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温暖的阳光消融了春藤莫名积郁的忧愁,她哼唱着阿树祖爷爷年青时写的歌词:五更微微亮,娘子在镜前梳妆,烧水做饭还要回娘家一趟;岁月偷偷描,娘子眼角眉梢,疏于打扫,已不是青山春水绕;你曾是皓腕凝霜,到我家洗衣采桑,双手如缠上蛛网。

    在春藤看来,阿树写的歌词意境不可谓不美,感情不能说不真挚,韵脚也还押得像样,缺点嘛,自然是适宜诵读、不堪吟唱,加上她对音律也不大分得清,所以,阿树传世的几十首歌词她大多以朗诵为主。

    阿树在五楼的藏书室,春藤也看过,但那些书,大多是建筑学、医学还有一些科学幻想类的,偶有一些文学类的,也是古希腊或是古罗马时期的行吟诗人的作品,那些古奥艰深的拉丁文便让人望而生畏。

    只是没有想到,阿树居然有那么多的记事本,有一次,小七拿了两本阿树写的诗集给春藤看,她才知道阿树竟然也能写出带韵脚的诗,也才知道一直生活在昭关人顶礼膜拜和无限缅怀中的阿树竟也有不为人知、也食人间烟火的爱情故事。

    早饭还没吃完,上次那支国家财富委员会特别授权的行动队便又闯了进来,只是这次,他们的脸色看起来更加黑黢黢的,队长那口长期被烟熏火燎的牙齿愈加泛黄了,而且,后面进来的几位都扛着便携式导弹,导弹的发射厢上明白无误地写着:PL-100,最大杀伤半径20KM。

    采玉一见这几个扛着导弹的家伙,脸上显露出惊惧的神色,队长见效果达到,便示意那几个家伙出去。

    “夫人,我很抱歉又来打扰您,可是我们职责在身。”队长字斟句酌,“夫人,我猜您已经猜到了我们此行的目的,那么,我们就开诚布公地谈谈,您告诉我们想要的,我们就走。”

    “你们想要什么?”采玉声音有些颤抖地问,“莫非你们把我儿子怎么样了?”

    “你儿子跑了,那小子功夫也是了得,可以说是打败了我们省城站的整个保安队,省城站的站长也被他杀了,据说,还是用一把极锋利的飞刀所杀,这还是法医解剖才知道的,你说讽刺不讽刺,一个暗杀专家被人用飞刀杀了,而且,还是个小孩。”

    “你们说的,我都不相信。”采玉把脸别过去,“小七在家可是一只鸡也不敢杀的。”

    “夫人,恕我直言,我们对您的儿子的了解比您多得多,据我们所知,您儿子天赋异禀,而且,他的功夫还是一位叫康师傅的功夫名家的真传,他在学校还把一位叫罗黑的同学打得不省人事,这些您不会不知道吧?”

    “他到底现在在哪?”

    “夫人,我们也想知道,我们也相信他并没有回到昭关,不过,他一旦回来了,无论何时,请您一定要让他到省城站去自首,否则,那些肩扛式导弹您也见过了,我们可以在五分钟之内(上次说一分钟有些夸张)把整个昭关镇夷为平地,让那么多无辜的人去死,恐怕也是夫人您所不愿意看到的吧?”

    含元殿,初春时节。

    乍暖还寒,宫烛摇曳,椒兰袅袅,丝竹悠扬,舞女成行。在唐朝的历史中,连夜召开的御前军事会议并不常见,但这个少年皇帝唐僖宗就敢这么干,说他摒弃墨守成规也好,说他标新立异也罢,其实,他也是没有办法,王仙芝和黄巢的起义军已经攻陷了开封,兵锋所指便是洛阳,洛阳城一旦失守,长安城便几无天险可守,这样严峻的形势就摆在这位15岁小皇帝面前。

    其实,这样的局面对李儇来说有些残酷,一般这个年纪的少年还在父母面前撒娇时,他却要使出浑身解数来挽救国家日益颓唐的命运。

    不由自主地,李儇的眼睛瞥向站在他左侧拿出孔雀羽扇的田令孜,没有办法,往往在他束手无策时,这个田令孜就会给他献上一条妙计。但这次,田令孜目不斜视,都不看他,他的心一沉,连田令孜都无能为力的事情的确是很难办,莫非王仙芝和黄巢这两个逆贼朝廷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事到如今,田令孜也无良策可解这危困之局。藩镇拥兵自重、各求自保,面对逆贼来犯,都不会奋勇杀敌,只图早日送贼出境便可告万事大吉。小皇帝求助的眼神,他不是没看见,但他有什么办法呢?

    前一段时间,田令孜的学生(只是收了拜师帖和礼金的名义上的学生)兵部侍郎慕容光给他出了一计,慕容光要他的养女素月去未来世界请一个身怀绝计的壮士去刺杀王仙芝、黄巢,到时,起义军群龙无首,朝廷再分而治之,也便很快瓦解了。

    那个壮士,据慕容光称,会于今晚上到,至于能否一定能到,他心里也没有底,所以,也不便于和皇帝说。这个小皇帝,不学无术,犬马声色,凡事都来问询于他,他打心里鄙夷这个小皇帝,但又得装作被小皇帝那毫无远见的计谋、大愚若智的策略所深深折服。他每天都在人格分裂,这样的日子的确累人。

    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尚书鱼贯而入,然后是大理寺聊,再之后,便是中书令、尚书令还有门下侍中,看着他们一个个慢慢腾腾、迂腐阔气的作派,李儇的心里十分的不耐烦。

    有这工夫,还不如找个人下盘围棋,或是找个合意的宫女一起赏赏春月、喝喝花酒,岂不比和这些迂阔的夫子谈论国家大事要强得多?如果这次开会还是讨论不出一个所以然来的话,下次开会,他就不叫这些只知纸上谈兵、却不能挽狂澜于既倒的老夫子了。

    他们讨论来讨论去,无非是引经据典、辞采华美,说些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大道理,却不能解决一个实际问题。和这些老夫子开会,每每都把他折磨得百无聊耐,多数情况,他都是昏昏沉沉地睡去,他们说些什么,李儇全然都不记得。

    记得去年此时,李儇还在大明宫中和一个叫素月的宫女赏花赏月赏春风。正兴致渐入佳境之际,忽闻得一个慌慌张张的小太监来报,“大事不好啦,皇上,曹州人黄巢和濮州人王仙芝在河南道造反,部众数万,月余,数县沦丧。”

    为了在素月面前表现得更像是一位年青有为的好皇帝,李儇一反常态,压抑住内心的怒火,“区区逆贼,有什么好惊慌失措的?细细道来。”听小太监说完,他便心里清楚了七八分,无非是藩镇借逆贼造反之际趁机向朝廷要钱要粮,贼寇浩荡声势无非是藩镇的夸大其词罢了,“拟旨,责令河南道附近的几个藩镇严加防范。”

    小太监还没有走几步,又被李儇叫回来了,“这个黄巢,是不是写过一首诗,叫什么来着?”还是小太监机灵,“皇上,是不是这首?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他点点头,心想:在素月面前又跌面子了。

    琴棋书画,李儇也只是会棋,其他三样,他均不精通,但他是皇帝啊,不必事事精通,只要勤政即好。“明日早朝后,把户部尚书、礼部尚书和大理寺卿留下来,讨论一下赐黄巢进士出身的议题。”

    话音刚落,李儇便瞧见素月好一个澄澈透亮、泛着崇拜波光的眼神递了过来,对他来说,这无疑是六月的冰水、腊月的棉衣,凡此心事种种,总算没有被白白辜负。

    素月和他见过的那些宫女都不同,她明媚安静、冷若冰霜、愁绪满怀,不像别的宫女总是情到深处时提这样或是那样的要求,弄得他好不扫兴,被自卑的迷雾弄得晕头转向,他以为她们之所以愿意和他回眸巧笑、携手相期无非是看上他的权势。唯有素月不同,从来也不向他提什么条件,让他感觉她爱的无非是他这个人——一个不学无术却又想成为一个有所作为的年青皇帝,这怎教他不心存感激?

    赐黄巢进士出身的会议只开了一半,李儇便拂袖而去,这群酸儒,从尧舜禹说到夏商周,再从春秋战国说到大唐盛世,国家的律法,先皇的遗言,无一遗漏。循环往复,曲折迂回,得出的结论便是:赐黄巢进士出身,不合礼法制度,坏了规矩。

    一年过去了,长安城依旧是长安城,春风依旧是春风,素月依然是那个素月,只是不常见,但是逆贼已渐成势,已经威逼洛阳城了,这教李儇如何不如坐针毡?

    大殿上的舞女已经散场,那一股宫廷脂粉气却没有立即消散,那些年青女子身上飘漾出来的香气让这些正襟危坐的大臣们昏沉思睡。李儇命人拨亮宫灯,四周亮堂了些。他挑一眼田令孜,“你上回说的妙计呢?”

    “皇上,我们从未来世界请的绝世高手今晚就会现身。”

    “要是不现身呢?”

    田令孜一时语塞,思忖片刻,“皇上英明神武,威加海内,自然会有英雄相助。”

    毕竟少不更事,唐僖宗对这些如假包换的马屁一向毫无免疫能力。

    想做一个抛砖引玉式的开场,李儇刚刚把砖抛了出去,也才逡巡须臾,却见漫天的玉如大雪一般纷纷扬扬,尚书令、中书令、门下侍中、大理寺卿还有六部尚书似乎不约而同地在推荐一个人,在他们的口中,似乎只有这个人才能拯救大唐大厦将倾的江山。李儇有些疑惑,为何如此人材,今日才听说,那些负责举贤的官员整天都在干什么?

    “何许人也?”李儇问中书令。

    “回陛下,举荐的是兵部侍郎慕容光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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