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月亮从山的那头一点点爬上来,蛐蛐踩着流水的节奏,鸣叫同萤火虫的光亮闪烁不断。人们沉睡在半颗星球的影子后,河岸边偶尔传来几声小狗的哼叫,在几束手电的指引下消声。无人知晓迷路的蛐蛐躲进了哪里,只有水听见它的藏身之处,带着秘密向江海奔流而去。

    正午的太阳大得晃眼,我已经站得不耐烦了。

    四方街新来的一家人今天就要正式住在这儿了,他们从南边一路驶来,七点四十上路,途中穿过五十五个山洞,车窗外的风景从梯田到竹林,在距离最近的那刻化成一团明暗交错的绿色图块,接着迅速被车身向后甩去。

    时间差不多,他们即将抵达这个依靠河水建筑而成的村落。我等得无聊,蹲在桥边,看起河里的鱼来。水里的鱼扭着屁股脑袋游着,被水流包裹住全身,比我悠哉舒服得多。我被妈妈撺掇出门来接人,借口很简单:“客人刚来,人生地不熟。”而真正的理由是她嫌我天天在家近半个月,连家门都没踏出过一次。

    我的确不怎么出门,无论在哪儿都是如此。对于外面的世界我不感兴趣,教室的走廊人来人往,门前的街道车水马龙,这些喧闹一时的东西只要不去在意,马上就会烟消云散。既然会消失,又何必花费自己的情感和时间。

    “嘀——”就在我的思绪飘到九霄云外时,一声喇叭把我拉回桥边。

    我仍然蹲着,十指相交扣在膝上,转过头去,瞟了眼车牌,不是他们,于是顺势歪头,把头的重量移到了腿上,视线固定在了那辆车的车牌的位置。等得久了,头有点累。

    就在那辆车消失在我的视线中的下一秒,熟悉的车牌号闯了进来,伴随着妈妈重复了无数次的数字声音在脑袋里播放。

    他们到了。

    一、二、三、四、五。

    五秒。我继续蹲了五秒,终于舍得站起身来,朝缓下速度的车走去,直到和驾驶座上的男人对上了视线,才想起打招呼的事。留下半身走在路边,上半身微微倾斜,我开始朝那辆白车猛烈地挥手,随后指向他们家门口的空地,戳了空气好几个洞。车座上的男人对我无声点头后,视线马上转移到了空地上,车的两个前轮摩擦着地面旋转,随即滚动起来。

    我转身朝家里喊道:“爸,妈,人来了,快出来!”屋里没有反应,我快步走进门,再次喊道:“人来了,你们快出来。”我妈边应声边冲出门来,爸爸紧随其后,我停在原地,盯着他们的步伐,直至走过了我,才踱着步子跟上。

    没几秒功夫,两对爸妈就唠起嗑来,场面打得火热。爸爸们前后弓着背在后备箱搬行李,妈妈们手提几个五颜六色的袋子晃晃荡荡,边聊边走进前厅。方才还空荡荡的街道现在已经被人声和行李塞满。

    我站在车的后门边上,发现车后轮上停了只黑色的蝴蝶,没认真去观察的话可辨认不出来。

    “嘿!你在看什么?”

    一个男声突然出现在我耳边,吓得我往边上一抖,余光里出现一张和我年纪相仿的脸。

    我皱起眉头,转过去微微抬头看他,正要说“蝴蝶”,一条绿色长方体突然出现在眼前,是口香糖。他勾了勾下巴,说:

    “吃吗?”

    我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我歪头看他,他的瞳孔沉在睫毛下,静静地,像一谭湖水。他的手依然悬在半空,略微颤抖,大概是起风了。我只好伸手去拿,捏住那条已经出来半截的单条口香糖。“谢”字刚要出口,一阵电流重重打在我的指尖,吓得我尖叫起来。

    “啊!”我弹回手,拼命甩动。

    恶作剧口香糖!

    我瞬间怒从心起,仿佛刚才的电流顺着指尖通了火机。他指着我哈哈大笑起来,前仰后合,五官在脸上起飞。我惊诧地看着面前的人笑得捂住肚子蹲下,情不自禁把脚向前一迈,抡圆了手,朝他的背就是一巴掌。同时说道:

    “有病啊!”

    这就是我和我的新邻居说的第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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