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时间飞速过去。

    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南桑向体委请了假待在班里,她背着背着单词就有些倦意,趴在桌子上眯了一小会儿。

    醒的时候太阳已经几近没过地平线,天色也变得有些青灰。

    她愣了一会儿神,外面吹起了风,闭校铃声也响了。

    是理查德克莱德曼的《秋日私语》。

    钢琴音流淌,温柔而和缓。

    早上走的时候盛濯说晚上和朋友放学去外面吃,晚点回来。南桑去二楼高一的教室的路上才想起来这茬,又慢吞吞往公交站走。

    接近七点,错开了下班高峰,路上的行人也少,将近二十多分钟公交车还没来。

    南桑等的百无聊赖,这个时候她没有手机,只能看看附近的绿化和疾驰而过的车辆。

    她蹲下揉了揉纤细的脚踝,新的板鞋磨有些发红,她预料到明天会起水泡。

    朝公交车来的方向看了几眼,还是没有,公交站牌边缘是可以反光当镜子用的,她看见自己裙子上洇出一块淡红色痕迹。

    一辆查尔斯蓝加长轿车停在街边,一下子就引起来很多人行注目礼。

    车上下来一男一女两人。

    女的优雅从容,男的恣意张狂。

    沈清柔将散落下的碎发拂到耳后,略带一些无奈说,“阿时,妈妈也是没有办法,当年我和你爸那个情况,如果我不离开谁都不会幸福,别人不能理解,你就不能理解一下妈妈吗?”

    “您需要别人的理解吗?”

    少年声音冷情,克制,带着几分硬邦邦,独属于这个年纪的倔强。

    这个人是他母亲,但关系并不好,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生疏。

    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声线带着几分疲惫,“当年我做的是有些欠考虑,你不想见我也情有可原,是我这个妈当得不称职……”

    南桑默默别开眼。

    陆燕时唇边勾起一抹讥诮的笑,声音更是像淬了冰,“你不欠我的,也不用再来找我。”

    “这是当年你自己说过的。”

    “所以以后也别再来找我了。”

    说完,陆燕时似乎有离开的意味,沈清柔似乎很执着,还在说着,“你就是还在怨我……”,女人喋喋不休,声音突然尖利起来,突然扯住陆燕时的外套,“是不是你爸和你说过什么,还是他新娶的那个——”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陆燕时挣开沈清柔扯住他的手。

    “和你有关系吗?”天色愈发昏暗,街边的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昏黄的灯光落下来拉长了少年的斜影,带着几分干净,却柔和不了他周身的冷漠和锋利。

    说完,陆燕时转身离开。

    南桑发现,他似乎是朝着自己这边的方向走过来,一瞬间有些慌乱,背着手挡住裙子上的痕迹,微微贴靠在公交站台旁。

    陆燕时也不知道看没看到她,双手插在口袋里,走了过来。

    少年身高腿长,一身校服被他穿得挺拔,偏偏衬衫被从锁骨处解开了两颗扣子,平添几分恣意张扬。

    陆燕时经过她身边的时候顿了顿,转过身来抬眼,问,“你是盛濯的姐姐?”

    “我是不是之前在哪里见过你?”

    南桑心脏微不可查跳动了一下。

    似乎是没想到他会突然问,她点了点头。

    “在办公室,你帮我搬过书。”南桑眉目低垂,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声音很小很轻。

    陆燕时随意嗯了声,注意到她背着手,有些不自然拿书包盖住身后的裙摆,似乎有些窘迫。

    南桑今天穿的是全套的附中夏日制裙子,白色衬衣和米色及膝褶裙,衣襟领口还系着同色系的蝴蝶结领带,长发扎成马尾垂在背上,是很乖巧,清纯的漂亮。

    仲夏末的那点燥意,在此时分已散了十之八九。

    公交车刚好开过来,南桑没有继续站着的理由,掏出公交卡打算上车,却措不及防被扔给了一件外套。

    “给你了。”

    南桑愣了下,转过头去。

    身后的街灯划破夜色。

    司机摁了下喇叭,大声问着还上不上车,陆燕时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上车。

    上去后,她挑了一个极其靠后的位置,等公交快拐到路口,南桑才又回头看。

    他站在原地没走,咬着一根烟,没点。

    修长干净的手里扣着银质打火机,有一搭没一搭拨开,再甩合,侧脸漫不经心。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舅舅舅妈今晚都在单位,不回来,南桑松了口气,她身份有些尴尬,不想让他们担心,会显得很不懂事。

    南桑换上拖鞋,走进客厅看见盛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木着脸,也不知道看没看进去。

    看南桑回来,盛濯把电视关了,问,“你去哪了?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南桑没好意思说自己在教室睡着了。

    “陆燕时那个老狗今天放我鸽子,回到家里没有人,我还以为你……”盛濯板着脸继续说。

    “对不起,”南桑有些愧疚。

    盛濯板着的脸也装不下去了,有些不自在别开视线,又一屁股坐回沙发上,“你不用道歉,下次提前打个电话就行,爸妈还不知道,放心吧。”

    说完又啐了一口,对陆燕时骂骂咧咧。

    “表姐你以后可别学他,放人鸽子之后电话都不打一个,男人啊,没一个好东西。”

    南桑,“……”

    这是把自己都骂进去了。

    她不知道自己这个表弟又在抽什么风。

    晚上南桑躺在床上,看着夜风吹动浅色的窗帘,收起飘忽的思绪,她坐起来,下床从书包里,拿出那件外套。

    黑色pu皮质面料,绘着着银色的图案,袖口有一些皱,像是被人用力抓过。

    凑近轻嗅,似乎还残存着陆燕时身上的烟草和薄荷味,清冽好闻,但与他这个人缠绕在一起,又变成另一种不可言说的隐晦。

    她捏了捏自己的脸,嘴角忍不住一点点扬起。

    一颗心都变得有些酥软。

    扑通,扑通。

    带着少女不可说的悸动。

    -

    时间过得很快,附中的月考很快就轰轰烈烈拉开。

    南桑由于是转学来的,没有上学期高一期末考试的成绩来排名,理所应当的被安排在最后一个考场,最后一个座。

    高三的明德楼这几天重新更换了些老设备,教室不够用,月考的考场就暂时搬到了南桑在的这一栋。

    这间教室正对面就是高三一考场,南桑也学的文,陆燕时虽然是竞赛生,但文科成绩一骑绝尘,几乎单方面碾压第二名四十多分。

    她路过的时候小心看过去。

    还没到考试时间,好多人还没来,考场了空了大半的座位。包括靠墙的第一桌。

    分科后的月考只考一天半,上午语文,下午数学和英语。第二天的半天是文综。

    直到下午考完数学,她也没看到陆燕时。

    陈曦学习也很好,在第二考场,有些好学生的傲气。但她听过南桑在原来学校的成绩后,考完数学拎着卷子来找她对答案。

    经过篮球场那次对话,陈曦自打那天后,对南桑热情了些,虽然大多时间依旧沉默,但也会偶尔和她分享一些好玩儿的事。

    -比如说附中后操场那栋烂尾楼据说闹鬼,曾经有学生跳楼,半夜经常会有奇怪的声音。

    -班主任外号李褶子,别看平常木这张脸,其实晚上下班的时候经常去小公园跳广场舞。

    再比如,陈曦刚才说的,陆燕时这次没来考试,是参加竞赛去了,时间正好和月考冲突,返校会去老师那后单独再做一次卷子。

    第二天考完后她和陈曦去食堂吃饭,食堂里人挤人排起长队,空气黏腻又燥热。

    陈曦皱眉,拉着南桑往附中后面的小吃街走。

    “你喜欢吃什么?”陈曦一边看招牌一边问。

    “我都可以。”

    选择纠结下,最后两人走进一家麻辣拌的店。

    在附中学生中很受好评。

    她们来的还算早,店里人还不多,但也不算少,挑完菜品去称重,酱料有几种口味选,南桑选了酸辣,陈曦选了麻酱的。

    两人找座,选了靠墙的一桌,陆陆续续有不少附中的学生进来。

    “就这家吧。”盛濯随意挑了一个。

    陆燕时不置可否,看他表情,盛濯就知道他大少爷病又发了。

    “毛病,”盛濯也没管他,“怎么着啊大少爷,您就凑合凑合在这吃一顿吧,上次你放我鸽子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盛濯还记得几百年前被陆燕时爽约。

    “行了,再不吃饭午休都过了。”

    两人进店后,已经人满为患,老板娘让他们和其他客人拼桌。盛濯挑完菜,扫了四周一眼,一旁的陆燕时突然出声,说,“就靠墙那一桌吧。”

    盛濯本以为和人拼桌得礼貌点,人家要不愿意指不定还要出卖一下自己的色相,结果一看还是熟人。

    他表姐。

    南桑有轻微洁癖,用开水给陈曦和自己烫过餐具,又拿纸巾擦了擦桌子。

    盛濯和她打招呼的时候南桑有些意外,说完拼桌之后南桑点点头,又问了陈曦。

    对方也没意见。

    紧接着,陆燕时过来,拉开对面另一侧的椅子坐下。

    “打扰了。”

    少年声音带着些倦哑,很好听,即使漫不经心,他的嗓音是带着磁性的,好像随时撩拨着她的心弦,连周遭的杂音都沦为背景。

    南桑不自觉捏皱了手里的纸巾,喉咙有些紧,发着干涩。

    心脏扑通扑通的。

    控制不住。

    “砰!”

    声音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陈曦手忙脚乱捡起来地上的杯子,所幸不是玻璃的,没有碎,正好老板叫到了她的号码牌,起身去拿了,背影有些慌乱。

    南桑给陈曦换了个杯子,重新烫了一下。

    盛濯,“姐,你怎么和陆燕时这小子一样,吃个饭还这么讲究。”

    陆燕时轻扯唇角,嗤笑,“你这是糙猪吃不了细糠。”

    “你说谁是猪呢。”

    陆燕时抽出纸巾擦了擦桌面,“这不显而易见吗。”

    他挑这桌,就是因为南桑当时正在拿纸巾擦桌子,就这么对上了有洁癖陆大少爷的眼。

    仅此而已。

    陈曦端着麻辣拌回来,拆开筷子,南桑的此时也好了。

    她坐在靠墙的那面,出去很麻烦。

    陆燕时略一挑眉,自然而然站起身来,拿过桌上南桑的号码牌,径直帮她端了过来。

    南桑盯着木质桌上的纹理,小声说了句谢谢。

    盛濯和他的差不多是一前一后,陆燕时把号码丢给盛濯,懒洋洋说,“你去拿。”

    “凭什么?你这两天都旷考试,没资格使唤我,”盛濯不甘示弱,把号码牌丢回去,连带自己的。

    “屁,老子那是比赛去了,再说能光明正大逃课,你不逃?”陆燕时神色自若,轻晒一眼。

    “我当然逃。”盛濯老老实实回答。

    南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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