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体贴,眼神中却透露出脆弱、敏感、神经质,这是肖莎面前的夏邻学。

    她的眼睛还是闭着的,好似也睡着了。

    如果这里有一只污浊的落地镜,夏邻学会回想起许久前,肖莎替胡庆安理掉的那些碎发。

    每每想起夏邻学都心扉刺痛,兵荒马乱。

    她不会再像爱胡庆安那样再爱另一个人了。

    夏邻学捋着肖莎柔顺发尾却有些枯燥的长发,他想,没关系,我爱她就足够了。

    “英奇?”肖莎突然微微侧过身去开口叫她。

    “在呐,姐,我给你带好吃的回来啦!”

    文英奇举起手里的无骨鸡柳,她路过小吃摊买了整整一斤,小时候想吃还要偷偷吃,现在她掌管自个儿的财政大权爱买多少买多少。

    肖莎也喜欢的,她们经常在学校后门火急火燎地吃完,再把粘着调料的空纸袋扔进垃圾桶里销毁犯罪证据。

    除了胡庆安,肖莎的生活里还有我啊!

    文英奇勇敢地走到表姐身边,喋喋不休地说着今天她在学校里的趣闻。

    “我这两天可以不在学校,没课,我就申请回家住两天,你说咱们这几天看点儿什么?看美剧还是看武侠,要不然咱们找个综艺解解闷儿也好啊。”

    文英奇挤在肖莎身边,夏邻学感激地瞅了她一眼,默默后退几步,手指在梳齿前来回地划过。

    肖莎仍然保持着侧身的姿势,缓缓地抬起头对身后的夏邻学说道:“时间不早了,你走吧。”

    她要赶他。

    她的头发在下车时被座椅的孔隙夹住,几缕碎发经她一挣,落在副驾驶座位上。

    大概是她头发乱糟糟的模样狼狈不堪,夏邻学心疼地提出替她梳头发。

    肖莎闭上眼睛说了句:“谢谢。”

    太平间的阴冷带来的寒气仍穿梭在她骨头缝里,她感觉全身的关节都在战栗。

    双手划过青丝时的触感却让她有短暂的温存感,过去这两个人是反过来的,胡庆安代表生,夏邻学代表死。

    现在事情在弹指间变了,都说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沧海分明还没来得及变成桑田,怎么人事都变了。

    他才没离开。

    她拒绝承认,那个小格子里的人不可能是胡庆安。

    只要她不去想,不再梦回那间拥挤窒息的太平间,胡庆安就还活着。

    自我欺骗的力量令她充满希望,肖莎起身准备系上围裙。

    这个时间便利店已经不营业了,就算还营业粥也早卖光了,还不如她自己亲自动手大展拳脚。

    胡庆安也该像孟流星那样,吃医院提供的东西吃腻味了。

    她系着围裙去舀米。

    洁白饱满的大米颗粒圆滚滚地从碗缘旁滑落,肖莎把双手放在冰凉沁心的自来水里淘米。

    文英奇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还不等她走上前握住肖莎的手,夏邻学已先她一步走了过去,他比文英奇更了解她,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夏邻学握住她的手腕强制性地将她的手从冰水里捞出来,俯身凑到在她耳边低头说了句什么话。

    下一秒文英奇叫了声:“别!”

    话音刚落伴随着泼水的尖利巨响,夏邻学整张脸都湿透了。

    水渍蜿蜒着垂落在洁白的t恤还有他那件薄夹克上,一些米粒黏在他肩头、手臂,可他是笑着的。

    夏邻学借着厨房里放的纸巾擦干了手,然后用干净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替肖莎摘掉了崩落在她发梢里的米粒。

    “你听到我刚才说的话了,就算是逼你,你也得振作起来。”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他看起来胜券在握,可心中百感交集如坠冰窟,夏邻学害怕她钻牛角尖想不清楚最最简单的一件事。

    人去如灯枯,即便你再想念,那盏灯也再不会亮。

    她早晚要明白这件事,胡庆安他死了,他再不回来了。

    *

    文英奇坚持要和肖莎在一个房间挤挤。

    一晚上肖莎睡的还算平稳,文英奇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不敢睡觉怕表姐再干出什么傻事儿。

    还是到了凌晨三点左右,终于支撑不住才昏昏睡着。

    待文英奇发出酣睡声,肖莎也就睁开了眼睛。

    她根本没睡着,闭眼对她而言像处刑。

    那些本应该令她温暖的回忆沾染了浓重的消毒水味儿,一刻不停地围猎着她,她在刺鼻的气味里辗转反侧。

    早七点天边青亮升起一轮朝阳,文英奇哼唧一声伸了个懒腰,肖莎面朝衣柜,听见她醒来赶忙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当文英奇要推门下楼拿早餐外卖时,忽而感觉门后好像竖着什么东西,推也推不动。

    她猛地用肩膀撞了两下才撞开。

    夏邻学揉着被撞的发疼的脖颈,使劲儿眨眨眼恢复清醒。

    “夏老师您没走呐?”文英奇有点儿慌,夏邻学看这模样这是在她家门外睡了一夜:“在这儿睡不怕着凉啊。”

    她话说出口又觉着自己多余问,夏邻学如果怕着凉,就不会昨天心甘情愿地被肖莎一盆水从头泼到腰,也不会大早上在硬地板席地而坐。

    “没睡着吧?”夏邻学的眼睛生疼,倒不是嘴硬,他确实没有自己入睡的记忆:“我现在看起来怎么样?”

    文英奇说:“我不好说。”

    潜台词也就是不怎么样。

    他深呼一口气,衣襟里的水渍已被风干如今无影无踪。

    在外时还一副昏昏沉沉精神不振的模样,进门后便换上和煦的笑脸:“早上好。”

    肖莎视他如无物,抛出的一句“嗯”也不知是不是和他说的。

    她在换衣服,秋天穿风衣衬得她长身玉立。

    脸上不施粉黛,长直发披散在腰间,从他身边擦身借过。

    她要去上班了,今天还是工作日,星期三叶子湖的客人是最多的。

    *

    上下楼的忙碌让她心安,在叶子湖没机会放松.

    这儿有螺旋状的阶梯二楼,还有些一天不修剪就落灰枯黄的盆栽。

    后厨人来人往脚部急促,烟熏缭绕。

    拿着喷壶在后厨喷水在墙上,使劲儿擦拭会有老旧油渍浮现在抹布里,处处都是活儿。

    她刻意扭曲记忆,遗忘了胡庆安在她眼前变为一捧寒灰的事实。

    有些客人不选择在线付款非要去前台结账。

    肖莎顶替感冒请假专司结账的员工,站在前台那台屏幕刺眼弹出不少广告的机器前熟练的对票单。

    一件夹克衫在她眼前出现,用苍白细长暴露青筋的手将票单递给她。

    “280,刷卡还是扫码?”她不去抬头看他的脸。

    听他说:“刷卡。”

    表现的陌路一般。

    可他每天都来。

    肖莎不固定在前台也不固定在后厨,她在角落里到处胡逛,表现地忙前忙后到处监工。

    夏邻学的目光时常越过高高的芭蕉叶装饰物,肖莎的背影在两侧镂空的芭蕉叶下影影绰绰。

    她每天都要在开关门时对每个客人商务化地重复道:“感谢光临叶子湖,期待您下次光临。”

    即便是夏邻学也不例外。

    他中了叶子湖的毒,日日前去买酒,他食欲不振所有菜品都味同嚼蜡,这儿的酒不错。

    她说是从老家某个酒庄里运回来的,那个占地面积巨大的酒庄提供了她老家百分之二十左右的就业。

    曾经她告诉他:“说不准哪天在这儿干不下去了,我就回家酿葡萄酒去。”

    叶子湖生意蒸蒸日上,她的葡萄酒事业也就暂时搁浅了。

    夏邻学透过芭蕉叶,透过散着热气的后厨围帘,透过螺旋状的长梯看她。

    目光只是轻易地一瞥,好似巧合一般,不至于令人注意。

    都数不清是几天,肖莎店里那些葡萄酒被他视如珍宝地放在家里。

    夏邻学买了第一只新家具,一只紫檀木酒架,和家装风格格格不入,但他很喜欢。

    结账的员工打着哈欠,看到夏邻学才精神抖擞。

    她现在还记得他,他最开始还是和林悠来的,林悠没再来,他倒吃成熟客了。

    “先生您可以选择办卡啊,”她笑着介绍办卡的种种好处:“逢年过节发祝福短信,折扣力度还大——我们店长就在这儿,她跟您细讲。”

    近来肖莎给自己拼命地找活儿干,店员也是为她好,留住这样一个熟客把他变成叶子湖的忠实粉丝,那得多有成就感。

    肖莎捧着装订在黑色皮质笔记本里的对账单,来到他身边。

    夏邻学看着她下楼时纤细的脚踝在不断地歪曲。

    她穿的是高跟鞋,像他们过去约会时的款式,细长的跟笃笃地砸在楼梯边,看的人心惊胆战。

    下到最后一节台阶时她明显打了个趔趄。

    他随即伸出手要扶她,可肖莎握着楼梯把手,对他熟视无睹,留他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原地。

    “您好,”好像从来不认得他:“我是这儿的店长肖莎。”

    他也假装不认得她,再度递出手去,这就由不得她再拒绝,店员正瞅着她不温不火的模样干着急。

    夏邻学的手毫不留情地攥住她的:“您好,幸会,您这儿的葡萄酒特别好。”

    肖莎的手软若无骨,能够被夏邻学完全包裹住。

    才一被攥住随即过了一两秒就使劲儿地抽出手来重新放回胸前的文件边角。

    “您要是喜欢的话那就办张卡好了,刚才咱们员工已经和你介绍过,我也不多加赘述,叶子湖一时半会儿倒闭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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