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喜兰紫色,清雅婀娜,行走林间,色彩甚是清凉。

    “留神。”水美人行于淑妃阵仗末尾,见易才人不慎小石,出声提醒。

    “多谢。”易才人客气回礼,这一幕全数落进淑妃眼里。

    “水美人于你,很是上心啊。”淑妃声音婉转而来。

    “水美人乃娘娘亲近之人,臣妾感念娘娘恩德。”易才人冲淑妃拂礼。

    “本宫请不动你,水美人倒是左右了你。”淑妃步态轻盈。

    “原是臣妾蠢笨,幸得水美人点拨才未辜负娘娘苦心,”易才人虽轻声细语,音色却似是春日里的晨露般干净,“还望娘娘告罪。”

    淑妃再不接话,庆婕妤倒是闻声打量水、易二人,两人皆是一身规制宫装,半分花黄也无,神色淡淡,无过多交流,皆是得体的大家闺秀之风。

    喜城乃商贾往来密切之地,民风爽朗。

    水花瑛与易秋懿皆是官宦之女,若道不相识,是极不可信的。何况俩人父亲又是一派的君子之风,儒林郎官职虽小,水中奉革职前也从未轻视,甚至有喜城百姓称其二人为“大小瑾瑜公”。

    日前水大人遭典相弹劾贬职,小人得利给水大人使了不少绊子,幸得易大人打点不少,不至水大人过分狼狈。

    如此情谊,两家的女儿断不会陌生至此。

    她们在隐瞒什么?

    淑妃美丽的凤眼轻佻,只觉水、易二人举止过于刻意,各中心思值得多虑。

    “娘娘多日在欢禧殿,出来走动于自身也是好的,”御园虽荫蔽之处甚多,如何也比不得欢禧殿,只见淑妃微发了汗,面上似有不适之感,恐其愠怒,庆婕妤及时劝慰,“臣妾记得再往前有几方石盏,娘娘可小憩一番。”

    “……”淑妃确实不很愉悦。

    一行人浩浩汤汤,却见那石盏处早有客至。

    玉白色石榴裙执扇坐在一枚石凳上,婢女替她撑伞,立体的五官衬得脸蛋阴晴分明,很是好看。

    “那人好像是……”背影难辨真人。

    “绾宝林。”水美人接过庆婕妤的话。

    一行人已悄然至第五绾身后,第五绾只觉一片香气袭来,定是一群美人。

    “拜见淑妃娘娘。”妃嫔众,只消拜见最高位者即可。

    “免了,”淑妃示意众人就坐,“绾宝林怎得在此啊。”

    “御园奇花异草甚多,臣妾早就想来一睹风采。”第五绾盈盈笑着答。

    “如此热的天,绾宝林当真闲情逸致啊。”淑妃疲乏之感稍有缓解。

    兰昀闷声在淑妃之后,面色极为难看。她的脸久未见好,淑娘娘竟还与绾宝林说笑,她只觉得一阵眩晕,觉得自己宛若笑柄。

    “兰昀姑娘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中了暑气?”第五绾捕捉到兰昀的神情,怎可放过。

    “……回绾宝林,奴婢哪就这般娇贵了。”兰昀见众人目光聚集,羞煞愤怒,很是精彩。

    “兰昀姑娘的伤未见好,都是奴婢之过,”婼玉知晓主子的意思,从袖袋里拿出一方小盒,“这百芷膏是我家宝林亲手所制,保兰昀姑娘明日清晨便可恢复如初。”

    “多谢绾宝林。”兰昀咬牙接过,果然这主仆是存心的!明知她的脸敷了这药便能大好,偏是让她这多天来难堪!淑妃瞧着这一幕,神色不变。

    “谢早了,”第五绾仍挂着浅笑,却叫兰昀紧张,“臣妾听闻兰昀姑娘每日都要替淑妃娘娘熬制避子汤,且那苦药耗时耗力,也颇难入口,故臣妾有一物要献与娘娘。”

    话音刚落,鸦雀无声,只剩蝉鸣阵阵。

    “何物啊?”许久,淑妃抬眼。

    第五绾拿出一只玉镯,洁白润泽,微微生光:“这是臣妾所制的避子环,可避子且不伤身,保肌肤如玉。”

    “竟有如此神奇功效?”淑妃接过,目光幽幽,“绾宝林有心了。”

    “娘娘喜欢就好。”第五绾温顺。

    众人于这一幕皆是瞠目结舌。

    水、易二人屏气敛声倒是还好,最是愣神的是庆婕妤,淑妃娘娘避子之事众人皆知,可不知缘由,只晓得是淑妃与君王缠绵之语,更无人胆敢在淑妃跟前提及此事,这第五绾竟放肆至此,可见管家恩情浩荡,让这第五绾不知所谓。

    如此想来,庆婕妤心中妒火更甚。

    前几日宫中贿赂之风盛行,庆婕妤一直犹豫是否要紧随,自她怀有身孕以来,官家关怀淡淡,她禁足也无法自解,而那些新晋采子们见缝插针个个献上殷勤,她不愿自降身价与她们分羹,却又是止不住的眼红。

    正当她最终决定豁出一切时,官家竟一道旨意封了青萝坞。

    “青萝坞沈宝林,扰乱宫纪,以权谋私,有损后妃之德,念其初犯,未酿大错,故罚至玄昭祠,誊抄永元律法三十卷以告罪,钦此。”应徒话音落下,沈宝林瘫软在地。

    沈宝林是胜谨言跟前最为胡搅蛮缠之人,庆婕妤暗自庆幸未参与此事,只是事后觉得蹊跷起来,若是她一时猪油蒙心照做,那么枭首示众的,便是她了。

    此事透着古怪,像是蜘蛛结网,来不及捕获便被扯断之感。庆婕妤打量着第五绾,只见她赠了玉镯便下拜告退,神情如一,淑妃也不恼。

    “娘娘,这镯子还是莫要用罢。”庆婕妤小心翼翼。

    “为何?”淑妃瞧着玉镯玲珑,表情微妙。

    “臣妾听闻表妹正是用了那绾宝林所制怪药才面目全非,娘娘还是谨慎些好。”第五绾莫非想巴结淑妃?无论真假,庆婕妤都不希望第五绾在淑妃跟前得眼,那疯女人已如此嚣张,可不能让淑妃对她心存好感。

    “庆婕妤有了身孕倒是疑心愈发重起来,”淑妃将镯子戴上,玉指洁白,日头底下熠熠生光,玉镯竟生着寒气,夏日里清爽舒适,“你是觉得那绾宝林有几个胆子,敢犯到本宫头上?何况你那表妹自行盗窃,这又是怨得谁人?”

    “臣妾只是替娘娘忧虑,还望娘娘告罪。”庆婕妤赶紧解释,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本宫可不用你来多虑,你管好自己的身子罢,”淑妃轻哼一声,吩咐兰昀,“本宫乏了,吩咐了辇轿过来。”

    兰昀颔首离去,面色仍是极为不悦,被庆婕妤尽收眼底。

    书中描写幼儿养豺狼,道是那幼子不知豺狼心狠,狼崽当作狗崽养,许其力所能及最好之物,原相安无事,直至逢灾年,大旱无谷,豺狼曝其本性,食子苟命。

    兰昀原是奴隶贩子鞭下亡魂,幸得典家人青睐,她又学得辛苦,成四姑娘一员,被典远赴老爷亲赐到淑妃近身伺候,后又得淑妃喜爱,饶是开了让陪嫁作了大宫女的先例。

    当然这是人尽皆知的闲话。

    只是人前人后难知情的是,兰昀生性倨傲,原并非指给典合鸢,而是指给她的兄长典臻嵘,谁想这蹄子竟痴心妄想作将军夫人,是典合鸢竭力保下,生生将她从典臻嵘内室里拽了出来。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稚鸡想作凤凰,非得偿所愿不能劝。

    庆婕妤意味深长地瞥了兰昀一眼,只见她垂首走得快,步履匆忙,面色维艰。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庆婕妤暗笑,第五绾的好日子就要葬送了。

    “昭仪娘娘怎在此处逗留了,叫奴婢好找。”荷塘之上,一名宫婢急急寻来。

    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

    东家有女,初长成,名素离,善骑射御兽,通国策诗书,独不善女红。

    东老太爷走得早,长子执起枢密使之位,兄妹非一母所生,关系不恰,为巩势力,小妹心意不打紧,兄长毁其心志,送其入宫。

    沉昭仪收回目光,冲宫婢莞尔:“二殿如何了?”

    “回娘娘,暑气太盛,二殿实在难以入睡,哭闹不止,嗓子都哑了,医使大人来了也无济于事,怕是如此下去,极易伤了根本啊。”宫婢忧心忡忡,二殿可是昭仪娘娘亲生骨肉,原是一早请了她前去,不想竟其竟在御园驻足良久,天底下竟有如此狠心的母亲吗?

    “知道了。”沉昭仪示意前去。

    东素离生得英气,此刻她正望着下阶一行人恍神,淑妃阵仗她早已习惯,不想那新宠佳人竟有如此胆识,敢在天子脚下招摇避子环这样的“禁物”,言辞犀利甚是精彩,以至她瞧得出神。

    若是......那绾宝林早些入宫便好了。

    她也不至生子伤身,告别沙场。

    女子出嫁便要为丈夫一生奔波,可凭借如何缘由?女子又是为何要生子?传承母亲的责任?这一切皆非她所选,却要让她来负责,这不公平。

    她是沉昭仪,是二殿之母,是枢密使之妹,可她也是东素离。

    有名有姓,为何要冠其这样多名号?

    “娘娘,请您快些去罢!”宫婢见沉昭仪又愣神了,急急出声提醒。

    “既然医使也无策,本宫更是无能,”沉昭仪一顿,淡淡道,“回沉香坞罢。”

    任由那宫婢如何劝诫再是无用了,沉昭仪已决绝不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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