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公,你还不知,我在庙里是泥塑的,那一日,一个冒失鬼在庙里休息,却把我当成唐朝的文物,要把我扛走,不曾想,过独木桥时,连人带我落水,冒失鬼惊慌失措,落荒而逃,余我在河中挣扎,我的泥身渐渐在河水中溶解。”罗刹鬼望了一眼拐脚六,“是你救了我,那几本破书,我放在身边也无用场,送给恩公,也算是宝剑赠英雄。我蛰伏人世间这么多载,以泥塑身,在昭关的土地庙一呆就是这么多年,所为不过是为慕容将军报仇。”

    “慕容将军是什么人?”

    “慕容光,兵部侍郎。”

    “他为何人所杀?你为何要替他报仇?”

    “为黄巢所杀,沉入渭水,慕容将军把我从长安城的奴隶买卖市场赎回,送我读书识字,这恩情,没齿难忘。”

    “如何报仇?”

    “找个可堪大任的人,杀回唐朝,替我杀了黄巢这厮。”

    “昭关这样的弹丸之地,哪有这样可堪大任的人?”

    “昭关地界虽小,但卧虎藏龙,只是不知道这英雄是否愿意去替我完成这件大事。”

    “英雄者谁?”

    “小七。”

    那年的小七不过是个8岁的顽童,虽说有股聪明伶俐劲儿,但离罗刹鬼口中的“可堪大任”的人还是有些距离,拐脚六摇摇头,这顿饭吃得稀里糊涂,好歹是得到了两本奇书。说什么小七可堪大任,回到唐朝杀掉黄巢,无非是些虚妄之词,认识这个罗刹鬼,意义不大,他拉开庙门,深一脚浅一脚走进寒冬腊月的夜色中。

    在寒风凛冽的冬夜,小七最喜欢的场景便是: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晚饭。爸爸阿乐往往不在家吃晚饭,甚至一连好几天不着家,小七一点也不喜欢爸爸,如果早上一睁眼发现阿乐不在家,那就是快活的一天。

    春藤融入这个家也就半年的时间,不过她的乖巧懂事已是深得妈妈采玉的心。吃完晚饭,小七和春藤就帮妈妈收拾碗筷,春藤卷起袖子要洗碗,被妈妈笑吟吟地制止了,她看着他们伏在桌子上看《儿童识字读物》时,便心满意足去厨房忙碌。洗漱结束,便到了小七最喜欢的故事时间,他和春藤紧挨着妈妈靠在床头,盖着厚厚的被子,听着北风从不远处的东山上呼啸而来的声音,不觉温暖在心里滋生蔓长。

    入冬以来,妈妈讲的故事,无外乎是东山上谁也没有见过的怪兽,还有就是有人在镇东破庙中看到的罗刹鬼,似乎她刻意回避了凤凰岭这个地方。

    采玉今晚的故事开场却是这样的,“孩子们,有人在镇东的破庙里见到过罗刹鬼,你们见过吗?”

    小七和春藤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

    “可是我见过,当时他变幻成一个打渔的人在清溪河边捕鱼,可是一眼就被我识破了,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小七和春藤还是茫然地摇摇头。

    “因为自从二十多年前π病毒在全球流行以来,清溪河里就再也没有一条鱼了,前几年,π病毒渐渐隐退,生态也好了些,清溪河里也有了几条小鱼,可是好景不长,没多久,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条凶猛的苍龙,自此,清溪河里的鱼类便绝迹了。”

    “可是妈妈,我在清溪河见过小鱼的呀。”春藤睁着大眼睛疑惑地问。

    “那只是幻象,是罗刹鬼制造的幻象。”

    “什么是幻象,好可怕呀。”春藤拉紧了采玉的衣服。

    “不碍事,别怕。”采玉安抚着春藤,“今天我们要讲罗刹鬼的故事,必须要讲一个叫黄巢的人的故事,因为罗刹鬼就是从他那个时代过来的,这是罗刹鬼他自己和我说的。当时,我问他不呆在他那个时代,到我们这个时代来干嘛,他说他来办点事情,办完后,立即走人,我要他不要害人,尤其是不要害小孩,他答应了。”

    “黄巢?他是哪个朝代的,妈妈?”小七仰起脸问采玉,之后又喃喃道,“这名字好熟悉,好奇怪啊,似乎多少年前曾与他相识。”

    “小七,你才几岁呀?你才七岁多,八岁还不到,人家黄巢可是一千三百多年前唐朝的人啊,你怎么可能与他似曾相识?”采玉说道,忽然她意识到了什么,便注了嘴,因为她想也许小七到她们家之前是到过唐朝呢,又或是他还是外星人也说不定呢。于是,她决定不于顺着这茬往下讲了。

    “那下面我来讲讲黄巢的故事,你们愿不愿意听呀?”

    小七与春藤自然是愿意听的,在这样的一个寒冷的冬夜,听妈妈讲故事无疑是最好不过的了。

    公元849年前春节刚过,冬寒依旧。曹州城还沉浸在一片欢乐喜庆的气氛之中,家家户户门上贴的大红对联在寒风中窸窣作响,房檐上的积雪还未化尽。黄巢在书房里捧着本《论语》,可是他却是半个字也不曾看得下去,这一次可是他第四次进京赶考了。上一次,也就是两年前他曾许下的大话还在耳边回响,“这次我不考取个功名,誓不回曹州。”可是两年过去了,大话依旧没能兑现,时间证明曾经许下的功名,不过是个幻影。怎么办,从20岁考到30岁,却对自己越来越没有信心,对这个国家也越来越失望。

    书童小乙在书房给黄巢收拾行李,第一次带小乙去长安城赶考时,小乙还是12岁的孩子,而现在,他都成了一个20岁的小伙,春节前还成了亲。黄巢知道,小乙这次是不愿意和他去长安的,一则小乙不愿意离开新婚不久的妻子,二是他每次落弟,小乙都遭到了老爷的责罚,认为是小乙照顾不周,使得黄巢临场发挥不佳。每每想到这些,黄巢便觉得很对不住小乙。

    明天一大早就要动身去长安城了,黄巢觉得临行前要向父母、妻儿辞行。父母住在东房大院,黄巢披上棉衣,走到沿廊上,父母的房间还亮着灯,只听得屋内有人说话。

    “巢儿明天就要去长安赶考了,连这次一共都去了四次了……”这是母亲的声音,“希望我们黄家列祖列宗都显显灵吧,保佑我们巢儿能高中进士。”

    “但愿吧。”父亲叹了口气,“我看我们巢儿的文章大有精进,诗、书、礼、易、春秋无一不精,连我们曹州刺史鲁大老爷对巢儿的文章也大为赞赏,说要给巢儿举个什么孝廉,但巢儿心高气傲,给回绝了,你说,你说……”

    “老头子,你看每次巢儿去长安城,我这颗心啊,都是悬在半空,你说这次也该我们黄家显耀显耀了吧。”

    “我们黄家几代书香,可就是在科举上毫无建树,希望巢儿这次能开这个先河啊。”

    “唉……”

    听到这儿,黄巢的心陡然沉重起来,父母也不必拜望了,他转身便回到了西院。妻子王柳正在给两个小孩儿讲《庄子》,“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见他进来,便招呼两个小孩儿自己去看书,给他倒了一杯茶,无言地看着他。

    多年的夫妻了,有些话不必说,心意也是明了的。王柳当年嫁给黄巢,是她爹王员外做的主,王员外是看了一篇黄巢写的诗后,一打听才把女儿嫁给他的,那篇诗文在曹州地方志上有记载,大意是抒发报国无门的悲怆与不坠青云之志的高洁情怀,这篇诗文深深地打动了王员外,加上王员外的老婆也有意无意打听到了黄巢是盐商世家,家境优越、富庶门第。

    这门亲事倒是门当户对,唯一不美的是,王员外也打听到了黄巢面色苍黑,与王家大小姐的面若桃花、肤如凝脂、窈窕无双怕是有些不相配的。王员外也知道这世上的事情哪有样样都称心如意的,只得取大放小,于是,他亲自把女儿一路送到了黄家。

    “相公,明天你一大早就要赶路,还是早些歇息吧,衣裳、盘缠、细软等我都帮你弄好了。”

    “娘子,此行少则五、六个月,多则说不准了,家里的事情全凭娘子打理,爹娘也全靠娘子照料了。”

    “相公不必多礼,此去若得高中,还求莫相忘。”

    “我的心意,娘子应是明了,不敢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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