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暖暖的,红红的光。

    不知睡了多久,鸣空缓缓睁开眼睛。

    太阳升起来了,雾气蒸腾的海面上一片金红。

    空气中弥漫着湿湿咸咸的海风。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漂浮,准确地说是颠簸。

    他一直望着眼前一座巍峨的“高山”,费了好大劲,才挺起脑袋,终于越过“山巅”看见远处仍是一座山。

    准确地说是一座岛,浮在云雾缭绕的海面上。

    他看够了眼前的景致,想活动一下身子,看看别处的风景,可是身体被牢牢地绑住,丝毫动弹不得。

    肩膀和腰肢被勒得酸痛,胃里空空的,嘴巴干干的,难受极了,鸣空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秦然收住脚步,解下身上的绑带,将鸣空托在掌中,用粗糙的指尖,抹去他脸颊的泪水,轻轻地将他放在草丛里。

    一截枯木旁,两只红林蚁斗得正欢。

    还没等那场势均力敌的战斗分出胜负,秦然便双手捧着从草叶间收集来的露水,小心地凑到鸣空唇边。

    清凉甘甜,这是一周岁的鸣空初次尝到俗世间水的味道。

    虽然肚子仍旧很空,但他还是心满意足地睡了。

    秦然小心地将他抱起来,凑到自己血迹斑斑的脸颊旁,干裂的唇刚要吻下去,突然停住,生怕粗糙的胡茬扎到他,于是把他重新绑在背上,一只手捂住自己胸前流血的伤口,起身,蹒跚地沿着山脊向海边走去。

    太阳照到山顶,浓雾散去的时候,鸣空父子搭一艘小船,缓缓划向海中的小岛。

    五岁那年,鸣空从爸爸的一张旧地图上得知他们住的这个位于黄海最深处的小岛名叫泽隅。

    那天午后,他正躺在父亲亲手给他打造的小木床上,沉浸在母亲在他脸上印下兰草般清香一吻的甜蜜梦中。

    突然哐当一声响,把他从醉人的梦乡唤醒。

    他看见一只白色的凡湖猫,跳上窗台,打翻的花瓶倒在窗台下面的餐桌上。

    它显然是饿极了,喵喵叫着,不时在餐桌周围到处嗅着。

    鸣空轻轻爬起来,从床下面的鱼篓里,摸出一条早上父亲刚从海上钓回来的黄鱼,小心翼翼地扔到它面前。

    它一口便吞了下去,然后抬起头,边舔着嘴边的胡须边望向鸣空。

    鸣空又扔给它一条鱼。

    它又秒吞。

    接二连三,一篓鱼很快就被它吃个精光。

    秦然推门进来。

    小猫吓得喵地一声跳上窗台。

    “爸爸,爸爸,我有好朋友了,我有好朋友了!”鸣空一看见父亲,便指着小猫让他看。

    “喔?是吗?它叫什么名字啊?”秦然看了一眼小猫。

    鸣空摸着脑门,望向安静地坐在窗台上的小猫,又看一眼地上空空的鱼篓,眼前一亮:“它叫……它叫无鱼!”

    “行嘞!就把它留家里吧!好跟我的儿子做个伴儿!秦然哈哈大笑。

    “太好了,太好了!我有小伙伴了!我有小伙伴了!”鸣空高兴扑到父亲的怀里。

    那小猫仿佛听懂了他们的谈话,喵喵叫着,跳到鸣空面前。

    鸣空兴奋地一把将它抱起来,它不停地舔着他的小脸蛋。

    鸣空痒得咯咯直笑,抱着它滚成一团。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只要不下雨,太阳每天照常升起。

    比天空还要蔚蓝的海上,飘着一只小船。

    坐在船头的鸣空,脸上挂着如天空般明朗的笑。

    他手中杆头的鱼铃叮铃铃响着,鱼线也被扯得紧绷起来。

    趴在甲板上打盹的无鱼,一激灵醒过来,窜到鸣空身旁,浅蓝色的双眸紧盯着挂在鱼线上挣扎的那条沙丁鱼。

    鸣空干净利落地收杆起鱼,在无鱼窜上来之前,抢先将那条活蹦乱跳的小鱼解下来,抛向海中。

    一直等在一旁的无鱼,扑了个空,愤怒地冲他叫着。

    鸣空灿烂地笑着,露出一口白亮的牙齿:“对不起,对不起!让你等了个寂寞!下一条一定给你啊,这条实在太小了!”

    无鱼仍不满地喵喵叫两声,见鸣空又吹着口哨,自顾自地钓着,它便打着哈欠返回甲板,眯着眼,继续打起盹来。

    夕阳映红海面的时候,一人一猫一船,满载而归。

    晚饭后,鸣空将满满一盆各式鲜鱼捧到无鱼面前。

    十年了,无鱼还是很喜欢吃鱼,但食欲已大不如前,只能挑一些新鲜的小鱼吃。

    楼下棋牌室里传来哗啦哗啦的洗牌声。

    阁楼上传来秦然一阵强过一阵的干咳。

    鸣空将煮好的中药倒进碗里,端到楼上,然后照例拿着手机,打开收款码,来到棋牌室,一桌一桌地收着茶水钱,将每一桌的茶壶蓄满水,然后便跑到吧台后面,戴上耳塞,边摇头晃脑地哼着歌,边拿出课本做功课。

    夜深了,无鱼跳上吧台,碰倒了饮料瓶,惊醒正托着下巴伏在课本上打瞌睡的鸣空。

    鸣空揉着惺忪的睡眼,见烟雾缭绕的厅堂中,仅剩靠窗的一张牌桌四周仍坐着四个老阿姨,她们一个个已经困得东倒西歪,但仍没有收场的意思。

    直到东边那个花白头发的老阿姨,边打哈欠边摸起一张牌,眯缝着眼,使劲瞧了半天,终于脸上放光,大吼一声:“哈!自摸!和了!”

    其他三个老阿姨闻言,几乎同时扑倒在牌桌上,随即便响起此起彼伏、惊天动地的呼噜声。

    鸣空为之一振,伸起懒腰,该打烊了。

    当晚霞再次染红海湾的时候,泽隅这座人口不足万人的北方海岛小镇,便又热闹起来。

    灯火通明的夜市尽头,一群女中学生拥在一幢古老的三层欧式小楼前,石雕的门楼上方一块漆黑的乌木匾额上刻着两个飘逸的白色大字“炁道”。

    二楼窗前人影幢幢,一扇木门从里面打开,一个轻盈矫健的身影飘然而出。

    楼下人群中,一个挤在前面的红发女生突然尖叫道:“出来了……快看……出来了!”

    人群躁动起来,女生们全都望向楼上,纷纷向门前拥去,尖叫着:“白少……白少……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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