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小七示意的方向,玄月果然发现了一户亮着灯火的人家,那户人家门前有两棵树,一棵高大繁茂,一棵矮小粗壮,在暮色中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朗。如果玄月没有猜错的话,高大繁茂的是香樟树,矮小粗壮的是无花果树。那户人家的灯火,那么昏黄,那么温暖,那么慰藉人心,若再配上一碗鲜美的鱼汤就再好不过了。

    忽然间,玄月无比地想家,她想念那不苟言笑却总是给她依靠的爸爸,她想念那亲切能干转身便给她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的妈妈,可是他们在遥远的一百年前的世界,又仿佛他们就在河面的月影里陪着她,她的泪终于没有忍住。

    挣扎着上了岸,暮春的夜风吹在他们身上,有种刺骨的寒凉。小七搀扶着玄月,一步步挪向那户人家 。接近那户人家的篱墙,便听到柴犬的叫声,小七心想,那家的主人定然会来察看,但愿能够收留一晚并提供些饭食吧。

    在篱墙的外围有好几株杏花正在开放,不过已是开败的迹象,在晚风过处,杏花瓣如悲伤少女的泪珠一般扑簌簌地飘落,风中甚至还可以闻到蜜蜂尾巴上沾着花蕊的味道。

    “老头子,我说吧有客人来,你偏不信。”一个老妇人蹒跚着走出屋子,她拉开柴扉,“快请进吧,孩子们。你们饿坏了吧,别着急,老头子正在给你们做鱼汤,今天在河里刚捕的鱼,可新鲜着呢。”她关好柴门,“咦,你们落水了?身上还湿着呢,快进屋换身干净衣服。”看着这位和蔼可亲的老妇人,小七想起了妈妈。

    室内的陈设尽管简陋,但打理得井然有序,处处体现出一个治家有方的女主人的精明能干。灶膛的火苗映红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的脸庞,他冲他们打招呼,“老太婆说得对,今天是有贵客,你们先换身衣裳,鱼汤马上就好。”然后他冲老女人喊,“老婆子,去把我那瓶橡子酒拿来。”

    “不是说不喝了么?又喝,真是拿你没办法啊 。”老妇人小声地嘀咕。

    一大盆的鱼汤端上来,上面还漂着绿油油的蒜叶子,冒着扑鼻的香气,都是河里的杂鱼,大鲫鱼、黄颡鱼、麦穗鱼、鳑鲏还有泥鳅,都是极鲜美的河鱼。老妇人手脚麻利地给玄月和小七各盛了一碗鱼汤,“老头子,你都吃过了,还要吗?”还未等老头子回答,就给他也盛了一碗。

    老头子自顾自倒了一大杯橡子酒,他眯缝着眼睛瞧小七,扬扬手里的酒瓶,“小伙子,你也来一点,御御寒气,你们的衣服都湿了,应该是从河里游过来的吧,寒邪入侵,是要用酒来把寒气逼出,橡子酒极好的。照理说,这小姑娘也应当喝一点的。”他朝玄月扬扬眉,“不过小姑娘家的,不喝也罢。”说罢,他喝了一大口酒,兴味悠长的样子。

    喝了一大口鱼汤,真是鲜美啊,小七想,这鱼汤和妈妈做的略微的区别在于这汤辣了些。

    “小伙子,你怎么不喝酒啊?男子汉嘛,喝一杯。”老头子端起酒杯示意,“小姑娘,鱼汤还行吗?”他笑眯眯地看着玄月,“这姑娘真是俊俏,要是我老头子年青个50岁,定然会喜欢上你的。”

    “大爷,鱼汤真好喝,谢谢你和大娘。”

    橡子酒入喉后如滚烫的岩浆随火山爆发在大地流淌一样,热辣辣的,小七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老妇人责怪道:“你这老头子也真是的,让小孩子家的喝什么酒?”老头子不以为然,“你这老婆子,不懂,孩子们受了寒湿,橡子酒正好可以把寒气给逼出来,不碍事的。”

    “小伙子,我看你不像是地球人,倒像是外星人,是什么什么星的……”老头子皱眉思忖,“对,是仙女座A星人。”

    “莫非我如此装束,也能被人识出?真是蹊跷。”小七心想,“大爷,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猜的。”老头子乐呵呵地说,“去年圣诞节,国家财富委员会发布公告,要举行全球功夫盛典,非得把我们这些原住民送到芒都市观看比赛,全免费,我猜想,国家财富委员会花这么多钱的目的就是让一位地球上最强的日本选手加藤狂夫赢得比赛,打败参赛的变种人、穿越人、机器人还有外星人,他们就是想证明地球人才是全宇宙最强的。”

    “加藤狂夫最后赢了吗?”

    “没有,决赛中加藤被一个叫星光的仙女座A星人打死了。”

    “噢,原来是这样啊。”小七喃喃自语。

    “我们这个地方啊,穷乡僻壤的,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个人,就请你们允许我多说几句吧。我们现在最大的烦恼啊,就是老婆子要交税,我们这些买不起生命强化营养液的原住民每天都得给国家财富委员会纳税,一直要交税交到死为止。死后,若是买不起墓地,我们就会被送到生物饲料工厂,用来制作饲料。”

    “交什么税啊?”玄月问。

    “我们要呼吸空气,就要交空气税,享受阳光雨露,就要交阳光雨露税,我们要走路,就要交通行税,我们要吃饭,就要交供养税,最后,这些税简化为人头税,只要活着一天,就要交一天的税。如果那一个月不交税,国家财务委员会所豢养的捕猎者就会赶到,把我们抓到矿山去采矿,去采矿的人没有活过一年的,死后身体就成了饲料。”

    “可是你哪来的钱交税啊?”小七问。

    “说来话长,我年青时啊,给国家财富委员会的13个委员做菜,我老了后,他们颁布法令,容许我不交税,还可以享用生命强化营养液,不过那东西我从来不碰。不过,我家老婆子不在豁免范围之内,她还要交税。”

    喝了一大杯酒后,小七有些昏沉欲睡。就在他考虑明天如何去芒都市时,他听到了空中极细微的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他一下子警醒,站起身,对玄月说:“玄月,我们快走,他们就在附近。”

    这时,只听见大门“咣当”被踢开,一队身着飞行员服、荷枪实弹的捕猎者冲了进来,把坐在板凳上打瞌睡的老妇从惊得手上的勺子都打碎了,她无助地望向老头子。

    枪是泛着青蓝色哑光的M20□□,还是一百多年前的老款,这是小七从《枪械知识》画报上看来的,这枪枪管长700mm,出膛速度为1080m/s,弹匣容量60发,可点射,也可连发,射击稳定性较好。以这样快的枪速,这么狭小的空间,无论是多快的身形,也是躲不过去的,而且,即便是自己可以逃脱,玄月呢,这对老人家呢?

    为首的家伙一声令下,“搜!”屋外的直升机上的探照灯把黑夜照得如同白昼一样,直升起螺旋桨的风把香樟树和无花果树的叶子吹得“哗哗”作响。老头子倒是镇定,还在那里自斟自饮,“老太婆,你不要怕,这些长官啊,会善待我们平民的。”

    “善待你个锤子!”为首的家伙面目狰狞起来,一脚就踢翻了桌子,那一大盆鱼汤洒落一地。老头子尴尬地端着酒杯坐在那里,他的嘴角微微抽搐,微仰脖子,打算把那杯酒喝下。

    “老东西,还在装镇定!”话音未落,为首的家伙的右腿便朝老头子扫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的腿扫到老头子之前便被小七的扫腿截住,只听得“喀嚓”一声,为首的家伙疼得呲牙咧嘴,他冲手下的几个端着枪的家伙嚷道:“你们还愣着干嘛,给我杀了这小子。”

    “慢着!”一个穿西装的人缓缓走了进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要轻举妄动。这么简单的事情,非得弄得鸡飞狗跳,看看你,为什么要对一个老人家动粗呢?现在倒好,反受其累了吧。”

    “可是,老大。”为首的家伙□□道,“我的腿断了。”

    “你们俩个把他送到医院。”西装男挥挥手,然后他转向小七,兀自鼓起掌来,“了不起,年青人,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知道你这样的小小年纪竟然有这样的好身手。看来,那四个捕猎者就是你杀的,你使刀的功夫也真是了得,挥手之间,我那四个训练有素的捕猎者就灰飞烟灭了。”

    然后他瞥了一眼小七,“你今晚得跟我们走,不要打什么坏主意,就算你能逃掉,那么,这个小姑娘呢,大爷、大娘呢,你就不管了吗?”见小七低眉不语,他语气缓和了些,“年青人,杀几个人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会把你交到格斗人才交流中心,在那里,你将施展你的才华和抱负,你将会死在那里或是获得自由,若是获得自由,你别忘了通知我,我们捕猎者团队欢迎你的加入。”

    芒都市是共和国的陪都,至于为什么是陪都,有人说是因为真正的首都果都市毁于战火,也有人说果都市并非是毁于战火,而是蛰伏100多年的π病毒重回人间所致,总之,众说纷纭,都是近乎传说,史料对这一历史阶段都没有记载。

    快接近芒都时,本以为会被它那号称地球第一大城市的气魄所震慑,它号称有100万人口,这在当时不啻是个天文数字。但事实却与想象大相径庭,隔着囚车的玻璃窗,小七看到外面荒废的农田,低矮的平房,这和想象中的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区别明显,倒是和昭关镇没什么分别,想到昭关,竟有了思乡的愁。

    小七转过头看玄月,发现她竟然于颠簸中睡了过去,眉目间却有那么多拧得解不开的愁。他们的手上都戴着手铐,手铐的中间一段灌有□□,只一小块便可把人炸成齑粉,手铐上还有一个定位感应器,如果逃跑,跑不了多远,炸药将会被自动引爆。

    心情如六月的梅雨云。小七心想:要把玄月妈妈的心脏和玄月平安地带回去,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要获得自由,逃跑是没有用,不但跑不掉,还会连累玄月,待把正事办完,是要会会国家财富委员会的那帮狗杂种,就是要砸碎这个不公平的旧世界。“不自由,毋宁死。”小七在心里默念。

    “玄月,你醒醒。”小七低声叫道,见玄月缓缓睁开眼睛,“玄月,我们马上就要分开,你去帝国财富大厦14层找你妈妈的心脏,我办完事就去找你,我们一起回去。”玄月点点头,小七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听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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