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同学我见过几面,身家清白,五讲四美三热爱,家里不仅她们俩,还有一战斗力极强的大肥猫。

    她在那儿比在你这儿都安全——你家也不说养只看门宠物,有陌生人跳起来吭哧就要啃的那种。”

    肖莎嘟囔着:“我猫唾液过敏。”

    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孟流星隔条街,同情地望着肖莎咖啡馆里接电话的谨慎劲儿:“回去睡觉吧,明天一早她就回去了。”

    “你说得好胸有成竹。”她站起身来,望见孟流星摆手和她道别很快消失不见。

    在僻静无光的阴影下孟流星嘴唇发紫,捂着胸口渐渐蹲下,几杯鸡尾酒激得他心脏悸跳。

    这才叫舍命陪君子。

    到了这时候他还不忘跟肖莎瞎贫嘴。

    怕忽然挂断电话会令她觉察端倪。

    “又不是全天下就她一个人离家出走过。

    离家出走是个盘古开天辟地时就存在的上古观念,哪吒、红孩儿,哪个不是离家出走的问题儿童?

    有人找,照样感动的稀里哗啦。”

    孟流星推己及人,只是没人来穷追不舍地找过他。但凡有,除非血海深仇,不然他也要触动地一塌糊涂。

    *

    她已很习惯在沙发上过夜。

    沙发弹簧支撑着柔软的填充棉,躺在上面跟躺在蹦床上似的,带来游戏般的消遣,好似人无时无刻不是醒着的。

    蹑手蹑脚的开门声响了两次,一次是正门,一次是次卧,肖莎由半梦半醒转为滑头的装睡。

    文英奇从次卧拿出叠好的空调毯替她盖在身上,虽是炎夏,可日出霞光成绮时分往往冷风袭卷。

    第一天她们还是什么话也没聊。

    第二天肖莎上班前,在厨房开抽油烟机手忙脚乱地翻着网络上的短视频食谱。

    重新捡起烹饪技能,等到蒸发后的酱油味儿尽散,电饭煲跳闸保温,她也该到了出门的时候。

    肖莎隔着门对文英奇说:“虎皮青椒放在厨房了,饿了不想叫外卖的话,直接吃就行,电饭煲里有饭。”

    文英奇好像隔门回了一声嗯。

    第三天肖莎早出早归,回家时是下午三点整。

    她拎着从后厨买来的食材,厨师告诉她今天的菜最新鲜,尤其是活蹦乱跳的黄花鱼,做汤做菜都是:“人间美味,世间难得几回闻。”

    厨师在来餐厅前正经在中餐馆当过两三年的顾问,实力不容小觑。

    教她怎么处理鳞片,后来看不过眼干脆亲自上手三下五除二将鱼鳞处理地干干净净,接着他又教肖莎怎么把握调味料用量。

    免费学了道黄花鱼汤,肖莎不知道怎么感谢他好:“非要感谢那就涨两天假期。”

    肖莎听了为难地拎着黄花鱼,涨假期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但她会和其他合伙人争取,一定还他得人情。

    厨师才笑着说清自己是开玩笑:“教道菜罢了,您这人可太认真!”

    她性格还是太较真。

    盐多加少加无关紧要,她又不是没做过菜完全不会把握,没必要照本宣科,全按厨师教的来。

    但肖莎找来了厨房秤,调料挨个量,配比务求精细准确。

    鱼汤确实鲜,只是成品味道略淡。

    肖莎又站到了文英奇门口,告诉她黄花鱼汤在厨房。

    说完就进了主卧迷糊一觉,她睡在客厅沙发,文英奇肯定薄脸皮不愿出来。

    等到她睡醒摸开门要去趟卫生间,刚出门就和文英奇撞个正着。

    文英奇正用陶瓷勺舀鱼汤,看见肖莎现在眼前,丢下陶瓷勺跑了,这次倒没摔门。

    次卧的大门光秃秃的有几道深深浅浅的裂纹,她在这里一住几年。

    这间房的年纪比她父母还大,是名副其实的老旧小区,基础设施同样比不上光鲜亮丽的新民宅。

    房间的隔音也不够好,文英奇能把肖莎隔门说的话听的清清楚楚。

    “每件礼物都是有价格的,现在你恨我也没关系,将来有一天你可以自己买给自己。”

    肖莎叹了口气,午夜梦回,她也在反复地想,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恨她?

    门毫无征兆地敞开。

    文英奇在门后耷拉脑袋,她好像有什么话想说。

    “我不恨你。”文英奇的话犹犹豫豫像是在挑选措辞:“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回事儿……”

    她自己也有反思。

    这些天来她一会儿把肖莎捧到天上,一会儿把她摔在地里。

    她是她表姐,她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仙,也不是锁魂催命的魔鬼。

    肖莎就是肖莎,她是个普通人,她们从小一道长大,在冬季飞雪漫天时肖莎会不嫌弃地为牙牙学语的文英奇暖脚。

    她是肖莎带出来的,文英奇抱着肖莎的脖颈,温暖的触感令她内心柔软。

    她们的争执以抱头痛哭收尾,不算完美结局,但总算是尘埃落定。

    鱼汤还没喝完,肖莎为自己舀了一碗。

    喷香扑鼻的鱼汤点缀着几朵翠白的葱花,鲜气扑鼻,文英奇喝的有滋有味。

    肖莎则不懂欣赏地在喝了两口后,从橱柜里拿出袋装咸菜。

    文英奇打了个嗝,说肖莎这是暴殄天物。

    吃过了饭,她们在使用频率过高的沙发边抽鬼牌。

    两个人打不了斗地主:“要是有第三个人在就好了。”肖莎感慨着,她都好久没静下心来来场真正的消遣。

    文英奇瞅了她一眼,心虚地把眼部以下埋在扑克牌背后。

    肖莎从她手中抽出“2”正在高兴凑成对子呐。

    文英奇忽而开口趁热打铁发问。

    “姐,那些东西呢?”

    她咳嗽两声,捕捉到肖莎在霎那间敛起的轻松:“你都扔了是吗?”

    在文英奇不抱希望抽牌时,肖莎也把脸藏在扑克牌后,轻声说:“还没。”

    大喜过望文英奇把牌一摊,抽牌算是玩儿不成了。

    肖莎低头去看,文英奇手里实则全是对子。

    文英奇心事明显不在抽牌上,连鬼牌的规则都忘个精光,在最中间的显眼位置夹着一张显眼的鬼牌。

    文英奇解释:“我不是想要回来,我是想,应该把东西还给夏……还给他。”

    肖莎整理好纸牌后把藏蓝色的兜帽外套拉链拉到顶,走到房门前。

    “现在去也太晚了吧?”

    还不待她解释自己是要出去买菜,吃了一次黄花鱼总不能明天不再吃饭,冰箱空无一物,只剩两枚鸡蛋。

    外面又有门铃声,肖莎问哪位?

    李情听声音有异,猜出问话的是素未谋面的文英奇表姐。

    报上名后顺势在开门的瞬间弯下腰冲着肖莎说了句:“表姐好。”

    肖莎眯着眼睛笑,一点儿也不像文英奇形容的那样强势。

    大概是同一个人在不同人眼里都有另一面。

    肖莎对着两个小朋友:“我出门一趟,你们慢聊吧。”

    待肖莎走后,李情还不住地往门外瞅:“你表姐好漂亮,跟你怎么一点儿也不像……”

    文英奇闻言要拍她屁股打闹,李情则灵敏地躲开。

    “没打着吧!枉费我不远万里给你送手机,东西都掉床底下了,你也不说找找。”

    文英奇还以为自个儿手机丢在live house,此刻又惊又喜,重新拆开纸牌就要叫同学陪她玩儿。

    等她们三局两胜文英奇已欠了两顿火锅后,手机电量显示为59%。

    不仅续航能力不行,充电还慢的不得了,文英奇边抱怨边输密码解锁。

    这才看见未接来电标识处惊心动魄的小红点,几个未接来电的备注名都明晃晃的写着“夏邻学”。

    “你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还挺担心你安危。”

    “呸呸呸,别胡说!”

    正当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又有通来电打进来,显示的不出意外,仍旧是“夏邻学”。

    文英奇胆战心惊地接起来,她现在有点儿怕夏邻学,这种害怕是缘于心虚。

    她和表姐的世纪和好相当于选择抚养人,她选了肖莎就不能再选他,这不仅是姐妹亲情,也是江湖道义。

    尽管从她的角度来看,夏邻学除了刚接近肖莎时略有不怀好意外,他确实没有要求肖莎什么过。

    或者说没来得及要求肖莎替他当商业间谍,上胡庆安那儿去掏空人家病人家底,还尚且不算罪大恶极。

    他们俩在文英奇眼里看来,仍然是一对分手没分好的前恋人。

    “喂……”

    “你在哪儿?”

    “夏老师,您先别管我在哪儿了,我,我得跟您道个歉。”

    “有什么话见了面再说,你现在在哪儿?”

    背景音里有鸣笛提醒和交警疏通的嘶哑声音。

    “我在我表姐家附近,”她不好意思说已经在家里坐着,怕夏邻学找过来,一会儿肖莎回来两个人“仇人见面”那不得分外眼红?

    *

    电话那边夏邻学调转方向盘。

    飞驰的车体像不受控制般拐进了一条捷径,越是加速前方越是人烟惨淡,长路越是昏暗无光。

    四周从比邻而居的拥挤商铺逐渐替换为染着暗青灰影的绿化林。

    偶尔有几个敞开的门市房埋在绿化林平行后方开门营业,店主皆百无聊赖地拍苍蝇再不就是站在手脚架上换灯泡。

    这条路夏邻学不知走过多少次,闭着眼睛也能准确达到目的地。

    这是肖莎家的方向。

    车轮飞驰声嗡嗡作响如同被电死在夏夜里的苍蝇最后发出的悲鸣,贯穿了夏邻学的颅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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