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施,你怎么就每次都能被师父抓个正着?

    看着不远处冷脸盯着自己的无垢,安施顿时不寒而栗,觉得大概是今天冲撞了哪位神仙,然后被按着脑袋惩罚。

    好死不死的是,姜丰相当没眼色的嘀咕了一句:“尊上怎么偷听人墙角啊。”

    姜丰,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安施将他往身后一拽,身子几乎弯成一只虾米:“师父,弟子错了。”

    “你错了?”

    无垢的怒火比安施预计的更凶猛些,以至于他连骂了两次孽障:“本尊看你倒是说的津津有味,毫无悔过之意!孽障!真是孽障!”

    安施头也不敢抬,她虽然觉得自己说的没什么问题,但是,背后妄议师尊这点确实难以狡辩——就是她没想到无垢居然这么生气?这火气冲的她有些发慌。

    “你是鸣灯的弟子?”无垢扫了眼那边连礼也没行的姜丰,微微眯眼。

    “是,弟子姜丰。”被点了名,姜丰才不情不愿的行了礼,他看了眼护在自己身前的安施,不知想了些什么,随后抬起头,眼睛瞪大,脸上仿佛写满了不解:“尊上,安施明明是在夸您,您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无垢没有再理睬他,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安施,压下怒火,声音更冷了:“不必送了,跟我回去!”

    *

    再回寒天藏春岛,无垢头也不回的往与满春堂相反的方向走去,安施几次运功才堪堪赶上,对他陡然变化的态度感到分外不安。

    “师父,”安施犹豫了下,小声喊了一句。

    无垢脚步未停,仿佛没听到她的声音一般。

    见他不理睬,安施心里发闷,又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低低道:“弟子错了……”

    无垢突然停了下来,安施欣喜抬头,以为是师父终于愿意理自己了,却看到无垢盯着眼前的陌生的屋子,似是沉思些什么,随后,他抬起手,向前一推。

    金色流光由他的手心快速溢出,随即,整个屋子都被这神秘金光包裹了起来,随后,光芒散去,门应声而开。

    无垢回头,淡淡看了安施一眼,抬脚便走了进去。

    安施不明所以,又不敢乱看,远远的跟着无垢身后。

    等两人走进屋子,门应声而关。

    安施惊讶的看向屋子中央,那里放着一大块寒冰,使得周围温度骤降,让她不免打了个哆嗦。

    “去坐那里。”无垢突然开口了。

    寒冰旁放着一张垫子,安施看了一眼无垢神色,心头莫名的不安,但还是走了过去,小心的坐了下来。

    无垢抬手,似乎是调理经脉的姿势,然而他却没立刻施法,而是忽然道:“先前我问过你,如今再问一次,我为你调理经脉,助你修行,你可愿意。”

    安施注意到,刚刚无垢并没自称本尊,也未称为师。

    她迟疑的点了点头:“弟子,愿意,弟子想要修行。”

    “你可以不修行。”无垢平静的打断道,神情淡漠,“但仍然能在天山安享此生。”

    师父为何突然说这些?

    安施迷茫地看向无垢,无垢却没有回应她的视线,她只能失落的收回目光,低声问道:“……是因为师父觉得弟子不堪教养吗?”

    无垢微微一怔,他终于看向了安施,只是眼神复杂,嘴角微动,但并没说出一个字。

    “就算师父觉得弟子不堪教养,”安施却盯着地板,平静的继续道,“弟子也想没脸没皮的,求您让弟子继续修行。”

    安施不自觉的笑了笑:“原先弟子孤身一人,也并无期待,整日浑浑噩噩,然而您却意外收了弟子为徒,让弟子见识了许多,才恍然曾经自己见识的浅薄。”

    “虽然和您相处仅半年不到,但弟子已然认您为师父,那此生便认准了您是师父,不会变了。弟子愚钝木讷,但也能感受到您对弟子的期许,弟子愿意回报这份期许。”

    直至配得上,您弟子的身份。安施在心底,默默的补充了一句。

    静寂,死一般的静寂。

    “……期许。”无垢似乎低声重复了这两个字一遍。

    又过了片刻,安施感受到身上忽然多了一股暖流,驱散了周围的寒气。

    师父在为我调理经脉?那师父是原谅我了!安施心中一喜,不敢乱动,乖乖闭上眼睛坐好。

    然而,在安施对面。

    无垢的眼神悲哀而冷漠,他注视着安施,左手的源源不断的灵气之中,一道黑气难以控制的冲了出来,飞向安施。

    “期许啊……”

    无垢静默的看着那道黑气融入安施的身体内,随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抱歉。”

    嗯?师父在和我说吗?

    安施闭着眼,疑惑的想,但她没有出声。

    *

    太安的诡异修士,似乎一夜之间消失了,这反而比当初日日见到他们,更让人感到不安。

    然而几日后,城内忽然多了一些流言,说是那些修士,似乎在隔壁城出现了,这次他们行踪似乎光明正大了许多,对外称自己为森罗会,并招收各个散修入会。

    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以为不过是一个新生的仙家小门派而已。

    而这天,宋温禄突然有了动静,他举办了一场洗尘宴,邀请周围所有有头有脸的人,前来一聚。

    “你去,还是我去?”鸠冷着脸坐在桌前,身边蒙脸的修士恭敬递上一张请帖,却不是给鸠,而是转而奉给了披着狐狸皮的摩枭。

    “你可是我森罗会的妙妙灵童,不好轻易出头露面的。”摩枭笑眯眯道,伸手接过请帖,扫了一眼,笑容更盛。

    “哼。”鸠磨磨牙,想起那日被按在地上一顿胖揍的情形,还是忍下了这口气,转而骂道:“森罗会,什么破名字!”

    鸠自进入人世后,便潜藏在了此地,虽然她不说自己用意,摩枭却也猜得到:这小魔头如此嘴馋,但却忍着饥饿,造了那些用毒炮制的傀儡,无非是想在人间散布些眼线,埋下一点魔的根基,这大概也是鸨让她来人世的原因。

    因而摩枭干脆就帮她一把,成立了新门派,命名森罗会,号称能让无仙缘之凡人也能修行,毕竟活人总比傀儡好用。

    至于如何修行.....配合这鸠的毒术,再加上那本魔修之法,养些能用的魔修,也是好事。

    “何必这么大火气,”摩枭觉得逗鸠极为有趣,故意道,“若没有我,你这门派,可兴盛不起来。”

    忍,我忍!鸠也不看摩枭了,恼道:“反正,你想办法,到时候按你说的,若是混不进那什么天下比武大会,我就咬死你!”

    摩枭哑然失笑。

    天下比武大会,正是一气盟领头的仙门弟子擂台赛,十年一届,届时众仙家齐聚一气盟,共同探讨成仙之道、修行之法,最重要的是,无垢到时会携玄妙方盘到场。如果能混进去,魔那边做什么,摩枭不在乎,但他却是有机会接触到玄妙方盘。

    摩枭正要说些什么,这时,他眉心一跳,一丝古怪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忽的收敛了气息,快速在四周看了一眼。

    嗯?

    摩枭并没发现什么异常,只是面前的鸠嫌弃地看了摩枭一眼:“胆小鬼!你不知道吸了多少魔气,还有什么好怕的?!”

    错觉吗?

    摩枭思忖着,随后摇了摇头:“算了…按我所说,你带人往北边去,沿途扩充森罗会的人手,不要被人发觉了此间秘密。”

    “知道了。”鸠不耐烦道。

    “等下,”摩枭顿了顿,道:“如果有修为不错的散修,直接带给我。”

    闻言,鸠诡异的笑了笑,看向面前蒙面的修士,抬了抬下巴:“他就不错。”

    *

    三皇子召开洗尘宴的事很快传遍了整个太安,除了各级官员、一气盟以外,三皇子同样邀请了众多名门望族与周边有所规模的小门派。皇都雀城,新登基的五皇子也不远千里送来贺礼,一时间,这片荒凉的小城突然爆发了难得一见的热闹景象。

    当日,摩枭让一气盟的另外一位弟子代表一气盟出席,而他自己披了新壳,出现在宋温禄的府邸门口。

    宋温禄从不做没用的事,恰逢这个时间点开这个宴会,摆明了是一个钩子,他想钓鱼,摩枭一是来看戏,看他打算怎么钓这条鱼,二是看自己能不能反钓一手。

    他此行只是独身一人,与其他浩浩荡荡的车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以至于门口的侍从打量了他许久后,客客气气的拦住了他:“不知这位阁下是?”

    摩枭递出请帖,那人脸色微变,随后恭敬道:“阁下这边请。”

    摩枭慢慢悠悠跟着此人身后,拐入后院,手中泄出一丝魔气,随后若无其事的收回了手。

    最终,他被带到了别院的宴席上——宋温禄看似对这次洗尘宴颇为重视,各路宾客被一一安置,区分开来,比如他就没在这边的宴席上看到一气盟的人,但却贴心的设下了阵法,防止仙门的这些人闹出什么事来。

    这种阵法对摩枭而言自然看不上,他心思微动,仿佛突然窥破万物,神游天地之间,而后,轻松捕捉到了宋温禄的所在——他倒还是和那日一样,披着一副温良的外表,微笑着同官员说话。

    这时,一名小厮快步上前,道:“殿下,宫里的人来了!”

    随后,一名公公打扮的人款步而来,姿态嚣张,身后,四个仆役抬着箱子就走了进来。宋温禄迎上去,一番客套说辞,随后,忽的屏退旁人,二人步入了内屋。

    摩枭挑挑眉:内屋外,同样设了阵法,应当是请了金丹八阶的修士重金布下的,而太安如今明面上修为最高的也就是白穆了,但也不过金丹二阶,这宋温禄还是给自己留足了余地。

    虽然这些在他眼中都是雕虫小技,但摩枭还是难得小心了一点,他思索片刻,将阵法稍加改动,这才进入看看这宋温禄在搞什么鬼。

    “三殿下。”

    一扫之前的嚣张气焰,这个公公对着宋温禄行了大礼,恭敬异常,而宋温禄则是微笑着点点头,问道:“如何?”

    公公恭敬道:“有南家的下场在先,西门家龟缩不出,太尉装聋作哑,如今天子独揽大权,登基是稳了。”

    宋温禄颔首,笑容微敛:“那仙门这边?”

    “……众仙家都在等登基大典。”公公沉默了一下,回答道。

    “也好。”宋温禄沉吟片刻,轻笑一声,“总要有个由头才是。不过,他应当不会没有作为。”

    公公点了点头:“五皇子借着南家的事,也动了不少一气盟的人。”

    “不错。”宋温禄微笑点头。

    “那殿下,我们何时动手?”公公压低了声音,问道。

    摩枭冷眼旁观,只听两人说完了这些,那位公公离开,宋温禄静坐桌前,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不,没什么似乎的,他正是在等吾。

    摩枭沉沉地看向宋温禄,心情忽的有些不爽:这小子大费周章,是来试吾的深浅的——不,准确而言,是来试森罗会领头者的深浅的。

    也就是说,宋温禄此行钓的鱼,正是摩枭。

    *

    “三皇子在等何人。”

    青年人的声音忽然出现在宋温禄耳畔,他脸上丝毫不感到惊讶,微微一笑:“在等阁下。”

    青年人语气讥讽:“阁下是谁?”

    宋温禄略略思索片刻,“禄斗胆一猜,兴许是某位仙家?”

    “他若是不来呢?”青年人冷淡问。

    宋温禄微微一笑:“他已经来了。”

    “呵。”

    一片静谧。

    青年人的声音再次响起,透着些许不耐烦:“直说吧。”

    宋温禄眼神闪烁片刻,微笑道:“禄方才所说,阁下理应听清了才是。”

    “仙门不可碰皇权更迭之事,三皇子所求,怕是没有哪家仙门敢允诺的。”青年的声音淡淡的。

    宋温禄微微一笑:“然而阁下还是回应了禄的话,想来阁下也不太在乎这规矩。”

    “规矩是天山的,皇家是一气盟的,对上这两大门派,这可怜仙家不是死无葬身之地了么?”青年人继续道。

    “让人看见的,才是规矩,看不见的,是手段。”宋温禄轻笑一声,“而禄顺应天命,镇压反叛之人,天命亦回应于禄,此不是美哉?”

    他忽然话锋一转:“至于阁下,若是没有半点实力,又怎能于众仙家眼皮子底下,和禄这般闲聊呢?”

    “三皇子可知道,金丹八阶之上的修者,并不在少数?”

    “如此修为,却乐意同禄一道冒险的,却是为数不多啊。”

    ……

    又是良久的沉默。

    “饭不错,走了。今晚我会再度拜会三皇子,请三皇子不要失约。”

    青年人的声音消失了,而宋温禄坐在原地,微微发了会儿呆,随后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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