我走了，车还在外边停着。”
原来停在外面的车是竹鸿飞的，他才不会在乎别人眼里的好车会不会被剐蹭，他只图便利。
竹鸿飞走后，竹西打开手机，浏览新消息。她看到，姜小琪来滨海了，她发了一张和张翔的自拍照。姜小琪很会化妆，身材修长，长相是很艳丽的。而张翔，容貌并不突出，个子和170的姜小琪差不多。她常常疑惑张翔到底给姜小琪灌了什么迷魂汤。
心烦意乱地关掉手机，看到手边摄影社的宣传单。看上去关学姐是个很热情的人，社团活动也很多，丰富一下课余生活倒是不错的选择。她暗暗决定，开学以后加入摄影社。
夜晚，林砚衡看了一会摄影方面的专业书，但是脑海中那份报告的结果挥之不去。
应该找个时机告诉她真相，可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去插手她的事？邻居？学长？
他的手指捻了捻书页。
到了入睡时间，原本就睡眠困难的他更加难以入睡了，到了凌晨，他才勉强浅睡。
梦中，他又回到了那个他惧怕的场景，无数次梦魇的必经之地。
医院里，他伏在病床前，床上是躺着外公。旁边的心电图已经变成了一条直线。
林砚衡趴在床边很久很久，久到泪水流尽，悲伤变成了痛苦的麻木。
年轻的护士拍了拍他的肩膀，“节哀顺变。”
“我外公……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服药过量。有个小姑娘说你外公为了感冒快点康复，服用了过量的感冒药和安眠药，是她送你外公来医院的。”
“小姑娘？”
“你外公临走时，让你感谢人家，他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她在哪？”
“在外面长椅上坐着呢。”
林砚衡出了病房，发现长椅上空无一人。
“奇怪，刚才还在呢。”护士疑惑地看着他。
他们快步走到二层的长廊，这里可以俯瞰一层挂号大厅。挂号大厅人流如织。
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经过，护士惊叫道，“是她。”
顺着护士的目光看去，那个女孩子刚巧回头，她有些担忧地向二层看了一眼。仅仅一瞥，林砚衡就记住了她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