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这个人间至尊之地,在短短不到一年内,已是第二次易主。

    金碧辉煌的宫墙,被熊熊烈火包围,在刀兵相见的激烈血影之中,一道浑厚的白色劲气猛地向皇城大门冲撞而去,沿途之人顷刻被掀翻到了两侧。

    随后,从那劲气来源处,一个白发短须,身着白鳞甲的高大男子,向前踏出了一步,震荡起了地面上的灰土。

    他的双眼中燃起熊熊怒火,额头青筋暴起,高声喝道:“一气盟弟子,皆来!——”

    这声音瞬间穿透了整个皇城,天地仿佛为之一静。

    而后,或是劲步急行,亦或是御法器而至,从这浓烟烈火中,跑来约百人众,随后列阵,齐齐向男子恭敬行礼:“桑铸旗主!”

    桑铸缓缓扫视一周,冷笑了一声:“人皇乱,尔等何故停留此处?!”

    一气盟诸位面面相觑,一子上前疑惑道:“人皇受难,我等是为护......”

    “去他娘的!”桑铸大骂了一声,“盟主有令!都跟我回一气盟!”

    这群小兔崽子,真是没眼色的很!

    桑铸内心郁闷异常。

    之前皇城易主那次,他在自己的老地盘——东边上渭城,正逢修炼突破之际,听了这事儿,慌忙就给自己的好徒弟白穆在任盟主面前谋了个皇家美差,想着也能安生好一阵吧,也正好磨炼磨炼那浑小子。

    把白穆从自己这儿赶走后,便闭关去了。

    谁承想,这还不到一年呢,任盟主忽然一道传音便打了进来,开口就是差事:“皇城恐变,你速赶回。”

    他这紧赶慢赶的,还没等回到一气盟本家,便瞅见了皇宫那边,一没留神儿,火,就猛地烧起来了!

    桑铸暗骂:“白穆这小子,自己就在那皇子身边当差,这种大事也不回信给老子通晓一声,却是告诉任锋智那个老匹夫,到底是认谁作师父?!”

    这么想着,更是恼的不行,对着下面一众弟子撒气骂道:“一群蠢货!”

    这些不明真相的一气盟弟子好端端挨了这一通骂,有些还是皇城将士,眼下脸色都不太好看。

    一气盟分有四旗旗主,赤、青、白、玄,而桑铸便是这白旗旗主。四旗原本为四个小宗门,被先盟主合并为一门,才被称作一气盟。

    这皇城内的一气盟弟子,大多是赤旗弟子,自然不太乐意被旁人训斥,但听到了任盟主的名头,总归还是不敢多说什么。

    桑铸总算是骂够了,也解了气,大手一挥,看也不看那些厮杀的凡人官兵,冷声道:“回!”

    “是!”

    ......

    被火烧的通红的皇城外,夜色晦暗,死寂之中,潜藏的黑影蠢蠢欲动。

    “三殿下!”

    还未站稳,裴公公便从马上一个翻身跳下来,因为太过慌张还摔了,但接着就爬了起来,朝着黑暗深处一路小跑冲了过去。

    月光移动,几个全身连同脸都包裹着鳞甲的将士从黑暗中现出身来,他们看了裴公公一眼,便侧身让开了道路。

    道路尽头,男子背对众人,手中捏着一把扇子,听到身后的动静,他转过身来,眼神淡淡的,嘴角笑容一如往常一般温柔平静。

    “裴公公莫急。”

    裴公公当即站定,随后弯下腰,恭敬道:“三殿下!一气盟果真撤了人!”他似乎甚是喜悦,声音都在颤抖。

    听到消息的宋温禄似乎并不见喜色,他轻咳了一声,正要说什么,脸色忽的变了,随即用扇子遮了一下,只漏出一对眼睛:“那么金太尉......”说着,他又若无其事的移开了扇子,并没露出什么异样。

    裴公公欣喜的上头,没发觉宋温禄的古怪,笑道:“他若不心向三殿下您,怕是就要没那条小命了!”

    而这时,宋温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他来不及遮掩,从口中生生呕出一滩血来!

    裴公公大惊,慌张上前搀扶:“殿下!!——”

    宋温禄一把抓住了裴公公伸来的手,身体竟在微微颤抖,眼中闪过一丝恼恨,但仿佛又闪过一瞬嘲讽——继而,他压低了声音,冷淡的对裴公公问道:“灵台秘苑呢?”

    裴公公慌忙点头:“奴查了所有先皇与先太子的行踪案载,只有一处......”说着,他压低了声音。

    宋温禄沉沉点头,掩去眼中情绪,轻声道:“要尽快,禄得尽快过去,赶在他之前。”

    *

    皇城是从内乱起的。

    摩枭身在雀城,看的分明:内城护城之军忽然作乱,而后城外官兵涌入,一气盟众弟子走后不出半个时辰,忽然,那上古法阵大破,妖气猛地暴虐而起。

    他便也来不及同安施详说了:毕竟等那群蠢仙家反应过来,只怕万事已成定局——废物一群!

    摩枭虽然很不情愿给仙门擦屁股,但眼下,他来到宫中,便已然是用行动在践行这句话了。

    此外,他还带了个拖油瓶——南凉夏。

    若是将南凉夏留在森罗会,不出半个时辰,那贪吃的小魔头必然不会理会自己的警告,囫囵吞下肚,到时候就算自己将小魔头大卸八块,也于事无补——更何况小魔头这么有用,他才不舍得。

    摩枭捉了根绳子,一端系在她腰间,提着南凉夏,浑身一团黑气包裹着,便腾空而起,飞入皇宫。

    前世时,摩枭也曾进过一次皇宫。

    那时的宋温禄身边没有“假白穆”的威胁,也因此,他并未早早就直接回宫,而是在太安盘踞许久,再次回到雀城,已然是摩枭将无垢斩落之后的事了。

    彼时,宋温禄作为他的亲信,难得提出了一次请求,便是要屠戮雀城:当夜,雀城宛似人间地狱,倒是比如今更可怖些。摩枭懒得理睬,又不想费力气出手,便在这血海之中,找了一间屋子闭眼睡了三天。

    直到宋温禄敲响了房门,微笑着说:“尊主,怎么睡在了冷宫,虽说这儿算禄的故居,但不免晦气——不如去人皇寝宫安睡?那里有也有暖炉香薰。”

    当时,摩枭对此不甚在意,拒绝了他的提议。但现在想想,的确晦气,晦气到家了。

    回忆罢了,摩枭嘀咕了一声:“唯一也就只记得冷宫的位置了,先去看看吧。”

    绕开了两拨互相厮杀的护城军,摩枭一手抓着南凉夏,另一只手随意的在空中摆了摆,眼前宫墙便被突然“嘭”的劈开,形成一道通路来,一直连通到冷宫。

    沿着劈开的路,几乎是瞬息,摩枭便踏入了宫门内。

    宫墙角落的野草被烧焦了,黑漆漆的断木凌乱的倒落四周,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血淋淋的尸身,有些半身衣服都被扒掉了,露出了可怖的神情。

    皇宫内妖气浓郁,已然是身处其中而难以自知的程度了,因而难以察觉到宋温禄的藏身之处。

    摩枭收回外放的魔气,踢开挡路的尸首,将南凉夏丢在一旁的地上,迅速走了进去,一个响指炸掉了所有可能藏身的箱柜后,在废墟之中扫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宋温禄的踪影。

    这里找不到,那便去皇宫正殿看看。摩枭如此想着。

    外面,却传来一声来自女人的惊恐的尖叫:“啊啊啊!————”

    摩枭听出是南凉夏的声音,却不立刻出去,而是不耐烦的啧了一声,神情恹恹:“这么快就醒了?”

    院内,南凉夏被摩枭的绳子捆了个结实,随意丢在地上,而很不巧的是,在她脸对脸的地方,正躺着一个惨死的太监。

    “啊啊啊!——”

    南凉夏明显被吓得不轻,疯狂往后挪动着身体,这时,她忽然身体一轻,接着就被人提了起来。

    她猛地回头一看,正对上摩枭幽深阴冷的眼睛,嘴里的尖叫声比刚刚更大了:“别杀我!别杀我!——”

    “......安静。”

    摩枭淡淡命令道,与此同时,他的手心缓缓凝起黑气,似乎是打算和刚刚一样如法炮制,再让这蠢女人睡上一阵。

    南凉夏一眼看到了他手心的黑气,神情骤变,随后,她慌张的环顾一周,结结巴巴道:“等,等等,你是要找什么?我熟悉,我熟悉皇宫!!!”

    “嗯?”

    摩枭的动作顿了顿,似乎被南凉夏的提议打动了:“你知道......”他顿了顿,改口问道:“你们皇帝老儿最在乎的东西放在哪儿?”

    “玉、玉玺?你说的是传国玉玺?”南凉夏一下子没太反应过来,犹疑问道。

    宋温禄既然是回来抢位置的,似乎确实需要这东西,那寻到这玩意儿说不准能把他引出来。

    摩枭沉吟片刻,微微点头,却见南凉夏神情古怪:“可,可玉玺是绝密......”

    “所以,你不知道?”

    摩枭嘴里又啧了一声,似乎颇为嫌弃,转眼便又要动手,南凉夏没想到他一个话口都不给留,吓得眼泪冒了出来,猛地闭眼道:“我知道!我知道!——”

    可这下,摩枭却不信了,他嗤笑一声:“你知道?你不是说绝密?你如何知道?”

    南凉夏急忙道:“我是南家大小姐!我父亲曾是先皇最器重的丞相!先皇便是将此事托付给我父亲的!”

    “先皇,曾?”摩枭口吻轻蔑,“老黄历的事,那老东西早就死了,皇位传给了五皇子,你哪里去知道如今的玉玺下落?”

    “不是的!”南凉夏猛地摇头,死死的盯着摩枭,低声开口:“先皇皇位定的是太子殿下,五皇子谋逆杀了太子,篡改了遗诏,但并不知玉玺所在,我父亲不愿将玉玺交给五皇子,这才惨被那狗东西杀害!”

    哈,有意思。

    摩枭有些意外,讥笑道:“呵,这五皇子是假人皇?”

    南凉夏被摩枭盯着,不敢多动一下,拼命的眨眼。

    原来如此。

    宋温禄敢回来和他这个神经质弟弟抢位置,多半早就知道玉玺的事——一气盟一直态度暧昧,怕不是心里也清楚此事,才要两边押宝。

    不过如今,吾要动手,这两个怕是一个都活不了。

    摩枭看了南凉夏一眼,忽然松开手,南凉夏连同她身上瞬间碎掉的绳子,一起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而丝毫不知怜香惜玉的摩枭,开口淡淡道:“带路吧。”

    *

    “撕拉——!”

    一柄染血的长枪穿破了冲上前的将士的胸腔,随即飞溅出鲜血来,而后被猛地抽了回去。

    男子一身金色的战甲,厌恶的看了一眼身上的血液,神情阴鸷:“金太尉,到底是护城之师无用,还是尔等无用,竟还要孤亲自下场?!”

    叛军一路厮杀,打到了内殿前,多少宫殿付之一炬,而皇宫如今的主人,也只能身披铠甲,亲自而战。

    离他不远处,太尉振臂一挺,数个叛军纷纷架不住,向后倾倒。他微微侧过头来,眼中震惊一闪而过,嘴里道:“圣上神功盖世!”

    五皇子嘴角扯开一个生冷的笑,盯着太尉的背影,古怪问道:“你可是在好奇,孤何时也偷学了修仙的术法?”

    太尉不敢答话,他只顾着同亲兵一道,抵抗叛军。

    五皇子再度冷笑了一声,但并未为难于太尉,而是猛地将视线投向远处——

    两个人影缓缓靠近。

    “我的好哥哥。”

    五皇子舔了舔嘴角,死死盯着其中一人。

    那人脸色惨白,靠身边太监搀扶,才勉强挪动步伐,一边掩住口鼻,一边又咳了一声,这才抬头,对上了五皇子的视线——对方的杀意赤果果的表现了出来。

    而后,宋温禄的面前迅速围起了数百亲兵,“刷”的一声齐齐拔剑,锋芒直指五皇子。

    五皇子眯起眼,与此同时,在余光中,他看到自己身边的金太尉,冲着宋温禄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他忽然哑然失笑,笑声沙哑:“荒唐。”

    再度抬头,五皇子忽然挥起长枪,电光火石之间,银白的利刃之光闪烁了一瞬,金太尉忽然神情一滞,他没来得及回头,头颅的神情便凝固在了此时,随后,他整个人轰然倒地!

    裴公公惊愕看向五皇子,表情古怪,下意识般发问:“这五皇子何时有这般武艺?”

    远处,宋温禄微微皱眉,弯腰又咳了一声,声音似乎有些颤抖:“...他疯了。”

    “疯了?”

    宋温禄低垂着头,浑身颤抖,极度痛苦的大喘了几口气,虚弱道:“不必理会,快送禄、送禄去......”

    而此时,五皇子看向了这边,他的眼中一片漆黑,猛地拔枪杀了过来!

    数十亲兵举盾阻拦,却被那枪尖轻松挑断了脖子,无数鲜血肆意飞溅——裴公公跨过一步,护在宋温禄身前,面色难看,飞快道:“殿下,你快去寻,奴——”

    “啪嗒”。

    裴公公的脖子忽然断了,他来不及说完自己的话,继而软倒在了地上。

    “死吧!——”

    五皇子疯狂大笑着,枪口已然逼近了宋温禄的头颅,而就在此时,宋温禄忽然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他的眼中,仿佛有妖异的紫光一闪而过。

    与此同时,五皇子脸上的笑容忽然凝固了,他的身体猛地碎成了无数片残片,而与此同时,周围的其他人也随他一起,突然之间炸的血肉模糊!

    拐角的宫门口,忽然传来一个少女的惊叫声:“啊!?——”

    宋温禄的眼睛轻轻眨了一下,神态似乎像一个女人,随后,他看向了那边——但那里空无一人。

    然而,宋温禄并没有因此移开视线,他虽没有张嘴,但嘴里却发出了诡异的笑声:

    “嘻嘻。”

    “是没见过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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