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邻学的这句话短暂地为他带来如释重负的感觉。

    玉龙雪山上的夏邻学已从他灵魂中剥离出去,他根本无从扮演一个友善、真诚、充满希望的男人。

    他偏执幼稚,对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不是唯一一个他就不要。

    感情无用而软弱,爱上肖莎令他软弱。

    他不可原谅地失误,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这句话是假话,那代表他无爱一身轻。

    可这句话是真话,他爱她,也许是一见钟情也许是日久生情。

    他看不出差别,为了肖莎他可以不再做唯一。

    “你不爱,你根本就不知道怎么爱。”

    肖莎手脚僵麻,转身要奔向门外。

    夏邻学的手掌还带着伤疤的凸起触感,圈在她腰背时带来浩浩荡荡的灼热。

    门前一片清冷的空旷,仿佛伸出手就能沿着这片空旷的长路逃离。

    可肖莎已被锢在他怀里逃无可逃。

    夏邻学用力地抱着她,耳边的轰鸣声滚滚而来,仿佛下一秒他就要被雷电般的嗡声刺激至死,可他还是紧抱着她不放,双手都在小幅度的颤抖以至于形同摩挲。

    吻落在她挣扎着的脸颊脖颈,吻到唇处,肖莎偏过头又被他扳过脸来,反抗的动作像是在安抚剧烈的心跳。

    肖莎在他怀抱里伸出手抵在他心口发狠地推,推到全身也跟着发抖。

    他的心跳陌生,夏邻学曾靠在她肩头陪着她看城郊密密匝匝的烟火。

    在烟火迸发时她隐约能听见他的心跳,用耳而不是用手。

    面目全非的回忆忽而在褪色后再度焕新,肖莎一时间忘记挣扎……

    她闭上眼睛,夏邻学缓缓的将滚烫的吻寸寸下移,头埋在她腰腹处,几近啮咬的吻,她双腿战栗。

    “这就是你说的陪陪你?陪你上床?你说你从没骗过我,这本身就是一句谎话。我已经不爱你了别再逼我恨你。”

    她竭力平静,呼吸却紊乱地好似撞向樟树的是她。

    她已经不爱他了?

    趁着他茫然般滞住的空档,肖莎狠狠地推开他,这一次她成功了。

    夏邻学瘫倒在玄关处,她的体温还有残余,顺着干裂的唇蔓延到心底,指尖处的实感却在逐渐溜走。

    他没爱过别人,不知道真正爱上一个人应该怎么做。

    可他又不想遗忘肖莎,像小姨当初遗忘他。

    曾经,曾经他知道她不是只爱着自己。

    但她对自己的这种类似于爱的想法如果能延续下去,那他为什么要深究,不去将错就错。

    他察觉的太晚。

    恍忽间夏邻学站起身来,在欲裂的痛觉刺激下连行走都吃力。

    可敞开的大门后,肖莎已不见踪影。

    *

    保安总是用狐疑的目光围着顾天天打转,她哼着歌当没看见。

    接她的不是孟流星,他已很久没有出现,如同人间蒸发。

    肖莎的衣裳像是才扣好的,纽扣扣歪了一颗。如同寒气侵入骨髓,她紧了紧衣领。

    “怎么了?”顾天天关切地问,她特意从佟锐那儿借来辆四轮的汽车,系好安全带她小心翼翼地问向肖莎。

    她冲着顾天天声音轻微:“什么事儿也没有,都结束了。”

    怕顾天天不信,肖莎露出了笑容。

    只是这笑太过凄凉,带着一声沙哑的干咳,愈合的唇角扯得撕痛。

    她以为这份爱已经消散的无影无踪,谁料又会被勾魂摄魄。

    树欲静而风不止。

    *

    “表姐,他又来了。”

    会又来的还有谁?

    肖莎当没听到,展开印着碎花的床单扯平四角。

    “表姐,他又来了。”

    文英奇说话声从小到大,她想没必要这么心狠手辣。

    外面是个人,哪怕是条狗,叫倾盆雷雨从头浇遍全身也够呛不蔫。

    文英奇对夏邻学有些心软。

    在她内心里,她还是觉着欠“夏老师”,肖莎和他快刀斩乱麻没关系,他们俩割袍断义也没个缓冲时间。

    人家以前还帮了自己那么多……

    “我听见了,”肖莎又开始清洗厨具,好不容易盼到个预示降温的下雨天,明天开始夏天就算正式结束。

    再等几天她就不用成日开着空调怕吹感冒,关了空调怕热坏,不必再提心吊胆的睡觉。

    文英奇也该高兴,他们姐妹俩一致认同的最惹人嫌的季节要过去啦。

    “来就来,又不是来找你的。”

    “不是来找我的,”文英奇愁容满面地小声嘟囔:“是来找你的。”

    *

    苦夏蝉鸣同雷雨交替出现,闷如蒸屉的阴空下夏邻学没文英奇想得那么可怜巴巴。

    虽然头顶没有伞,可小区楼下有个早餐店,支起帐篷供人躲雨。

    矿泉水厂捐赠的大伞笼罩在头顶投射下红白条纹的阴影。

    老板娘问他怎么还在等啊,等谁啊?

    雨水滴落在他发梢,夏邻学记不清自己等了多久,但他记得清自己在等谁。

    慌乱的脚步冲他奔来,夏邻学个子太高,隔着拱形的伞沿需要低头才能看清来人。

    “夏老师你说你身体刚好点儿,在这儿等个什么劲儿。”

    文英奇长吁短叹,决定了,自个儿将来绝对不谈恋爱。

    每个人骨子里可能都有点儿犯贱的苗头。

    分开后先痛的最先痊愈,看上去貌似无谓的那个反而后劲儿十足。

    做了梦都想重温过去自个儿不在乎、不关心的那些细节琐事。

    肖莎难受过,现在已千锤百炼成木人石心。

    她这人看着文文静静,轴的时候你是没看见……文英奇心想,夏老师你再这么下去,我也挡不住你吃苦头。

    夏邻学接过她手里的伞,他体凉易受冷,裹着毛衣也浑然不觉热,反而感到这天气凉丝丝的。

    文英奇瞥着他的脸,眉间的伤痕已脱落,唇角又添了新伤,像是被人狠咬一口。

    “我表姐她——”

    提起肖莎才能吸引到夏邻学注意力,文英奇忍了,看见来人是她时夏邻学分明流露出片刻的失望。

    “她是铁了心不会下来了,你走吧……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这条件那还不是随便找。”

    天涯何处无芳草。

    过去她劝肖莎的话,现在用来劝夏邻学。

    她都有点儿理解肖莎为什么那么冷酷无情坚持到底了。

    这样的关系太不健康,会把两个人都逼到死角。

    肖莎曾经站在死角不能脱逃,等到她解脱,夏邻学又后知后觉地站回肖莎的位置。

    “可以请你替我带两句话么?”夏邻学开口时声音湿漉漉的,软润的嗓音听起来沁人心脾,文英奇没理由不帮。

    他说。

    “对不起。还有,我小姨想见她——我知道我们已经两清了,但她吵着要见肖莎。”

    他手里拿着文英奇送来的伞却好像忘记手中有伞。

    越过宽大的伞沿,仰头望向紧闭的窗,那儿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文英奇觉着他的这个眼神像在说: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他不会来打扰她。

    *

    开门进楼道,声控灯应声亮起。

    发白的灯光令文英奇不适应地挡在眼前,透过手掌的缝隙她看见楼道里有个人影,她的手里也有一把伞。

    “他才出事儿没多久,这么个浇法早晚浇出更厉害的病。”

    文英奇面红耳赤,被肖莎发现不是出门取外卖,抓个正着。

    肖莎没责备她,转身走楼梯,电梯早就时好时坏,早没见物业来修。

    就在文英奇送伞的短短几分钟内,电梯门上就已经被贴了检修封条,肖莎是爬楼下十层的,爬的她心悸:“嗯,回家吧。”

    爬到三楼左右,文英奇也有点儿力不从心,喘着粗气,犹豫着还是说出口:“夏……他还让我带两句话。”

    “我不想听。”

    肖莎回复的利落,可文英奇已答应过夏邻学,不把话带到她罪孽深重。

    反正话她得说完,肖莎听不听得进去可不关她的事儿啦!

    文英奇硬着头皮:“他说对不起。”

    肖莎越走越远,脚步声好似已经到了八楼,即将到达目的地。

    文英奇真不知道她这利索劲儿哪里来的,早怎么没见肖莎运动神经这么好:“他还说他小姨想见你。”

    文英奇僵尸般弯腰捶腿,晚于肖莎两分钟才到家。

    进了门交代完夏邻学的口信,便扑到沙发里要“入土为安”。

    期间她瞅着肖莎忙前忙后的身影,心里不免感叹:网上说的真准,女人分手难过后便忘,男人反射弧长,等他们开始痛了,早都晚啦!

    文英奇把头埋在沙发里,少顷已周公入梦。

    迷迷糊糊起来上个卫生间,肖莎没在屋里,她的笔记本半阖着,隐隐约约能看到网页里写着斗大的几个字——什么疗什么心。

    *

    和鑫疗养中心。

    网页上寥寥数语难以令肖莎对这座传闻中保密措施最好的疗养中心有何深入印象。

    她像是来一探究竟,蹑手蹑脚地靠近被栅栏局促围起的乳白色大门。

    疗养中心地处市郊一处空旷地界,埋在青草之中。

    令肖莎感到似曾相识,像她家附近破败的地界,她曾在那儿发现垂危的夏邻学。

    从门铃对讲机处传来门卫室的声音,有人礼貌的问她预约时间,肖莎回答后,空气中沉默了十来秒,大门才在嘀声后敞开。

    门卫室里的安保人员核对今天下午的访客预约名单,确定了访客中确有肖莎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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