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是个好天气,层层乌龙不知何时遮挡住了太阳。空气里混着潮湿的水分子,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像是要下大雨的架势。

    时久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就在前一个小时,她丢了工作。

    时久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家乡,在邮城一家课外兴趣培训机构里当了老师,教小孩子们练书法。虽然每个月工资只有五千块钱不到,但是能经常回仙溪镇照顾外婆,所以她对这份工作还是满意的。没想到,今天下午被告知机构负责人卷钱跑路了,家长们在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时久不由得叹了口气。

    生活,真难。

    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市一中,时久的母校。

    时久停下脚步,忽然想起来学校附近有家不大的面馆。以前上学的时候时不时会被好闺蜜陈湘宜拉过来,现在因为各自工作繁忙,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

    时久想了想,决定去看看。

    -

    店面不大,甚至没有店名,缩在一众店铺中,不大显眼。

    下午六点多,店里没什么人。

    老板娘正在角落里娴熟的包着馄饨,一根筷子挑上一点肉泥抹在馄饨皮上,一翻一卷,一个小馄饨就好了。

    见时久进来,老板娘抬起头问了声吃什么,手里的动作没有停下。

    “就…普通的青菜面吧。”

    老板娘转头提高了声音,“一碗青菜面。”

    时久找了个靠里的位置坐下,刚巧手机震动了两下。

    【陈湘宜:小久,有没有想我?】

    【陈湘宜:今天工作好累,求抱抱~】

    时久发过去一个兔斯基挠墙的表情包。

    【陈湘宜:?】

    【陈湘宜:是不是不爱我了?是不是嫌弃我烦了?变心的女人,你就是不爱我了!】

    【时久:不是,我工作没了。】

    时久剩下的字还没打完,陈湘宜直接拨了个视频过来。

    “小久,怎么回事?”视频一接通,陈湘宜那张精致的脸就出现在屏幕里,因为激动,她的脸又往镜头前凑了凑。

    “老板卷钱跑了。“时久心烦,言简意赅的回答道。

    “那你怎么打算的?换一家机构?“

    时久没回答。

    陈湘宜急了,“要我说你别留在邮城了,小城市的工资哪能跟外面比。也二十多岁了,手里该攒点钱了。”

    “我知道。“时久盯着屏幕,又叹了口气,声音闷了很多,”可是我要照顾外婆啊。”

    一听这话,陈湘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语气毫不客气:“你倒是一心一意照顾那个老太婆,你舅舅跟梁炳楠是死的?这么多年吸血还没吸够?小久,你没有必要为那样一个家搭上你的未来,你早就还清了。“

    陈湘宜声音大,含着愤怒,透过手机传出来显得刺耳。时久注意到老板娘抬眼往这边看。

    “我…“时久话卡在喉咙里,每次提到这些事都不愉快。

    时久是被养母祁春兰捡到的。

    那会儿时久才三个月大,被亲生父母扔在垃圾桶边上。祁春兰夜班从服装厂里下班,经过路口隐约听见孩子小猫叫似的哭声,循着声音过去才发现是个孩子。祁春兰心疼得不行,就把孩子抱回了家。

    襁褓里有张纸条。

    【孩子叫时久,出生于1999年6月1号,求好心人带她回家。】

    祁春兰把时久带在身边,只说是自己的孩子,让时久喊老太太外婆。

    “炳楠哥挺好的。“时久最后辩解了一句。

    “……“陈湘宜觉得简直没有办法再跟她沟通下去,干脆直接挂断。

    时久牙齿咬着下唇内侧软肉,手指按了锁屏,把手机倒扣在桌上。

    “您好,您的面条。”

    一碗面从桌沿推至时久面前。

    时久仰起脸说了声谢谢,而后呆住,一双杏仁眼盯在男人身上,看着他从消毒柜里抽了双筷子放在碗上。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袖口微微卷起,胸前敞开两颗扣子,一抹红色纹身微微露出。

    男人相貌自带矜贵气质,面部线条流畅,轮廓清晰。骨相优于皮相,第一眼看上去并不惊艳,不过耐看。

    男人放下筷子后坐在了时久对面。

    “司屿?“时久眨着眼睛,试探性开口。

    那人没说话,深黑色眼眸看得时久不自在。

    气氛莫名其妙尴尬起来。

    时久只好低头默默夹了根青菜放进嘴里,忽然听到对面的笑声,说话声音也清透。

    “不错,还记得我。“

    时久猛地看向他,脱口而出:“那你怎么在这?“司屿现在是个家喻户晓的大明星,突然出现在这里实在是奇怪。

    司屿双手支在下巴处朝她挑眉,说的话跟她的问题毫不相干。

    “最近过得不好?“

    时久拿着筷子的手一愣,应该是听见她们说话了。

    “嗯。“她没否认,听见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司屿点点头,“我过的也不怎么样。”

    时久放下筷子,不知道是不是很长时间没来了,今天这碗面条并没能勾起她曾经的味蕾感受。

    “是因为跟安艺的绯闻?”时久说这话时下意识看看周围,还好没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店里只剩下她跟司屿两个人,老板娘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哎哎哎,你怎么出现在这还不伪装一下自己?”时久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万一被认出来,这家店估计要人满为患。

    “这是我家的面馆。”司屿换了个姿势,胳膊垫在脑后,大剌剌地展开自己的怀抱。

    “你平时有关注我?”

    时久不追星,对娱乐圈也没什么兴趣,只是偶尔会点开微博随便看看。比如这次司屿和模特安艺的绯闻就是她从热搜上看来的。

    词条占据热搜榜榜首整整两天,当时陈湘宜还吐槽这个高中同学传绯闻热度这么高,害得她想看其他八卦都不行。

    没等时久回答,司屿就否定了自己的说法,“你对这些没兴趣,最多跟着陈湘宜去微博看看热闹。”

    时久被这番笃定的话震惊到了,司屿很了解她吗?

    印象中,司屿高中时期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高三时参加省级美术联考一举夺得第一,即使是个美术生,当年的高考成绩依旧是年级前几。时久就不一样了,就挺普通一小透明,外貌和成绩都一般。

    这样站在舞台中心的人物,除了同班同学这个羁绊,时久想不清楚跟他还有什么交集。

    司屿开口问她:“面条不好吃吗?”

    时久回过神,发现自己面前的碗里依旧满满当当,她连忙往嘴里塞了一筷子面条,嘴里含糊不清:“没有没有,很好吃。”

    司屿忽然笑出声,这么多年还是藏不住自己的心思,时久说这话时,眼里像是撞进一只被抓住的小兔子,慌乱且单纯。

    时久低头吃面,眉头微微蹙起,她本就不太擅长与人打交道,现在要跟一个不太熟悉的高中同学叙旧?可是不熟叙什么旧?再硬聊下去让人家误会攀关系怎么办,毕竟司屿现在可是炙手可热的大明星。

    时久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暗自叫苦,早知道就应该在认出司屿的那一秒开始装傻。

    正想着,倒扣在桌上的手机响起来。

    “喂,您好。对,我是时久。好,我现在就去。”

    挂了电话,时久拿起一旁的帆布袋子就往外跑,“我有事,先走了。”

    “怎么了?”司屿见时久变了脸色,连忙站起身,拉住她的胳膊。

    “我爸爸在派出所,我现在得去一趟。”

    “我开车送你去。”

    “好。”时久没有拒绝,她下午是走过来的,派出所在城南,有一段距离。

    两人到了派出所,考虑到司屿不太方便,时久让他留在车上,自己下了车就往里面跑。

    “您好,我是时久,请问梁平人在哪里?”

    女民警把人带进去。

    没多久走完整个流程,时久出了派出所走在前面。

    梁平跑上前拉住时久的手,蜡黄的脸堆着一层褶子,“小久啊,我不是故意的。”

    时久厌恶得拔出自己的手,努力维持面上的平静,“你不觉得丢人吗?”

    “丢人?”梁平冷笑一声,“老子有什么好丢人的!”

    “喝醉砸了人家餐馆,还调戏人家小姑娘,惹得人家来报警!梁平,你五十多岁了,不是五岁!”

    时久眼眶涨红,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流,她抬起手背,抹掉,继续说:“梁平,这不是第一次了,你能不能......”

    “人生嘛。”梁平打断她,流里流气地,仿佛自己说的是什么人生哲理,“要看破!不及时享乐留到棺材里就什么都没有了。”

    时久不想再跟他说什么,转身就走。

    梁平上前两步,这次直接从背后抱住了时久,嘴里的酒臭味扑面而来,熏得时久想吐。

    时久挣扎着,“梁平,你放开我!放开我!”

    梁平平时做木匠工作,时久跟他之间到底还有力气差距。

    他醉话连篇,“小久,要不你满足我一下,祁春兰都......都死那么久了。”

    时久大喊:“救命!救命!”一面用手隔开梁平令人作呕的脸。

    骤然,一股蛮力把梁平拉开,他踉跄两步,摔倒在地上。

    是司屿。

    司屿把人按在怀里,手掌覆在时久头上,柔声安慰了几句。

    梁平起身,往地上啐两口,笑得猥琐,“你是小久男朋友?我是他爸爸,这都是误会,误会。”

    大概是看到司屿停在不远处的豪车,梁平立马换了一副态度,“什么时候来家里玩?”

    司屿没管,确定时久没事才放开她。然后,上前揪住梁平衣领,把人往原路带。

    时久反应过来,上去握住司屿的手腕,声音哽咽道:“我没事......算了吧。”

    司屿冷哼一声,“这才离派出所几步远就敢骚扰女性,不送他进去几天都对不起警察叔叔。”

    说完直接拽着人进去,梁平不停喊冤。

    时久站在原地,身上好像留着司屿的温度。眼泪还在往下流,时久抬手擦掉。

    等了很久,司屿终于出来了。

    一出来,司屿就看见时久坐在角落里,头埋在大腿里,听到声音抬起头,一双眼睛又红又肿。

    肯定又哭过了。

    司屿过去把人拉起来,然后无比自然的牵起她的手。

    上了车,司屿帮她扣好安全带,“放心,已经处理好了。”

    时久脑袋晕晕乎乎,偏过头看他一眼,点点头。

    “能告诉我......这些事情吗?”顿了几秒,司屿继续说:“包括,你家里一些事情。”

    时久没有跟人坦白心扉的习惯,但是此刻她的情绪发酵到了顶峰。

    “我是我妈妈捡来的孩子,梁平算是我养父。我妈妈前几年因为生病去世了,梁平就更肆无忌惮。今天晚上,他酒喝多了,砸了人家餐馆,又对人家姑娘动手动脚,就......闹到派出所来了。”

    “他对我不好。”

    一句话总结了所有。

    时久接过司屿递来的纸巾,擦掉鼻涕眼泪,“在面馆你也听到我没有工作了,梁平隔一段时间就会找我要钱。”

    “我外婆身体不太好,我很害怕。”

    “梁炳楠呢?”司屿还记得时久有个哥哥。

    时久摇摇头,“炳楠哥在杭城,已经结婚了,他很少管家里的事情,就是偶尔给我转点钱。”

    司屿算是听明白了,一家都压在时久一个人身上。

    “妈妈对我很好,她走之前最不放心外婆。”

    狭小的空间里时不时响起时久的声音,情绪被划了道口子,想到哪说到哪。

    司屿静静地听着,没插一句话。最后他掰过时久的肩头,让她直视自己。

    “时久,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章节目录

书签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久一yu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久一yu并收藏书签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