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岁禧站在门外。屋内静悄悄,她等了一会没听到动静,正准备推门而入,罗妹带着睡意的声音便响起了。

    “是姐姐啊。我方才睡过去了,这会仪容不整,不想被姐姐瞧见。姐姐是有何要事,请等我梳洗片刻。”旋即,屋内就响起压抑的咳嗽声。

    那声音断断续续,像是极力忍耐。

    “生病了?”

    “是我没用,不过晚上贪凉,今儿就染了风寒……咳咳……没事的,我能忍,不能耽误姐姐。”她声音虚弱,间歇传来布料摩挲的声音,似乎正在穿衣。

    岁禧觉得怪怪的——怎么听起来是她强迫一样。她好好讲道理:“你应该加上‘自愿’二字,可不是我逼迫。”

    罗妹:“……我自愿忍受风寒,不能耽误姐姐正事。”

    是她的错,不该对岁禧抱有不该有的期待。

    食梦貘一拱一拱,不断吞咽着金线。她抚摸着梦貘,鼓励它快点吃,但梦貘拼了老命也就这个速度。它忍不住吐出舌头喘气,还没歇两口气,就被黑心主人掐着嘴巴强硬地将金线塞进去。

    嗯?方才是呼吸声?岁禧放出神识,然而屋子里只探知到罗妹的气息。她的影子映在门上,变形的影子透过门缝传达一点阴影给罗妹,纵使隔着门扉,她也能知道,门外那个人以何种姿势监听。

    一定是谨慎小心,又能第一时间出手,随时扼杀猎物的姿态。以前,她还没这么老练。偶尔,罗妹心中会掀起点后悔,自己当初不该给出那样的机会。

    门外岁禧再次出声:“既然身体不适,不如由我帮忙。”

    “不必了,我很快就好。”那声音清甜,纵使冷漠,也掩盖不掉本身干净脆甜的音色。罗妹第一次见她时,也是这样的声音。只不过彼时小树妖狼狈不堪,弱小无助,然而纵使一身鲜血,她也睁着一双剔透的眼睛倔强地瞪着天空,生机从她体内弥散,她就像是一簇花,一簇热烈地绽放、燃尽全部生命的烈焰之花。

    “你太慢了,我不想等。”

    “不要!”罗妹泣声道,“不要进来,现在我姿容不堪,我不想让姐姐看到我丑陋的样子,在姐姐心里,至少不要留下难看的模样。我知姐姐其实不太喜欢我,即便如此,我也不想让姐姐看到我憔悴的脸。”

    说到后面,她忍不住哭声,既可怜又柔弱。

    岁禧:“……”她很凶残吗?为什么总是哭。

    罗妹的声音断断续续,情绪渐渐平静,“姐姐,你在门口等等我就好,等等我就好。”

    如果罗妹真是祝行乐派来的人,那祝二公子的眼光委实不太行。在岁禧的印象里,这个罗妹,似乎从来不打算执行什么任务,不是哭,就是哭。怎么会有人这么能哭,每一天都能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哭出来,她身上真的不会长蘑菇吗?

    门外的人不打算强行闯进来,紧张的气氛松懈下来。食梦貘努力地吞下最后一口,罗妹心口的气总算松了。

    “姐姐,我就快好了。”

    食梦貘打了个嗝,随即意识到门外有个煞星在连忙捂住嘴巴,瞪着绿豆眼无辜地看向主人。罗妹拍拍它,没有计较。

    好饱好饱,貘貘半年内都不想再吃饭了。

    就在这时,食梦貘的肚子突然撑大,一团金光在肚子里横冲直撞,它猛然呕吐。罗妹惊讶至极,以至于没来得及反应。

    这是……

    而门外的岁禧心中顿时一片凛冽,没有丝毫犹豫当即破门而入!同时,凭空出现的荆棘以迅雷之势捆绑罗妹四肢。

    一柄尖锐的权杖抵住她的咽喉。

    这是她这段时间第一次瞧见岁禧这么冰冷刺骨的视线,就像一柄淬了毒液的冰刀,要将敌人粉身碎骨。

    她说:“你是谁。”

    食梦貘摸着肚子倒在一旁,舌头露在外面,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罗妹低声呵呵笑,烛光映照她的影子,时长时短,最终变为男子的形态。

    那被荆棘捆束的少女,在岁禧的眼前变成一个青年。

    他生了一张秀美的脸,如杏花风流。那时候,她就被他所欺骗。他笑着同她打招呼:“嗨!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天寰的守境者,拥有令戏子都赞叹的好演技。

    “阙、惊。”她几乎是咬牙切齿。

    “那扇门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会失去过去的记忆!别说你不知道。”

    “诶呀呀,有得必有失嘛,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何况,你现在不是得到了强大的力量,你当初不久为此进入天寰。我可是你的恩人,不能当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哦。”他摊开手,看起来着实欠揍。

    “这和你当初说的不一样!你说过,代价仅仅是我的十年时间!”

    “我这么说过吗?”他挠了挠头,疑惑道,“难道代价不是时间?你所失去的记忆,又何尝不是你过去的时间。我没有撒谎,而且,仅仅是记忆而已,与无上强大的力量相比,那不能是代价,而是奖赏。”

    空气沉默了好一会,她眼中带煞:“你算计我。”

    她再没有顾虑,对着他的咽喉往下刺。两种妖力相互纠缠,形成世间无坚不摧的矛。她早已今非昔比,虽说在见她前阙惊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直迎这份妖力时,还是免不了竖起寒芒,心尖一颤。

    初见时,她只是一个卑弱乞求的小妖,他为守境者,仅仅抬手就能置她于死地,如今形势变了,心生恐惧的人居然变成了他。阙惊微微苦笑,在凝聚妖力的尖柄刺入血肉之前,他眼中闪烁金芒,在刹那间瞬移到岁禧的身后,随即,绑缚缠身的荆棘寸寸断裂。

    他一挥袖子,将地上装死的食梦貘收入空间。这才叹气道:“那是微生摇情给你的东西吧,真是的,讨厌鬼无论什么时候都能恶心人。”

    岁禧握紧权杖,讥讽他:“谁知道天寰主是不是先见之明,早知道你是个不安生的,特意助我一力。这些日子当女人当得开心吗,你的癖好真奇怪呢,罗妹——”

    “唉,不得已为之啊。”

    瞬间,铺天盖地的荆棘将两个人围成一个密封的球,岁禧甩甩手,冷厉道:“就在这里,让尊贵的守境者大人,尝尝拳头的味道。”

    “唉,真不喜欢打架,太野蛮了。”他垂下眼角,看起来无辜极了,偏偏下手毫不手软。他打不破岁禧的屏障,便用多频率的攻击麻痹她,快速消耗她的体力。

    多年修行,岁禧面对任何攻击都游刃有余,更别提,她现在心里怀揣着一份怒火不断刺激她好好教训这个算计她的恶人。

    两个人的修为相当,比的就是一瞬间的漏洞。但岁禧有一个大多数人都没有的优势——她不畏惧失手。只要拥有那天赐的鲜红妖力,她从来不畏惧任何失败,那是独属于她的天赋。

    --

    今日阴雨绵绵,霜风瑟瑟。

    就在方才,葫芦眼睁睁看着公子两眼一闭原地倒下,不等他一嗓子吼完,公子又跟没事人似的站起来了。他急得要喊大夫,莫名其妙地居然说不了话!

    “唔唔……”

    他看着祝无虞步子虚浮,走五步退两步的样子,很想让他回房休息。但祝无虞一言不发地向前走,他像是蹒跚学步的稚子,不习惯用双腿走路,在不断的尝试中越走越稳,终于不再踉跄。

    “轰隆隆——”

    电闪雷鸣,天地阴沉。

    惊雷电光在一瞬间照亮祝无虞的脸,惊鸿一瞥中葫芦忘记了呼吸。依旧是那张熟悉的面孔,但那是绝对不会出现在祝大公子身上的神情。在那一瞬间,在葫芦的眼里,祝无虞变成了另一个人,疏朗,清透,温雅。

    葫芦停住了脚步——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他不应该跟过去。

    在那个背影消失在眼前,心头的涌上了一股难言的空茫,那个人是谁?

    但那明明是公子。

    --

    “庸人妄言,一曰:缚!”

    在他话音落下那刻,一股无形的力量缠绕她的躯体,迫使她不得不停止。她尝试反抗,身体竟然无法使用任何力量。

    她脑中不断思考,然而四肢不受控制,就连妖力都无法凝聚。好在这种束缚只有短短两个呼吸的时间,她快速挣脱,一边攻击的同时,一边计算力量波动的大小。

    凡尘界有法则的约束,她不能大肆使用法力。她如此,阙惊自然亦是如此。

    他们二人缠斗,双方俱没有使出全力。这本就不是你死我活的打斗,比起阙惊的命,岁禧更想活捉他。

    阙惊再次开口,带着层叠恢弘之音:“圣人吐真,四曰:梦。”

    鲜红的妖力在刹那有回收的趋势,但岁禧立即稳住。在他话音落下之后,她突然生起浓浓的倦意,眼皮子几乎就撑不住。

    好邪性的法术。

    “庸人妄言,二曰:权。”

    “嗡嗡——”手中权杖放大缩小,时大时小,岁禧当机立断将它变回步摇插回发中,在阙惊以风化刃,朝着她眼睛飞来时,她侧身旋转,手从空中一抓。

    一把木剑被她握在手中。

    那是一把雕琢桃花的雷击木,剑身散发莹润的光泽,无刃温和。但木剑甫一出现的刹那,仿若春生万物般包容温柔的力量拂去阙惊加注在她身上的所有负面影响。

    两种妖力交织缠绕剑身,她眸光明亮:“旁门左道对我没用。”

    除却那身奇怪的妖力,又来了吧麻烦的剑。

    阙惊略感疲惫。按理说,只要不断消耗她,最终胜利的就是自己了,但他怀疑,最后他可能比她先一步耗尽力气。

    “停停停——”他摊开双手,商量道,“这样要打到何年何月,休战吧,我们好好谈谈。”

    岁禧的目的不是置他于死地,她想得到的只是问题的答案,按他说的休战好好谈谈,倒也——

    “不可以。”

    她蓦然转身,那由她召唤的荆棘,此时温顺地为那人开路。她眼也不眨,连呼吸都放轻了,就怕自己看漏了。笑意从她眼中绽放到嘴角,开了一朵欣喜甜美的花。比他更早到达她身边的,是抚平她心中焦虑的万物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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