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散
那一刻，世界仿佛静止，虚影交错间，有什么声音骤然紧促。
仿佛是那古庙里晓击破长夜、暮击觉昏衡的铜钟，一下又一下，钟声轰然，响彻云霄，令孟宴臣空白一片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嗡鸣。
迷离惝恍，如梦乍回，原来是心跳猛烈到要破膛而出。
他忽然觉得头晕目眩喘不上来气，却又呆呆坐着，眼睛快速眨动，喉咙不停吞咽，一双手握紧又松开。
大片的白与金色的光点闪烁交织，随着最后一声宏亮的钟鸣，他在叶梦梦潋滟的眸中终于看清了自己呆滞的脸庞，深深溺在含情的波光里。
然而，一直躲在黑洞里窥伺光亮的人，踏出洞口的第一件事，就是抬手遮挡阳光。
他忽然偏头闪躲，嗓子涩得喑哑，“不行——”
孟宴臣指尖攥得发白，说，不行。
“为什么？”
他能感觉到叶梦梦的目光发生了变化，却紧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忽然身侧一陷，是叶梦梦坐了过来，轻轻捏着下颌，直接掰过他的脸，“看着我，孟宴臣，我需要理由。”
太近了，孟宴臣一下子红了脸，颤着眼睛想躲，叶梦梦的手指却用了力。她的指尖在他脸上发烫，手心隔着薄薄的热意托住他的下巴。
可她的目光却很冷，“觉得我图你的钱？”
“不是的！”孟宴臣猛地从羞窘中清醒，捉住她的手，摇头否认，“我没有那么想！”
“那是为什么？”与他的慌乱无措相比，叶梦梦简直冷静得不像话。
不，是他太不像话了。
孟宴臣闭眼深深吸气、呼气，努力调整情绪，说出了顾虑，因为她如今的身份是在校大学生，和他在一起，传出去影响不好。
说完便有一束视线长久凝滞在脸上，如霜冰冷。
他握了握叶梦梦的手，低下头小声解释，“……对你不好，舆论对你不好。”
叶梦梦像是松了一口气，声音软下来，“我不在乎。”
“我在乎。”孟宴臣定定望进她眼底，很是坚决，“我不希望你被人指指点点。”
叶梦梦把另一只手覆上他的手背，“我们不公开，只要小心一点没人会知道的！”
孟宴臣面上浮起一丝无奈，“我妈妈已经知道了，她发现你了。梦梦，既然你知道宋焰的事，就应该清楚她的手段——”
无论宋焰是不是主角，到底有没有被录取，那些事，付闻樱到底是真真切切地做了。
阶级和权利终究是有用的。
孟宴臣轻轻拢住叶梦梦单薄的肩膀，“你斗不过她的。”
叶梦梦却一把将他推开，“斗什么？为什么要斗？孟宴臣，你是怎么想的？我问的不是社会的看法、父母的意见，我在问你，你想要怎么样？”
孟宴臣身形晃了一下，面上依然笼着苦涩，却在思考的过程中渐渐冷静下来。
他的想法？
可是，在孟家，不需要他的想法，只需要他的顺从。
沉默中，他叹了口气，说，“等你毕业。”
对面久久无声。
这确实是个混蛋的提议，所以他只想要自己忍受。
只可惜，他的人生总是这么不合时宜。
果然，叶梦梦“哇”了一声，离奇中夹着惊叹，“这就是你逃避好几天想出来的结论？用我的时间代偿你的道德？”
“孟宴臣，你凭什么？”
面对质问，孟宴臣一言不发。
他对暧昧的处理是逃避和沉默，而当对方鼓起勇气主动越过这条线，他却伤她的自尊，折她的面子，拒绝她的真心。
无论多大的怒火，他都会全部接下，因为这是他应得的。
然而狂风暴雨并没有来临，孟宴臣一直低着头，只靠声音和触觉分辨情绪。他听见叶梦梦重重起伏的呼吸，隐忍不发的克制像是在压抑什么。
良久，她把手抽回，眼中乌云厚厚遮住他的沉默，“算了，打扰了，再见。”
起身就走。
“梦梦！”孟宴臣一下子抬起头来，慌了。
起身想拦，腿却撞上大理石茶几，被绊了一下，也顾不上这点七零八碎的意外，他大步急迈地追。
巨大的杂音并未停下叶梦梦离开的脚步，她头也不回的背影透着一股子令人心颤的坚决，不过几秒时间，离办公室门仅仅几步之遥。
孟宴臣到底是在那只手握上门把手之前，将身体横进了叶梦梦和大门中间，“梦梦，你听我说！”
他抓着她的肩膀，低头望住她。
叶梦梦用力去推，“让开！”
“叶梦梦！”孟宴臣背抵着门，不让她再进一步。
叶梦梦推也不动，也不好对他动手，挣扎了几下便放弃，把脸扭向一边，冷着声音道：“放手，孟先生，您这样很失礼。”
孟先生，您，失礼，这几个疏离的字眼在嘲弄他的道德，听来实在刺耳。
孟宴臣用目光死死锁住她愠怒的脸，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恐慌，“听我说，梦梦，你听我说——”
直觉告诉他，今天让叶梦梦就这样走出这个门，什么都完了。
他的身体在抖，声音在抖，心也在抖，急切地表达心意，“我喜欢你，我也喜欢你。我们冷静一下，坐下来好好谈谈，好吗？”
孟宴臣将叶梦梦紧紧箍在怀里，而手掌却极轻地抚着她的后脑，怀里的人虽不作反抗，但唇齿紧闭、肢体绷促，一言不发。
他眼眶蓦地红了，“对不起，对不起——”
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办才能好啊？
他心痛难忍，可又实在说不出别的话来，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道着歉，妄图以此令对方心软。
叶梦梦无声抗拒着。
似有浮云遮住阳光，一室黯淡。
敲门声忐忑地响了起来，“孟孟孟孟、孟总——”
是陈铭宇。
门板的震动顺着后背在心间敲击，孟宴臣瞬间恢复冷静，从叶梦梦耳边抬起脸来。
“说。”
面前的龙血树苍翠欲滴，因他的动作，繁冗细长的叶子簌簌响了一阵。
陈铭宇极力保持声线平稳，“……五分钟后您有个会，是推迟还是照常？”
众所周知，秘书这个职务不是一般人能胜任的，老板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得猜出他的心意，哪怕看不见眼神和动作，也要根据各种迹象揣摩当前的需求。
所以，他将“推迟会议”放在第一语序位。
总裁办公室的这个隔音问题……嗯，还好附近没有设置员工办公区。
陈铭宇聚精会神地等着。
一门之隔，孟宴臣还在犹豫中，叶梦梦已经帮他做出了选择， “去开会吧。”
孟宴臣没动，感觉着叶梦梦的身体从紧绷一点点松懈下来，这才觉得心里安定了一些，告诉陈铭宇会议照常进行。
他松开叶梦梦，试探地握住她的手，将她带回沙发坐下，自己则蹲在地上举眸仰望，声音轻柔，“等我开完会，我们一起想办法，好吗？”
叶梦梦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先开会。”
孟宴臣望着她平静中流露几许哀伤的脸，心又丝丝的痛了起来。他宁愿她闹一闹，别这么冷静成熟，别这样体谅理解他的工作。
“对不起。”
如果肖亦骁还在这里，定然会提醒他，被激怒后的女人不能相信。
但是隔行如隔山，孟宴臣不懂，他信了。他觉得身体放松是心软妥协的信号，因为平时他就是那样的。
握了握叶梦梦的手，他起身回桌前收拾文件和资料，幸而平日工作有条有理，在跟肖亦骁喝茶前也都做好了区分，所以很快就收拾好了。
离开办公室前，孟宴臣犹豫着坐到叶梦梦旁边，抬手抚了抚她的发，阳光重新明媚，照亮她眼中盈盈水光。
他控制不住地低头，想在她泛红的眼角落下一个吻。
却被轻轻避开。
叶梦梦闷然不语，吸着气，眉眼轻轻一皱，旋即一颗泪珠直落落坠在绷紧的手背上。
看得孟宴臣心口像是被人重重抡了一锤。
“对不起，对不起……”他握住叶梦梦的手，紧紧覆住泪痕。
叶梦梦挣开，却不看他，“要晚了。”
孟宴臣深叹一声，退而求其次，吻了吻她的发顶，“等我回来。”
他起身往外走，却在门口停住，关门但没有把门关死。他在窄长的门缝中回望，等了许久，亲眼瞧见叶梦梦佝偻着身体，把脸深深埋进双掌里。
……
孟宴臣给人的感觉除了疲惫，疏离，还有温和，稳重。作为打工人，没有比拥有一个情绪稳定、做事不骄不躁的上司更省心的事了。
然而今天这个会，所有人都在自己老板身上品出了一丝“心急”的意味。
但他并未因心急而显得心浮气躁，要求和眼光依然严格，造成的后果就是，一个汇报接一个汇报，一个问题接一个，进展快得大家有点吃不消。
于是，众人求助的目光不约而同的集中到身为的秘书的陈铭宇身上，但陈铭宇是一个人也不敢给视线，努力并着脚尖，低着头把脸藏了起来。
结束时刚过十一点不到十分，孟宴臣道一声“各位辛苦”就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会议室，他面上写着事、心里装着人，一刻也不能等。
可是，当他推开办公室的大门，沙发空无一人。
落地窗前的阳光，明亮又刺眼。
孟宴臣茫然地停在门口，怯于去探沙发上的余温。
也许只是去洗手间了，他这样安慰自己。
他看似冷静地回到办公桌前，放下文件，拿出手机给叶梦梦打电话，电话繁忙，就发微信，就在消息发出去的瞬间，他收获了一个鲜红的感叹号。
他不信邪，又发了一条，被拒绝的提示刺激着他的眼球。
孟宴臣拉门就走。
彼时陈铭宇在工位上站着喝水，刚含进一口，就看见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风一样从面前走过，直奔电梯而去。
他愣了两秒，垂眸去看电脑屏幕上的便利贴，忽然噗地一下连连呛了几声，放下保温杯拔腿就追。
奈何孟宴臣身高腿长，他追得费力，一边小跑一边招手，嘴里直喊着“孟总”，路过的员工无不为之侧目。
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在搭载着孟宴臣的电梯的门即将关闭的时候，陈铭宇不顾危险地一脚伸进去卡住。
孟宴臣目光从他被挤压的皮鞋一路向上，落到他微微喘/息的脸。
陈铭宇扒开门，气喘吁吁地解释，“……孟总，您十一点半还有个行程，要请王总吃饭——”
按理来说开完会稍作休息就该出发了，但是，以他的眼色和经历，很容易就能看出孟宴臣这急匆匆的样子并不是要去赴约的。
略微急促的呼吸横亘在两人之间，稍时，陈铭宇在孟宴臣慌动哀戚的面容上终于看到了一抹恍然，心道，老板心想老板大概是也想起来了。
正要松口气，“啊”地一声，他被电梯门夹了一下。
回过神来的孟宴臣按住开门键，随后低头走出了电梯。
“跟IT部门要一下门口的监控。”这样说着，与来时相反，他慢慢、慢慢地返回了办公室。
监控里，叶梦梦几乎是在他离开后不到五分钟，就戴着口罩离开了。
仿佛是那古庙里晓击破长夜、暮击觉昏衡的铜钟，一下又一下，钟声轰然，响彻云霄，令孟宴臣空白一片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嗡鸣。
迷离惝恍，如梦乍回，原来是心跳猛烈到要破膛而出。
他忽然觉得头晕目眩喘不上来气，却又呆呆坐着，眼睛快速眨动，喉咙不停吞咽，一双手握紧又松开。
大片的白与金色的光点闪烁交织，随着最后一声宏亮的钟鸣，他在叶梦梦潋滟的眸中终于看清了自己呆滞的脸庞，深深溺在含情的波光里。
然而，一直躲在黑洞里窥伺光亮的人，踏出洞口的第一件事，就是抬手遮挡阳光。
他忽然偏头闪躲，嗓子涩得喑哑，“不行——”
孟宴臣指尖攥得发白，说，不行。
“为什么？”
他能感觉到叶梦梦的目光发生了变化，却紧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忽然身侧一陷，是叶梦梦坐了过来，轻轻捏着下颌，直接掰过他的脸，“看着我，孟宴臣，我需要理由。”
太近了，孟宴臣一下子红了脸，颤着眼睛想躲，叶梦梦的手指却用了力。她的指尖在他脸上发烫，手心隔着薄薄的热意托住他的下巴。
可她的目光却很冷，“觉得我图你的钱？”
“不是的！”孟宴臣猛地从羞窘中清醒，捉住她的手，摇头否认，“我没有那么想！”
“那是为什么？”与他的慌乱无措相比，叶梦梦简直冷静得不像话。
不，是他太不像话了。
孟宴臣闭眼深深吸气、呼气，努力调整情绪，说出了顾虑，因为她如今的身份是在校大学生，和他在一起，传出去影响不好。
说完便有一束视线长久凝滞在脸上，如霜冰冷。
他握了握叶梦梦的手，低下头小声解释，“……对你不好，舆论对你不好。”
叶梦梦像是松了一口气，声音软下来，“我不在乎。”
“我在乎。”孟宴臣定定望进她眼底，很是坚决，“我不希望你被人指指点点。”
叶梦梦把另一只手覆上他的手背，“我们不公开，只要小心一点没人会知道的！”
孟宴臣面上浮起一丝无奈，“我妈妈已经知道了，她发现你了。梦梦，既然你知道宋焰的事，就应该清楚她的手段——”
无论宋焰是不是主角，到底有没有被录取，那些事，付闻樱到底是真真切切地做了。
阶级和权利终究是有用的。
孟宴臣轻轻拢住叶梦梦单薄的肩膀，“你斗不过她的。”
叶梦梦却一把将他推开，“斗什么？为什么要斗？孟宴臣，你是怎么想的？我问的不是社会的看法、父母的意见，我在问你，你想要怎么样？”
孟宴臣身形晃了一下，面上依然笼着苦涩，却在思考的过程中渐渐冷静下来。
他的想法？
可是，在孟家，不需要他的想法，只需要他的顺从。
沉默中，他叹了口气，说，“等你毕业。”
对面久久无声。
这确实是个混蛋的提议，所以他只想要自己忍受。
只可惜，他的人生总是这么不合时宜。
果然，叶梦梦“哇”了一声，离奇中夹着惊叹，“这就是你逃避好几天想出来的结论？用我的时间代偿你的道德？”
“孟宴臣，你凭什么？”
面对质问，孟宴臣一言不发。
他对暧昧的处理是逃避和沉默，而当对方鼓起勇气主动越过这条线，他却伤她的自尊，折她的面子，拒绝她的真心。
无论多大的怒火，他都会全部接下，因为这是他应得的。
然而狂风暴雨并没有来临，孟宴臣一直低着头，只靠声音和触觉分辨情绪。他听见叶梦梦重重起伏的呼吸，隐忍不发的克制像是在压抑什么。
良久，她把手抽回，眼中乌云厚厚遮住他的沉默，“算了，打扰了，再见。”
起身就走。
“梦梦！”孟宴臣一下子抬起头来，慌了。
起身想拦，腿却撞上大理石茶几，被绊了一下，也顾不上这点七零八碎的意外，他大步急迈地追。
巨大的杂音并未停下叶梦梦离开的脚步，她头也不回的背影透着一股子令人心颤的坚决，不过几秒时间，离办公室门仅仅几步之遥。
孟宴臣到底是在那只手握上门把手之前，将身体横进了叶梦梦和大门中间，“梦梦，你听我说！”
他抓着她的肩膀，低头望住她。
叶梦梦用力去推，“让开！”
“叶梦梦！”孟宴臣背抵着门，不让她再进一步。
叶梦梦推也不动，也不好对他动手，挣扎了几下便放弃，把脸扭向一边，冷着声音道：“放手，孟先生，您这样很失礼。”
孟先生，您，失礼，这几个疏离的字眼在嘲弄他的道德，听来实在刺耳。
孟宴臣用目光死死锁住她愠怒的脸，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恐慌，“听我说，梦梦，你听我说——”
直觉告诉他，今天让叶梦梦就这样走出这个门，什么都完了。
他的身体在抖，声音在抖，心也在抖，急切地表达心意，“我喜欢你，我也喜欢你。我们冷静一下，坐下来好好谈谈，好吗？”
孟宴臣将叶梦梦紧紧箍在怀里，而手掌却极轻地抚着她的后脑，怀里的人虽不作反抗，但唇齿紧闭、肢体绷促，一言不发。
他眼眶蓦地红了，“对不起，对不起——”
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办才能好啊？
他心痛难忍，可又实在说不出别的话来，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道着歉，妄图以此令对方心软。
叶梦梦无声抗拒着。
似有浮云遮住阳光，一室黯淡。
敲门声忐忑地响了起来，“孟孟孟孟、孟总——”
是陈铭宇。
门板的震动顺着后背在心间敲击，孟宴臣瞬间恢复冷静，从叶梦梦耳边抬起脸来。
“说。”
面前的龙血树苍翠欲滴，因他的动作，繁冗细长的叶子簌簌响了一阵。
陈铭宇极力保持声线平稳，“……五分钟后您有个会，是推迟还是照常？”
众所周知，秘书这个职务不是一般人能胜任的，老板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得猜出他的心意，哪怕看不见眼神和动作，也要根据各种迹象揣摩当前的需求。
所以，他将“推迟会议”放在第一语序位。
总裁办公室的这个隔音问题……嗯，还好附近没有设置员工办公区。
陈铭宇聚精会神地等着。
一门之隔，孟宴臣还在犹豫中，叶梦梦已经帮他做出了选择， “去开会吧。”
孟宴臣没动，感觉着叶梦梦的身体从紧绷一点点松懈下来，这才觉得心里安定了一些，告诉陈铭宇会议照常进行。
他松开叶梦梦，试探地握住她的手，将她带回沙发坐下，自己则蹲在地上举眸仰望，声音轻柔，“等我开完会，我们一起想办法，好吗？”
叶梦梦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先开会。”
孟宴臣望着她平静中流露几许哀伤的脸，心又丝丝的痛了起来。他宁愿她闹一闹，别这么冷静成熟，别这样体谅理解他的工作。
“对不起。”
如果肖亦骁还在这里，定然会提醒他，被激怒后的女人不能相信。
但是隔行如隔山，孟宴臣不懂，他信了。他觉得身体放松是心软妥协的信号，因为平时他就是那样的。
握了握叶梦梦的手，他起身回桌前收拾文件和资料，幸而平日工作有条有理，在跟肖亦骁喝茶前也都做好了区分，所以很快就收拾好了。
离开办公室前，孟宴臣犹豫着坐到叶梦梦旁边，抬手抚了抚她的发，阳光重新明媚，照亮她眼中盈盈水光。
他控制不住地低头，想在她泛红的眼角落下一个吻。
却被轻轻避开。
叶梦梦闷然不语，吸着气，眉眼轻轻一皱，旋即一颗泪珠直落落坠在绷紧的手背上。
看得孟宴臣心口像是被人重重抡了一锤。
“对不起，对不起……”他握住叶梦梦的手，紧紧覆住泪痕。
叶梦梦挣开，却不看他，“要晚了。”
孟宴臣深叹一声，退而求其次，吻了吻她的发顶，“等我回来。”
他起身往外走，却在门口停住，关门但没有把门关死。他在窄长的门缝中回望，等了许久，亲眼瞧见叶梦梦佝偻着身体，把脸深深埋进双掌里。
……
孟宴臣给人的感觉除了疲惫，疏离，还有温和，稳重。作为打工人，没有比拥有一个情绪稳定、做事不骄不躁的上司更省心的事了。
然而今天这个会，所有人都在自己老板身上品出了一丝“心急”的意味。
但他并未因心急而显得心浮气躁，要求和眼光依然严格，造成的后果就是，一个汇报接一个汇报，一个问题接一个，进展快得大家有点吃不消。
于是，众人求助的目光不约而同的集中到身为的秘书的陈铭宇身上，但陈铭宇是一个人也不敢给视线，努力并着脚尖，低着头把脸藏了起来。
结束时刚过十一点不到十分，孟宴臣道一声“各位辛苦”就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会议室，他面上写着事、心里装着人，一刻也不能等。
可是，当他推开办公室的大门，沙发空无一人。
落地窗前的阳光，明亮又刺眼。
孟宴臣茫然地停在门口，怯于去探沙发上的余温。
也许只是去洗手间了，他这样安慰自己。
他看似冷静地回到办公桌前，放下文件，拿出手机给叶梦梦打电话，电话繁忙，就发微信，就在消息发出去的瞬间，他收获了一个鲜红的感叹号。
他不信邪，又发了一条，被拒绝的提示刺激着他的眼球。
孟宴臣拉门就走。
彼时陈铭宇在工位上站着喝水，刚含进一口，就看见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风一样从面前走过，直奔电梯而去。
他愣了两秒，垂眸去看电脑屏幕上的便利贴，忽然噗地一下连连呛了几声，放下保温杯拔腿就追。
奈何孟宴臣身高腿长，他追得费力，一边小跑一边招手，嘴里直喊着“孟总”，路过的员工无不为之侧目。
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在搭载着孟宴臣的电梯的门即将关闭的时候，陈铭宇不顾危险地一脚伸进去卡住。
孟宴臣目光从他被挤压的皮鞋一路向上，落到他微微喘/息的脸。
陈铭宇扒开门，气喘吁吁地解释，“……孟总，您十一点半还有个行程，要请王总吃饭——”
按理来说开完会稍作休息就该出发了，但是，以他的眼色和经历，很容易就能看出孟宴臣这急匆匆的样子并不是要去赴约的。
略微急促的呼吸横亘在两人之间，稍时，陈铭宇在孟宴臣慌动哀戚的面容上终于看到了一抹恍然，心道，老板心想老板大概是也想起来了。
正要松口气，“啊”地一声，他被电梯门夹了一下。
回过神来的孟宴臣按住开门键，随后低头走出了电梯。
“跟IT部门要一下门口的监控。”这样说着，与来时相反，他慢慢、慢慢地返回了办公室。
监控里，叶梦梦几乎是在他离开后不到五分钟，就戴着口罩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