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猜测？”厉灵杰问姜捷。
姜捷念动咒诀，双臂向两侧撑开，厉灵杰、简梦湫和风涯从没有想到有一天可以用壮观来形容一个法术——一道屏障以姜捷为中心迅速扩大，空气一般穿过三人，把他们包容在内。屏障掠过身后时厉灵杰伸手朝外探了探，却仿佛按到了一块透明玻璃。
屏障没有停止膨胀，悄无声息地吞噬着所过之物，越来越多的人也像他们三人一样被囊括在内。很快狭窄小道两侧的墙壁妨碍了视线，不再足够观察到屏障的延伸。不知多少人被圈在了这一方天地中，远处很快也能听到有人疑惑不解的叫骂。
“这么大的范围应该没问题了。”姜捷说着，屏障也似乎停止了吞食。
“这是要干什么？”三人同时问。
“我们必须尽快处理掉这起案件，原因恐怕目前没有时间细说。风涯和这位小姑娘，我已撑起结界，你们两个去通知结界范围内的所有人，这里发生了命案，凶手还并没有逃出这个范围。并且让所有人集中到开阔的地方，务必强调不听从的人将会作为重大嫌疑人排查，确保凶手不敢冒险不从。语气可以霸道一些，有人问起就说你们是警方授权配合查案。”
“那我呢？”厉灵杰问。
“你在这里就可以，撑起这个法术消耗极大，且必须维持我目前的姿势不能动，如果此时有人偷袭，我是没有办法反抗的。所以你留在我身边护我安全。”
“好。我还真想不到居然有一天你需要我来保护。”厉灵杰说。
“哈哈，风水轮流转嘛。”
简梦湫看向厉灵杰，厉灵杰朝她点了点头：“我这里没事，你和风涯按姜捷说的做吧。要注意自己安全，如果真碰到凶手，也不要硬拼。”
简梦湫颔首：“嗯。你也小心。”
厉灵杰再指了指风涯，双手交叉画了一个叉。风涯疑惑地看了眼自己，不过简梦湫大概懂，就是还要特别看住风涯，不能让他逞强。
“你两比什么暗号呐？”风涯问。
简梦湫拽着风涯走了：“快去啦，别耽搁。”
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小路的拐角，很快那里响起了简梦湫和风涯召集路人的喊声。
厉灵杰不禁担心：“姜捷，这么大的范围，要召集所有人，需要多久啊？”
“不知道，所以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咱们可以聊聊天。”
“好吧，你想聊什么？”
“你看起来又瘦了一些，还是老毛病，思虑过剩，大量的内耗损伤了你的精气神。气色看起来也不好。”
“如果你肯告诉我一声你还活着，我说不定也好少担惊受怕。”
“怪我怪我，那么最近这段时间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
“我还有说的必要吗，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姜捷笑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倒是不知道了。”
“怪我怪我，那我换个说法，不是‘你应该都知道了’，而是‘你应该都听到了了吧。’”厉灵杰模仿姜捷的口气讽刺地说，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了窃听自己两个月的输入端。
姜捷带笑的表情一丝也没变：“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用这个偷听你？”
“准确的来说，这玩意就是你安装的。”
“为什么呢？”
“我本来也没想到你，我还以为要么是厉清思安装的，要么就是厉灵婷。但是当我发现这东西是装在我书包上面时，我排除了他们。
“因为我爸平时要上班，他只有晚上有空。而晚上我的书包一直和我呆在家，他不可能来动手脚。周末他放假我也放假，这两个月我谨慎起见放假从来没有外出。他空的时间里，我的书包都在我的视线内。
“事实上，我的书包这两个月不在我视线内的时候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体育课。厉灵婷和我同校，她确实有机会。但今天早上我背包来上学，她当着我的面告诉了我窃听的事情，却还求我不要告诉厉清思是她说的。这就说明她根本不知道窃听器装在哪里，因为厉清思已经能够听到是她说的了。甚至很可能厉灵婷是这两天才开始参与偷听，原因应该是我身边突然多出来两个人，她很担心情况有变，担心她爸爸。
“而且虽然输入端很常见，但输出端禁止私用，我爸并不像是能弄到这个东西的人。你与军方有很深的接触，拿到这个应该不难。这样一来，也很好解释妖界那里想用风涯引你出来的计划为什么一败涂地，风涯第一天和我相识，便主动交代了他的任务内容。你想必一五一十地听完了，当然就不会乖乖上当。这次你出现地这么及时，也应该不是巧合，你可能发现我关掉了输入端，过来查看我的情况。”
姜捷笑着点了点头：“好好，我认罪。这输入端确实是我趁你上体育课时安装的。我倒是很难得见你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因为这次我真的有点生气了，为什么你们什么事情都不肯和我商量，你还活着这件事，肯定也早就告诉我爸了。”
“原来我们冒犯你这么严重，难怪你见面就直呼我名字，不叫‘师傅’了。那我郑重地向你道个歉，可惜我没办法拿出更有诚意的道歉态度，毕竟现在我手不能动腰不能弯。”
姜捷还是双掌向两侧撑开、整个人呈“大”字的姿势，厉灵杰想象了一下姜捷这样弯腰道歉的模样，一定非常滑稽。
“我接受你的道歉，师傅。”
姜捷哈哈一笑：“你还真是让我惊讶，没想到你的观察推理能力也如此不俗，这样一来倒好办了。”
“什么好办了？”
姜捷朝地上的杀手努了努嘴：“就是眼下的这个案子。”
“对了，你为什么觉得我们很有必要查清楚这个案子？这很像简梦湫说的，毕竟他的相貌我们也都已经看到了，你甚至还在他身上留下了剑伤，所以他点燃信号弹之后，同伙过来把他灭口，此举同时也方便同伙自己逃跑。应该交给警察。”
厉灵杰再次看了一眼周围，确实是一个很偏僻的小道，连通的两端路口也没有热门的商铺，理所当然的成了闹事里无人问津的地方。而且两侧的墙很高，间距也不大，只给行人留下一个比较狭窄的空间，完美符合厉灵杰对凶案现场的想象。地上，则静静地躺着死者，其手臂上包扎的绷带渗出红印，以及空的信号弹壳，和作为凶器的粗麻绳。
“可是信号弹点燃后，我们只用了大概六分钟就到了这里。”
“嗯...也有可能他同伙恰巧当时就在附近。”
“目前为止还只是猜测，现在就需要验证一下。”
“怎么验证？”
“搜身。”姜捷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地上杀手的方向，“所有东西轻拿轻放，千万别擦掉原有的指纹。我口袋里有手套，你拿出来用一下，也别等警察调查时发现有你的指纹。”
“手套？你还随身带着这个东西？”厉灵杰瞪大了眼睛，“师傅，这里没有别人，你老实和我交代一下，凶手是不是你。”
“希望等你发现真相时还能有心情开玩笑。”
“好吧。”厉灵杰走向姜捷，距离一近，才注意到姜捷身上脸上流淌的汗珠。
“好多汗，你还好吧？”
姜捷挤出一个苦笑：“我也不知道能撑多久，所以说风涯和简梦湫那边要尽快呀。”
厉灵杰加快了动作，从姜捷口袋里拿出手套，好家伙，还是皮质的。
厉灵杰还是很抗拒触碰死者的，但眼下只能克服，走到瘫倒的杀手身前，朝他的口袋里摸索起来。
“把所有的东西都先拿出来。”姜捷吩咐道。
好在死者携带的东西很少，也是，杀手出动不宜负重过多。厉灵杰片刻便拿出了所有的物件——一把自己见过的匕首、一串钥匙、一包压缩饼干、几枚硬币、扯掉一截的绷带。
“这里面没有我的班级合照，那么风涯说的可能性可以排除，凶手应该就是这人的同伙，不是来帮我们的。”厉灵杰说。
“还能再看出什么来吗？”
“还能有什么？”
“我可是基本能完全猜到了。”姜捷的笑容不免挂着一丝得意。
“就凭这几个物件？”
“对。”
厉灵杰再次看了一眼那几样东西，匕首是干嘛的自不必多说；钥匙也没什么问题，这个人来这总有住所吧；压缩饼干是正常作为干粮用的，为了便于行动杀手应该是准备用这个代餐的；随身带硬币也没什么好说的，没钱去哪都不方便；至于扯掉一节的绷带，当然是用来包扎伤口的了。
所有的物品，怎么看都是很平常而且出现得合情合理的。
“这些物品到底有什么玄机？”
“并没有什么玄机。你第一句话的思路其实就对了，为什么不继续想下去呢？很多时候，没有的东西能告诉我们的比已有的东西要多。你再多看几眼，不觉得还缺少了点什么吗？”
再多看一眼面前的东西，还少了什么不应该少的吗？厉灵杰有点费解，姜捷还是在等着自己能看出来什么，不能让他小瞧了。
自己可能把关注点太过集中于这几个物件上面了，再把整个事件放在一起看呢？厉灵杰思索着，直到自己注意到地上的空信号弹壳，才恍然大悟。
“这个人身上根本没有打火机，是怎么点燃信号弹的？”
姜捷满意地点了点头：“点火后人的习惯动作是把火机塞进口袋，凶手行凶也很匆忙，因为我们很快就会赶过来，我并不认为凶手有必要掏口袋带走火机。”
确实，如果说火机上不慎留下凶手的指纹要带走也正常。但几乎说不通，这一类职业杀手作案必然带着手套，不然光凭麻绳上的指纹和残留的皮肤组织就能直接定罪。
“所以点火的人不是死者，而是凶手吗。那就是说凶手和死者在点信号弹之前就碰面了。但事实上如果不是信号弹的话，我们根本连这杀手的影子都抓不到。凶手自己点燃信号弹的话，点之前完全可以让他同伴先走远。没有灭口的必要。”
“说得很对，所以凶手的目的，当然也不是为了灭口。”
“难道仅仅是为了方便自己逃跑？”但是话刚说出去，厉灵杰很快摇了摇头，“既然都是秦门钦派来找我的，身上一定都像死者一样带了匕首刀具。要自己脱身的话，是分秒必争的，用刀具比用绳子快多了。”
姜捷再次点头，可惜他不能鼓掌：“已经很接近了。我再给你一个提示，凶手用绳子的理由，就是他行凶的理由。”
厉灵杰注意到了杀手手臂上用绷带处理过的伤口，大概有了一些眉目。
“凶手想嫁祸给你，先前你在死者身上留下过剑伤，嫌疑很大。如果凶手用自己的刀具造成致命伤的话，你就完全没有嫌疑了。”
“很好。”
“但是怎么可能嫁祸成功？手法很拙劣，也是临时起意的计划，凭一个剑伤，你最多算是有嫌疑。警察稍微查证就可以排除你了。”
“你还是疏忽了一点哦。”姜捷得意地说：“先前的假设是死者点燃信号弹，目的是召集在这里的同伙，也就是凶手。既然推翻了先前点火者是谁的假设，也要记得把点火的目的也推翻掉呀。”
厉灵杰倒抽了一口凉气，信号弹的作用就是召集、告知，而事实上凶手和死者已经不需要集合了。那凶手点燃信号弹的目的，自然是召集其他地方的人手。会不会吸引姜捷过来不重要，姜捷挥剑伤到死者时目击路人众多，不管出不出现在案发地，都是具有嫌疑的。
如果说是在能看到信号弹的范围，那么对方的帮手到这里来不会需要多久。虽然姜捷的嫌疑洗清是迟早的事，但是也会先被作为嫌疑人控制起来。对方就是想在那个时候对自己下手。
“看来你好像已经能够推理出来了。我不在的时候，就是你最危险的时候，对方增援会来多少人也并不清楚，甚至可能秦门钦本人就在其中。”姜捷叹气。
“而且光是这个凶手，就够可怕了。仅仅为了这样一个目的，能毫不犹豫地杀死自己的同伙，实在太...疯狂了。”
疯狂，等一下，好像想起来了一些什么。
“对了，这个死者刚开始和我说话时，提到过一句问我是不是见过一位‘狂妄自大的疯子’，可能说的就是这位凶手了，这么看他们可能私底下不合。”
“甫颂康。”姜捷突兀地说出一个人名，“辅助的辅去掉车旁，歌颂的颂，健康的康，待会记得和警察提一下这个人的名字。而且此人还是秦门钦的心腹，八阶修为的高手。我很早就见过这个人。
“那还是我十几岁的时候，父亲上战场，带我观阵。我们在大破妖界军队时，出现了一个身份不明的人相助，他不着甲胄，也不带任何一方的旗帜，一看就知道是战场外插足进来的。起先我以为是江湖义士相助，但是父亲看着他提刀砍杀的样子，和我说此人只是天性嗜血嗜杀，他曾多次想投入正规军麾下，但因为其伤人案底过多不予通过。也是在那时，父亲告诉了我这个名字。我主和平，厌恶战争，对这一天生嗜杀的人印象极其深刻。‘疯子’这个词，用来形容他再合适不过。
“而我失踪的这段时间里，其实一直在调查秦门钦的底细，也偷听到很多情报。本来我应该还在镇灵观附近，但当我得知甫颂康负责在卧林区搜索你的踪迹时，星夜兼程赶了回来。”
厉灵杰矗立在原地，呆呆地听完。
“不要让恐惧干扰你的思维。”姜捷提高了声音，汗水直接顺着他的下巴滴了下来，撑开的双掌也开始颤抖，但他还是尽力保持着最镇定的声音。
“好。那么接下来，我要做的就是要在敌人到来之前在人群中揪出甫颂康，或者找到能立刻洗清你嫌疑的办法。”厉灵杰说。
“没错，难度很高。如果晚上十二点前依然一条都不能办到的话，我会强制越过看守逃出来，即便意味着会冒被通缉的危险。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啦，我与这里的警长很熟，如果他肯通融你在警局过夜的话，也不用做到这一步。”
很远的地方似乎传来警笛声，周围更加吵杂了起来。厉灵杰和姜捷都看向警笛声的方向。
“警察来的真快，现在是下午三点。我们当中都没有人报警，简梦湫和风涯虽然通知了人群附近发生了命案，但我让他们说自己是警方授意的。所以我并不认为是路人按下了报警器。”
厉灵杰和姜捷相视一眼，这样更加验证了他们的推理。厉灵杰迅速动身，把地上所有的物件都还原。
简梦湫和风涯回来了，“我们把所有人都召集到中央广场上了。好像警察也来了，但是被挡在了屏障外，是你们报的警吗？”简梦湫说。
“不是，马上我简单和你说明一下情况。”厉灵杰说。
姜捷长舒一口气：“终于好了，我都快累趴下了。消耗这么大，我的手臂还这样举了半个小时。”
随即姜捷双臂重重地垂下，整个人也仿佛承受不住手臂下坠的重量一样，被拽着半跪在地。脚下的土地也潮湿了一片，而滴下的汗水仍然没有停止潮湿的扩张。厉灵杰学艺十二年，还从没有见过师傅这样狼狈的样子。同时，玻璃般的屏障也玻璃般地瓦解了，警笛的响声正在步步紧逼。
“对了...手套你就拿在自己身上，我带着...这东西，只会嫌疑更大。”姜捷喘着气慢慢站起身说。
“好。”
简梦湫和风涯疑惑地看着他们二人。
“接下来，就要看你的了。”
“我...尽力吧。”厉灵杰说，自己只感觉到一股紧张感。
雨点般短促有力的步伐声迈向了这里，看来警察要到了，姜捷直起腰板，准备迎接。
而至于用什么方法在人群之中揪出凶手，厉灵杰还完全没有头绪，更要命的，是姜捷下一句叮嘱厉灵杰的话。
“这件案子做的并不精巧，警方破案只是时间问题。而我们的问题，就是没有多少时间了。”
姜捷念动咒诀，双臂向两侧撑开，厉灵杰、简梦湫和风涯从没有想到有一天可以用壮观来形容一个法术——一道屏障以姜捷为中心迅速扩大，空气一般穿过三人，把他们包容在内。屏障掠过身后时厉灵杰伸手朝外探了探，却仿佛按到了一块透明玻璃。
屏障没有停止膨胀，悄无声息地吞噬着所过之物，越来越多的人也像他们三人一样被囊括在内。很快狭窄小道两侧的墙壁妨碍了视线，不再足够观察到屏障的延伸。不知多少人被圈在了这一方天地中，远处很快也能听到有人疑惑不解的叫骂。
“这么大的范围应该没问题了。”姜捷说着，屏障也似乎停止了吞食。
“这是要干什么？”三人同时问。
“我们必须尽快处理掉这起案件，原因恐怕目前没有时间细说。风涯和这位小姑娘，我已撑起结界，你们两个去通知结界范围内的所有人，这里发生了命案，凶手还并没有逃出这个范围。并且让所有人集中到开阔的地方，务必强调不听从的人将会作为重大嫌疑人排查，确保凶手不敢冒险不从。语气可以霸道一些，有人问起就说你们是警方授权配合查案。”
“那我呢？”厉灵杰问。
“你在这里就可以，撑起这个法术消耗极大，且必须维持我目前的姿势不能动，如果此时有人偷袭，我是没有办法反抗的。所以你留在我身边护我安全。”
“好。我还真想不到居然有一天你需要我来保护。”厉灵杰说。
“哈哈，风水轮流转嘛。”
简梦湫看向厉灵杰，厉灵杰朝她点了点头：“我这里没事，你和风涯按姜捷说的做吧。要注意自己安全，如果真碰到凶手，也不要硬拼。”
简梦湫颔首：“嗯。你也小心。”
厉灵杰再指了指风涯，双手交叉画了一个叉。风涯疑惑地看了眼自己，不过简梦湫大概懂，就是还要特别看住风涯，不能让他逞强。
“你两比什么暗号呐？”风涯问。
简梦湫拽着风涯走了：“快去啦，别耽搁。”
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小路的拐角，很快那里响起了简梦湫和风涯召集路人的喊声。
厉灵杰不禁担心：“姜捷，这么大的范围，要召集所有人，需要多久啊？”
“不知道，所以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咱们可以聊聊天。”
“好吧，你想聊什么？”
“你看起来又瘦了一些，还是老毛病，思虑过剩，大量的内耗损伤了你的精气神。气色看起来也不好。”
“如果你肯告诉我一声你还活着，我说不定也好少担惊受怕。”
“怪我怪我，那么最近这段时间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
“我还有说的必要吗，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姜捷笑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倒是不知道了。”
“怪我怪我，那我换个说法，不是‘你应该都知道了’，而是‘你应该都听到了了吧。’”厉灵杰模仿姜捷的口气讽刺地说，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了窃听自己两个月的输入端。
姜捷带笑的表情一丝也没变：“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用这个偷听你？”
“准确的来说，这玩意就是你安装的。”
“为什么呢？”
“我本来也没想到你，我还以为要么是厉清思安装的，要么就是厉灵婷。但是当我发现这东西是装在我书包上面时，我排除了他们。
“因为我爸平时要上班，他只有晚上有空。而晚上我的书包一直和我呆在家，他不可能来动手脚。周末他放假我也放假，这两个月我谨慎起见放假从来没有外出。他空的时间里，我的书包都在我的视线内。
“事实上，我的书包这两个月不在我视线内的时候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体育课。厉灵婷和我同校，她确实有机会。但今天早上我背包来上学，她当着我的面告诉了我窃听的事情，却还求我不要告诉厉清思是她说的。这就说明她根本不知道窃听器装在哪里，因为厉清思已经能够听到是她说的了。甚至很可能厉灵婷是这两天才开始参与偷听，原因应该是我身边突然多出来两个人，她很担心情况有变，担心她爸爸。
“而且虽然输入端很常见，但输出端禁止私用，我爸并不像是能弄到这个东西的人。你与军方有很深的接触，拿到这个应该不难。这样一来，也很好解释妖界那里想用风涯引你出来的计划为什么一败涂地，风涯第一天和我相识，便主动交代了他的任务内容。你想必一五一十地听完了，当然就不会乖乖上当。这次你出现地这么及时，也应该不是巧合，你可能发现我关掉了输入端，过来查看我的情况。”
姜捷笑着点了点头：“好好，我认罪。这输入端确实是我趁你上体育课时安装的。我倒是很难得见你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因为这次我真的有点生气了，为什么你们什么事情都不肯和我商量，你还活着这件事，肯定也早就告诉我爸了。”
“原来我们冒犯你这么严重，难怪你见面就直呼我名字，不叫‘师傅’了。那我郑重地向你道个歉，可惜我没办法拿出更有诚意的道歉态度，毕竟现在我手不能动腰不能弯。”
姜捷还是双掌向两侧撑开、整个人呈“大”字的姿势，厉灵杰想象了一下姜捷这样弯腰道歉的模样，一定非常滑稽。
“我接受你的道歉，师傅。”
姜捷哈哈一笑：“你还真是让我惊讶，没想到你的观察推理能力也如此不俗，这样一来倒好办了。”
“什么好办了？”
姜捷朝地上的杀手努了努嘴：“就是眼下的这个案子。”
“对了，你为什么觉得我们很有必要查清楚这个案子？这很像简梦湫说的，毕竟他的相貌我们也都已经看到了，你甚至还在他身上留下了剑伤，所以他点燃信号弹之后，同伙过来把他灭口，此举同时也方便同伙自己逃跑。应该交给警察。”
厉灵杰再次看了一眼周围，确实是一个很偏僻的小道，连通的两端路口也没有热门的商铺，理所当然的成了闹事里无人问津的地方。而且两侧的墙很高，间距也不大，只给行人留下一个比较狭窄的空间，完美符合厉灵杰对凶案现场的想象。地上，则静静地躺着死者，其手臂上包扎的绷带渗出红印，以及空的信号弹壳，和作为凶器的粗麻绳。
“可是信号弹点燃后，我们只用了大概六分钟就到了这里。”
“嗯...也有可能他同伙恰巧当时就在附近。”
“目前为止还只是猜测，现在就需要验证一下。”
“怎么验证？”
“搜身。”姜捷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地上杀手的方向，“所有东西轻拿轻放，千万别擦掉原有的指纹。我口袋里有手套，你拿出来用一下，也别等警察调查时发现有你的指纹。”
“手套？你还随身带着这个东西？”厉灵杰瞪大了眼睛，“师傅，这里没有别人，你老实和我交代一下，凶手是不是你。”
“希望等你发现真相时还能有心情开玩笑。”
“好吧。”厉灵杰走向姜捷，距离一近，才注意到姜捷身上脸上流淌的汗珠。
“好多汗，你还好吧？”
姜捷挤出一个苦笑：“我也不知道能撑多久，所以说风涯和简梦湫那边要尽快呀。”
厉灵杰加快了动作，从姜捷口袋里拿出手套，好家伙，还是皮质的。
厉灵杰还是很抗拒触碰死者的，但眼下只能克服，走到瘫倒的杀手身前，朝他的口袋里摸索起来。
“把所有的东西都先拿出来。”姜捷吩咐道。
好在死者携带的东西很少，也是，杀手出动不宜负重过多。厉灵杰片刻便拿出了所有的物件——一把自己见过的匕首、一串钥匙、一包压缩饼干、几枚硬币、扯掉一截的绷带。
“这里面没有我的班级合照，那么风涯说的可能性可以排除，凶手应该就是这人的同伙，不是来帮我们的。”厉灵杰说。
“还能再看出什么来吗？”
“还能有什么？”
“我可是基本能完全猜到了。”姜捷的笑容不免挂着一丝得意。
“就凭这几个物件？”
“对。”
厉灵杰再次看了一眼那几样东西，匕首是干嘛的自不必多说；钥匙也没什么问题，这个人来这总有住所吧；压缩饼干是正常作为干粮用的，为了便于行动杀手应该是准备用这个代餐的；随身带硬币也没什么好说的，没钱去哪都不方便；至于扯掉一节的绷带，当然是用来包扎伤口的了。
所有的物品，怎么看都是很平常而且出现得合情合理的。
“这些物品到底有什么玄机？”
“并没有什么玄机。你第一句话的思路其实就对了，为什么不继续想下去呢？很多时候，没有的东西能告诉我们的比已有的东西要多。你再多看几眼，不觉得还缺少了点什么吗？”
再多看一眼面前的东西，还少了什么不应该少的吗？厉灵杰有点费解，姜捷还是在等着自己能看出来什么，不能让他小瞧了。
自己可能把关注点太过集中于这几个物件上面了，再把整个事件放在一起看呢？厉灵杰思索着，直到自己注意到地上的空信号弹壳，才恍然大悟。
“这个人身上根本没有打火机，是怎么点燃信号弹的？”
姜捷满意地点了点头：“点火后人的习惯动作是把火机塞进口袋，凶手行凶也很匆忙，因为我们很快就会赶过来，我并不认为凶手有必要掏口袋带走火机。”
确实，如果说火机上不慎留下凶手的指纹要带走也正常。但几乎说不通，这一类职业杀手作案必然带着手套，不然光凭麻绳上的指纹和残留的皮肤组织就能直接定罪。
“所以点火的人不是死者，而是凶手吗。那就是说凶手和死者在点信号弹之前就碰面了。但事实上如果不是信号弹的话，我们根本连这杀手的影子都抓不到。凶手自己点燃信号弹的话，点之前完全可以让他同伴先走远。没有灭口的必要。”
“说得很对，所以凶手的目的，当然也不是为了灭口。”
“难道仅仅是为了方便自己逃跑？”但是话刚说出去，厉灵杰很快摇了摇头，“既然都是秦门钦派来找我的，身上一定都像死者一样带了匕首刀具。要自己脱身的话，是分秒必争的，用刀具比用绳子快多了。”
姜捷再次点头，可惜他不能鼓掌：“已经很接近了。我再给你一个提示，凶手用绳子的理由，就是他行凶的理由。”
厉灵杰注意到了杀手手臂上用绷带处理过的伤口，大概有了一些眉目。
“凶手想嫁祸给你，先前你在死者身上留下过剑伤，嫌疑很大。如果凶手用自己的刀具造成致命伤的话，你就完全没有嫌疑了。”
“很好。”
“但是怎么可能嫁祸成功？手法很拙劣，也是临时起意的计划，凭一个剑伤，你最多算是有嫌疑。警察稍微查证就可以排除你了。”
“你还是疏忽了一点哦。”姜捷得意地说：“先前的假设是死者点燃信号弹，目的是召集在这里的同伙，也就是凶手。既然推翻了先前点火者是谁的假设，也要记得把点火的目的也推翻掉呀。”
厉灵杰倒抽了一口凉气，信号弹的作用就是召集、告知，而事实上凶手和死者已经不需要集合了。那凶手点燃信号弹的目的，自然是召集其他地方的人手。会不会吸引姜捷过来不重要，姜捷挥剑伤到死者时目击路人众多，不管出不出现在案发地，都是具有嫌疑的。
如果说是在能看到信号弹的范围，那么对方的帮手到这里来不会需要多久。虽然姜捷的嫌疑洗清是迟早的事，但是也会先被作为嫌疑人控制起来。对方就是想在那个时候对自己下手。
“看来你好像已经能够推理出来了。我不在的时候，就是你最危险的时候，对方增援会来多少人也并不清楚，甚至可能秦门钦本人就在其中。”姜捷叹气。
“而且光是这个凶手，就够可怕了。仅仅为了这样一个目的，能毫不犹豫地杀死自己的同伙，实在太...疯狂了。”
疯狂，等一下，好像想起来了一些什么。
“对了，这个死者刚开始和我说话时，提到过一句问我是不是见过一位‘狂妄自大的疯子’，可能说的就是这位凶手了，这么看他们可能私底下不合。”
“甫颂康。”姜捷突兀地说出一个人名，“辅助的辅去掉车旁，歌颂的颂，健康的康，待会记得和警察提一下这个人的名字。而且此人还是秦门钦的心腹，八阶修为的高手。我很早就见过这个人。
“那还是我十几岁的时候，父亲上战场，带我观阵。我们在大破妖界军队时，出现了一个身份不明的人相助，他不着甲胄，也不带任何一方的旗帜，一看就知道是战场外插足进来的。起先我以为是江湖义士相助，但是父亲看着他提刀砍杀的样子，和我说此人只是天性嗜血嗜杀，他曾多次想投入正规军麾下，但因为其伤人案底过多不予通过。也是在那时，父亲告诉了我这个名字。我主和平，厌恶战争，对这一天生嗜杀的人印象极其深刻。‘疯子’这个词，用来形容他再合适不过。
“而我失踪的这段时间里，其实一直在调查秦门钦的底细，也偷听到很多情报。本来我应该还在镇灵观附近，但当我得知甫颂康负责在卧林区搜索你的踪迹时，星夜兼程赶了回来。”
厉灵杰矗立在原地，呆呆地听完。
“不要让恐惧干扰你的思维。”姜捷提高了声音，汗水直接顺着他的下巴滴了下来，撑开的双掌也开始颤抖，但他还是尽力保持着最镇定的声音。
“好。那么接下来，我要做的就是要在敌人到来之前在人群中揪出甫颂康，或者找到能立刻洗清你嫌疑的办法。”厉灵杰说。
“没错，难度很高。如果晚上十二点前依然一条都不能办到的话，我会强制越过看守逃出来，即便意味着会冒被通缉的危险。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啦，我与这里的警长很熟，如果他肯通融你在警局过夜的话，也不用做到这一步。”
很远的地方似乎传来警笛声，周围更加吵杂了起来。厉灵杰和姜捷都看向警笛声的方向。
“警察来的真快，现在是下午三点。我们当中都没有人报警，简梦湫和风涯虽然通知了人群附近发生了命案，但我让他们说自己是警方授意的。所以我并不认为是路人按下了报警器。”
厉灵杰和姜捷相视一眼，这样更加验证了他们的推理。厉灵杰迅速动身，把地上所有的物件都还原。
简梦湫和风涯回来了，“我们把所有人都召集到中央广场上了。好像警察也来了，但是被挡在了屏障外，是你们报的警吗？”简梦湫说。
“不是，马上我简单和你说明一下情况。”厉灵杰说。
姜捷长舒一口气：“终于好了，我都快累趴下了。消耗这么大，我的手臂还这样举了半个小时。”
随即姜捷双臂重重地垂下，整个人也仿佛承受不住手臂下坠的重量一样，被拽着半跪在地。脚下的土地也潮湿了一片，而滴下的汗水仍然没有停止潮湿的扩张。厉灵杰学艺十二年，还从没有见过师傅这样狼狈的样子。同时，玻璃般的屏障也玻璃般地瓦解了，警笛的响声正在步步紧逼。
“对了...手套你就拿在自己身上，我带着...这东西，只会嫌疑更大。”姜捷喘着气慢慢站起身说。
“好。”
简梦湫和风涯疑惑地看着他们二人。
“接下来，就要看你的了。”
“我...尽力吧。”厉灵杰说，自己只感觉到一股紧张感。
雨点般短促有力的步伐声迈向了这里，看来警察要到了，姜捷直起腰板，准备迎接。
而至于用什么方法在人群之中揪出凶手，厉灵杰还完全没有头绪，更要命的，是姜捷下一句叮嘱厉灵杰的话。
“这件案子做的并不精巧，警方破案只是时间问题。而我们的问题，就是没有多少时间了。”