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里最近出大事了。

    玉皇大帝最疼爱的女儿“七仙女”,嫁不出去了。

    为了这事,月老的屁股被打了三十大板,都打得稀巴烂了。

    可月老心里委屈呀,这玉帝老儿,真是越活越糊涂了。你女儿嫁不出去,关我一个小神仙什么事呀。

    我不就是一撮合大家的媒婆吗,不对,是“媒公”才对,我把他们的双脚用红头绳一系,工作就算完成了。至于他们到底怎么进行的,我哪里管得了?

    天下那么多男男女女,我管得过来吗?

    这都不如人间呢,人间管这事的,都有一个庞大的部门呢,叫什么民政部、民政厅、民政局的,有官员千千万万呢。

    这件苦差事,千秋万代地干下来,没有周末没有节假日,我月老早就干烦了……

    月老叫苦,玉帝心里还叫苦呢。

    他才不愿意嫁女儿呢,还是自己最疼爱的女儿,成千上万年来,吃鲜桃喝仙露着霓裳,衣来张手饭来张口,养得如花似玉的,结果却要“下嫁”。

    大家注意啦,不是出嫁,是下嫁。

    下嫁也行吧,对象怎么也得是个修炼的神仙,得道的高人,与天地同寿的那种吧。

    再不济,也应该是人间的才俊,帝王将相中的杰出者吧。

    可是呢,你看他们干的啥好事,提供的候选人(他们说是命中注定的),全部是乡村野夫,粗陋不堪……这怎不让人生气?

    可是,不嫁也不行呀。

    这老七出生之日,漫天彩霞,可是惊动了西天佛祖如来的。

    这个天上天下的大智慧者,笑着硬要上门来讨杯水喝,可实际上却是另有所图。

    他看了老七一眼,眼睛半睁半闭发了半天呆,丢下一句:“好是好女,天命下嫁。天道轮回,缺不了她。”

    大家都听不懂,他却一声不吭地溜了。

    好歹等到炼丹功成的太上老君老李出关了,他是和如来同级别的聪明人,急忙请他来解读一下如来留下的偈语。

    这位被尊称为“老子”的老先生,瞥眼一看,撇嘴一笑,轻轻巧巧地道:

    “哈哈,这有何难?就是字面意思。”

    “字面意思怎么解?”

    “这是一个好女孩,但命中注定,要下嫁凡尘。这是天道轮回呀,天道轮回,需要她的一推之力,缺她不得。”

    “这个,下嫁……”玉帝听得这,当时脸色就变了。

    “啥?下嫁……她是玉帝的公主,是我王母的女儿,身份尊贵,无人能比;貌美如花,齐天闻名——岂能下嫁?”旁边的王母听得,当场就发作了。

    “所以说是命中注定,不嫁不行。”道祖老李是讲究清静无为的,他微闭着眼,风轻云淡地回答。

    “如果不下嫁呢?”王母的执拗劲上来了。

    “这后一句就很重了。它的意思是,这既是天道轮回,她也能推动天道轮回。她不下嫁,天道轮回可能就没了。缺不得她,缺她不得呀……”老子摇头晃脑,一副不着急的样子。

    “我不管,没了天道轮回,又能怎样?又能把我天庭怎样?”王母气急,怒道。

    “那不行。”玉帝可知道这事的要害,吐字如金,只开口说了三字。

    “怎么不行?”王母转首怒视玉帝。

    “……”玉帝看看老子。

    玉帝是坐宝座的,他开金口露银牙,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方便说。

    他看老子,是让老子说。

    “天道轮回……”老子轻轻咳嗽一声,有点要长篇大论的意思。

    “天道不轮回了,那我们天地间就静止了,不吃不喝,不生不死,不动不……”

    “别絮叨,你就说结果吧。”王母不客气打断他。

    “那样,天地就死了。”老子随口道。

    那场对话,那件事,是王母心中永久的痛。

    最近,月老的星座一直发亮,从来没有过的事,请教道教老祖“老子”老李,这老先生掐指一算,说了一句“七仙女的婚期到了”,就不再开口。

    老先生知道,这是大事,不只是天庭的大事,也是玉帝家的大事。

    天庭的大事,能不开口尽量别开口。

    何况是玉帝家的大事?王母娘娘的脾气,天地皆知,几万年前的那场关于七仙女“下嫁”的讨论,老子多说了两句,被王母一顿抢白,差点下不了台。

    聪明如老子,主张“无为”的老子,当然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能少说话就少说话。

    月老没有老子那样的境界,所以他倒霉,不幸被打了屁股。

    这可是神仙呀,好歹是掌管天下婚姻的神仙,位不高可有实权呀,在人间也是大部门的首官,岂能被打屁股?

    所以,在月老心里,这惩罚,不仅是疼痛,也是羞辱——打的虽是屁股,这其实还不是打的他老脸?

    就请问一句,月老被打了屁股后,你让人家今后怎么露脸?还是要在天上天下人面前的露脸?

    可王母认为,月老挨打,他那是活该。

    你就说他搞的什么“神魂相亲”,让七仙女和“命选之子”们的神魂见面,他咋办的事,哪一场不是一个笑话?

    这真够把她王母气得七窍生烟。

    那一天,大家齐聚天庭,为七仙女选郎君,这是天庭的大事,更是玉帝家的大事,哪个不出席?

    神仙们把天庭挤得如同人间的闹市,连玉帝都默默感叹:没想到呀,不经意间,天上居然发展了这么多神仙,简直和人间政府人员的“事业编”一样,总是不小心就要“超编”。

    因为这不是让王母决定的事,所以王母这天并不高兴。

    事实上,自天庭建立起来,天上地上的事,只要愿意,还没有哪件事能让王母说了不算的。

    她本来就是女神之王,女人的事她说了算;女人是能管男人的,所以男人的事,基本上也能她说了算。

    即使有个例,她说了不算的,但也该是他的老公说了算,她老公可是玉帝呀,还有啥管不了的,她只要暗室里揪揪玉帝的耳朵,那玉帝也无事不答应她的。

    所以嘛,现在这到底是个啥事?自己的女儿结婚,自己居然还说了不算?这简直就是岂有此理?是反了,反了!

    “启禀玉帝、王母娘娘,小臣有一条红绳子,叫‘捆魂索’,只要能把男女的双脚捆在一起,那么他们就是一世的婚姻。凡人一般只有一次选择,选中了就爱一生一世。神仙吗,有些特权,可以选三次,也就是预定三次,叫三生三世……”月老在大殿中央,眉飞色舞地讲解。

    “具体怎么操作?”玉帝绝不多言。

    “有姻缘的双方,一般都是百世修来的福分,他们自己是看不见系住他们双脚的红头绳的。这是他们的隐私,别人也是不能看的。今天我们为仙女选婿,其实是要把姻缘中选好了的儿郎拉上来,让陛下和娘娘审定。这样吧,这红绳子这一端,我拿着,代表仙女,另一端抛下天庭去,把儿郎的魂拉上来。我丢一次红绳子,拉一世儿郎上来,再丢一次红绳子,再拉一世……”

    “你真是麻烦,这又不是什么光宗耀祖的事,要一件件一环环地显摆?传我旨意,简单点,把我家老七的三世儿郎都拉上来,我们集中评判。”王母娘娘早不耐烦了,掉着脸训斥月老。

    “遵娘娘旨意。”月老低头应答。

    既然上面是这个意思,月老也不再多说什么。

    他从怀中掏出一段红绳子,一端在自己的左手掌中绕几圈,紧紧地牢牢地在手中握着,另一端在嘴边吹口仙气,轻喝一声“去”,便向天庭外抛了出去。

    那“捆魂索”看似红绳子,也没有多长,但经月老一抛,却是有了生命一般,见风就长,越伸越长,弯弯绕绕地从天上延伸下去,直到看不见那一端到了哪里。

    月老牵着那红绳子,不停地抖动几下,就像钓鱼的人在扯动鱼线,感受鱼儿咬钩的情况。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月老脸上一喜,叫一声:“有了!”

    他拽着红绳子,口里轻喝道:“收!”只见那绳子就像得了将令,绷得笔直,快速地收缩而回,月老费力地抓着红绳子一头,生怕会脱手而去,弄得在场的神仙们都紧张起来。

    玉帝正要下旨让人去帮忙,却见那红绳子一头,捆着一团灰蒙蒙的东西,跌跌撞撞的,闯进天庭中来,噗地掉在月老的脚旁。

    月老急忙扶起那东西,大家细看,原来是一个青年的身影。只是不是实体,就像一团烟雾,隐隐约约的。他一脸迷茫,东张西望着。

    月老:“陛下,第一世的儿郎神魂上天来了。”

    玉帝:“就是他?……他能说话吗?”

    月老:“陛下,他是能说话的,但人的神魂比较虚弱,又被拽上天来,胆战心惊,可能还得让他稳定一下,才可问他话。”

    玉帝:“好,把第二世、第三世的都接上天来再说。”

    月老接得旨意,急忙退后一步,扬起手中的红绳子,再如刚才一般操作起来。

    众仙见刚才玉帝态度冷淡,推测他对第一世上来的儿郎并不中意,便都伸着脖子,看那红绳子动静,等着月老的“第二绳”会否有所惊喜的收获。

    “这凡人,出场就俗,怎么也得脚踏五彩祥云而来吧?”有神仙在交头接耳。

    “下方贱民,哪里配得上上天仙女,神魂弱得和蝼蚁无异。”另一仙面露不屑。

    “仙女下嫁?呵呵。”

    ……

    月老牵着红绳子,不停地试探,时间一分分过去,手上却没有感觉,好像“捆仙索”没有捆着啥呢。

    比起“第一绳”,这次的时间过得不短了。

    “收!”月老最终也等得不耐烦了,对着红绳子念念有词,而后手上一使劲,快速地收起绳子来。

    那绳子真的很灵,一晃眼变短了,再晃眼更短了。猛然见就能看见绳子的另一头了。

    令众仙吃惊的是,绳子的那头,什么也没有。

    “……”大家面面相觑。

    然而再令众仙吃惊的是,进了天庭,绳子的那头像有了发现,突然倒卷过来,捆住了还在月老身旁发呆的青年神魂。

    月老额上冒汗,说话开始结巴了:“启奏陛下,第二绳下去没有收获,却在收完捆仙绳时,捆住了第一世拉上来的青年神魂,不知何故。”

    玉帝声音变冷,没有表态:“速速抛下第三绳。”

    月老身上冷汗直冒,他宽敞的灰色长袍上,背部和胸部很快都汗湿了一大块。

    一阵手忙脚乱后,他又把红绳子抛下去,等得时间足够久后,再收回来。

    收完红绳子,月老很发愣。

    因为绳子那一端,再次缠上了身旁的青年。

    奇了怪了,这是怎么回事?

    “……”神仙们也会面面相觑。

    月老收回绳子的结果,和上一次一模一样?

    天庭上,鸦雀无声。

    静得能听见各位神仙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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