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你要……照顾好自己。”
床榻上，那气息细若游丝，声音浑浊沙哑的人，这样说。
“哥哥，求你了，别说了……”吴崇明哽咽着说。
“咳咳咳……我死后，你切莫过分悲伤，要多照顾父亲母亲才是。我这一去，想必他们会比你更加痛苦。”那苍白的脸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吴家的未来就都交给你了，我的好弟弟。”
“我知道了哥哥……”吴崇明已是泣不成声。
“那把琴……咳咳咳……你……不要忘记它。”吴崇明只觉得哥哥吐出每个字都非常困难，“亦不要……忘记我……”
吴崇明已经哭的说不出话，一双手紧紧握住哥哥冰冷瘦削的手，使劲点了点头。
“父亲母亲……崇文不肖……不能……再陪你们了。”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本来微弱的气息忽地变得急切，“苏……我……咳咳咳！我……对不起……”
后面的话，他再也没能说出来。
那只手垂了下来，在吴崇明手中仿若有千斤重。
“哥哥！！！”
他睁开眼，黑暗中只觉得脸上全是泪水。
是梦…………
“大人？您还好吗？”门外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
“无妨……重华，你进来吧。”
少年推开门，缓缓走了进来。吴崇明听着少年极轻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在他床榻旁不远停了下来。
“大人……可是又梦见兄长了？”
“是啊……崇文他不愿意让我忘了他，便总在梦里来让我想起他离开我那日的光景……你说，他是不是太狠心了些？”
“大人节哀。”重华轻声劝道。
吴崇明没说什么，只是默默从榻上坐起，缓了一会才悠悠地开了口：“把灯点上罢，今夜或许咱家又要无眠了。”
重华应了一声，走到桌台前，将蜡烛一一点燃。火光照亮了房间，少年这才看见吴崇明微红的眼。
他跟了吴崇明许多年了，却并不经常能看到他这样。他作为吴崇明的暗卫，平日里都是潜伏在暗处，如果吴崇明不召他，他是不会近他身侧的。
“把桌案那块帕子给咱家，别弄花了上面的笔墨。”
重华看了看那帕子，不知道是谁在上面写了诗，但总之不是他家大人的字。
他恭恭敬敬将帕子放在手里，呈给了吴崇明。
吴崇明盯着上面的字，沉默良久。重华看着他坐在那一动不动的样子，忽地有些担心。“大人？”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看您盯着它发呆了很久。”
吴崇明笑了笑，指尖轻轻抚过手帕，“重华你可知道……魏鸿昌前段时间带回来个风尘女子做嫔妃？”
“有所耳闻。”
“那小美人可是个有趣的人啊……咱家还是第一次见像她那样傻的女人，傻到要去想该扔掉的花能不能有个好去处，傻到不愿做皇帝的女人享尽荣华富贵，而却想来做咱家的对食。”
重华越听越感到奇怪，听到最后惊讶得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她以为咱家对她好是咱家愿意做的事，你说这不有趣吗？重华？”吴崇明唇角笑意更深，“她竟觉得这怜爱就算是咱家受了魏鸿昌的旨意而为之，也应当会有咱家自己的一份情愫在里面。这是多么……可笑的事情。”
重华沉默了。
“但逗逗她倒也蛮有意思，这不，逗她给咱家写诗玩，她便真的写诗给咱家。”吴崇明拿着那帕子的一角在重华面前晃了晃，又放到了桌上。
“那大人……同意了吗？我是说让娘娘做您的对食。”
“自然没有。以后应当也不会同意。”吴崇明这次却没有笑，“没有人会真的愿意做阉人的对食的。无论是谁。而且，咱家也不需要那种东西。”
“咱家永远也不需要。”他又说了一遍。
“我明白了。”重华说，“对了，大人，吴家有信传来，大人现在读吗？”
吴崇明点了点头，示意他读出来。
重华连忙从怀里拿出那牛皮纸包着的信，展开，然后认真地读了起来。
“吾儿崇明：见字如晤……”
吴崇明闭着眼，听着信里父亲告诉他一切安好，问他在朝廷过的如何，轻轻笑了笑。
咱家好的很啊。
“不日便是崇文的祭日，为父觉得，是时候把崇文的东西给你了。”
听到这，吴崇明倏地睁开了眼，起身走到重华面前，一把抢过了那张信纸。
“为父年事已高，当年念及你与崇文最为亲近，怕你睹物思人，便把崇文的遗物都收了去，如今，也是时候还给你了。”
还给……我？十余年了，终于想起来还给我了……
吴崇明依旧笑着，但眼角的泪水已经挂不住了。
“终于啊……哈哈哈哈哈……”
“大人？”重华看着他这副样子，有些担心。
“我没事。没事。你出去吧，重华。”吴崇明抬眼看了看重华，重华却只觉得那眼神盯得他浑身发冷，于是只得乖乖退出去，将房门轻轻关上，再一个飞跃飘上房顶，重新为吴崇明守着夜。
“啪！”
重华听见房间里瓷器碎裂的声音。然后又一声，又是一声。吴崇明平素倒并不像个疯的，但偏偏在哥哥吴崇文的事情上，他偏执得近乎疯子。但重华知道，吴崇明只是压抑得太深了。对于哥哥的思念与不舍，十余年来，从未减轻过。偏偏吴家老爷收走了吴崇文的遗物，这件事一直是吴崇明心上的一道坎，吴崇明也一直把它埋在内心深处。如今终于说要还给他，吴崇明又怎么可能冷静？
过了一会，房间里又再度安静下来，片刻后，是熟悉的古琴声。
或许只有在哥哥面前，吴崇明才会回到原来孩子的模样。而哥哥去世后，他一夜内就成为了一个大人，成为吴家最后的顶梁柱。
尽管他也想做个孩子，像和以前一样，扑到哥哥怀里，求他教自己弹琴。但如今，当年之人已无，只空留一张孤琴，一介孤人。
“所以你到底在恨什么？吴崇明？”小美人的声音又在吴崇明脑海里回响。
我在恨什么？
我恨的东西太多了，小美人。
太多了。
床榻上，那气息细若游丝，声音浑浊沙哑的人，这样说。
“哥哥，求你了，别说了……”吴崇明哽咽着说。
“咳咳咳……我死后，你切莫过分悲伤，要多照顾父亲母亲才是。我这一去，想必他们会比你更加痛苦。”那苍白的脸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吴家的未来就都交给你了，我的好弟弟。”
“我知道了哥哥……”吴崇明已是泣不成声。
“那把琴……咳咳咳……你……不要忘记它。”吴崇明只觉得哥哥吐出每个字都非常困难，“亦不要……忘记我……”
吴崇明已经哭的说不出话，一双手紧紧握住哥哥冰冷瘦削的手，使劲点了点头。
“父亲母亲……崇文不肖……不能……再陪你们了。”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本来微弱的气息忽地变得急切，“苏……我……咳咳咳！我……对不起……”
后面的话，他再也没能说出来。
那只手垂了下来，在吴崇明手中仿若有千斤重。
“哥哥！！！”
他睁开眼，黑暗中只觉得脸上全是泪水。
是梦…………
“大人？您还好吗？”门外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
“无妨……重华，你进来吧。”
少年推开门，缓缓走了进来。吴崇明听着少年极轻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在他床榻旁不远停了下来。
“大人……可是又梦见兄长了？”
“是啊……崇文他不愿意让我忘了他，便总在梦里来让我想起他离开我那日的光景……你说，他是不是太狠心了些？”
“大人节哀。”重华轻声劝道。
吴崇明没说什么，只是默默从榻上坐起，缓了一会才悠悠地开了口：“把灯点上罢，今夜或许咱家又要无眠了。”
重华应了一声，走到桌台前，将蜡烛一一点燃。火光照亮了房间，少年这才看见吴崇明微红的眼。
他跟了吴崇明许多年了，却并不经常能看到他这样。他作为吴崇明的暗卫，平日里都是潜伏在暗处，如果吴崇明不召他，他是不会近他身侧的。
“把桌案那块帕子给咱家，别弄花了上面的笔墨。”
重华看了看那帕子，不知道是谁在上面写了诗，但总之不是他家大人的字。
他恭恭敬敬将帕子放在手里，呈给了吴崇明。
吴崇明盯着上面的字，沉默良久。重华看着他坐在那一动不动的样子，忽地有些担心。“大人？”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看您盯着它发呆了很久。”
吴崇明笑了笑，指尖轻轻抚过手帕，“重华你可知道……魏鸿昌前段时间带回来个风尘女子做嫔妃？”
“有所耳闻。”
“那小美人可是个有趣的人啊……咱家还是第一次见像她那样傻的女人，傻到要去想该扔掉的花能不能有个好去处，傻到不愿做皇帝的女人享尽荣华富贵，而却想来做咱家的对食。”
重华越听越感到奇怪，听到最后惊讶得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她以为咱家对她好是咱家愿意做的事，你说这不有趣吗？重华？”吴崇明唇角笑意更深，“她竟觉得这怜爱就算是咱家受了魏鸿昌的旨意而为之，也应当会有咱家自己的一份情愫在里面。这是多么……可笑的事情。”
重华沉默了。
“但逗逗她倒也蛮有意思，这不，逗她给咱家写诗玩，她便真的写诗给咱家。”吴崇明拿着那帕子的一角在重华面前晃了晃，又放到了桌上。
“那大人……同意了吗？我是说让娘娘做您的对食。”
“自然没有。以后应当也不会同意。”吴崇明这次却没有笑，“没有人会真的愿意做阉人的对食的。无论是谁。而且，咱家也不需要那种东西。”
“咱家永远也不需要。”他又说了一遍。
“我明白了。”重华说，“对了，大人，吴家有信传来，大人现在读吗？”
吴崇明点了点头，示意他读出来。
重华连忙从怀里拿出那牛皮纸包着的信，展开，然后认真地读了起来。
“吾儿崇明：见字如晤……”
吴崇明闭着眼，听着信里父亲告诉他一切安好，问他在朝廷过的如何，轻轻笑了笑。
咱家好的很啊。
“不日便是崇文的祭日，为父觉得，是时候把崇文的东西给你了。”
听到这，吴崇明倏地睁开了眼，起身走到重华面前，一把抢过了那张信纸。
“为父年事已高，当年念及你与崇文最为亲近，怕你睹物思人，便把崇文的遗物都收了去，如今，也是时候还给你了。”
还给……我？十余年了，终于想起来还给我了……
吴崇明依旧笑着，但眼角的泪水已经挂不住了。
“终于啊……哈哈哈哈哈……”
“大人？”重华看着他这副样子，有些担心。
“我没事。没事。你出去吧，重华。”吴崇明抬眼看了看重华，重华却只觉得那眼神盯得他浑身发冷，于是只得乖乖退出去，将房门轻轻关上，再一个飞跃飘上房顶，重新为吴崇明守着夜。
“啪！”
重华听见房间里瓷器碎裂的声音。然后又一声，又是一声。吴崇明平素倒并不像个疯的，但偏偏在哥哥吴崇文的事情上，他偏执得近乎疯子。但重华知道，吴崇明只是压抑得太深了。对于哥哥的思念与不舍，十余年来，从未减轻过。偏偏吴家老爷收走了吴崇文的遗物，这件事一直是吴崇明心上的一道坎，吴崇明也一直把它埋在内心深处。如今终于说要还给他，吴崇明又怎么可能冷静？
过了一会，房间里又再度安静下来，片刻后，是熟悉的古琴声。
或许只有在哥哥面前，吴崇明才会回到原来孩子的模样。而哥哥去世后，他一夜内就成为了一个大人，成为吴家最后的顶梁柱。
尽管他也想做个孩子，像和以前一样，扑到哥哥怀里，求他教自己弹琴。但如今，当年之人已无，只空留一张孤琴，一介孤人。
“所以你到底在恨什么？吴崇明？”小美人的声音又在吴崇明脑海里回响。
我在恨什么？
我恨的东西太多了，小美人。
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