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上,一辆马车瞬息而过,带起一阵尘土。

    这马看上去瘦弱,但意外的能跑,四肢如风,虽然没有人指引,但路却跑的不偏不斜。马背上,一张符咒飘飘荡荡,车虽然跑的飞快,但这片纸却怎么也掉不下来。

    而车厢内,不见丝毫颠簸,四人正襟危坐:

    年纪看上去最小的少女眼瞳漆黑,状似无神,靠着她身边一高挑女子的肩膀休息,这女子样貌清丽,却面如寒霜,通身更是寒气四溢。女子正对面坐着两位男子,一位神情严肃,另一位则是虚脱般躺在一边。

    “我撑不下那边的阵法了。”少女开口,声音沙哑,“阵法一没,以他修为,恐怕能追上来半道截杀。”

    “师妹莫急,眼下当务之急还是你们伤势。”窦穆旬宽慰道,见少女气息忽的一散,便知道阵法已解,几道符咒不要钱一样直接贴在安施身上,随后手中快速施法,灵气涌动,在安施身边布下阵法。

    安施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坐直了身体,借着窦穆旬的聚灵之阵,合眼调息。

    成芩通身寒气散去,开口道:“我以寒冰护住了三殿下心脉,配上你的气血丹,他眼下已无大碍。”

    窦穆旬看向成芩,稍稍打量了她几眼后,取出了一个木盒子递给了她,态度似乎有些扭捏:“师姐,内有一枚上品养气丹,你先用着,三殿下这边由我一同照料。”

    成芩接过,打开后看到木盒内浑圆的青色丹药,脸上闪过一丝赞许,声调也柔和了几分:“你练的?看来当初选择去道字辈修习,的确是适合你的路子。”

    窦穆旬神色放松了些,轻舒了一口气,随后笑道:“上品也只炼出了一枚,我......”

    这时,状似昏死过去的宋温禄,忽然动了一下,随后,他缓缓睁开眼来,愣怔看向车内三人,“仙家......?”

    听到动静后,三人纷纷看向宋温禄。

    窦穆旬松了一口气,伸手去扶宋温禄,笑道:“殿下总算醒了。”

    宋温禄借力缓慢坐起来,下意识般看了眼自己身上,随后看向安施几人,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整个人惊的要站起来:“那白穆呢!?”

    窦穆旬连忙伸手按住宋温禄:“殿下别急,我们已经出来了,但方才究竟发生了何事?”

    安施忽然移开了视线,漆黑的瞳孔中,似有微波浮动。

    先前在地牢时她心中所产生的疑惑,如今再度重回脑海,而这疑惑一旦被宋温禄接下来的讲述揭开,她便要面对一个令她更加迷茫的现实。

    ......

    “师妹?”成芩余光发觉了安施的不对劲,担忧般开口喊了她一句。安施回过神来,对成芩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而这边,宋温禄逐渐平复了心情,他脸上浮现一丝苦笑:“原本,禄想着,那晚出现在房外的妖物实在诡异,因而想去问问它究竟意欲何为,故而差人去问了白...仙家。”

    宋温禄顿了顿,低声道:“当时禄猜测,是有人要杀禄。”

    “有人?”窦穆旬同成芩对视一眼,神情严肃,“殿下的意思是,有人勾结妖物,意欲取你性命?”

    “这事听来的确荒谬。”宋温禄叹了口气,继而看向两人,“但若非如此,妖物为何会出现在禄的房外?那晚若不是安施仙家找禄,只怕如今,禄早就见不到各位仙家了。”

    窦穆旬沉吟片刻:“这话也有道理,殿下猜想是何人所为?”

    宋温禄却忽然闭了嘴,他沉默片刻,低下头来,凄凉一笑:“禄原以为,只有宫中那位才会恨禄至此......”

    “殿下,此话不可乱说!”窦穆旬大骇,“这岂非是在说人皇勾结妖族?!”

    成芩神情冷峻,随即摇了摇头:“不可能,虽说那位性格...略显高调,但人皇深居雀城,妖族根本进不去,何谈勾结?”

    宋温禄抬头,看向成芩,点了点头:“仙家所言甚是,禄也是这样想。于是之后,我随白穆仙家一同去了地牢。说来,原本那妖是关在太安府的,白穆仙家说,一气盟地牢有镇妖之物,在那儿应更为安全......”

    这时,安施微微抬头,看向宋温禄,内心困惑一闪而过:的确,她们在地牢内也看到了诸多镇妖之石,按理来说,这样严密的布置,这妖物身在其中,是用不出一丝妖力的。

    那么,小狐狸精为何还能重创师姐、力战我等?

    宋温禄忽然看了眼安施,勉强一笑:“却没想到,白穆仙家是为了遣散旁人,引禄下地牢。那妖看到禄后,便说什么、若它杀了我,白穆便要信守承诺,放它离开。”

    “那妖也可以用妖力?”安施忽然开口问道。

    宋温禄一怔,不太确定的回答:“禄不清楚仙家口中妖力是什么,只是那妖说完这话后,便有古怪的影子向禄奔来。”

    “嗯,那便错不了,是那浊水蛇的招数。”窦穆旬点了点头,猜测道:“既然是一气盟的地盘,兴许是白穆设法除去了镇妖的影响?”

    这倒是有道理。安施点了点头,示意宋温禄继续。

    宋温禄一边回忆,一边继续道:“禄拼命躲开,便要逃走,而这时,那白穆像是发现了有人来,突然变了脸,将那妖物杀了,更要杀禄灭口——若我二人死了,那真相便任由白穆去说了。”

    “……一气盟与妖物勾结之事,岂止这几日呢。”宋温禄苦笑道,“早在宫中之时,他们便以妖物为要挟,逼圣上移出多地戒备涉军之事的掌权,我沦落至这太安,也处处受其打压……”

    三人听完后,皆是沉默了。

    半晌,窦穆旬打破了死寂,沉重开口:“如此说来......一气盟和妖物果然有关系。”

    成芩摇头:“眼下判断还为时尚早,如今只知那白穆不对劲,一气盟究竟如何,还需我等再多探查一番才是。”

    安施沉默不语,心里混乱极了:

    白穆当然不对劲,因为那是小狐狸精。

    至于那白穆模样...或许是他的那些小妖术所变化的罢,倒是不清楚怎么没被别人察觉。

    眼下的问题是,小狐狸精为何来了太安?又为何和那群妖纠缠在一起?

    ....呃,不对不对,小狐狸精也是妖,妖和妖相处,似乎倒也合情合理。

    安施不自觉的皱起眉来,她心里像是落了一层棉被,闷得透不过气。

    她清晰地记得方才的每个瞬间,包括小狐狸精打伤师姐,对自己古怪的温柔调笑,与最后不顾自己阻拦,认定了一般的要去对宋温禄下手。

    摩枭,为什么?你得给我一个解释才行。

    安施的手下意识的想摸向骨笛,随即,她的手顿了顿。

    “但他为何会忽然要杀你?”安施突然开口问道,像是想确认些什么似的,“三殿下做什么惹到了他...或者说妖?”

    宋温禄神情似乎也有些困惑:“这实在也是禄不解之处,照理来说,白穆平常虽对我不甚尊敬,但从未像今日这般,动了杀心。至于妖,禄一介凡人,又怎敢招惹妖物?”

    几人再度陷入沉思。

    这时,宋温禄侧过身子,挑开帘子向外看了一眼,神情缓和了许多:“出太安了。”

    *

    从一气盟出来时,时辰已是下午,如今,天色黯淡。马车越过山头后,身后林木渐渐远去,遁入寂静夜幕之中。

    乌鸦惊飞,留下一片树枝拍打之音。

    路上尚未见到追兵,这也让几人放心了不少。窦穆旬取了几粒辟谷丹,分给众人,随后想到了什么,苦笑:“只是还有几位道友留在一气盟,也是连累他们了。”

    成芩服下丹药,眉头舒展:“他们并不知发生了什么,想来一气盟也不会难为他们。”窦穆旬点头称是。

    安施也服下了自己的那颗,抬眼,便看到宋温禄捧着手中丹药,似乎有些茫然无措。她忽然想起当初的自己,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开口道:“无妨,这只是充饥用的。”

    宋温禄再度看了一眼手中那枚丹丸,迟疑道:“仙家之物,禄受之有愧。”

    安施已经有点习惯这位三皇子过于优柔寡断的性格了,于是道:“殿下不必如此客气。”

    随后,宋温禄犹豫了一下,还是吃下了。安施默默看着他服下后,收回了目光。

    一旁,成芩开口问道:“三皇子之后如何打算?”

    宋温禄抚着胸口,似乎对方才那丹药的功效感到惊奇,声调也一同扬起:“欸?是的,打算。”他咳嗽了一声,微笑道:“为今之计,只能劳烦诸位送我回皇宫了。”

    回皇宫吗?

    三人对视一眼,均是心中微沉:如今的皇宫,怕是不比这太安安全多少。

    宋温禄像是并没理解三人的沉默,笑着问道:“眼下看来,那白穆并不敢追上来,禄应当是安全了。但不知三位仙家之后又是何打算呢?”

    这个问题,倒是眼下的重点。

    见安施沉默不语,窦穆旬以为是她还没恢复过来,便率先开口道:“兹事体大。依我所见,现在理应立刻前去拜见一气盟盟主,阐明此事。”

    成芩再度探查了宋温禄一番,确认他无碍后,摇头道:“那白穆修为如此深不可测,恐怕是一气盟里极受器重的弟子,我等前去,空口白凭,只怕除了引起冲突外,并不能讨到什么好结果。”

    说着,成芩看向宋温禄,思索道:“眼下,先将三皇子安全护送回皇宫为上,谁知那白穆会不会中途再生杀心。”

    这倒也是,安施与窦穆旬都点了头,表示没有意见。

    听到此处,宋温禄微微惊讶,随后正色端坐,对安施、窦穆旬及成芩三人依次行礼,语气庄重:“劳烦几位仙家了,此大恩,禄铭记于心。”

    这三皇子说来也可怜,又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三人彼此对视一眼,心中皆是柔软了半分。

    这时,宋温禄表情忽的一变,仿佛受了什么重击一般,身体陡然猛地一晃,慌乱间,他伸手抓住了坐榻的边角来稳定身形。

    窦穆旬赶快出手去扶他,急忙问道:“殿下怎么了?”

    “不,不,无妨。”

    宋温禄低了低头,掩去眼中震惊之色,再次抬头时,他已然是神情自然,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疲惫的笑了笑,“兴许是刚逃过一劫,还没反应过来,休息一阵便好了。”

章节目录

[水仙]我和自己相爱相杀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映月照桥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映月照桥并收藏[水仙]我和自己相爱相杀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