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一天算赚一天,在金鱼池孟流星讲起他无欲无求的人生观念。

    “我就像这条鱼,七秒之内你给我扔点儿饲料我能开心七秒,遇见难受的事儿也只记七秒,七秒以后又是一条好鱼。”

    说罢他把倒在手里的鱼饲料搓成沙粒大小,看着鱼饲料缓缓流入池塘:“你别说,这鱼还挺肥。”

    “鱼的记忆好像能达到一到三个月,”肖莎不动声色道:“七秒可能是误传。”

    孟流星白了她一眼接着喂鱼:“你看看你,刚跟你讲什么来着?还跟我较真儿。”

    肖莎笑了,孟流星是个未经系统学习的哲学家,她对这点深信不疑。

    *

    120周年校庆的前两天肖莎接到学校外联部群发的校友邮件。

    邮件写的情真意切,表达学校对大大小小毕业生们的厚望,诚挚邀请各校友回校参加盛典。

    下方附二维码,扫码后跳入眼帘的是校友报名链接。

    她邮件读到一半便想到夜空下的无人机,再往后又想到孟流星和他喂养的胖金鱼。

    发觉往常都是孟流星找她,她还从来没找过孟流星。

    可能是因为孟流星年纪小,和她表妹差不了多少。

    她一直不能以同龄人的标准看待他,肖莎最最讲究的还礼也在孟流星面前失效了。

    她不知道现在的学生喜欢什么,想问问文英奇的看法。

    文英奇和同龄人走得近,意见多少比她自个儿瞎想要来得靠谱。

    谁料文英奇也一问三不知,捧着手机不知在等谁的回信:“我哪知道他们喜欢什么——”

    肖莎随口说道:“那你在学校里不和同龄的走得近,还能和谁走得近。”

    文英奇霎那间脸红了,枕着抱枕在床上翻了个身躲着肖莎的视线。

    “要不是游戏要不是游戏机,哎呀你问我哪成,你问问当事人得了呗。”

    *

    当事人在电玩城等她。

    孟流星掷着篮球问她:“你知道孟星魂吗?”

    肖莎摇头说不知道,她又说自己不看武侠小说。

    孟流星笑她说谎话露馅:“你怎么知道他是武侠小说里的?”

    他告诉她替他取名的姨丈是个疯狂的武侠迷,不过他倒是也不爱成页翻书就是了。

    “他看的是电影,看完后就感慨了这小年轻太帅了。我姨丈劝服我爸妈,如果想叫他小外甥长得帅就得名字里带个星。

    金星、木星听起来像哪吒的那两个没存在感的兄弟。干脆叫流星得了。

    听起来也有文化有素养,还和电影里那个帅的一塌糊涂的杀手沾亲带故。”

    肖莎眉眼弯起来:“能不帅吗?电影版是梁朝伟。”

    孟流星把篮球投进肖莎怀里:“你这露馅露的我都没法替你圆,”

    肖莎也学着他投球,孟流星在她身边教她诀窍是双腿微微岔开,底盘要稳。

    “我刚才说到哪儿了?孟星魂算是那电影里命最硬的,其他人都死了他还活的好好的,但我感觉吧,他这纯粹是凭着主角光环。”

    肖莎默默掷球,暴露年龄,当年在电视点播上看《新流星蝴蝶剑》看的如痴如醉。

    她倒觉得孟星魂不是因为命硬是有贵人帮他,他的贵人就是他如花似玉的老婆小蝶。

    孟流星顿了顿接着说。

    “我六七岁时不知哪儿又窜出来个亲戚,听说是在香港替人家看风水的,他和我姨丈不一样,他倒是知道孟星魂,但他说给孩子取名叫流星不太好。

    他说流星是看造化,流星什么特点?转瞬就没了。

    除非能撑得住这名字化险为夷,要不然一辈子早晚要遇到些坎坷,现在我就碰见坎坷了,”

    肖莎转头看着他,她的球握在两掌间像圆鼓鼓的元宵,她抓的困难扔的更困难,三投三不中。

    听到孟流星说自己有坎坷了,她这球就更扔不出去了,眼巴巴地等着他接着往下说。

    孟流星却卖弄悬念,唉声叹气的,就是不说遇见什么坎坷。

    “你怎么了?”肖莎想问他是不是身体出问题了,还是要借钱却羞于开口。

    “我现阶段最主要的坎坷就是从来没人跟我拼第二份半价,”

    孟流星说着拿出优惠券:

    “敬爱的知名校友肖莎学姐,可否赏脸在下午四点莅临民法对面粉面馆和我同拼第二份半价牛腩面?”

    正值校庆期间,民大校内校外普天同庆,不少店里都有优惠活动。

    孟流星也没馋到那份上,他纯粹是变着法的想把肖莎的强颜欢笑变成真笑。

    肖莎听罢不仅没有感谢还有恩将仇报的倾向,就差没把篮球扔在孟流星脑袋上。

    她感情都酝酿好了,等着听他是闯祸了还是犯病了。

    和孟流星相处的这些日子里她发现,孟流星有时说话雷声大雨点儿小。

    他有什么想干的可以迂回着铺垫好长一大段话。

    这些话真真假假,细节丰富,听得肖莎都代入感情了,戏却煞却。

    不过从表情来看,她确实吃这套。

    换游戏币时孟流星对着镜子抬嘴吹自己额头上的碎发,有点儿滑稽,她淡淡地偏过头笑。

    肖莎在家辈分小,再往下的小辈里只剩个表妹做光杆司令能和她说上话。

    其余的小辈要不然就是还在襁褓之中要不然就是比肖莎还大个七八岁,认识孟流星令她有种久别遇故人的热络感。

    “你真年轻,”肖莎感慨道:“还很懂事。”

    她不说,但她明白孟流星有在刻意逗她开心,他们之间非亲非故,他能做到这种程度实属不易。

    肖莎在心中想到,或许我像他哪个很久没见过面的表姐。

    “你真老成,”孟流星皱着眉头,缓缓地转过头来学着没牙老人,用上唇卷住一排白贝般的牙齿:“还很不会识人。”

    从来没人说过他懂事,况且这话从肖莎嘴里说出来就更变味儿了。

    他一瞬间感觉自己并非置身电玩城,是在长辈餐桌上被人敬酒,那边端起白酒杯子要和他碰杯。

    他一看自己杯子,里面接的是矿泉水兑了点儿跳跳糖,这叫一个不搭调。

    正在孟流星呲牙咧嘴时,他忽然感到肖莎的眼睛在直直地看着他,目光好似要把他穿透。

    孟流星被盯的心里一悸,不大能确定这是在盯自己。

    他默默把嘴唇放回原位,手掌在她面前晃晃。

    最终得出结论肖莎不是傻了就是见鬼了。

    他打量自己今天这身打扮,从哪方面看都不像从鬼片里走出来的幽灵。

    正在疑惑着,肖莎的眼珠动了动,极快速地眨了眨眼睛冲着他咧开个木头开花般的僵硬笑容。

    “咱们走吧,改抓娃娃行吗?”

    她的手有点儿抖。

    孟流星不走,他环顾四周没发现有哪个特突出、特有特色的特型演员类出众的人,他问:“你看见谁了?”

    肖莎说:“谁也不是。”

    孟流星无奈地瞅了她一眼,要说肖莎有哪点不好,就是她习惯性地不把话说清楚。

    其实就算她说她见鬼了,自己也会相信她,去撕张黄纸画符护身。

    看他还不走,肖莎情急之下拉住他的手。

    手掌肌肤如同浸润在夏日炙热的空气中导致失去水分,干燥剌手,不是掐而是贴,贴在孟流星手上时他吓了一跳。

    条件反射地胸口砰砰响,他猛地甩开肖莎的手。

    他们刚认识那阵儿肖莎也抓过他的手,抓的那叫一个刻骨铭心。

    他们那阵儿还很陌生抓了也就抓了。

    但他们现在不仅认识,还熟稔,肢体接触的性质就变了,孟流星认生不认熟,支支吾吾。

    “没谁就没谁,怎么还动手——”

    走到抓娃娃机面前,又不见她投币,投了币又不见她按手柄。

    孟流星只能截胡操作手柄,他再不拘小节也看得出她心思已不在这儿。

    她的演技也不够纯熟:“硬币不够了。”

    孟流星抓着手柄没看她:“不够了就换,”

    他知道在她包里还有够他们在娃娃机前耗至少两个小时的游戏币。

    但她好不容易才想到这么个理由,他体谅肖莎扯谎时露出的马脚。

    听着肖莎脚步远了,孟流星才把手柄松开。

    他对抓娃娃机意兴阑珊,打开天窗说亮话,电玩城里这一套他早都玩儿腻了。

    肖莎是久旱逢甘露,处于个玩儿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但玩儿什么都能玩儿的下去,凭着新鲜感吊着一口气的状态。

    等到新鲜感褪去,早晚要面对现实,她心里还藏着事儿。

    他悲壮的想,也不知道失恋失多久才恰当?

    孟流星隐隐为她可怜。

    *

    肖莎想躲得远远的,离电玩城越远越好。无头苍蝇般,她找不到下行的自动扶梯。

    后有豹狼,比豹狼还可怕,后有一闪而过的夏邻学。

    但她还是和他相遇在换币处的拐角,她要离开他要进。

    这不能算是巧合。

    这儿是市区最大的电玩城,每天人来人往。

    她已经连续来十来天,孟流星即便不在,她也偶尔会乘出租车在店里人手充足无事可做、胡庆安又抗拒她去的太频繁时往这儿跑。

    夏邻学不是独行,肖莎在心头默默的想:又换人了。

    狗仔摄影技术高超,将夏邻学的身躯拍出了美感。

    宽实的背肌具有辨识度,导致肖莎在镜头画面还不清晰的情况下,已经凭借轮廓认出牵着铺天盖地海报上那位女星的绯闻对象究竟是谁。

    四个多月过去他又有了新朋友。

    尽管他现在站在她面前是一个人,但她刚才看见了,他是陪着别人来的。

    证据除了方才肖莎亲眼所见他和女孩儿有说有笑,还有骑在夏邻学肩膀上的这只巨大的独角兽玩偶。

    他从未表露过他对玩偶的热情,也许是自己太不了解夏邻学。

    脑袋一时短路,她没发现是自己堵了他的路:“我朋友就在那边,麻烦你借过。”

    肖莎先发制人,摆出高姿态,可她的声音听起来软绵绵的,如同团任人揉捏的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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