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大剧院，顾名思义，是依着西城山傍着西湖水建造而起的一座剧院。
颜清澜拉着李淼淼走出剧院门口时，正巧遇上湛城苦夏的黄昏。
橘黄染遍山头，雾也是浓的，但浓不过那金色的如蜜一般的昏光。
黄昏的湖，隔开出尘的艺术与大城市所有的车水马龙。
她两在路边匆匆拦了一辆的士，李淼淼前脚刚坐进去，身后却响起莫景行急切的呼喊声。
“澜澜，你先别走。”
颜清澜自然是对他毫无留恋，可她知道两人之间还有很多事情没说开，逃避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她看一眼车内的李淼淼，小女孩满脸的担心和欲言又止。
颜清澜轻叹了口气，这小女孩今天经历了太多，不必让她陪她搅了这趟狗血爱情的浑水。
于是她让李淼淼先走，特意嘱咐她把今天的任务通知给其他人后，就把那犹豫的神色和担心的话语一齐关在了的士里。
绿色的士扬长而去，消失在日落大道的尽头，颜清澜留在原地，看见那个灰色的身影小跑着向她靠近。
“谢谢你等我。”
跑到颜清澜跟前时，莫景行理了理身上的衣物，很有礼貌地道谢。
颜清澜没有说话，她在几缕金黄色的光里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她注意到，即使是小跑着过来，他的头发也是丝毫没有变形，一丝不苟着的。
体面，永远体面的莫景行。
——从高中到现在，他一直都是这样体面的。
高中那时，颜清澜与莫景行十分有缘地当了三年的前后桌。
莫景行那时候就已经板板正正一丝不苟，活像个小大人。
班上有吃他这套的女同学，总被迷得七荤八素，夸他真是天子骄子、人中龙凤。
颜清澜却不以为然。
诚然，作为年级第一的莫景行确实是比她这个年纪第十要厉害的多，可她就是觉得，这般循规蹈矩、一板一眼的男生，不讨她喜欢。
她偏生就是喜欢那个同学们口中的，有点吓人的“孤狼”学长，沈逸寒。
高二那年，莫景行与她聊到未来。
话语中，他畅想了自己继承家业、闯出成绩，娶了个贤妻良母后三年抱两的幸福人生。
颜清澜一听，只默默叹道：哇塞，好标准的幸福人生啊。
莫景行讲完，眼里满是期盼地看着她。
那眼神好像在说，你和我一样的吧，我们都是同一类人，我们畅想的应该是同一个未来。
颜清澜一愣，她这才想起来：
“对哦，他们眼里的我，可不就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乖乖女吗？”
所以，按理来说，她会拥有一个贤妻良母的未来：拥有不属于她的车子、房子，一个不常回家的老公，和几个闹腾的孩子。
这也是颜清澜的母亲期望她拥有的完美未来。
正值十七岁的颜清澜被这未来吓得不轻。她明明成绩优良，家境也不算差，还有很多梦想和抱负。
她也想像莫景行那样闯出成绩，得到认可，赚很多很多的钱，拥有属于自己的车子和房子。
或许有人会选择收心回归家庭，可颜清澜觉得她不会。
谈笑间，她匆匆转移话题，试图将这俗气的未来画卷抛到脑袋后面去。
高三那年，繁忙学业中，她硬生生抽出时间读课外书。
书上说，世界上有个东西叫墨菲定律，具体的含义太长了，颜清澜简单总结为：怕什么来什么。
颜清澜怕俗气的未来，那俗气又狗血的未来就偏偏要找上她。
在离高考还有不到半年的时候，她的母亲因为一场意外撒手人寰。
高三生都采取封闭式管理，她只有周末才能拿到手机，与家人匆匆见上一面。
等颜清澜接到通知的时候，母亲早已经被送往了殡仪馆。
她只能在告别仪式上见她最后一面。
距离上次周末的见面才不到三天，先前还鲜活着的人如今却冷冰冰的躺在厚厚的棺材里与她隔着一块玻璃板陷入长久的安眠。
母亲身旁百花齐放，白的、黄的、粉的，静静依靠在她瘦小的身躯上，看起来安详又静谧。
颜清澜看见她腹部和头部都不自然的瘪下去了一块。
舅舅的话又响在脑海：“…车祸……飞出去几米远…当场死亡。”
颜清澜只感觉自己的灵魂也像妈妈的腹部和头部一样被剥离出了几大块，她也不完整了。
在那之后她明白了标准幸福人生的意义。
没有意外的，平平淡淡的，人生的意义。
她落俗，但没有完全落俗，她选择了拥有标准人生的莫景行，但却没有完全接受他给她的未来。
颜清澜依旧活跃在职场，她做出了很多很厉害的傲人成绩。
她组建了自己的团队，赚取了自己的一个一百万，开发出了走在人工智能领域前列的神思。
同时，她和男朋友感情稳定，过几个月就要正式订婚，迈向下一个人生阶段了。
颜清澜觉得，自己终于也有了一个标准的人生。
一个符合母亲期盼的，属于一个女人的，标准的人生。
——直到莫景行亲手将它撕碎。
“什么时候开始的？”
西湖中刮起一阵风，将湖里的水腥气灌进颜清澜的鼻腔，她讨厌这股味道。
那风不轻易善罢甘休，颜清澜的头发也被吹散，细细发丝根根飞舞在空气中，莫名给她添了些落魄之感。
“就那次，就那一次。”
莫景行不动声色地向她走进后伸出了手，似乎是想要帮她理顺凌乱的发丝。
就一次？
颜清澜想起很多以前刻意被她忽视的细节。
比如，他半夜归家时扣错的纽扣、他出差夜晚打不通的电话，还有聊天记录里忽然出现的，不属于她二人收藏里的，可爱的表情包。
颜清澜这才惊讶地发现，原来她为了那个标准化的完美人生，故意忽视了很多细节。
眼看莫景行的手就快要够到自己的耳鬓，颜清澜抬手，重重拍掉了他的不安好心。
莫景行看了看被打红的手背，饶有兴趣地冷笑了一声。
“你倒是有意思，自己和老情人私会的事是一句不提啊。”
又来了，颜清澜想，每次吵架，莫景行一开始都会假装温柔地哄她，哄好了，他事后要拿这事儿教育她半个月，哄不好了，他当场就翻脸，用莫须有的罪名开始无下限地攻击她。
“所以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句话？”
事到如今，颜清澜甚至懒得与他置气。
虽然莫景行总是自谬成熟，总觉得他依旧可以顶天立地，但他的一些行为却总是会给颜清澜一种他尚未长大，还保留着小孩子意气的幼稚感。
见颜清澜不怒反笑，莫景行却显露出几分着急。
“我骂你，你不生气？”
“生气？和一个陌生人有什么好生气的？”
“我们怎么可能是陌生人！”
“那你想当朋友也可以，不过我不太爱和脏男人当朋友。”
颜清澜言笑晏晏，说出得话却刺耳无比。
莫景行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又闭上嘴死死瞪着她没说话。
西湖中又刮起一阵风，那太阳早就在地平线外不见踪影，黑郁郁的天幕上只有残月亮着。
风也是乌沉沉的湿答答的，卷起颜清澜白色裙摆，像一条银蛇缠在她两腿，妄图控制住她。
莫景行趁着这场风，向前一把搂住了颜清澜。
不是个唯美的拥抱。
颜清澜被莫景行用双臂死死禁锢在怀里，她脑袋被扣在他胸口，那股浓烈的橡木香激起她莫名的恐惧。
慌乱中，她想起自己的腿还是自由的，于是，颜清澜将腿高高抬起，再用尽全力往下砸，用高跟鞋的尖根狠狠地踩在莫景行的脚上。
这下，被强迫的没有惊叫出声，反而是强迫人的那个尖叫一声还破了音。
“我靠！”
莫景行吃痛放开她，蹲下身子捂着脚掌大喊大叫。
他愤愤抬眼，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
夜幕下，眼前的女人发丝是凌乱的，但那藏在那缕缕黑发之后的眼神却是无比透明清澈且坚定的。
她的白色裙摆被这场风吹得乱晃，笑盈盈地看向因为疼痛而面色涨红的自己。
被裙摆惹得烦了，她弯下腰将它往右一拨，那如银蛇缠绕在她腿上的布料就立刻变得松散而自由，此刻正随风荡荡悠悠，自由自在。
“剩下的行李寄到我家里去，不寄也行，随便你。”
颜清澜将凌乱发丝向后撩去，露出整张清丽的脸，在月光下美得熠熠生辉。
她向前走出去几米远，而后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转过头去，对着蹲在地上怔着的莫景行无辜道：
“对了。有没有人和你说过，死缠烂打的男人，真的很没有魅力啊？”
—
颜清澜没想到自己一句话骂了在场两个人。
在她和莫景行的身后，是堪堪从剧院里追出来的沈逸寒。
他见莫景行与颜清澜站在一起，想着定是前者又贼心不死，本想上前拦住莫景行。
可他却偏偏撞见他二人抱在一起的场景。
沈逸寒见颜清澜没有多做挣扎，原以为是二人旧情复燃。心如死灰的他正想灰溜溜离开不多做打扰时，却听见莫景行怪叫了一声。
他回头，只见莫景行蹲下去蜷着身子捂住了脚掌。
？
沈逸寒还没来得及幸灾乐祸多久，又看见颜清澜眉黛青颦，弯下腰对着莫景行嫣然一笑后优雅地扯了扯裙摆。
动作间，月光下的她顾盼生辉，楚楚动人。
明知道她定是在讲一些决绝的话。
可沈逸寒却是莫名其妙地有些嫉妒了。
…
不是，讲就讲，为什么还要奖励他？
沈逸寒刚刚幸灾乐祸的心情全然消失，反而变得有些低落。
他蹙着眉又看了一会儿，见颜清澜迈着步子离开，也打算抬脚跟上去。
然而，在他听到颜清澜那句：“死缠烂打的男人，真的很没有魅力。”之后，他停下了脚步，在原地开启了自省。
帮她挡诉讼算死缠烂打吗？让她帮忙上药算死缠烂打吗？送她去地铁站算死缠烂打吗？
…
…
给她争取商单总不算死缠烂打吧！
沈逸寒思绪万千，心情顿时变得无比沉重。
见莫景行还蹲在原地发愣，他一时愤怒涌上心头。
都是这臭小子自己死缠烂打还害得他也挨骂。
沈逸寒愤愤走到莫景行旁边，用鞋尖踢了踢他屁股。
“有病啊，谁啊？！”莫景行也恼着，回头就撞上另一个更恼的视线。
“听到没，少死缠烂打。”沈逸寒语气依旧冰冷，还夹杂着复杂的情绪。
莫景行看沈逸寒面色不虞，心里那点不甘和愤怒这会才消下去点。
他从容地站起身子，拍了拍屁股的灰，再次恢复了体面，讥讽道：
“同样的话送还给你，连前男友都不是凭什么死缠烂打啊？”
活了二十六年，沈逸寒也是第一次看到拿着前男友身份沾沾自喜的傻子。
可他心里却莫名其妙滋生出了点被比下去的失落。
——他确实没有任何身份与底气再次接近颜清澜。
颜清澜好像也并没有想要给他什么身份。
恍惚间，沈逸寒感觉自己成那种被渣女糟蹋了的良家妇男，事后抹着眼泪跟在颜清澜身后讨要一个名分。
…
心里愈发烦躁，沈逸寒干脆抬腿给了莫景行一脚。
“怎么跟你哥说话的。”
莫景行捂着左半边屁股嗷嗷叫，怒道：“你还知道你是我哥啊！”
沈逸寒冷冷看他一眼，没有再接话。
落落晚星映在西湖上，在没有剧目的晚上，西湖大剧场永远是寂静荒凉的。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杨国亮的呼唤声从剧院门口响起。
“逸寒，陈导想和你聊聊剧本。”
沈逸寒本想说些什么，知道自己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也没有再开口。
他拔腿就走，身后，莫景行的声音却幽幽传来。
他声音有些小，讲得话也磕磕绊绊，甚至带着些不情愿。
“…下个月老爸六十大寿，你来不来。”
沈逸寒脚步没有停顿，他丢下三个字，快速融进了夜色里。
“看心情。”
“我就知道你…喂，沈逸寒你给我站住！”
莫景行愤怒的声音响在身后，沈逸寒嘴角勾起，笑他无论装得多体面，内里依旧是小孩子脾气。
笑着笑着，他突然发现，他、莫景行、颜清澜三人——一如既往，从未改变。
颜清澜拉着李淼淼走出剧院门口时，正巧遇上湛城苦夏的黄昏。
橘黄染遍山头，雾也是浓的，但浓不过那金色的如蜜一般的昏光。
黄昏的湖，隔开出尘的艺术与大城市所有的车水马龙。
她两在路边匆匆拦了一辆的士，李淼淼前脚刚坐进去，身后却响起莫景行急切的呼喊声。
“澜澜，你先别走。”
颜清澜自然是对他毫无留恋，可她知道两人之间还有很多事情没说开，逃避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她看一眼车内的李淼淼，小女孩满脸的担心和欲言又止。
颜清澜轻叹了口气，这小女孩今天经历了太多，不必让她陪她搅了这趟狗血爱情的浑水。
于是她让李淼淼先走，特意嘱咐她把今天的任务通知给其他人后，就把那犹豫的神色和担心的话语一齐关在了的士里。
绿色的士扬长而去，消失在日落大道的尽头，颜清澜留在原地，看见那个灰色的身影小跑着向她靠近。
“谢谢你等我。”
跑到颜清澜跟前时，莫景行理了理身上的衣物，很有礼貌地道谢。
颜清澜没有说话，她在几缕金黄色的光里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她注意到，即使是小跑着过来，他的头发也是丝毫没有变形，一丝不苟着的。
体面，永远体面的莫景行。
——从高中到现在，他一直都是这样体面的。
高中那时，颜清澜与莫景行十分有缘地当了三年的前后桌。
莫景行那时候就已经板板正正一丝不苟，活像个小大人。
班上有吃他这套的女同学，总被迷得七荤八素，夸他真是天子骄子、人中龙凤。
颜清澜却不以为然。
诚然，作为年级第一的莫景行确实是比她这个年纪第十要厉害的多，可她就是觉得，这般循规蹈矩、一板一眼的男生，不讨她喜欢。
她偏生就是喜欢那个同学们口中的，有点吓人的“孤狼”学长，沈逸寒。
高二那年，莫景行与她聊到未来。
话语中，他畅想了自己继承家业、闯出成绩，娶了个贤妻良母后三年抱两的幸福人生。
颜清澜一听，只默默叹道：哇塞，好标准的幸福人生啊。
莫景行讲完，眼里满是期盼地看着她。
那眼神好像在说，你和我一样的吧，我们都是同一类人，我们畅想的应该是同一个未来。
颜清澜一愣，她这才想起来：
“对哦，他们眼里的我，可不就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乖乖女吗？”
所以，按理来说，她会拥有一个贤妻良母的未来：拥有不属于她的车子、房子，一个不常回家的老公，和几个闹腾的孩子。
这也是颜清澜的母亲期望她拥有的完美未来。
正值十七岁的颜清澜被这未来吓得不轻。她明明成绩优良，家境也不算差，还有很多梦想和抱负。
她也想像莫景行那样闯出成绩，得到认可，赚很多很多的钱，拥有属于自己的车子和房子。
或许有人会选择收心回归家庭，可颜清澜觉得她不会。
谈笑间，她匆匆转移话题，试图将这俗气的未来画卷抛到脑袋后面去。
高三那年，繁忙学业中，她硬生生抽出时间读课外书。
书上说，世界上有个东西叫墨菲定律，具体的含义太长了，颜清澜简单总结为：怕什么来什么。
颜清澜怕俗气的未来，那俗气又狗血的未来就偏偏要找上她。
在离高考还有不到半年的时候，她的母亲因为一场意外撒手人寰。
高三生都采取封闭式管理，她只有周末才能拿到手机，与家人匆匆见上一面。
等颜清澜接到通知的时候，母亲早已经被送往了殡仪馆。
她只能在告别仪式上见她最后一面。
距离上次周末的见面才不到三天，先前还鲜活着的人如今却冷冰冰的躺在厚厚的棺材里与她隔着一块玻璃板陷入长久的安眠。
母亲身旁百花齐放，白的、黄的、粉的，静静依靠在她瘦小的身躯上，看起来安详又静谧。
颜清澜看见她腹部和头部都不自然的瘪下去了一块。
舅舅的话又响在脑海：“…车祸……飞出去几米远…当场死亡。”
颜清澜只感觉自己的灵魂也像妈妈的腹部和头部一样被剥离出了几大块，她也不完整了。
在那之后她明白了标准幸福人生的意义。
没有意外的，平平淡淡的，人生的意义。
她落俗，但没有完全落俗，她选择了拥有标准人生的莫景行，但却没有完全接受他给她的未来。
颜清澜依旧活跃在职场，她做出了很多很厉害的傲人成绩。
她组建了自己的团队，赚取了自己的一个一百万，开发出了走在人工智能领域前列的神思。
同时，她和男朋友感情稳定，过几个月就要正式订婚，迈向下一个人生阶段了。
颜清澜觉得，自己终于也有了一个标准的人生。
一个符合母亲期盼的，属于一个女人的，标准的人生。
——直到莫景行亲手将它撕碎。
“什么时候开始的？”
西湖中刮起一阵风，将湖里的水腥气灌进颜清澜的鼻腔，她讨厌这股味道。
那风不轻易善罢甘休，颜清澜的头发也被吹散，细细发丝根根飞舞在空气中，莫名给她添了些落魄之感。
“就那次，就那一次。”
莫景行不动声色地向她走进后伸出了手，似乎是想要帮她理顺凌乱的发丝。
就一次？
颜清澜想起很多以前刻意被她忽视的细节。
比如，他半夜归家时扣错的纽扣、他出差夜晚打不通的电话，还有聊天记录里忽然出现的，不属于她二人收藏里的，可爱的表情包。
颜清澜这才惊讶地发现，原来她为了那个标准化的完美人生，故意忽视了很多细节。
眼看莫景行的手就快要够到自己的耳鬓，颜清澜抬手，重重拍掉了他的不安好心。
莫景行看了看被打红的手背，饶有兴趣地冷笑了一声。
“你倒是有意思，自己和老情人私会的事是一句不提啊。”
又来了，颜清澜想，每次吵架，莫景行一开始都会假装温柔地哄她，哄好了，他事后要拿这事儿教育她半个月，哄不好了，他当场就翻脸，用莫须有的罪名开始无下限地攻击她。
“所以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句话？”
事到如今，颜清澜甚至懒得与他置气。
虽然莫景行总是自谬成熟，总觉得他依旧可以顶天立地，但他的一些行为却总是会给颜清澜一种他尚未长大，还保留着小孩子意气的幼稚感。
见颜清澜不怒反笑，莫景行却显露出几分着急。
“我骂你，你不生气？”
“生气？和一个陌生人有什么好生气的？”
“我们怎么可能是陌生人！”
“那你想当朋友也可以，不过我不太爱和脏男人当朋友。”
颜清澜言笑晏晏，说出得话却刺耳无比。
莫景行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又闭上嘴死死瞪着她没说话。
西湖中又刮起一阵风，那太阳早就在地平线外不见踪影，黑郁郁的天幕上只有残月亮着。
风也是乌沉沉的湿答答的，卷起颜清澜白色裙摆，像一条银蛇缠在她两腿，妄图控制住她。
莫景行趁着这场风，向前一把搂住了颜清澜。
不是个唯美的拥抱。
颜清澜被莫景行用双臂死死禁锢在怀里，她脑袋被扣在他胸口，那股浓烈的橡木香激起她莫名的恐惧。
慌乱中，她想起自己的腿还是自由的，于是，颜清澜将腿高高抬起，再用尽全力往下砸，用高跟鞋的尖根狠狠地踩在莫景行的脚上。
这下，被强迫的没有惊叫出声，反而是强迫人的那个尖叫一声还破了音。
“我靠！”
莫景行吃痛放开她，蹲下身子捂着脚掌大喊大叫。
他愤愤抬眼，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
夜幕下，眼前的女人发丝是凌乱的，但那藏在那缕缕黑发之后的眼神却是无比透明清澈且坚定的。
她的白色裙摆被这场风吹得乱晃，笑盈盈地看向因为疼痛而面色涨红的自己。
被裙摆惹得烦了，她弯下腰将它往右一拨，那如银蛇缠绕在她腿上的布料就立刻变得松散而自由，此刻正随风荡荡悠悠，自由自在。
“剩下的行李寄到我家里去，不寄也行，随便你。”
颜清澜将凌乱发丝向后撩去，露出整张清丽的脸，在月光下美得熠熠生辉。
她向前走出去几米远，而后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转过头去，对着蹲在地上怔着的莫景行无辜道：
“对了。有没有人和你说过，死缠烂打的男人，真的很没有魅力啊？”
—
颜清澜没想到自己一句话骂了在场两个人。
在她和莫景行的身后，是堪堪从剧院里追出来的沈逸寒。
他见莫景行与颜清澜站在一起，想着定是前者又贼心不死，本想上前拦住莫景行。
可他却偏偏撞见他二人抱在一起的场景。
沈逸寒见颜清澜没有多做挣扎，原以为是二人旧情复燃。心如死灰的他正想灰溜溜离开不多做打扰时，却听见莫景行怪叫了一声。
他回头，只见莫景行蹲下去蜷着身子捂住了脚掌。
？
沈逸寒还没来得及幸灾乐祸多久，又看见颜清澜眉黛青颦，弯下腰对着莫景行嫣然一笑后优雅地扯了扯裙摆。
动作间，月光下的她顾盼生辉，楚楚动人。
明知道她定是在讲一些决绝的话。
可沈逸寒却是莫名其妙地有些嫉妒了。
…
不是，讲就讲，为什么还要奖励他？
沈逸寒刚刚幸灾乐祸的心情全然消失，反而变得有些低落。
他蹙着眉又看了一会儿，见颜清澜迈着步子离开，也打算抬脚跟上去。
然而，在他听到颜清澜那句：“死缠烂打的男人，真的很没有魅力。”之后，他停下了脚步，在原地开启了自省。
帮她挡诉讼算死缠烂打吗？让她帮忙上药算死缠烂打吗？送她去地铁站算死缠烂打吗？
…
…
给她争取商单总不算死缠烂打吧！
沈逸寒思绪万千，心情顿时变得无比沉重。
见莫景行还蹲在原地发愣，他一时愤怒涌上心头。
都是这臭小子自己死缠烂打还害得他也挨骂。
沈逸寒愤愤走到莫景行旁边，用鞋尖踢了踢他屁股。
“有病啊，谁啊？！”莫景行也恼着，回头就撞上另一个更恼的视线。
“听到没，少死缠烂打。”沈逸寒语气依旧冰冷，还夹杂着复杂的情绪。
莫景行看沈逸寒面色不虞，心里那点不甘和愤怒这会才消下去点。
他从容地站起身子，拍了拍屁股的灰，再次恢复了体面，讥讽道：
“同样的话送还给你，连前男友都不是凭什么死缠烂打啊？”
活了二十六年，沈逸寒也是第一次看到拿着前男友身份沾沾自喜的傻子。
可他心里却莫名其妙滋生出了点被比下去的失落。
——他确实没有任何身份与底气再次接近颜清澜。
颜清澜好像也并没有想要给他什么身份。
恍惚间，沈逸寒感觉自己成那种被渣女糟蹋了的良家妇男，事后抹着眼泪跟在颜清澜身后讨要一个名分。
…
心里愈发烦躁，沈逸寒干脆抬腿给了莫景行一脚。
“怎么跟你哥说话的。”
莫景行捂着左半边屁股嗷嗷叫，怒道：“你还知道你是我哥啊！”
沈逸寒冷冷看他一眼，没有再接话。
落落晚星映在西湖上，在没有剧目的晚上，西湖大剧场永远是寂静荒凉的。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杨国亮的呼唤声从剧院门口响起。
“逸寒，陈导想和你聊聊剧本。”
沈逸寒本想说些什么，知道自己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也没有再开口。
他拔腿就走，身后，莫景行的声音却幽幽传来。
他声音有些小，讲得话也磕磕绊绊，甚至带着些不情愿。
“…下个月老爸六十大寿，你来不来。”
沈逸寒脚步没有停顿，他丢下三个字，快速融进了夜色里。
“看心情。”
“我就知道你…喂，沈逸寒你给我站住！”
莫景行愤怒的声音响在身后，沈逸寒嘴角勾起，笑他无论装得多体面，内里依旧是小孩子脾气。
笑着笑着，他突然发现，他、莫景行、颜清澜三人——一如既往，从未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