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骤然崩塌,冼灼和小石榴被一股强大的冲力冲飞出去。冼灼及时布下法盾,抵消冲击的余波。

    这次入梦,还是没能看见元君被封印彩雕的手段。

    浮在空中的妙元君身体开始颤抖,小石榴不知道她正在受怎样的折磨,从那张无神的脸上,她看不到任何东西。

    小石榴心里忽然有些酸胀。说不得是为元君,还是为一个透彻洒脱的人儿哀悼。小石榴可以接受天地的轮回生死,但一个明镜疏朗的人,被折磨成神智全无,枷锁在身的瞎子傀儡,失去自由,失去尊严,小石榴无法容忍。

    她不在意山神庙里的仙姑,但想让万象妙法元君得到解脱。

    “小道士,元君不该那样结局。”

    冼灼:“应该是诅咒,或许是谢缘对元君下的诅咒。其他暂且不提,先帮元君解决眼前麻烦吧。”

    小石榴也想到了,一时间对霍执也有了怨气,“那人真麻烦,随便许个愿不就好了,他一天不说自己的心愿,元君就要伺候他一天。”

    “当初霍执并没有在心中许愿,或许是因为他本身就没有心愿。但这样一来,元君可就难办了。”冼灼猜测道。

    这时,霍执在外面吩咐:“雨停了,准备出发——”

    小石榴率先出去,利落地钻进马车,直接挨着霍执坐,满带煞气瞪他。霍执对眼前这个小姑娘不熟,虽然疑惑为何她那般看自己,但也只是目不转睛看木板。

    冼灼进来时,霍执问他:“令妹何故?”

    他愣了愣,又看到小石榴无辜地眨眨眼,无奈道:“许是今儿个我惹她不悦。”

    “我看她倒是对我不悦。”霍执冷然地勾勾嘴角。

    “小石榴你……”沈心涵到嘴边的话下意识咽进肚子里,是他的错觉吗,为什么小石榴离霍二那么近?

    沈心韵掀开帘子,没理弟弟的眼色,闭目养神。

    一路上,只要是霍执随口一句话基本都成真,他们顺顺利利地驶入南州。而小石榴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中途甚至直接对霍执说:“你可不可以不说话?”

    沈心涵都以为她和霍执产生了龃龉,还想从中调和。好在冼灼及时找了个像样的理由,否则说不定就热闹了。

    小石榴心里急,这个世上不可能存在毫无风险又心想事成的好事,霍执随口一句话,消耗的都是元君的元气。许愿的代价不是霍执出,就是元君出,很显然,代价全都由元君一人承担。否则她一个响当当的元君,哪会虚弱至此。

    到达霍家时,依然是傍晚。

    彼时夕阳无限好,织女做霞衣。

    下人抬走车里的物事,管家引着他们去客院。沈心韵倒是没和他们走,而是去拜见沈家老太太。

    沈心涵总算找到机会和小石榴说两句了,但话刚起了个头,就被小石榴抢过去了,“霍执住哪个方向?”

    “霍二?”沈心涵突然意识到霍执在世人眼中也是丰神俊朗的好儿郎,赶紧提点,“小石榴,你知道吧,就是我姐姐,和霍二,他们有婚约的。”

    小石榴觉得也是,沈心韵和霍执有婚约,知道沈心韵住哪还怕见不到霍执?她催促道:“那你姐姐住哪?”

    “你们北边的院子……不是,你要为了霍执找我姐姐?!”沈心涵万分坚定,“我绝对不允许!”

    冼灼微笑地把人送出去,“好了,天色不早了,你该回去休息了。”

    沈心涵挣扎地被送出去,嘴里还喊着:“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别进死胡同啊——”

    小石榴:“我今天就去解决霍执,小道士,你千里术一定比我好,你回到山神庙,调查诅咒是怎么回事。”

    难得见她积极,冼灼就没泼冷水,走之前还给她留了仙露好糖丸,“尽力而为,不想做了就告诉我。”

    小石榴敷衍地点头,在心里盘算,心愿这种东西,往往是被现实逼出来的。霍执没有心愿,那她就给他送一个。

    晚间无人,月上柳梢。

    小石榴精准爬上沈心韵的屋顶,隔着瓦片听,里面的人应该刚好沐浴。这种事情她熟,一般话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的,半夜爬墙夜探闺房,小姐一般浴桶藏。

    这个时候,最好不要进去,不然就要背一顶帽子。但是这么巧的时机,肯定会意外,比如某个男人突然到访。

    “咚咚咚!沈小姐,我进来了。”霍执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小石榴:果然如此。

    为了防止被霍执发现,她还特地与用了隐息术。作为霍家的主人,他的到来没人阻拦,屋子里的沈心韵刚好擦完身。她没有吩咐下人伺候,现在只有她一人。

    闻言披件衣裳,喊道:“先不要进来。”

    霍执立刻懂了。他安静地站在门口,大概半柱香的时间,沈心韵打开房门。屋子里还有些热气,以及女儿家的暖香。

    她刚沐浴完,只简单穿了件衣裳,头发湿湿嗒嗒地垂在肩头,滴落的水珠打湿衣裳,轻薄的布料贴着身体,玲珑的曲线,尴尬的时间,就不得不让人引发暧昧的联想。

    霍执进屋后没有看她,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放在鼻尖,也不喝就是闻味。沈心韵坐在他对面,等他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那杯茶都凉了,霍执才漫不经心道:“我怎不知你爱花茶。”

    “你说笑了,我们本就生疏,我喜欢什么,你怎会知道。”她客气笑笑。

    “我当然知道,毕竟算得上未婚妻,有些东西该了解的也就是吩咐一声。”他把冷却的茶水推回沈心韵面前,幽幽开口,“你心里如何我不关心,但你对那个冒出来的路人,分寸还是把握好。我虽然不在乎,但你父亲,一定在乎。”

    沈心韵当着他的面,把那杯茶缓缓倒在地上,“不合适,不喜欢,就像这杯茶,就只能倒掉了。霍二,我对你,就像这杯茶。”

    霍执眉间一压,冷笑道:“收起你的自作聪明,任你如何挣扎,那纸婚约你抗拒不了。想利用他人激将我,可惜无论你找谁不清不楚,对谁投怀送抱珠胎暗结,都只是竹篮打水。我来是警告你,那些蠢动作最好想清楚了,到了南州闹到上面去,你的敌人就不只是我了。”

    沈心韵的手指渐渐陷入掌心,挑衅道:“我大肆与各种男子相会作伴,闹得再过分点,你的名声可不好说,霍二,你的胸怀就如此开阔?”

    “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照自个心意寻个夫婿罢了,”她冷淡道,“毕竟主动权在你那,自然要你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

    霍执轻笑出声,讽刺又冷酷:“一个陌生的外地人,恰好生得一副好皮囊,谈吐不凡有些本事,确实可以作为沈大小姐移情别恋的借口。反正目的达到后,一个外地人没权没势,随时可以弃了。沈心韵,你还真是歹毒,我想想,若真如你所想,解了婚约,那个冼灼会落得如何下场?

    猝死、失踪,亦或是沈小姐突然发现他非良人,赢得一片同情后继续你的霸业?你追着他来南州,相比那边已经传开了,沈大小姐对一个陌生男人死心塌地,公然不比脸面一路倒贴。为了接触婚约,你连名声都不要了,沈心韵,区区一个沈家,值得你大费周章?”

    “当然值得,比起霍二夫人,肯定是沈家家主来得划算。”她眉眼绽放,宛如一朵艳丽的芍药,毫不掩饰野心与心机,直直地与他对视,“南州太远,沈家我鞭长莫及,就只能放弃霍二这棵玉树了。你可千万,不要挡我的路啊。”

    霍执冷淡地看着她的眼睛,心里默默感叹一句“蛇蝎美人”,“沈心涵那么在乎你,怎会想到他的好姐姐一直觊觎他的家业,我真期待,当他发现你真面目的那天,一定非常有意思。”

    “我是他姐姐,同胞嫡亲姐弟,凭何他能继承家业我就不能?若那天真的到来,只怪他技不如人,只能乖乖接受现实。”她毫不心软,温柔叹气,“毕竟他那么喜欢我这个姐姐,为了不失去一个好姐姐,他一定会支持我。”

    听到一切的小石榴:“……”该怎么说呢,她甚至都懒得生气了。

    简单解释一下,沈心韵为了得到沈家产业所以要解决婚约,为了解决婚约就需要一个借口,而冼灼恰好可以当那个借口。所以沈心韵才突然对冼灼表现得芳心暗许,现在她大概已经叫人四处散布消息,编排与冼灼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小道士在这件事情里确实无辜,但小石榴还是觉得最惨的当属沈心涵,她不认为沈心涵抢得过沈心韵。

    算了现在重要的是解决心愿。

    小石榴解除隐息术,可惜她现在还没学会变身术,不然变成男人的样子更周密。她的计划很简单,直接让霍执感受一下生命的美好,然后顺利许愿活下去,她在顺利放走他,然后元君就不用受制于他。

    她一身夜行衣,江洋大盗的大半,脸上涂满了黑漆漆的颜料,还带了个面具,绝对不会有人认出她。

    她威风凛凛地踹门而入,用不男不女的声音说:“呔,我是匪贼,我要报复你们——”

    霍执眉头一蹙,迅速起身把沈心韵推开,拿起茶壶砸过去。但小石榴又怎会被伤到,随手一挥冲过去,要不是为了不吓人,她直接就用非人手段。

    霍执身上没有利器,只能赤手空拳。他的本领不小,动作敏捷狠辣,来回的几招很有可能将人致残,但可惜小石榴不是人。

    这个贼人明显不简单,霍执现下也没时间思考她是怎么进的霍家,当即道:“你家雇主给你的赏金我可以十倍!”

    “我不要钱就要命。”她看着时机差不多了,不再留手。霍执眸中冷光一闪而过,在打斗中贼人领口松开一个小口子,而他藏在指甲缝了的毒药,正好了结此人性命!

    他以退为进,就着小石榴的力靠近,五指迅猛成爪,迅雷不及耳速抓向小石榴的脖子。

    手上感受一片柔软的触感,但并没有抓破肌肤的阻塞感,他惊讶地看向手指,那贼人竟是一点伤也没受!

    而在这一刻,小石榴直接一个肘击敲晕他。

    沈心韵瞳孔猛缩,差点叫出声,但残存的理智制止她。贼人的目的只是霍执,只要她安全了,其他一切就都好说。

    小石榴拖着他的领子就要跑,但在门口她又回头,看向强装镇定的沈心韵。

    这个女人想算计小道士,一起带走吧。

    “你别乱来!”沈心韵警惕地后退,情急之下打碎瓷瓶,以盼有人发现。

    小石榴果断打晕她,一手一个,利落扛着,飞檐走壁。

    正想过来探望姐姐的沈心涵,恰好目睹一个黑衣人,一手一个扛着一男一女,消失在屋顶。

    女人是他的姐姐,男人是他未来姐夫。

    后知后觉,他大惊失色,“快来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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