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水畔——

    秋逢霜甩甩手,神清气爽道:“冼灼小兄弟,你别说,你那能力对付邪祟当真是如虎添翼。就那么一大片,我可搞不来,你一出手,那么大一片区域就全安静了。”

    “过奖。”他淡然笑笑,心里却想着方才净化邪祟之时,未能如往常一般行动自如。别人看不出来,但他能感受到,刚才出手之际,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不能完整地使用万物生的力量。

    大统领:“还要去下个地点,在上面来人之前,我们要清理出足够干净的地方。那些个大人物挑脚,地不干净他们可不稀得站。”

    秋逢霜满不在乎道:“肉食者鄙,那些个人物爱来不来,不来最好。每次来我们这趾高气扬的,有需要的时候倒点头哈腰。大统领,你说上面要请个什么大宝贝,风声那么紧,兄弟们这几天累死累活,不会就是为了那个东西吧?”

    “上面搞出来的,据说是一件能够自主净化邪祟的圣物,叫定波鉴。不久,就要沉入陨水中试试效用,若是又有,净卫兵就不用频繁下水了。”

    “定波鉴?名字倒好听。但这么多年,那些个炼器师捯饬不少东西,没几样派得上用场,别抱太大希望。”

    陨水中的邪祟似乎永远除不完,清理一片水域,紧接着另一片水域又开始兴风作浪。为了确保安全,上面给出的指令是将陨水全面净化一遍。

    如果没有冼灼,这样的工作量净卫兵们累死累活也不可能两天干完。

    自水底滋生的黑暗邪物,在触及到一片盎然生机的气息时,就如同在黑夜里扔下一颗太阳,诸邪避散。

    邪祟在冼灼眼前被净化,他的心中不仅没有喜悦,反而是那股莫名的焦躁更浓烈了。他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从记事起,他极少有焦虑的时候。这一次,他却莫名地感受到一股隐隐的不安。

    就如方才,在使用自己的力量时,又一次地感受到滞涩感。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他遗忘,但他无法想起是什么。只是,在想到“遗忘”两个字时,胸腔就仿佛被一团黏湿的泥土堵上了。

    “道长,我们去那边。”

    他的嘴角勾勒出平时的弧度,“好。”

    是什么呢,是什么呢?

    他们潜入陨水之中,没有一丝光亮的水中几乎无法视物。但经过长期训练的净卫兵,比起用眼睛去看,他们早已习惯用身体去感受。他们现在处于陨水较深的水位,一同下水的人不算很多。

    即便深处陨水之中,他们也保持着有序的排列,这是他们几经生死换来的经验,在陨水中绝对不能和同伴分开太远,否则,极有可能永远留在水中。更不幸的情况是,肉身被陨水腐蚀,而魂魄堕落为邪祟。

    冼灼在水中几乎也看不见,但对邪祟灵敏的感知让他在水中也能分清方向。

    忽然,秋逢霜传音给所有人:“有一只很危险的邪祟!”

    “它应该是从下面游上来的,年份难以估计。”

    大统领率先出手,他修至清之道,获至清本源,无论什么邪祟他都有应对之策。他传音给冼灼:“道长,助我一力!”

    冼灼顷刻间懂得了他的意思,用法力在水中编织一张无形的网。他自然能感受到那只邪祟的方向,丝毫不差地将网撒向那个方向。与此同时,大统领施放法印,强烈洁净的光在一刹那照亮他们身处的水域。

    秋逢霜也没有闲着,当即为大统领输送法力。冼灼将法网慢慢往中间收拢,把那只邪祟聚成一团。

    水中强烈的动荡将那洁净的光都给扭曲,在某个瞬间,冼灼似乎听到邪祟的痛呼……以及那一句不真切的——

    “放我出去。”

    光芒黯淡下来,那只邪祟也消散于水中。

    --

    冼灼他们回去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岁禧正在和兰裳学习做香包,她将药材混合着干花装进香囊中,但她混合不同香药的时候完全没有章法,想到什么加什么,已经被她浪费了不少材料。

    相反,一同学习的东羲止,他的手法和配平就完美太多了,甚至香囊上还绣了纹样,而岁禧只有一只白秃秃的布面。

    兰裳观摩两人的作品,叹了口气。

    “阿裳!”

    大统领将手中的避水甲扔到架子上,“你们在什么了?”

    岁禧:“兰姨教我作香包呢。”

    兰裳抬头望天。

    大统领也看到了兰裳面前摆了只成品,拿起赞道:“哟,不错呀,气息清香淡雅,吐气回甘,里面还加了柑橘皮吧。霍,还绣了花样子,看不出来呀,你还挺多才多艺。”

    岁禧羞涩一笑,“谢谢,虽然另一只才是我的。”

    大统领的视线下移,那里还有一只白布包,形状略微“自由”,缝合时还有边边线线未裁。小姑娘大概是绣工不行,但没关系,香包嘛,重要的是香。他又拿起来闻一闻,瞬间眉头一皱,这气味比较……“张扬”。

    “呃,挺好的,很有特色。”他又忍不住问:“那方才的那只,是谁的手笔?”

    “我的。”东羲止微笑道。

    “……挺好,挺好,男孩子多学些手艺挺好。”

    冼灼拾起岁禧还未完成的那只,他嗅了嗅,不由得笑了起来。然后将香药倒出来,“你放的东西太多了,串一起就杂。”

    他在药材和干花中挑挑拣拣,岁禧就撑着头看他的动作。

    东羲止看了看兰裳和大统领,又看了看冼灼的岁禧,然后默默垂下头绣花。

    冼灼让她先闻闻样品:“怎么样?”

    “嗯,我喜欢,闻起来有点甜。”

    岁禧又开始好奇了,“小道士,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呀?我从前问你,你说你不会的很多,但我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她掰着指头数:“法术、武学、医术、学识、画画、机关术、绣花……你甚至还会做饭,做点心。”

    “其实也不是,很多东西都是慢慢学的,遇见你之前,我不善庖厨。而且,论修为我比不得大师兄,论医术我不及二师兄。”

    岁禧不赞同,“那是因为你比他们年纪小,而且小道士怎么可能输给别人。小道士,你真是太不自信了。”

    哼,小道士可是年少入道,天道赐福的不世之材,她见过他最耀眼的时刻,是世间任何风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绚烂夺目,举世无双。什么羲仪,什么师兄,都比不上他。

    冼灼点点她的额头,笑意在清润美丽的眸中荡开,“我发现,小石榴也比我厉害。”

    “嘿嘿,我也这么觉得,毕竟我可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树妖啦。”她认可他的赞美,并认为十分独具只眼。

    “小道士,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冼灼偏头对上那双灿若星辰的茶色眼眸,满怀心事的姑娘嘴角抿着羞涩神秘的笑。她看着他,胸腔热烈地颤动,犹豫和冲动互相撕扯。最后,她趴在他的肩头,轻声道:“我有一件心事,想与你分享。”

    他感受到她话语中的不平静,在某一瞬间,似乎他的心跳,也比平常快了些。他不知道岁禧想说的是什么,但心中似乎有那么一丝丝明悟。好奇怪的感觉,他明明不知道,却又似乎知道。

    “小道士,我……”

    “哐啷啷——”

    东羲止猝不及防地倒下,连带桌上的盆盆罐罐都砸在地上。突如其来的声响,掩盖姑娘甜蜜羞涩的声音。

    兰裳:“他旧疾犯了,把他抱进屋里!”大统领立马行动。

    在那一刻,姑娘的话语是否传达,似乎没人知道。但几乎相拥的两个人,面颊都染上不明显的薄红。

    至于那句话,当事人有没有听清,或许没有那么重要。

    岁禧埋首在他的颈肩,喜悦与忐忑在她心中徘徊。这是她一个人的独白,一个人的春日情意,在离开定波鉴后,没有人会记得这里发生的一切,除了她。

    她在心中说,即便如此,但没关系。

    等大统领从屋里出来后,看见两人一动未动,不由得道:“也不至于抱这么久吧。”

    岁禧“唰”地坐正,冼灼也偏过头整理袖子。他们都没有看彼此,也没有说话。

    过了会,冼灼才干巴巴问道:“东羲公子,没事了吧?”

    大统领:“没什么,就是老毛病,睡一觉就好了,阿裳在熬药呢。”

    岁禧在心里道,或许是恶事做了遭报应了。

    这会大统领也在腹诽,他之前私下问过冼灼,他和那姑娘什么关系,这人还说是兄妹。呵呵,分明是情妹妹,青城山有不禁动情,遮掩什么呀。

    另一边,东羲止躺在床上,此刻他无力睁眼,宛如熟睡,但他的精神十分清醒。

    四肢几乎失去知觉,内里气息混乱,脑袋嗡嗡作响。因为头疼,他暂时失去听力。他冷静甚至是冷酷地感受这股疼痛,他甚至能估算出这一次的折磨还要持续多久。

    最难以忍受还是头疼,就像被人生生开颅,用根棍子在脑中搅弄。哪怕直接痛昏过去都好,但他每一次都是清醒的痛,清醒地承受折磨。

    他已经忍受这样的折磨很久很久了,自从诅咒在他身上生验那天起,他就活在这样非人的折磨之中了。

    诅咒让他们承受痛苦,疼痛让他们癫狂疯魔。这是他们一族,自那段遗失的岁月中,天理降下的惩罚。

    天理难容。

    他在心中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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