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脚落下,文清恬还没喊疼,倒是矮个少年先叫起来“哎哎哎?”

    李灼炫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只手抓住表弟脚踝,笑嘻嘻的往上抬,越抬越高。

    那矮个少年活似被练武拉筋,脚丫子险些抬到齐王肩头。

    “试试嘛,表弟,我瞧你挺灵活的。”齐王一脸坏心的笑,那高个青年也来拉扯,口中求饶:“别介,别介,都是闹着玩的。”

    “好玩,当真好玩!”李灼炫口中说笑,手却不停,另一只手攥着表哥手腕,抽陀螺似的将他兜了几个圈子。

    将一对哼哈二将胡旋舞似的撞做一堆儿,二人顿时眼冒金星,昨儿的晚饭险些吐出来,刚要喊,身后兜头罩上两只黑布袋,李灼炫抄起两只布包,一边一个,伸手塞进二人口中。

    刁儿紧随其后,抖开麻绳将二人捆了。

    文清恬瞧的开心,一扯李灼炫衣袖,轻道:“规矩我知道,趁他们瞧不见,一人踹他们一计窝心脚。”

    逗得齐王直乐,示意她只管出气。

    少女轻踢二人屁股一脚,已是十分满意。

    “换上,其余的,浆洗过后自会送来。”说话间,李灼炫将一只包袱抛来。

    厢房内,文清恬解开包袱,顿时颜面绯红,那一袭浮凸竹纹素白锦缎外袍长衫,不过低调华丽些,可这人,怎么连中衣、亵衣也准备齐全。

    这些贴身之物,难道也是他亲挑亲备?好在不是让刁儿送来,否则实在尴尬。

    想了想,她还是穿了,贴身衣物也不知是什么做的,竟轻软至极。

    换了一身素白男装,加之面上浅绯轻红,黛眉粉面,给衬的更鲜明几分,饶是李灼炫见惯红男绿女,也是呼吸一滞。

    端的如嫩竹山樱,清丽非常。

    文清恬有些害羞,调侃道:“咱们一青一白,倒像一盘菜。”

    “什么?”

    “小葱拌豆腐。”

    二人沿着抄手游廊一路逡巡,忽遇一名府兵急急来报,神色慌乱自责。

    “王爷,烦请您到库房一趟。”

    文清恬心中一惊,暗道不好,这么严防死守也会遭贼?

    “被盗了?”李灼炫锁眉问。

    “……”府兵哪敢吭声。

    一进库房,李灼炫便将门外几人通通遣散,只留下文清恬一人。

    领头的来报,说是他们方才换班时,见铜锁眼儿处有明显划痕,想必是有人动了手脚,至于具体丢没丢东西,丢了什么,他们手中没有账目,自是不知。

    文清恬头回见王府库房,惊的下巴险些掉了,就见满眼的琳琅珠翠,跟不要钱似的堆了一地。

    一株一人高的红珊瑚上,竟挂满金项圈、金步摇、翡翠挂坠等物,微光蒙尘也挡不住珠光宝气。

    有钱,真是有钱。

    她收紧肚子、小心翼翼挪着身子,生怕一个不小心,碰坏了玉佛衣襟,带倒了前朝瓷瓶,估计把她拆了卖,都还不上。

    “要核对账册吗?”文清恬把眼珠子从一箱金条上拔下来问。

    “不必。”李灼炫径直走进库房最内侧,站在一只诺大的黄花梨大柜前,笑着拍拍柜门,道:“这个没丢就行。”

    “这只柜子竟是全场最宝贝的?”少女绕着柜子转了一圈,只觉触手温润,显是多年旧物,雕工虽轻巧,与旁边那只鸿鹄之志的根雕比起来,并不显眼。

    且最奇怪的是,还是个残缺物件,柜门处竟开了两只腕口大的洞。

    这柜子里恐怕藏着什么无价之宝,少女心中痒痒的,很想打开瞧瞧,忽觉一股幽幽异香缭绕鼻端。

    不会吧,这难道不是什么黄花梨,而是她没见过的某种高端木材,自带香气那种。

    正寻思,忽觉耳边嗡嗡大作,头也有些发沉,待她看向李灼炫,却见他也脚步虚浮,似乎就要坐倒。

    接着,二人便齐齐不省人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文清恬醒转过来,只觉眼前漆黑,浑身上下仿佛被人用板子好打一顿,处处钝痛又施展不开。

    她伸直了脖子,撞的咚一声闷响,想伸腿,却听砰的一声,似乎自己是被塞进了一个四四方方局促的所在。

    心中一下害怕起来,她嗓子发痒,两腮酸痛,似口中被塞满了东西,既喊不出,也不敢喊。万一惊动了抓她的坏人可了不得,只能悄悄摸索,细细感受。

    眼睛上罩了东西,手被反绑着,脚踝处也被捆在一起,如今最紧要的,便是给自己的手松绑,解了眼罩,才能看见,才能判断。

    于是,她试着耸肩扭身,抽出一只手,可惜绑的太紧,忽然想到头上有只素银簪子,她苦苦将头仰到极限,反手去够头。

    幸好发型散乱,那簪子让她这么一折腾,竟滑落手中,得了工具,便开始漫长的打磨绳子的过程。

    足足费了近一个时辰,才好歹将手解放出来,接下来顺利取出口中破布,摘了眼罩,松开脚上绳索。

    推了推头顶的木板,竟是死的,再推两侧,竟有一边似能推动,发出金属撞击木头的声音。

    就在此时,窗外月光也恰冲破乌云洒进来,她瞧见自己右侧面竟有一个腕口大小的洞。

    她无法腾挪转身,只好将右手从洞口伸出去摸索,饶是她手腕纤细,也仅仅能伸出去寸许来长。

    这似乎是一只雕花箱子,少女依靠手指轻轻摸索,忽而抚摸到一处小小的凸起,急急再摸,手指勾勒出一朵莲花,其上是一双小巧的雕花绣鞋。

    蹁跹神女立在莲花上、何仙姑、八仙过海雕花、腕口粗细的洞。

    她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正是被关在库房里那只最金贵的黄花梨木大柜中。

    少女连忙去摸柜上落着的铜锁,触手却不是坚硬冰冷,而是抓到了一只手。

    吓得她忙抽回手。

    却听一个低磁的声音隔着面前木板传来。

    “别怕,是我。”

    是齐王李灼炫的声音,这声音闷闷的,似乎不在柜外。

    “你也在柜子里?”

    二人异口同声问。

    话音刚落,便都笑起来,一个齐王府主君,一个座上宾,竟在自己的地界里翻了船,不知被谁迷晕,还被绑了,塞在柜子里。

    当真是可笑极了。

    二人一阵沉默,就听李灼炫道:“你惯用右手?”

    文清恬愣了一下,问:“是,怎么了?”

    忽然反应过来,他或许是想与她合力开锁。

    他们两个人,面对面坐在柜子里,都无法腾挪,只能从洞中伸出一只手,文清恬的右手,和李灼炫的左手。

    “会撬锁吗?”

    “……不会。”

    李灼炫低低笑起来,那声音如此切近,就在耳边,她只觉耳朵痒痒的。

    “你将右手伸出去,将铜锁握住别动,我手里有根铜丝,看看能不能打开。”

    “嗯……”少女将手重新伸出去,抓住了半个掌心大小的铜锁,上面似乎刻着双蝠纹路,她将锁芯向上抬起,方便对方开锁。

    “准备好了吗?”李灼炫说着,也将左手伸出去。

    这种感觉有些奇异,两个人,要完成一项一个人更方便完成的工作。

    既新奇又有趣。

    文清恬原本以为,二人第一次配合,会手忙脚乱一阵试探,甚至也做好了手指被铜丝划伤的准备。

    毕竟他们谁也看不见,只能依赖触觉。

    可事情却出奇的顺利,或者说出奇的默契。

    没有忙乱,没有试探,只有成竹在胸的绝对掌控。

    文清恬只觉李灼炫的一只手指先是轻轻触碰到自己的指尖,接着,整个温暖有力的手掌整个包覆住自己的手,掌心的纹路与茧痕似在舔灼着她的手。

    火舌一般,只燎上脸来,烧的心脏似开了的壶,砰砰乱跳,咕嘟咕嘟冒着泡泡。

    第一次触碰,因不知道是他,不仅无意无感,甚至有些恐惧。

    这一次,感官却极敏锐。

    她感到粗粝的指腹摩挲着自己的指尖,手背,一寸一寸,似每个关节都在被抚触,一阵阵酥麻顺着指尖爬上来。

    而他,则对手中沁玉般的光润柔滑有些恋恋难舍。

    文清恬不敢稍动,只觉对面男人的声音变了,变成罕见的低沉又认真,似乎还带了一丝喑哑。

    口吻也难得彬彬有礼:“冒犯了,因我必须记住准确位置,不然铜丝会伤到你。”

    合情合理。

    可这触碰与摩挲,是不是太久了一些。

    待记住准确位置,李灼炫这才将扣在掌心的铜丝轻巧翻出,执于指尖。

    忽然,男人轻叹一口气,哑声问:“你的手酸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明明是很寻常的话,因何如此暧昧。

    “不必……我不累,你继续吧”少女的声音因疲惫染上一丝娇软,似撒娇般,惹得李灼炫胸口一阵胀痛。

    少女说罢,自己也觉古怪,脸又烧起来。

    “再忍一下,我会很快的……”

    闻言,文清恬右手一颤,忍不住抿唇偷笑。

    李灼炫却深吸一口气,再不为所动,手上动作不停,轻巧探入锁芯,拨弄、试探、略略抽离,再笃定的长驱直入。

    一气呵成。

    堪堪几个呼吸之间,便听得“咔哒”一声轻响。

    “锁开了吗?”少女大喜。

    “开了。”男人低沉的声音已然恢复平静,略顿了顿,才道:“不过,咱们还不能出去。”

    “为何?”

    李灼炫声音果决,似带了一丝杀伐意味:“我要在暗处,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说着,他利落将锁取下,只挂在一边,接着“咔哒”一声脆响,重新将锁扣住。

    一把匕首,被握在手中,寒光迫人,比月光更冷。

    他们要守株待兔,以逸待劳。

    接下来,恐怕有一场恶战,文清恬忽然紧张起来。

    不知为何,她心头并无恐惧,而是有种利刃即将出鞘的兴奋。

    等待,往往是最漫长的。

    静了半晌,少女的声音打破沉默。

    “这只柜子为何如此珍贵?怎的不但你重视,贼人也要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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