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颜溪知道了这一噩耗,如同晴天霹雳,整日里撒泼打滚,把永康侯府大房闹得个鸡飞狗跳。往日里只要大姐姐颜沁一记眼刀,小颜溪立马跟受了惊的鹌鹑一样,梗着脖子不再言语。这几日却不行了,颜沁眨巴得眼睛都痛了,仍然像媚眼抛给了瞎子,小颜溪还是不管不顾的痛哭流涕。

    一日请安时,颜沁看她实在可怜,昨晚又哭到半夜,连请安也未到场,不由得担忧起妹妹来。

    何氏问完了颜澂颜灏这几日进学的情况,正要让孩子们都回去,颜沁如同下了很大决心般,直直跪在了母亲面前,道:“阿娘,溪溪还小,她不累得外祖父外祖母照顾已是大幸,给外祖父外祖母尽孝还是女儿去吧。”

    说完后,她像一个骄傲的女战士般扬起了头颅,“我是家中长姐,自是该担起自己的责任来,孝敬亲长,爱护弟妹……爹娘就让我代妹妹去吧。”

    颜澂一听,也连忙跪了下来,他面露急色,可语气还是不紧不慢着,道:“阿娘,姐姐如今大了,过不了几年便要相看人家,这普天之下的青年才俊,哪里比得上京城。我是爹娘的长子,合该我去代爹娘尽这一份孝心,况且外祖父经天纬地国士无双,儿子正好跟着外祖父学习,增长见识。”

    颜灏早在哥哥跪下来后,也跟着跪下了,见兄长说完,理应由他说几句了,可他实在没想好措辞,眼睛鼓溜溜巡视众人一圈,想着输人不输阵的大侠本色,大声道:“我去!这京里一个能打的都没有,早闻扬州繁华,能人异士更是齐聚,我倒要看看谁能……哎呀,兄长打我干嘛啊?”

    何氏眼眶里的薄泪,被这混世魔王一番话搞的出来也不是,不出来也不是。她看着底下跪着的儿女们,心里像被蜜给腌过了一样,满是慰藉。想暂时送走颜溪的真实原因,她也不想告诉这几个孩子,她略微斟酌后走上前,轻柔地拉起这几个孩子,道:“兄弟姊妹之间就该这样,你们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阿娘知晓你们担心妹妹,阿娘也心疼啊!溪溪平日里张扬,阿娘要照顾淇儿又要执掌中馈,不免的忽视她几分,如今在家里这般性子,父母能包容,姐妹能忍让,可日后呢?”

    何氏目光温地看向孩子们,“你们外祖父如今赋闲在家,正好调调这丫头的性子。况且她又不是不回来了,你们平素里想她了,还可给她写信呢!”这一串小萝卜似懂非懂地点头称是,何氏便叫他们都回去,该进学的进学,该上课的上课,该掏鸟蛋的……

    起码温一会儿书,再去掏啊。

    几个孩子出了何氏的嘉茗居,大姑娘颜沁叫住走在前面的弟弟颜澂,她伸出玉葱般修长漂亮的手指,指着颜澂的眉心,故作张扬道:“谁留在京里就为了嫁人啊,大姐姐的事,你少自作主张,小萝卜头!”

    说完,她在笑意溢出之前昂首阔步地走了,想着自己刚才学颜溪逞威风时的张狂样子,不由得笑出声来。

    颜灏本就走在最后,看见了这一出官司,他立马走到呆呆站着的颜澂面前,学着大姐姐刚才的样子,龇牙咧嘴的留下一句,“小萝卜头”,就飞快的跑开了,整个嘉茗居都洋溢着他欢快的笑声。

    只留着小萝卜头颜澂一人,在风里飘摇。

    ……

    目送几个孩子离开后,何氏去了晚晴居,这里本是颜溪和颜淇的住处,因着颜淇身体不好,何氏便在嘉茗居给她另开了一处住所。何氏没声张,自己一人进了院子,看见院子里扫洒的婆子百无聊奈的坐在廊下的台阶上。

    何氏心里泛起一丝心酸,果真是自己太忽略这个女儿吗,下等的婆子也敢这样没规没矩的。她一靠近,几个婆子如同受惊的野兔,慌不择路地跪地请安,何氏斜了她们一眼,开口却毫不留情道:“自己去院子里跪着,想清楚了,找庄妈妈领罚。”

    到了颜溪主屋的门前,她站在门口,竟有一分近乡情怯的踌躇,何氏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进去了。

    小颜溪此时还在床上睡着,昨晚哭到半夜,花费了她太多的精力,是以现在还未曾醒来。虽说还睡着,可颜溪白嫩的脸上还挂着泪珠,不知想到了什么,秀气的眉毛微微皱起,显得眉心间一粒红色小痣更加鲜亮。她整个人不安极了,手指紧紧地抓住被角,像大海里落水的逃难者,抓住了救命的木板。

    老实说,颜溪和颜淇长的并不相像,性子也截然不同,何氏不可否认自己对颜淇的偏爱,是颜淇若有若无的嘤咛把自己从鬼门关唤回来的。可颜溪也是她十月怀胎,跟她血肉相连的女儿,她怎么能不疼呢?

    那天她初闻道士的话,极端地思量下,想着牺牲颜溪她也在所不惜。可如今看着小女孩不甚安稳的呼吸,她发现自己是做不到的,她做不到真正的牺牲一个女儿去换另一个。

    就先送走吧,何氏想,天下能人异士那么多,她难道还找不到破局之法吗?只是离开几年,等淇儿身体好起来了,溪儿性子也好了,就回来,她们是亲母女,血浓于水的关系,还能有隔夜仇不成?等颜溪回来了,自己必然加倍的补偿她,爱护她,竭尽全力也要护着她的后半生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至少,别像她一般,千万不要……

    ……

    去扬州的日子已经定了,但随行的人,要带的东西也是一门大学问,何氏细细理着晚晴居的事项,恨不得把这整个晚晴居都给打包带上,聊以慰藉自己的内疚之情。庄妈妈是一直跟着颜溪的,定然离不了她,可这晚晴居的小丫头们个个养的眼高于顶,她一个也看不上,倒不如给她两个大丫鬟,至于小丫头就到了扬州请母亲多多费心,何母身边的人自然是更好的。

    何氏思量得头昏脑胀,比平日里执掌中馈还要麻烦几分。还有护送的人,原定了小叔子五老爷送颜溪区扬州,可这临到了却又生出了差事,这便不成了。

    三老爷是个油头粉面的混账,让他送还不知要生出多少麻烦;颜澂倒是想送,可马上就要考童子监生,侯爷就更不用说了,公务在身也不得离京。

    思来想去,这偌大的侯府,竟找不到可以相送的人来。何氏急得焦头烂额,李妈妈自告奋勇找上门来,李妈妈本是何府的老人了,何氏生第一胎时,何母不放心,遂送了李妈妈来照料。李妈妈是出了名的稳当细致,何氏也想过请她,可李妈妈年岁不小了,何氏也忝不下脸让其舟车劳顿。

    此下,李妈妈这一举动生生解了何氏燃眉之急。

    出发扬州时,何氏看着李妈妈怀里不肯转过头来的小女孩,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船上人不多,东西却装满了,有何氏精心准备的布料,衣物,足够颜溪用到及笄的珠宝首饰,还有颜真猛意欲修补关系送出的大礼……

    一行人便这样坐着船悠悠扬扬往扬州去了。

    颜溪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清晨了,昨天记忆缓缓融入耗费了她太多的精力,想着想着便沉沉地睡去了。

    她以一个四岁姑娘的视角,了解了大房的基本情况,她,颜溪,一个出身名门但看起来不太受宠的嫡女,一个仅四岁就要离开父母前往陌生新环境的可怜女孩儿,一个如今换了芯子重新过一回人生的21世纪灵魂。

    颜溪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放在胸前,虔诚地向上天祷告,“信女颜溪,日后一定多做好事,多扶老奶奶过马路,捡到钱一定上交国家,爱护环境不乱扔垃圾,克制好情绪不随意骂人,荤素搭配不额外杀生……恳求上苍庇佑,我想要财源滚滚,财运亨达,随心所欲万事如意,还想要身体健康吃嘛嘛香,还要……”

    颜溪的许愿还没有完成,门却咯吱一声打开了,李妈妈蹑手蹑脚的走进来,看见九小姐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颜溪心里正在天人交战,自己还有九九八十一个吉祥话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李妈妈打断了她诚心的祷告。

    李妈妈伸手摸了摸颜溪的额头,烧已经彻底退了,看着颜溪那小模样,只觉得好笑,便问道:“小姐怎的了,莫非妈妈脸上不干净?这般看着老奴。”

    颜溪连忙在心里补上一个“阿门”,匆匆结束早间祷告行为,含糊道:“我好像病了好久,许久不见妈妈了,故而惊讶了些。”

    李妈妈看颜溪说话清晰,不似之前懵懵懂懂醒不过来的样子,心下这才松了一口气。要说这李妈妈本是可以在侯府颐养天年的,却因着这女孩可怜兮兮的样子动了恻隐之心。

    有一日早上,她早早醒来睡不着,就去吩咐着厨房里的膳食,回去时看着一个小丫头扒在嘉茗居的门口,像只偷油的小老鼠一般左顾右盼。她走上前,没曾想是九小姐。

    女孩儿看见她,就像有了主心骨一般,抓住她的手,道:“李妈妈,阿娘真要送我走吗?阿娘是不是不喜欢溪溪了?阿娘是不是再也不要我了?”

    李妈妈听得心里泛酸,这么小的孩子啊,她俯下声安慰了九小姐几句,谁料颜溪猛地甩开了她的手,哭着说:“你们都是骗子,是一伙的,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们了。”颜溪抽噎了两声,飞快地跑了。

    就这么鬼使神差的,她跟着颜溪走上了去扬州的路。

    李妈妈看颜溪眼神清明,不再像开始那般抗拒,便轻轻拢了拢颜溪的被子,语重心长地说,“九小姐大病初愈,正当好好休息,可再过几日船就要到山阳了,您的外祖父派了你大表哥和手下得力的在码头接你。接到了你再一起坐船去扬州,这是老爷的看重,您可不能再任性,伤了疼爱你的长辈的心啊。”

    颜溪毕竟是个成年人的灵魂,知道李妈妈这些掏心肝儿的话是为了她好,她连忙答应道:“妈妈我错了,是我以前想左了,我以后会乖乖孝敬祖父祖母还有舅舅舅妈的。”

    “好,好,好,您有这个心就是难得。”李妈妈笑容可掬道,“今天先好好休息,明日里就好好听李妈妈给你讲讲何家的事,也不至于当个睁眼瞎,去了平白得罪人。”

    颜溪听明白了,李妈妈要给自己做岗前突击培训了,要先清楚上司的喜好,大老板的喜好,终极大老板的喜好,再对症下药,这才能拿下优秀员工的荣誉称号。颜溪乖巧点头,李妈妈也不再多说,理了理被子也就要退出去。

    在侧室的庄妈妈早就醒了,只是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就在屏风后低头站着。她是看着九小姐长大的,靠着跟九小姐的情分和资历,成了小姐身边的第一人。

    最开始李妈妈要随行,她虽表面不说 ,心里满是愤恨,李妈妈一来便处处压她一头,她平素里见惯了小丫头们在她面前谄媚卖乖,现下回了何府,更是她李妈妈的天下了。

    但这几日九小姐染了风寒迟迟不见好,庄妈妈是真的慌了神,她们这样的奴才,本就是靠着主子的赏,才能有一点体面,要是小姐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她也决计没有好日子过了。

    庄妈妈本就外强中干,主子一病,船上竟全然乱了套,还是李妈妈使出了强硬手段,狠狠罚了几个下人,才又恢复了秩序来。至此,庄妈妈对李妈妈再也不敢有丝毫不满,也没了什么争权夺位的心思,真心实意地把李妈妈敬了起来。

    李妈妈看见低头站着的庄妈妈,轻咳一声,给她使了一个眼色,二人便一起退了出去。

    李妈妈看她这幅样子加上之前的表现,哪里不明白她的小心思,她放柔了声音,抬起手轻拍在庄妈妈的手上,会心一笑道:“庄家妹妹,我痴长你几岁,也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九小姐是天娇,容不得一丝马虎,日后还要你多多费心才是。你我姐妹二人,戮力同心,只要九小姐好了,我们也就跟着好,内里的又有什么重要呢?”

    庄妈妈哪里听不出这是李妈妈在提醒她呢,她立刻喜出望外道:“好姐姐快别说了,之前是妹妹想茬了,日后还要姐姐多多提点才是。”李妈妈见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再多说,安抚地拍了拍庄妈妈,让她去吩咐九小姐的早膳。

    庄妈妈这才连连称是,喜笑颜开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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