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了五更天,东边渐渐显现出一丝丝光亮,深秋的清晨带着几分水雾气,灰灰蒙蒙的似梦似幻。

    宁宅的大门缓缓打开,一个小家丁打着哈欠把一根灯挑伸出去,准备将门口挂着的灯笼换下来。

    迷蒙间他恍然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小家丁惊了一跳:“作死的活见鬼,大清早的站我们府门口干嘛!”

    陆青玉轻轻抬起头,很是礼貌的向小家丁作揖:“叨扰了,因着连夜赶路,到时已经宵禁,这才迫不得已在贵府门口等待,小生失礼了。”

    小家丁将灯笼提在手上,好奇的转圈打量起眼前这个书生模样的男人,他身高体长,一身洗的有些发旧的藏青色长袍,眉眼细长,带着几分清俊,书生气中带着几分朝气勃勃的少年气。

    说不出来那里好看,就让人觉得舒服,似玉似水。

    小家丁看他虽然穿的寒酸了点,但面容不凡,于是开口问道:“你来我们府,可是有什么事吗?”

    陆青玉眼眸流转,不疾不徐道:“劳烦小哥通传一声,我是来寻宁员外的,鄙人姓陆,家父名为陆振峰,小哥通传一声,宁员外定会知晓。”

    小家丁也没再多问,对于主人家的访客,他只管传话就行,至于见不见那是主人家的事,于是道:“那你再等等。”

    “劳烦小哥。”陆青玉很有礼貌的又给小家丁作了个揖。

    当宁府大门再次打开时,出来的不是小家丁了,而是刚刚起身穿戴整齐的宁员外。

    宁员外四十有五,留着长须,看着也是儒雅随和,一身上好的蜀锦锻面暗纹长袍衬得他有几分贵气。

    他出了门见着站在门口的陆青玉,便马上展开笑,双手向前作迎接之式:“陆贤侄啊!既然来了荆州怎么不早些写封信来,也让我派人去迎接,倒让你在门口等这么久,真是失礼。”

    陆青玉忙恭敬行礼,将头低下,看不清面容,声音却淡淡的:“宁伯父客气了,这次冒然到访实在唐突,是侄的不是。”

    “哪里的话,先进门先进门。”说完,宁员外就拉着陆青玉进了大门。吩咐人备了茶,往正厅而去。

    东厢院的暖阁里,宁荷夏被小侍女兰枝从床上拖起,好不容易按在了梳妆台前,宁荷夏还未清醒,只能闭着眼睛任由兰枝给她梳头。

    “姑娘,你醒醒吧,刚老爷吩咐让你梳妆好了去正厅,今儿有客人到访呢。”兰枝手上动作没停,嘴也没停。

    宁荷夏眼睛都阖着,无精打采,一副已经睡过去了的模样。

    “姑娘!你醒醒!”兰枝急的跺了跺。

    宁荷夏这才缓缓睁开眼,神情懒散,打了个哈欠才开口,声音中的倦意掩盖不住:“谁这么早啊,觉都不让人睡。”

    兰枝将宁荷夏的长发挽起,梳了一个双环髻,又拿了梳妆台上一株白玉兰花流光簪花:“听说是呈州富商家的公子来访,姑娘,你别忘了,你可是和这位陆公子有婚约的。”

    这一声一出,宁荷夏瞬间醒了瞌睡,她转过身发问:“可是我们自小定了亲,还有婚书为证那个?听说他们家在呈州很有势力,家财万贯?”

    “没错,姑娘你嫁过去肯定能当千金少奶奶,到时候金山银山用之不竭呢。”兰枝高兴道。

    宁荷夏一听,大喜过望,马上说:“给我好好梳妆,待会我定让陆公子眼前一亮。”

    这厢宁荷夏在积极打扮,正厅内和陆青玉交谈一番的宁员外却皱了眉。他压下一口茶,极力掩盖自己面上变化过快的表情。

    过了半响,他才继续道:“贤侄这样说,是陆兄真的去了?而且你家的财产都被你二伯占走了?”

    陆青玉点点头,将事实敲定。

    宁员外将茶杯放在桌面,眉眼一动,转而又问:“这侵占家产的事想是不合规矩,贤侄可有报官?”

    陆青玉:“新上任的知府便是二伯的好友,这事都是他们策划好的,若是能够挽回,我也不至于流落街头,无处可去。”

    宁员外心中算盘打的飞快,但面上依旧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哼!真是欺人太甚,贤侄此番来可是需要帮助?若是有帮的上的地方,宁伯伯一定帮你讨回公道。”

    谁想,陆青玉只是摇摇头,转而低低开口:“家父临终前让我不要再参合这些,只愿我能带着与贵千金的婚书来,让我们完婚便是,家父说万贯家财散尽去,不如得妻暖家房,这也是家父的心愿,所以侄儿才千里到访。”

    “这…..”宁员外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正在犹豫话怎么接时,正厅大门处缓缓行来一人。

    “爹爹。”

    宁员外与陆青玉抬头看去,进门的是一个年约十六的妙龄女子,她生的一张鹅蛋脸,皮肤白皙如玉,杏眼丹唇。一袭鹅黄连衬柔纱长裙显得文静又优雅,她挂着温暖的笑。

    只一眼,陆青玉忙有些慌张的低下头。

    宁员外见着自家女儿过来,心中虽有诸多计较,但面上还是大方介绍:“陆贤侄,这便是小女宁荷夏。”

    宁荷夏抬眼向陆青玉看去,虽然觉得他生的俊朗,但一眼便看到他身上有些泛旧的长衫,微微皱了皱眉:“荷夏见过陆公子。”

    陆青玉忙起身作揖,连头都不敢抬:“宁姑娘有礼了。”

    宁员外看着两人互相见了礼,又简单的客套了几句,便让人备下午膳。膳间陆青玉也没有再提完婚的事,想是这样突然到访,上门就要娶人家姑娘,现在自己又是身无分文,的确也不太合理。

    只是他将这话提到,宁员外怎么考虑也是他的事,若是说的再多反而引起反感。

    一席饭完,宁员外让下人带着陆青玉去花厅小坐。转身就拉着宁荷夏去了书房。

    宁夫人不知道宁员外为何这样面色凝重,只一路跟着,到了书房刚关上门,终是忍不住发问:“老爷,咱们这急匆匆的过来,把客人丢在一旁不太好,有失待客之道吧?”

    宁员外眉心紧拧,看着不解的宁荷夏母女,终是开口了:“什么客人!这分明是上门来要债的!”

    宁夫人想着刚刚在一起吃饭都还挺好的,又想起来陆青玉小时候自己也见过,当时两家人算得上门当户对,又性格相和这才定了亲事。

    “怎么可能,陆家可是城州第一富商,他欠我们什么债。”宁夫人接口道。

    宁员外长长叹了一口气,这才道出原委:“刚刚陆青玉已经跟我说了,他父亲因为意外突然去世,而他家家产竟全被陆青玉二伯谋去,他现在被赶出家门,身无分文。这想起与我们夏儿的婚约,还说是他父亲临终的遗愿。”

    宁夫人听完,秀眉微蹙,惊讶道:“怎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父亲去世我们也不知道啊。”

    在一旁静静听着的宁荷夏脸色阴沉了下来,默默不说话。

    宁员外这才继续道:“我让你们来也是商量这事怎么办,如今他家败落了,但是又有婚书在手,我们律法你们也清楚,若是定下的契约除定约之人去世,那必定是要遵守的,若有违抗便要下了大狱。”

    宁夫人两手撰紧了绸缎手帕,拧成一个麻花:“这….这….老爷,你是怎么想的?”

    宁员外双手负于身后,在书房中来回踱步,走了半晌,他开口:“我知道现在嫁夏儿过去必定是吃苦受罪的,倘若不嫁我们一家人都得下大狱,大局为重,不如这样,我们先让夏儿嫁过去,到时候再找个由头和离。”

    “不!不可能!我怎么可能为了一莫须有的婚约就将自己嫁了,况且以后和离了,一个成过亲的女子,谁家还会再要!爹!娘!我不嫁!”说着宁荷夏就声泪俱下,噗通一声跪下,拉着宁员外的衣角哀求。

    宁夫人见着此状,泪水也跟着落了下来:“老爷,这也不是办法啊,你怎么忍心看我们夏儿以后寻不到郎君,一个女子名声何其重要。”

    宁员外被母女俩一哭,顿时也烦躁起来:“你们真是妇人之仁,与嫁不出去和下大狱相比,孰轻孰重你们分不清吗!!”

    宁员外急的满脸通红,连带着声音也大了不少,震得宁荷夏有些恍然。

    宁夫人不敢再说话,只在一旁低声抽泣。

    宁荷夏见父亲如此坚决,她从小做着少奶奶的美梦,如今若真按父亲所说的去做,那么她未来永远别再想入豪门。想到自己未来再无如豪门的可能,宁荷夏咬了咬嘴唇。

    接着,在宁员外夫妇不注意之际,她猛然站起往一旁的柱子上撞去,口中喊道:“我宁愿死,也不要嫁给那穷酸书生,我若死,契约便毁,爹娘也不用担心下大狱了!”

    宁荷夏口中这样喊着,头已经“砰”的一声撞在了柱子上,随即她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夏儿!!”

    ———

    当宁荷夏再睁眼时,感觉周围围满了人,而这些人她不仅不认识,还穿着古装。

    她环顾四周,红木精雕凤头木床,绿影青纱罩,屋内还燃着淡淡的沉香。

    她恍然一惊,接着脑中涌现出很多不属于她的记忆。周围的人还在不断的叫她。

    “夏儿!!”

    “姑娘!!”

    她在怔愣间,宁员外一家人都急坏了,忙呼喊:“大夫!你来看看,我女儿怎么呆了,是不是撞坏了脑子!”

    大夫忙不迭的跑过来,又是把脉又是掰宁荷夏眼皮的。宁荷夏被弄的不舒服,脑子里记忆又多又乱,头疼欲裂,她现在在没搞清楚状况时,决定暂时不理会床前的人。

    索性双眼一闭,倒了下去。

    这一倒又引起一众惊呼,宁夫人都快把大夫摇昏了:“大夫,我女儿怎么又晕过去了!”

    大夫也不知所然,脉象等都无问题,按理说撞了头的人若是一直不醒那必然是有凶险的,现在这种醒了又晕的,在他从医生涯里还极少见。

    他抚了抚胡须,最后得出个结论:“令千金想是被屋里的人闹的头疼,倒不如我们先出去,让她安静休息一阵,若是再醒不来,再看看。”

    闭着眼的宁荷夏现在只想给大夫竖起一个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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