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事顺理成章,祝萱磕磕巴巴问他能不能辅导她英文。

    她说她听见刚才他讲电话,也就能听懂那么一两句话:“你讲的好听。”

    她问出口是想给自己壮壮胆,本来没想着他能答应下来。

    夏邻学一周来两次帮她辅导,每次时间不超过一个小时,总是约在中午。

    和肖莎狭路相逢时会彬彬有礼地点点头,但也仅限于礼貌地打招呼。

    他难以避免总会在她眼前出现,好似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姑姑曾偷偷在肖莎耳边小声说:“你看夏老板怎么样?”

    她有安排相亲的打算,不过这次安排的对象是文英奇:“沉稳点儿的就得配咋咋唬唬活泼的,莎莎,你看他和英奇怎么样?配不配?”

    到了和文英奇提起相亲念头时,文英奇一口汽水窜进气管,险些被碳酸饮料呛死。

    姑姑追着逃难似的文英奇絮絮叨叨的介绍着,夏邻学如何百忙之中替祝萱补习、又是如何替肖莎稳住了超市经营成本,说的天花乱坠将他吹成了天字第一号大善人。

    “和以前那些都不一样,”姑姑终于承认她过去介绍给肖莎的才俊们可能是有些小毛病。

    但夏邻学不同,打眼一瞧出类拔萃,错过这村可没这店了:“妈还能害你不成,你不去见个面保准你后悔!”

    说罢置气般甩手,唠叨道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她去了才真要后悔。

    刚起个调子想讲讲夏邻学和肖莎三言两语难说清的纠缠,正巧肖莎送祝萱回家来了。

    姑父睡眼惺忪从卧室里走出来,方才没有帮手他也不敢忤逆老婆。

    有肖莎在身边他还能将就着说上两句反驳的话:“孩子不想去就不去,大学刚毕业就安排相亲,用不着那么着急。”

    姑父委婉地给文英奇鼓劲儿:“英奇现在正是年轻有干劲儿的时候,结婚不是她这个年纪考虑的。”

    说着求助般盯着肖莎,在她耳边压低声音说:“你姑姑又开始作妖了,找了个供应社的土老板也给你妹妹介绍。”

    肖莎一听供应社即刻猜出个大概。

    听说夏邻学替祝萱补课,在搭起的PAD前文英奇无心看剧,往肖莎身边凑了凑:“这套我熟。”肖莎笑了,文英奇才敢接着说:“我说实话姐你别感觉太别扭,夏......”

    她想脱口而出夏老师,话说到半截改了称呼:“夏邻学他这人吧,我妈一个劲儿的夸他这好那好,首先,我们娘俩一样,都是外貌协会的。”

    文英奇斟酌着选词造句,条条是道地分析着夏邻学为何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建立起人畜无害的形象。

    “其次的,他有种老公气质,你知道什么意思吗?就是看着让人想亲近,挺舒坦的。”

    脸盘漂亮在当下已不是罕有,气质才最难得。

    像肖莎,她就是个五官柔和的美人,然而少女时期因肢体语言畏首畏尾而默默无闻,加之骨子里有点儿冷还有点儿倔,更让人敬而远之。

    直到年纪稍长些情况才有所改变,她那份娴静恬淡的气质才逐渐显露,渐渐把她骨子里那股倔劲儿给冲淡了。

    “你们俩真没戏啦?”

    这是她头一次问肖莎这个问题。

    肖莎比夏邻学诚实,没有模棱两可地糊弄过去,她点点头。

    文英奇说了句行,她说:“你是我姐,我肯定站在你这边。”

    强扭的秧长得起来,也不一定长得茁壮,大都是营养不良。

    文英奇想明白了,她不会劝肖莎再考虑考虑。

    夏邻学再好也是姓夏,肖莎即便在受欢迎方面毫无胜算,她也是她血脉相连的表姐。

    *

    又是一个周末,门庭冷落的超市里孟流星和夏邻学再次打了照面。

    一周两次的辅导频率不算太高,孟流星送货写生忙的不亦乐乎,一般来说中午他都会回家补觉,总是和夏邻学擦肩而过。

    这天他破天荒的精神抖擞,想回超市和肖莎瞎聊天。

    在超市里看到夏邻学和祝萱师慈徒敬,孟流星几乎是冲进来的。

    搬了张板凳坐在他们身后。

    两手交叉环在胸口,心里想着他也真够软磨硬泡的,这明显是别有用心。

    你说他一个成年人爱好是给初中生讲题,他干那费力不讨好的事儿干嘛?孟流星抵死不信。

    夏邻学则旁若无人,继续讲题:“题型万变不离其宗,找到关键词就简单多了。”

    祝萱若有所悟地记笔记,过了半晌,她抱歉地转过头来对孟流星说:“哥,呼吸有点儿吵。”意思是孟流星打扰她学习了。

    孟流星火气直冲天灵盖,小姑奶还是个小孩儿容易被收买,但也不能这么快就叛变革命,投敌叛国吧?

    这超市还是肖莎的地盘吧?

    对了,肖莎呢,她知道吗?

    蓦然,他心中有个声音动摇地说:“她肯定知道。”

    肖莎进门时明显地一愣。

    孟流星蹭地站起身来,拉着她,一气呵成地拿肩膀撞开超市门,不由分说地要和她单独聊。

    用余光瞥着肖莎单薄纤瘦的背影,夏邻学的眼睛似被灼伤般生硬地眨。

    极目远望,肖莎的手正被人紧紧攥在手心里。

    *

    “咱们的供应商也换了……”

    肖莎说话时孟流星抓起她贴着创可贴的拇指,即便情绪再低落,他也不可能对肖莎任何一道细小的伤口视而不见:“怎么弄的?”

    肖莎告诉他,昨天晚上掏钥匙时被划伤了。

    “消毒了么?”

    “消了……你听见我刚才说的了么?咱们的供应商换了。”

    “听见了,换成他了呗。”

    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了这么多事儿,他还浑然不知,孟流星起初是有气的,可和肖莎说上两句话,他的气来的快去得也快,少顷全消了:“随便吧,他想怎么折腾是他的事儿。”

    肖莎把他当成自己人,连带着这间超市都如同他们共同的所有物,所以才有“咱们”。

    他和肖莎是“咱们”,夏邻学是孤伶伶的一个“他”。

    称呼上的天差地别让他感到夏邻学不如他想象中那么胜券在握,肖莎对一片一片粘回铜镜的碎片似乎也兴趣全无。

    想到这儿他心里就暖烘烘的,身处寒冬腊月但丝毫不冷。

    攥着肖莎受了伤的拇指,想把全部的温暖都渡给她。

    “过两天我同学会,我问过了,那饭馆是江南菜口味,比较清淡你也能吃。”

    肖莎像拐弯抹角地给他赔罪,孟流星在她这儿工作,换供货商的消息,她其实应当第一时间告诉他:“你去吗?”

    孟流星迟疑片刻:“你去吗?”

    肖莎分不清他是不是明知故问:“我同学会我当然去啊。”

    “那我当然也去啊。”

    孟流星说的理所当然,开始回想经典的江南菜都有哪些。

    他以前去南方写生,在菜馆吃的香干马兰头带着股奶香似的甜味,爽口开胃。他和画室同学环城几天,几乎天天都要点。

    在这儿还有江南菜?他惊喜地问,我还寻思着哪天咱们俩直接去趟江南呢!

    他以往一年要跑好多个地方。

    初高中跟着老师、画室,上了大学跟着教授天南海北的逛。

    至于费用方面,他的设计虽还不成大家,但借着教授的名头也多少能叫上价。

    肖莎问他,那你去篮球馆兼职是去赚生活费?

    孟流星滑头地笑,我喜欢给自己找事儿干。

    肖莎能从他只言片语中听出,孟流星其实闲不住困不住,他爱玩儿爱热闹,他不是那种少年老成做派复古的人。

    每每他提起他波澜壮阔的过往,孟流星都像沉浸在回忆中瞬间被带回山川秀美的水乡古镇,肖莎也似跟随他重温,继而想到他停滞不前驻足的这两年。

    肖莎在超市外站着,她说她有点儿困,在外面吹吹风会清醒。

    握着超市门把手,孟流星背上画板,斜眼回头看了夏邻学一眼,梗着脑袋斗志昂扬地走了出去。

    和肖莎告别时轻盈的像只飞出牢笼的鸟。

    过了许久,祝萱和夏邻学告别,她也要回姑姑家了,母亲打来电话要检查她最近的学习情况。

    祝萱着急忙慌地穿外套,问他下周什么时候有空,能不能提前来,她还有好些题不会,需要他帮忙。

    夏邻学清秀干净的眉眼弯着,对她说:“我尽量。”

    祝萱到底是个小姑娘,非要和他勾勾手指表示发誓。

    夏邻学笑笑,伸出小指拉钩。

    眸底微光亮动的方向却远在收银台后女人单薄的肩胛。

    *

    文英奇也和肖莎勾勾手指:“能不能躲过这一关全靠你了。”

    一旦开了相亲的头,姑姑便一发不可收拾,非要软硬兼施逼文英奇去相亲。

    时间就定在这周六下午。

    “你周六休假别以为我不知道!有空就去会场看看,你不知道,最近相亲可有讲究啦。”

    什么讲究?男男女女混坐像介绍青菜萝卜似的介绍自己是几斤几两沉,又是自哪颗树上结。

    文英奇被烦的只能出此下策,拉住肖莎唠叨:“我周六早订好了和朋友去看电影,票都买好了跟我搞这一手。”

    那可是首映!

    文英奇重视仪式感,都盼了好久,软磨硬泡求表姐:“就帮我签个到,当我人去过了,也省得我妈再啰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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