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娄酒,是个“大山里的孩子”,从我们村走到车水马龙的小镇大概要一天时间,长到16岁我也只与爷爷出去过一次,那一次是我父母的葬礼。

    我长得并不漂亮,因为经常与爷爷下地干活而皮肤黝黑,双手也有一层茧,更没有镇上姑娘优越的气质与身材。不过那又怎么样,村里可没有一个男生打得过我,更没有一个孩子活干得比我好。

    16岁那年领居家搬来了一对母子,男孩瘦瘦小小的,他的母亲也是一副病弱的样子。他们的家和这里格格不入,那是一栋漂亮的大别墅,那是整个村子唯一的一栋别墅。听爷爷说他们是来养病的,但因为没人见过男孩的父亲,条件也比别人好了一大截,村里有长舌妇说他们是富豪父亲养在外面的情妇和私生子,我也不知道。

    他的妈妈在墙边种了一棵藤蔓,很快就爬满了他们家的墙,垂在门外,开出一串串香紫色的小花,真好看。

    第一次见面是那个小男孩来了有一段时间了,小村子排外,他是个生面孔,理所应当地成了村里孩子欺负的目标,我有所耳闻但从未看到过。那个盛夏的午后,我撞见了几个孩子把他堵在墙角,他被逼着拿出了身上所有的钱,但是他们仍旧不肯放过他,把他按在墙角就要打。

    我看了一会,最后还是上前把他救了下来,爷爷说过他是个好孩子,能帮还是帮帮他吧。那群孩子一看到我就跑了,男孩一个人蜷缩在墙角,抱着头,看上去也就11,2岁的模样。我有些好笑地呢拉起他,他好像有点害怕,不敢抬头看我。见状我也不想再吓着他,转身要走,结果他还跟了上来。

    我有点哭笑不得,问他:“你不是怕我吗?”他点点头又摇摇头,看上去可怜又好笑,我问他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他声音小小的,看上去还是有些恐惧:“许星,15岁了。”居然只比我小一岁,我挑了挑眉,领着他回了家。他进门前我问他门口这是什么花,他说是紫藤,如果我喜欢可以送些种子给我。我想起我和爷爷那间住人都费劲的破房子,潇洒地摆摆手跟他告了别。

    没想到就这一次我就惹上了个“麻烦”,许星好像粘上了我,像个小尾巴,天天跟在我后面,甚至为了跟我同班还跳了个级。但是这货不喜欢说话,像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他妈妈倒是人很好,为此还送了我一套我喜欢很久却没钱买的书。她和我商量希望我能保护着许星,以后跟许星一起出去读大学,她可以资助我。

    我毫无疑问地心动了,爷爷身体每况愈下,家里这个情况也不太可能供我读大学,但是只有读书才能帮我走出大山,彻底改变命运,不就是给个小屁孩当几年保镖嘛,我很干脆地答应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门口的紫藤长得越来越大,像一道紫色的瀑布一样,我很喜欢,感觉和许星一样,都是脆弱又美好的事物。

    可是这颗漂亮易碎的星星居然背着他妈妈报考了消防专业,他妈妈无比反对,奈何木已成舟,只好接受了,其实我也觉得许星的选择一点也不明智,按他的成绩,绝对能上更好的大学的。

    他的妈妈依旧对我很好,她兑现了承诺,我也成功考上了大学,是和许星的大学在同个城市的医科大,那年我和许星是村里唯一两个的大学生,那些曾经欺负过许星的人都闭嘴了。

    上了大学之后,我和许星变得忙碌起来,他忙着训练我忙着做实验,曾经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如今一个月都见不上几次。

    直到我谈了第一次恋爱,我很高兴地约许星出来让他见了我的男朋友,刚训练结束就赶过来的许星却看上去不是很开心,他说我男朋友十有八九是个渣男,很郑重的地劝我分手。

    那是我和许星第一次吵架,我们冷战了三个月,可是事实证明许星是对的,男友不出几个月就出了轨。失恋的我打电话给许星道了歉,又拉他出来喝酒,他倒是没落井下石,很耐心地安慰了我,我们终于还是重归于好。

    大学四年我没再谈恋爱,许星也一直没动静。

    毕业之后我很快就把爷爷接到了身边,许星却没能把他妈妈接过来,不是他不想,是他妈妈不愿意。他曾多次在喝酒时向我抱怨,觉得他妈妈肯定是怨他报专业没问她的意见,母子关系降到了冰点。我却不这样认为,哪有母亲跟孩子记仇呢?我觉得她肯定有自己不愿意说出口的理由,就总是劝他,两人关系总算有所缓和。

    工作后我们经常会在闲暇时间一起出来小酌几杯,许星变化很大,一点也看不出当年那个瘦小的男孩的影子了,他已经一米九了,甚至我跟他说话都得一直抬着头。

    24岁的生日是16岁以后许星唯一一个没有陪我滚动的生日,他去出任务了。但是他打电话说明天要给我个惊喜,有点小期待。

    第二天我特意画上了精致的妆赴约,约定的地点却迟迟不见许星的身影,我只等到了他战友的电话,他说许星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为了救一个小女孩牺牲了。我一开始完全不信,跟他说许星没准备礼物也不能开这种玩笑啊,但是他说许星的妈妈已经到了,让我去殡仪馆的时候我就不得不信了。

    我几乎是一边哭一边走进的殡仪馆,昨天还鲜明生动的人今天已经不在了。我到的时候房间里只有许星的妈妈颓然地坐在地上,她几乎一夜白头,本来优雅美丽的脸庞仿佛瞬间老了十几岁,憔悴不堪。房间外站着许星的战友,他轻声说:“许星说希望你要一直开心,不要再被渣男骗了,他说,认识你他跟开心。”我再也忍不住泪水,任由眼泪哭花了精致的妆却无力去擦。

    我陪着许星的妈妈办了许星的葬礼,许星的尸体已经看不出面容了,火化之后消防队说许星可以进烈士陵园,许星的妈妈却执意带他回家。于是我向医院申请了年假,陪着她一起回到了村庄。因为路费原因我已经很多年没回来过了,村里都还是老样子,许家的大别墅还是格格不入,当年欺负过许星的人们大部分都离开了,村里仍只剩下一些老人小孩。

    许星的妈妈把他葬在了许家的墓地,我陪着她一起,看着泥土一铲一铲地落在棺材上,我似乎现在才真的意识到那颗星星已经不在了。他妈妈告诉我其实在村里盖一栋大别墅是许星爸爸的愿望,他是村里唯一一个考出去的大学生,一直期待着衣锦还乡,他是个军人,从小教许星要做个有用的人。可是后来许星12岁那年家里发生火灾,为了救被困在火场中的许星,他就这样离开了,许星因为摄入过多有害气体昏迷了一段时间后忘了很多事,她也不愿儿子再重蹈他父亲的覆辙,很多事也没再告诉他,可是他依旧走上了父亲的路。许家两次衣锦还乡,却只剩下许星的妈妈。

    趁着休假,我在村里多待了些日子,走过许多当年和许星一起走过的路,看过很多当年与许星一起看过的风景,可惜物是人非事事休,再经历一次却没了当时那种心境了。当年的我们都野心勃勃地想走出这方天地大展身手,我急于摆脱这个贫困的地方,许星急于去寻找自己的意义,如今已经只剩下我独自一人叹息。

    我最后在许星家门口驻足,这株紫藤变得更加高大了,四面墙头都铺满了,在阳光下倾泻下来,像一道紫色的瀑布。我记得许星说紫藤的花语是深切的思念的,于是向许星的妈妈要了一些紫藤的种子,又想起那个盛夏的午后,许星问我要不要紫藤的种子,他灰头土脸的,看上去可怜又好笑。

    离开之前我再去了一次许星的坟前,在边上种下一颗紫藤的种子,希望下次来时它已经到了开遍山野了吧。

    很快我又回到了城市,许星的妈妈拒绝了我让她搬出来和我们一起住的提议,她的丈夫,儿子都留在了小村,想必她更想留下来陪他们吧,我也没再强求。

    我在家里的阳台上种下紫藤,抬头看到漆黑的夜空繁星点点,许星,这里哪颗是你呢?

    紫藤花开紫藤花落,我有了自己的家庭,借许星吉言,我没再遇到渣男,我的先生对我很好,我们也有了很可爱的宝宝,我给他取的小名叫星星,希望他像你一样做个英雄。认识你我也很开心,致我最亲密的好友.——许星,愿你来生平安健康,万事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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